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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四章 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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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城。

清晨,中央聖所,肅穆寂靜之中,露水自從騎士的裝甲之上落下。

兩排漆黑的裝甲騎士肩扛著禮儀大戟,肅立在道路的兩側,伴隨著昭告新一天的鐘聲,層層大門轟然洞開。

肅穆的氣氛中,教堂裏的神甫們卻有些心不在焉,哪怕是身披紅衣的樞機主教此刻臉上也不見歡顏。

走向大會議室的時候,甚至還有人不小心撞在了燈架上,旁邊的人伸手扶住他,令他不至於跌倒,然後向著侍從揮手:

“將這玩意搬開,問問今天值守的人是誰,弄出這種事情。”

侍從慌忙地將燈架搬走了。

主事的主教拍了拍同僚的肩膀。

“鎮靜一點,艾利森,我們代表的可是聖城。”

艾利森勉強地笑了笑,神情卻很難稱得上是愉快。

不論是誰被推選出來背鍋,都不會開心得笑出來。

更何況,還是在這種地方……

他已經料定,從今天過後,自己和尤利爾恐怕就會被釘在聖城歷史的恥辱柱了。

很快,來自各方的使節就已經紛紛到場,遵照禮儀,等候在宮門之前,彼此肅穆無言,只是凝視著道路的盡頭,等待真正的主角入場。

短短一周以來,除了封閉的東方之外,幾乎全世界所有國家和大型組織都派出了使團來到了聖城。

明面上是聖城站了出來,對諸國之間的戰爭進行調節,秉持著公義和正理,力圖消弭戰爭。但那裏有各方使團都到了之後,才不情不願地出來召開會議的呢?

真相反而是諸國在強硬態度之下,聖城不得不站出來,面對戰爭的後果。

或者說,為戰敗付出代價。

早在會議還沒開始之前,所有人都已經對結果心知肚明:

第九次修訂法案恐怕就要到來了……

只不過這一次不再是往日那種小打小鬧的削弱和限制了,在慘烈的戰敗之後,聖城將迎來徹底的拆分和重組,從此與一切政治權利無緣,能夠保持自治都難。

而在引導整個世界運行了數百年之後,教團將退出最頂峰的舞臺,雖然影響力依舊龐大,但是卻再難如同往日那樣鉗制諸國,令行禁止。

恐怕在以後的教團歷史中,今日便是足以載入聖典的受難日了。

一想到這裏,在一派喜氣洋洋的氣氛中,所有神甫的表情頓時都變得有些難看起來。

這種情況之下,赤之王自然不會親自出面,實際上,來到這裏的也都是諸王所派出的使者,只能由樞機主教會進行應對。

結果大家都已經一清二楚,但過程怎麽著都要走一下。

更何況,這一塊大蛋糕還沒決定怎麽分呢。

就在萬眾矚目中,一輛莊重肅穆的馬車在衛兵的拱衛之下停在了中央聖所的前方,高加索的外交官自馬車上走下,緊隨其後則是蓋烏斯的代表人……狼笛。

那一瞬間,幾乎所有在場護衛的聖殿騎士都忍不住握緊了武器,想要往那一張燦爛微笑的臉上來上這麽一刀……

“嘿,朋友,放松一點!”

狼笛愉快的微笑著,信步前行,向著往日的同僚們揮手致意,“好久不見,大家還好麽?”

而他的腳步卻停留在道路的末尾,教堂的大門前。

將臺階上面迎來的樞機主教們晾在一邊,他反而側過頭,看向身旁。

統領聖殿騎士負責會場安全的大騎士長佇立在臺階下方,蒼老的白發在腦後束起,並沒有穿戴動力裝甲,只是披著一件騎士禮服。

在堅毅如石的面目上,是如傷痕一般的皺紋。

狼笛嘆息,“班恩先生,你老了好多,早知道就給你帶禮物了,高加索的保健品挺不錯的。”

老騎士的眼眸低垂:

“狼笛,人都會老的。”

狼笛尷尬地笑了笑,沒有再說話,邁步踏上臺階,走向了在那裏尷尬等待著的樞機主教們。

似是無意,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頸。

有點涼。

……

相較接下來的會議,這一段不足以為人道的插曲很快就被揭過了,大家默契地沒有提起剛剛的外交失誤。

很快,一輛白色的馬車停在了宮門的前方,赤紅之徽下,安格魯駐聖城的外交官自馬車上走下,然後伸手,將撐著手杖的年輕人從馬車上扶下來。

似是不良於行,那個年輕人撐著手杖,走路的時候很是吃力,腳步緩慢。

雖然面目俊秀,笑容溫和,可是第一眼看過去,首先註意到的卻是那一雙鐵灰色的眼睛。

看著那眼眸中的鐵光,便令人心生敬畏。

名為華生的年輕人一步一步走過宮門和廣場上的道路,最後停在了臺階的前面。等候的樞機主教走下臺階,想要幫忙,可是卻被他拒絕。

將樞機主教晾在一邊後,華生側過頭,看向老騎士,微微頷首行禮。

“班恩神父,親王殿下向您問好。”

他伸手,從隨從手裏接過盒子,“這是他帶給您的信和禮物。”

“謝謝。”

班恩伸手接過,打量著信箋上的字跡,如石頭一樣肅冷的面孔上便浮現出一縷微不可察的笑意,“字已經寫得比我好了。”

“能夠得到您的讚賞,我相信殿下一定會深感喜悅。”

華生微笑著,如同後輩一般恭謹地問道:“可以請您今日一起共進午餐麽?殿下一直渴望著您的消息。”

班恩頷首:“自無不可。”

華生頷首道別,手杖撐著身體,踏上臺階,一步一步,留下尷尬的樞機主教在原地,亦步亦趨地跟在了後面。

不遠處,禮官們拍著腦袋,眼神絕望,忍不住想要撞墻。

又是一場外交失誤……

會議還沒有開始,這種失誤就出現兩次了。

臺階上,尤利爾冷冷地看了班恩一眼,很快,一位教士不著痕跡地走向班恩,低聲吩咐:“班恩騎士長,主教希望這種意外不要再次出現了。”

“我也希望如此。”

班恩面無表情。

就在短暫的等待之後,最後一位尚未入席的代表終於走進了宮門。

眼看到來自勃艮第的使者出現,主教們頓時松了口氣——黎塞留作為外交官已經多次代表勃艮第出使聖城,禮儀嫻熟,斷然不會再出現如同狼笛和華生那樣的半吊子失誤了。

相對於那兩位惡客,不論怎麽看,還是早已經和己方私下達成協議的勃艮第更可愛一些。

就在主教們殷切的眼神中,黎塞留穩步向前,一路目不斜視,風度翩翩,儀態端莊,神情和煦,令人心生好感,然後……又停在了臺階的下面,不走了?

不走了!

真不走了!

尤利爾的表情頓時抽搐起來。

在所有人的視線中,黎塞留回頭,向著面前的老騎士頷首。

“班恩騎士長,又見面了。”

班恩看著他:“黎塞留閣下,我們曾經見過嗎?”

黎塞留笑著,“二十一年前,您曾作為騎士出使勃艮第,彼時我是負責與貴方對接的秘書之一。時隔二十一年,閣下依舊風姿不減,令人羨慕。”

“過獎。”班恩淡然回應。

眼見他們客套完了,尤利爾心裏暗暗地松了口氣,總算要結束了。可是卻沒想到,黎塞留又從侍從的手中接過了一個盒子,遞向了班恩:

“這是一位後輩為您準備的禮物,一些茶葉,希望您喜歡。”

班恩的臉上罕見地浮現了困惑的表情,接過盒子,看到了盒子裏的鐵罐。

實際上茶葉並不是什麽罕見的品種,只不過是一個小地方產的牌子,甚至除了當地人以外很少有人知道。

似是觸動了什麽回憶,神父沈默了。

許久,他輕聲問:“那個孩子,他還好麽?”

黎塞留微微一笑,“雖然有諸多不如意,但總算過上了他一直想要的生活。”

“是嗎?”

班恩並沒有再多問,只是頷首:“祝他一切都好。”

“謝謝。”

黎塞留道別,踏上臺階。

於是,伴隨著一場堪稱詭異的外交事故,教堂的大門緩緩合攏,為了和平而召開的會議終於拉開了帷幕。

“只不過,真得能夠停戰嗎?”

門外面,戍衛的騎士感嘆道,看向沈默地班恩:“大騎士長您怎麽看?大家都覺得阿斯加德的這一場戰爭至少還會持續一年。”

“不,戰爭早在半個月之前就已經結束了。”

班恩沈默了許久之後,輕聲嘆息:

“只不過和平還在路上而已。”

……

……

理所當然的,會議開始的第一天在大家的扯皮、推諉和各種外交辭令中度過了,而真正能夠決定未來走向的卻並不在會議之上。

而是在會議結束之後的拜訪和長談之中。

深夜,安格魯領事館的大門被敲響。

在雨水潑灑的聲音中,來者收起了黑色的雨傘,向著華生露出笑容。

“深夜拜訪,還請恕我冒昧。”

“現在的老人家都這麽有精神嗎?真是令人敬佩啊。”華生打了個哈欠,“來人,為黎塞留閣下來一杯濃茶。”

在書房之中,熱茶散發著香氣。

在開場的客套之後,兩人不鹹不淡地閑聊著,到最後,終於轉入了正題。

“華生先生作為外交官的才能,這些日子我從報紙上已經深有體會。”黎塞留說道,“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要在會議之外能夠開誠布公地同您談一談。”

“真巧,我也是這麽想的……”華生微笑起來,“世上無難事,只要有得談。”

“我喜歡這句話。”

黎塞留也笑了,“說實話,我本來以為來得會是神之手。”

“沒辦法,殿下另有要事。”華生聳肩,“況且,上司只要負責承擔後果就行了,蠅營狗茍的問題自然有我們這種下屬來解決。”

黎塞留端起茶杯,“我相信,我們會有很多共同語言。”

伴隨著兩個人的輕聲細語,漫長的夜晚才剛剛開始。

偶爾在間歇的時候,華生抽著煙卷,便忍不住瞥向窗外。

算算時間,那個撂挑子的家夥,大概已經到雲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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