站在門口許久，我才緩緩關上那道門，轉過身，就看到站在窗旁的米歐，站在魔界蒼白的光芒中，讓一向輕佻的他竟是流露出幾分沈寂來。

看著他，我竟有種對方什麼都知道的感覺。

「老師……走了。」良久，我才開口說道。

雖然不明顯，但說完這句話時，那雙藍眸中確實閃過一絲血色，我嘴角微沈，事到如今，我已不再會單純的認為，魔族是毫無情感只遵循強弱階級的種族了。

雖不知他跟老師間發生過的事，但聽過傳言，米歐在在魔界皇族中是相當不受重視的，最後是老師將他接過來當弟子，才漸漸踏上強者的階級，那個恩情，不是輕易可以抹滅的。

所以，他對我產生殺意，也是理所當然的事，然而，也僅此而已，出乎意料的，他並未動手。

不知為何，我內心竟閃過一絲失望。

「為什麼？」

沈默的時間非常久，久到我以為他不可能開口回答。

「……是老師的意願。」

「意願？」讓我殺了他，然後取代之，便是老師的意願嗎？

這樣的事……我雙手握緊了下，然後深吸口氣，便將腦袋放空，啟步向前走。

直到跟他錯身而過時，仍一句話都沒有講。

魔界的事，魔界的一切，自此而止，在我殺了亞蘭德，取得他的力量之後，在他消失了之後，這裏便不再具有任何意義。

這是在剛剛，才突然明白到的事實。

用著有些急切的步伐，我走向已出現在眼前的門口，腳步頓了下，然後才走出城堡的大門。

外邊魔界陰沈的天空和汙濁的地面，一瞬間映入眼中，奇異地跟現在的心境如此契合，就在朝前方踏了兩三步之後，背後突傳來異感，我轉過身，在放大的眼中，映出的是突然大量漫出的黑色帶刺藤蔓，轉眼間就覆蓋住整個城堡。

看著城堡一瞬間被封住，我下意識的踏前一步，手向上擡起，含而未吐的力量停滯在指尖，久久，終是未釋放出去。

這樣，也許是最好的，就讓這座城堡跟他一起……

僵硬的縮回手，我轉回身，一步一步，向前離開。

是的，這樣才是最好的，不管過程如何，我終是殺了老師，取回齊瑞的靈魂，得到了力量，得到了自由。

至此以後，再無旁人可以幹涉我，不管是想怎麼樣的活著。

所以，這樣就好。

默默的，我一步一步走著，卻沒註意到，自己竟是毫無目的。

不知過了多久，腳步停了下來，站在除了黑泥濘外，什麼都沒有的大地上，我發著楞，手上無意識地取出齊瑞的靈魂。

只有一丁點的溫暖，卻能從掌心漫延到全身，即使只是看著，內心就能變得平靜。

現在我最該做的事，是回到妖界，解決完人類時的恩怨後，再用厲鬼魂的力量將這抹靈魂送往鬼界，讓他順利離去。

不應該為了內心莫名的情緒，作任何的停留、

這樣的事，明明是知道的，我嘴角一抿，身體突然不受控制地轉回去，眼前，卻已不再見到那座城堡的一點影子。

想回去！！

為什麼內心會有那麼強烈的渴望出現？

還來不及理清楚，我就已往回走，腳步越來越快，直到那被藤蔓纏繞的城堡再次出現在眼前為止。

當反應過來時，我已徒手扯掉封鎖大門的帶刺藤蔓，然後推門進去。

離開這裏僅不過數小時的時間，再次回來時，竟有種已過了好長一段時間的感覺。

我到底……想做什麼？

當雙腳踏上階梯，一步一步走過那熟悉的路徑時，不斷反覆問著自己的內心。

最後，當我再度站在那扇門外時，內心那微微的堵塞感也逐漸泛開來。

應該做什麼，或者是想要做什麼？

一直以來，我選擇的總是應該要做的事，想要做的事，總是被壓抑在內心的最深處，不斷的控制自己，生怕犯下不該犯的錯，害怕著主動伸出手，因此讓自己受到傷害。

當他選擇攤開一切與我對立的那一刻起，我內心縱有難過，卻是……覺得理所當然，然後毫不猶豫抽出了劍。

擡手，我推開那一扇門，走了進去，在床上，亞蘭德依然如同沈睡般的躺著。

當時是想著，如果殺了他，我便能得到了自由。

雙腳微屈，我跪坐在地上，靜靜地凝視著他好一會，然後手伸出，捉住了他的手，緩緩貼在自己的臉頰處。

沒有溫度，卻仍是令人眷戀不已。

我怎麼可能會到這時還不明白呢？根本是不可能得到自由的，只要我的心，仍是毫無改變因他而悸動。

這樣子，跟齊瑞那時候又有什麼不同，我總是到最後一刻才……不，不會一樣的。

轉眼間，下定了決心，站起身，我抹去眼周的濕潤，嘴角緊緊抿著。

「……已經決定了！」向著床上毫無生氣的身體，我說著誰也聽不到的話。

現在的亞蘭德生機已斷，更因為我的吞噬，身體只是一具空殼，想要讓他回覆，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但縱使是毫無用處、愚蠢的行為，我還是要試。

張開手，回憶著當時與他戰鬥時的感覺，體內的魔力不斷模擬著，直至最相近的結構，純黑色的力量漩渦在手上凝聚起來。

然後猛一咬牙，掌心朝下，黑色的魔力瞬間沒入那具已成空殼的軀體。

魔力一吐，我內心就是一震，不虧是老師修練過數百萬年的身體，現在就像掌下出現了一個無底深洞，體內的龐大力量，一點一點被抽空。

為了根本不可能實現的事，我這麼做有意義嗎？

這樣的想法不停在腦中盤旋，想抽手的欲望，也是一刻不止，但我的手終究未曾收回過。

隨著時間流逝，掌下的魔力越輸越多，但還是沒有任何動靜，見狀，我嘴角不自覺向下一抿，內心卻是更為固執了。

然而，縱使是現在體內龐大的魔力，也無法源源不絕的供給下方的無底，終於，體內的功力也到枯竭的時候。

看著下方仍毫無變化的軀殼，我除了失望外，還有極度的不甘心，內心一狠，不再有任何保留，抽取所有功力，一鼓作氣向下湧去，魂心因這樣的舉動，劇烈跳動了起來，但不管如何加強功力的滋長速度，終是在瞬間被抽空。

以前就算戰到極限，也沒有過這樣一次又一次功力不斷抽空的情形，我不覺眼前一黑，雙腳再也撐不住身體，坐倒在地上，然而，即使是到此刻，我還是不甘心放手，明明已經把從老師身上奪走同等的魔力輸入，卻為什麼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其實，我是知道的，有這樣的結果才是正常的，只是，難過的情緒就是無法扼止。

伴隨著最後一點功力抽出，我的內心也變得一片絕望，疲憊的身體再也控制不住向後倒去，就在即將觸地時，突然被一只手捉住抱起。

雖看不到扶我的人是誰，但在功力枯竭，即將失去意識的一刻，不知為何卻有種極為熟悉的感覺，生不出任何一點警戒心。

在這樣的感覺中，我陷入昏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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