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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五章 所羅門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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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知道這麽久不見,老費感想如何,但想來是不會像普通的狗那樣歡欣雀躍。

而且眼神依舊看他不起。

面對葉青玄的熱烈歡迎,它只是不耐煩的用鼻子頂開他,淡定地蹭了他一身泥。就好像不是久別重逢,只是剛剛出門去隔壁學院偷了根黃瓜吃一般輕松自然。

只是回來之後,很多人便已經不見了。

物是人非。

一如很久之前,他們第一次踏入這一座城市。

一人一狗。

原本葉青玄還擔心自己身上的流毒影響到它,可沒想到,它只是打了個噴嚏,抖了抖毛,將幾根變得卷曲發白的毛發甩下來之後,便毫無影響了。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已經稱得上驚世駭俗。

但葉青玄差不多已經習慣。

反正他從來沒把老費當成一般的狗。

它比任何人都厲害多了。

“這麽長時間,你究竟去哪兒啦?”

葉青玄蹲下來和它對視,捏著下巴,調侃道:“這麽久不見,難道是在外面找了老婆,生了一窩小崽,不想回來了?”

出乎預料,老費並沒有咬它。

只是用一種“阿爸對你很失望”的表情瞅著他,令葉青玄感覺到一種羞愧,只會開這種無聊玩笑的自己簡直無地自容。

然後,它張口,將嘴裏叼著的東西,丟在了長椅上。

那是半截已經斷裂的項鏈。

項鏈的綴飾已經不見了,只剩下一根細長的鏈子,分外熟悉。

葉青玄楞住了。

許久,伸手拿起,看著那獨特的鏈條——觸手沈重,昂貴的重金屬。

不同於尋常金匠貪圖省事,直接把鎖鏈的樣式縮小了幾十倍之後,將金屬環環相扣敲在了一起。而是一種煞費苦心的設計,並非流水線打造,而是純粹的手工,低調而精巧。

這樣的項鏈哪怕是研究了一輩子的老匠人,也不可能隨隨便便的做出來。有這樣的心力和手藝,隨便做什麽東西都可以獲得不菲的收入。

在阿瓦隆裏,有這樣手藝的人不多,能夠讓這樣的人為自己煞費苦心,只做一根項鏈鏈子的人也沒有幾個。

結合他自己的思緒,很快,他便回憶起了幾個月之前……

在進入斯坦因密室的時候,他曾經在某個人的後頸上見到過相同的樣式。

“瑪麗?”

葉青玄楞住了。

竟然是在利維坦突破第二封印的時候,失陷在上城區的二皇女,阿瓦隆的公主殿下,未來安格魯的女皇!

他瞠目結舌地看著老費:

“你找到她了?”

老費撇了他一眼,什麽都沒說,轉身,尾巴嫻熟地抽了他一下。

意思是:跟我來。

葉青玄乖乖地跟在身後。

不知為何,跟著老費七拐八拐,他就忽然從威斯敏斯特教堂的內庭走到了大街上。在老費的帶領下,他們穿過了大街小巷,向前穿行。

越是前進,就景象就越是陌生。

葉青玄有些頭疼。

在他腦中的地圖上,此刻已經扭曲成了一團,空間關系完全混亂了。按道理來說他們已經繞了一個大圈,回到了原點,可眼前依舊是一條荒蕪的小巷。

只是在低頭時才發現,不知何時,腳下已經流淌著血色的溪流。

血路!

而當一擡頭的時候,迷霧如海潮撲面而來,將他吞沒了。

當迷霧再度消散的時候,一切都不一樣了。

老費已經消失不見。

宛如幻影。

而他,已經置身與阿瓦隆之影中。

……

……

一片死寂中,他沈默地擡頭,仰望著同樣漆黑的天穹,有些頭疼。

這特麽一定有哪裏不對!

哪裏……出了問題!

此刻的阿瓦隆之影中,已經和往日的截然不同。

城市已經支離破碎,就像是鐵片被某種龐大的力量所扭曲,折疊,斷裂……無數破敗的廢墟懸浮在天空中。道路宛如虛無的血脈一樣延伸向四面八方。

整個一座城市像是奮力從地上躍起,飛上天空,又永遠地凝固在了這一刻。

所以那無數從身上抖落的建築依舊懸浮在遠處,那歪曲破碎,看上去十足不合理的建築從容地存留在這凝固的時光裏。

天崩地裂。

這個城市被凝固在毀滅之前的那一秒鐘。

而就在無數破碎建築和道路的拱衛中,最高的天穹之上,那被黑色霧氣所覆蓋的皇宮正高踞在太陽的方位,宛如一輪黑日,釋放著恐怖的以太波動。

就像是有什麽怪物在其中醞釀。

整個城市像是死了,可是某種畸形的生機卻從其中顯現了,原本陰暗恐怖的死寂城市,現在沐浴在毀滅中,卻重新開始了呼吸。

某種龐大的力量支配了結界,貫穿了整個城市,將它籠入自己的身體裏,令它們隨著自己一同從棺木中爬出,在陳腐的空氣中喘息,重生在望。

無數蟲類爬行,走獸悲鳴的聲音蘊藏在著無言的寂靜中,令人毛骨悚然。

在空曠的街道上,黑暗的最深處,有什麽東西凝視著闖入這裏的葉青玄,便露出了血紅的雙眼。

一雙、兩雙、三雙……

“被盯上了啊。”

葉青玄輕聲呢喃,一枚古銅色的聖徽從他的袖口中滑如掌中,五指扣緊,九霄環佩的樂理從宿命之章中流出,纏繞其上,於是虛無的月光便從其中彈出,幻化為虛無而隱約的月光劍刃。

可那劍刃上,現在卻纏繞著真實不虛的火焰,赤紅,宛如點燃罪孽的業火,將這個黑暗的世界照亮。

這算是他在宗教裁判所的填鴨補習班中學到的最有用的東西了。

如何運用凈化樂師獨有的樂器和煉金武裝,以及自宗教裁判所創建伊始至現在的上百部凈化樂章。

除了核心的《荒山之夜》等等四部樂章之外,十六部應用加持,三十四部凈化,剩下的七十餘部盡數是如何將人類之外的東西徹底滅殺。

“這算是應用課了?”

他瞇起眼瞳,向前走去,不緊不慢,在靜謐中,無形的壓力漸漸凝聚,宛如千鈞重壓,一觸即發……

可驟然間,遠處有淒厲的吼聲迸發,狂暴的力量沖天而起,像是垂死的怪物。

如此熟悉。

葉青玄錯愕擡頭。

正是那一瞬間,壓力被打破了,無數猩紅的眼瞳暴漲,撲面而來,風聲帶著惡臭緊隨其後,在半空中,它們便發出了令人頭暈目眩的嘶鳴聲。還有細若粉塵的蟲潮振翅飛起,汲取著空氣中的以太,制造出短暫的真空,黑壓壓一片,將葉青玄吞沒。

煩躁的嘆息聲響起。

月光穿破了黑暗,橫掃,劈斬,幹脆利落。

彈指間的狹窄時光中,無數音符迸發,樂章被壓縮至一瞬,只能來得及分辨出一道短促到根本難以察覺的細微嘯聲。

緊接著,熾熱的火光蔓延開來,擴散向四面八方。

如此迅捷。

就好像秋收時灑落的棉絮被流火點燃,擴散的飛快,又消散的悄無聲息。

就連灰燼都沒有剩下。

在消散的火光之下,葉青玄擡頭凝望那吼聲傳來的方向。

是龍威。

熟悉的龍威。

“瑪麗?”

……

……

倒塌的教堂中,漆黑的血液噴濺而起,落在斑駁的面甲之上。

在劍刃之下,龐大的妖魔自頭頂至胯下,被劈斬成兩半,落在地上,抽搐掙紮著,發出最後的哀鳴。

可四面八方,源源不斷的妖魔正在不斷的浮現。

在層層血汙之下,那已經開始腐蝕的圓桌騎士怒吼,斬下劍刃,在劍嘯聲中,恐怖的力量以聲音為憑依,擴散向四面八方。

風中仿佛隱藏著無數劍刃,撕裂了地面,切裂了空氣,斬碎了塵埃,摧垮了墻壁,將一切方圓百米之內的怪物盡數斬成肉泥。

此起彼伏的血花噴湧。

惡臭的血腥味更濃了。

在圓桌騎士之後,那蜷縮在血泊中的少女捂住頭,發出哀鳴。

“它們來了……克裏斯汀,它們來了……它們就在這裏,它在這兒……”

在殘破的禮服之下,她修長的雙臂上隱隱有赤紅色的鱗片浮現,又重新消散。沈寂的雙眼時而化作豎瞳,時而掙紮著,恢覆碧藍。

在人獸之間掙紮。

在詛咒之血的折磨下痛苦,哀鳴。

“它在看著我……”瑪麗輕聲呢喃:“克裏斯汀,拔劍給我,快把劍給我……我看到它了,它就在我身體裏……它要將我撕碎了。”

“殿下!”

克裏斯汀半跪在地上,將她扶起,用力地搖晃著她:“不要想著這些,不要輸給它!”

“它要殺死我,克裏斯汀。”

瑪麗擡起頭,那眼瞳中空空蕩蕩,明明看著面前的騎士,可是卻倏無倒影,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獸性混沌:“把劍給我,克裏斯汀,拔劍給我。”

她握著克裏斯汀的手臂,流著淚,哀求,可是鋼鐵卻在她的失控的抽搐中發出哀鳴,留下了分明的指印。

她看著克裏斯汀,像是著魔了,眼瞳變得赤紅:

“給我劍,我可以殺死它!”

克裏斯汀沈默了。

面甲之後,少女的眼瞳滿是悲涼,在這連日以來的苦戰疲憊中,忍不住想要流淚:“殿下,那是你自己啊……”

圓桌裝甲的胸腔驟然裂開,露出其中全副武裝的女騎士,她伸出手,在瑪麗未曾反應過來之前,按住了瑪麗的脖頸,將註射式鎮定劑壓入她的動脈中。

用盡全力,哪怕她的手臂被瑪麗的手掌握住,收緊,肌肉粉碎,骨骼斷裂,被血色染紅。

明明只是註射,可是那動脈中的恐怖壓力卻壓制不住。

有猛獸在其中掙紮,嘶吼。

然後,在最後的強效鎮定劑之下,再一次陷入沈寂。

瑪麗失去了力量,癱軟在克裏斯汀的懷中,孱弱地喘息。

“不要睡著,殿下。”

克裏斯汀背著她,“堅持住,很快就好了。還記得那首歌麽?那首您小時候最喜歡的歌。”

瑪麗似是回應了什麽,又像是沒有聽見,只是輕聲呢喃著碎散的話語,宛如而歌唱。

“所羅門出生在周一,受洗在周二,結婚在周三,病倒在周四,病重在周五,死亡周六,埋葬在周日,這就是所羅門的下場,這就是所羅門的下場……”

像是夢囈一般,又像是強迫自己去回憶,瑪麗失魂落魄的呢喃著,重覆著,一遍又一遍:“所羅門出生在周一,受洗在周二,受洗在周二,受洗在周二……受洗,受洗,受洗……”

那模糊的聲音中,克裏斯汀面無表情地將折斷的手臂拉直,重新塞入裝甲,然後再次為自己戴上面甲。

鎮定劑的有效期已經越來越短了。

從一開始的一晝夜,到現在,只能堅持短短的數十分鐘。克裏斯汀心知肚明:再不進行救治和換血的話,瑪麗將會在詛咒之血的折磨下徹底崩潰,蛻變成那個嗜血的怪物。

時日無多。

“殿下,不要害怕。”

她強忍著痛苦,擡起斷裂的手臂,去撫摸從肩頭垂落的長發:

“我會保護你的,一定。”

可是在死寂中,那連日以來糾纏不休的旋律又一次從遠方響起。

漸漸接近。

那是安魂曲……

《第六號安魂曲》

只會在樂師葬禮之上演奏,祈願逝者的魂靈能夠升入大源的肅穆旋律……在此刻,卻顯得如此陰森和猙獰。

無數灰燼從寒風中飄飛而來,隱隱地交織成一個模糊的影子,影子被從內部撕碎了,露出死去多年之後的蒼白皮膚,還有空洞的雙眼。

身披白衣的樂師從陰影中踏出,頭戴水晶之冠,散發著陰冷的以太波動,像是蛇一樣糾纏在克裏斯汀的周圍。

樂師們逝去的魂靈未曾升入大源,而是從死去的虛無國度中再度重返,以如此令人作嘔的面目。

那腐朽的白衣之上,赫然紋飾著皇家樂師團的徽記,因蓬萊之藥而化作石質、千年未朽的軀殼,也再一次運動起來。

緩緩地踏前。

石化的頸椎扭動,發出刺耳的聲音,那中年樂師僵硬地凝視著克裏斯汀,死死地盯著她肩頭的瑪麗。

“謹以此身,奉獻與至高偉大之皇帝……”

呆滯地呢喃聲響起,樂師宛如行屍走肉一般踏前,空洞的聲音裏有一種令人作嘔的狂熱:

“——願天佑王國,吾皇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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