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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九章 解脫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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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現在,葉青玄終於明白瑪麗的意思了。

覆活的不是利維坦。

也絕不可能是……

葉青玄解讀著煉金矩陣,讀取著其中殘留的訊息,將那些被埋葬在漫長過去的黑暗碎片重新挖掘出來,一點一點,拼湊成了最接近真相的雛形。

亞瑟為何登神失敗的原因,至今無人知曉。

但如今看來,登神之術恐怕並沒有失敗,倒不如說……因為意外而暫停。

所有順暢運轉的煉金矩陣都表明了這一點。

一切都如同曾經赫爾墨斯所設想的那樣,完美無缺的進行著,萬事俱備,只差最後至關重要的一步。

——將亞瑟變成天災。

利維坦的意識已經被抹除,利維坦的一切力量已經被分離而出,只差將那無盡的力量賦予亞瑟。

可是一切卻偏偏尷尬地停止在了這一步。

一步之遙,便宛如天淵。

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但最後的結果便如同所有人看到的那樣。

失敗的亞瑟被封印在了阿瓦隆之影的皇宮中,而利維坦的力量失去主人,只能變成周期性的現象,不斷地試圖向著核心聚攏,試圖完成永遠無法繼續的最後一步。

這便是一切的起因。

自此之後,數百年的痛苦和折磨,都因此而始。

只要亞瑟還存在一天,利維坦的力量就絕不會消散,會不斷的,一次又一次的重新歸來。

而最可笑的便是,數百年來,阻止著亞瑟踏出最後一步的……正是他的子嗣,繼承了龍血與詛咒的子嗣。

一方面,歷代皇室不斷地加固著阿瓦隆之影的封印。

另一方面,他們又以龍血濃郁的皇室成員為餌,抽取利維坦的力量,然後又連著犧牲者一起毀滅,以無限期的拖延登神之術的完成……

這是一個悖論。

沒有龍血的人,無法控制安格魯的國土防衛陣線,阻擋利維坦力量歸來。但擁有龍血的人,卻絕對無法反抗來自利維坦……也就是亞瑟的命令。

來自利維坦的血脈帶給了他們力量,也帶來了生來的詛咒。

就像是曾經的葉青玄,哪怕面對的只是利維坦的幾滴鮮血,也毫無反抗之力。倘若不是無懼衰變之鐵的天人之血,葉青玄根本無法擺脫詛咒的威脅。

而一旦血統濃郁到足以覺醒龍威的話,那麽龍血中沈睡的獸性便會漸漸滲透宿主的意識,打破精神的穩定,產生畸形的人格,如同瑪麗一般,陷入瘋狂。

葉青玄沈默片刻,忽然擡頭,看向史東手中的瓶子,眼神變得越發冷漠。

“——你還有什麽事情沒有說?”

瓶中的人影顫抖了一下,連忙解釋:“都說了!都說了!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

葉青玄嘆息,揮手。

史東笑了,擡起手,飛速地搖晃起瓶子來。

他可喜歡這麽玩了。

一有機會就絕對不會放過。

每天這麽搖一搖,陶冶身心,他覺得自己還能再活一百歲……

火光如水花一般翻湧著,帶來了超越極限的折磨和痛苦,匯聚了宗教裁判所數百年智慧之後,毫不保留地施加在陰暗主君的身上。

嘶啞的怒罵,痛苦地咆哮,孱弱的呻吟,到最後,再無聲息。

仿佛是死了。

史東停下動作。

葉青玄冷漠地看著瓶子:“現在,你還有什麽要補充的麽?比如,你為何要大費周章地控制瑪麗,煞費苦心地將她帶入阿瓦隆之影的皇宮?”

瓶中的人影痛苦抽搐著,許久,艱難地發出聲音。

“軀殼……亞瑟需要新的軀殼……”

瓶中小人再不敢隱瞞,將自己所知的一切都全部說出:“亞瑟已經快要支撐不住了,他的肉體已經快要壞死,和封印連接在一起……想要獲得自由,必須更換一具新的軀殼……”

漫長的寂靜,葉青玄坐在地上,歪著頭,點燃嘴角的煙卷,神情冷漠。

“可惜,你應該早說的。”

史東心領神會,自行走到一邊,瘋狂地晃起瓶子來。

寂靜裏,葉青玄靜靜地抽著煙,臉色陰沈。

他總算明白,麥克斯韋為何謀逆了。

他必須殺死伊麗莎白。

必須。

伊麗莎白的龍血太過濃厚了。

她本應該就在十五年前備受折磨的死去,但赫爾墨斯延續了他的生命,也延續了詛咒——龍血會隨著時間而壯大,如果葉清玄沒有猜錯,伊麗莎白血統純度,甚至已經超出了極限。

她為了將王國平穩地過渡到瑪麗的手中,不惜將自己變成怪物。

可同時,她也成為了亞瑟的備用軀體……

在麥克斯韋狠下辣手之後,伊麗莎白被屠龍之槍殺死,體內的龍血開始敗壞,已經無法使用。那麽,亞瑟只剩下了一個選擇……

瑪麗。

為了控制亞瑟,陰暗主君提前發動,打算將瑪麗控制在手中,脅迫亞瑟就範。

否則一旦亞瑟成功覆活,掌握利維坦的力量,地上天國的權杖和地獄之王的力量結合,那麽屆時便再沒有任何機會將他控制在手中了。

可惜,機關算盡。

他已經被舍棄了。

或者說,從一開始,亞瑟就沒有信任過他。

那麽……

葉青玄擡頭,凝望向頭頂的黑暗頂穹。

現在,一切還來得及麽?

……

……

黑暗中,蘭斯洛特點燃了火焰。

火焰跳躍,照亮了他的面孔,還有十步之外的臺階上,靠在王座之旁的枯槁男人。以及,王座之上……那已經失去了呼吸的國王。

似是察覺到來著,枯槁頹廢男人擡起了眼瞳,看了過來。

蘭斯洛特眉頭表情,只是低著頭,將火焰送入風燈中,將風燈擰緊,放在了地上。柔和的光芒從其中亮起,照亮了破敗的王座大廳。

他擡起了頭,隔著石中劍形成的壁障,看向那個蒼老的男人:“麥克斯韋,好久不見。”

麥克斯韋低聲冷笑,搖了搖頭,“果然,是你。”

“嗯。”

蘭斯洛特微微頷首,承認的時候並沒有感覺到羞愧,也沒有任何的狼狽。

一如既往的淡然。

他只是看著麥克斯韋,看著被他隨意丟在臺階上的沈寂古劍,許久,輕聲嘆息,“這麽多年來,我始終不明白,為何石中劍選擇了你。”

“有什麽不明白的?”

麥克斯韋漠然地回應:“本來你應該得到石中劍,但你的心中始終有原罪的餘燼。”

“我?”

蘭斯洛特被麥克斯韋逗笑了,“我以為,和你相比,我覺得我算得上道德完人。”

“別再羞辱道德了,蘭斯洛特。”

麥克斯韋冷眼看著他:“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當年你在妹妹一生的幸福和家族中選擇了家族,不是麽?白鴉……你暗中向教團出賣了葉蘭舟,你的父親不得不在家族和女兒之間面對殘忍抉擇,在被迫驅逐了親生女兒之後,不堪重負,選擇了自我了斷。自始至終,唯一成就的只有你。”

“父親太軟弱了,他已經忘記了蘭斯洛特家的宿命。”蘭斯洛特依舊淡然:“葉蘭舟的存在會毀了一切——而不論如何,家族必須保全。”

麥克斯韋忍不住嗤笑,“那我要恭喜你,得償所願。你已經得到了家族,何必再奢求更多?”

“歷代的家主都為皇室效死,我也不例外。”

“是啊,只不過你效忠的皇帝和其他人不一樣而已……”

“這一開始,這就是蘭斯洛特家族的宿命,也是纏繞在我們血脈上的詛咒……被詛咒的不止是這個國家和王室,麥克斯韋,還有我們……”

蘭斯洛特冷然問道:“可我們又犯過什麽樣的錯誤?什麽都沒有!我們為安格魯奉獻了一切,卻淪落到連傳承都要斷絕的地步。我們生來就必須逼著自己走進囚籠,歷代家主都只不過是這副鎧甲的囚徒,艱難掙紮,奉獻一切,就連子嗣都要犧牲……當克裏斯汀出生的那一天時,所有人都載歌載舞,可你知道我有多麽痛苦?她一直愧疚自己不是男人,無法繼承蘭斯洛特的盔甲,可我又何嘗想要讓她傳承這悲劇的宿命?告訴我,麥克斯韋,尋求解脫又有什麽錯誤!”

“包括將你祖先的榮耀踩在腳下麽?包括出賣一切,包括向天災投降?”

蘭斯洛特終於笑了,冷笑:

“這個國家本來不就是天災造就麽?”

麥克斯韋沈默了,低下頭,自嘲地笑了:“是我的錯,為什麽要跟你扯這些沒有意義的東西呢?勾心鬥角這麽多年,腦子變得渾渾噩噩,連自己的本來面目都記不清了。你那一套邏輯可以用來滿足自己,蘭斯洛特,但對我來說完全是狗屁。如果不是有人提醒的話,我自己都差點忘記……——錯誤就是錯誤,哪怕是為了所謂顧全大局,錯誤必須迎來清算,否則‘正確’便沒有存在的意義。茍延殘喘的時光太過漫長,我們已經忘記了最初一切為何變成了這樣。”

他停頓了一下,眼瞳中露出一絲冰冷的殺意:“我早應該想通這一點的,蘭斯洛特,可惜,下決心太晚。”

“是啊,你終究選擇了弒王。”

蘭斯洛特看著他:“我終究還是低估了你……只是蛛絲馬跡,就令你提前警惕。我曾經一度以為自己永遠無法勝過你——不論是你的嗅覺還是決心,都太恐怖了。真是令人害怕啊,麥克斯韋。”

麥克斯韋聳肩:

“抱歉,生來如此。”

蘭斯洛特低下頭,嘆息,“如果不是你,陛下早應該覆生了,根本沒必要浪費這麽長時間。”

寂靜中,麥克斯韋楞住了,許久,擡起頭,眼瞳瞇起。

“蘭斯洛特,你……說什麽?”

“你是不是忘記了什麽?”

蘭斯洛特看了他一眼,回頭,向著宮殿之外招手,柔聲呼喚:“請進來吧,殿下。”

在蘭斯洛特的呼喚中,消瘦的男孩從門外走進來,艱難地抱著一個對他來說太過龐大的鐵盒子,怯懦地看著四周。

當他出現的一瞬間,麥克斯韋的臉色變了。

大王子!

那是被所有人遺忘的大王子,那個生來畸形,無法長大的智障……

蘭斯洛特伸手,撫摸著大王子的頭發,擡頭看著麥克斯韋,“我知道,你為了排除他成為載體的可能,提前下了毒,可惜……他畢竟是亞瑟王的血啊。”

“蘭斯洛特叔叔,姐姐在哪兒?”

大王子恐怖地蜷縮在蘭斯洛特背後,怯生生地看著枯槁的麥克斯韋,最後,看向王座之上:“媽媽怎麽了?她為什麽不說話?”

“別怕,陛下睡著了。”

蘭斯洛特柔聲勸慰著他,擡起手,指著麥克斯韋:“是那個留著胡子的家夥害了陛下。”

“蘭斯洛特!!!”

麥克斯韋怒吼:“現在回頭還不晚!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嗎!”

蘭斯洛特沒有理睬他,只是低著頭,在大王子耳邊低聲呢喃:“殿下,你想要保護媽媽麽?”

大王子恐懼地看了一眼麥克斯韋,被他憤怒的樣子嚇到了,用盡勇氣點頭:

“想。”

於是,蘭斯洛特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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