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淑嫻回到翊坤宮，內務府管事正點頭哈腰地候在一旁。

佘淑嫻於是把加了“銃槍”的清單遞給他，吩咐道：“單子已經給皇上看過，盡快置辦吧。”

“娘娘放心，奴才保證把事情辦得妥帖！”

管事諂媚地笑著。

佘淑嫻又道：“令嬪如今有孕在身，永壽宮的一應用度，只要不僭越，就都由著她！”

“嗻。”

管事畢恭畢敬地回答著，小碎步退下。

目送管事遠去，佘淑嫻招來容婉，叮囑道：“下個月的木蘭秋狝，怕是會發生意料外的事情，你讓永琮和永琪都做好準備。”

“主子，您該不會是想……”

容婉面露驚恐。

佘淑嫻笑道：“本宮不想繼續被動，但也不想太早住進壽康宮。”

容婉原以為佘淑嫻有意借著木蘭秋狝的機會讓五阿哥和七阿哥之一離皇位更進一步，聽了這話，卻是迷糊起來，道：“主子，您到底想——”

“本宮要做什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想做什麽。”

佘淑嫻長嘆一聲，拿出一張出宮腰牌交給惢心：“送去寶月樓。”

“嗻。”

惢心領著腰牌退下。

……

……

佘淑嫻離開養心殿後不久，乾隆來到壽康宮。

太後此時正與裕太妃在慈寧花園閑話當年，見乾隆盛怒而來，不覺詫異，道：“皇帝，又是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惹你不開心了？”

“沒有人惹兒子不開心，是兒子自己給自己尋了不開心。”

乾隆好聲沒好氣地說道。

入亭子後，他與太後、太妃等分別見禮，笑道：“皇額娘，兒子昨日翻看溫淑夫人遺物，其中提及皇阿瑪的潛邸曾有位錢氏格格。溫淑夫人說她性格敦厚，不善言辭，隨皇阿瑪出游太行時失足墜崖，屍骨無存，因而未能葬入妃園寢。不知此事是否屬實？”

“錢氏格格……”

太後舌尖泛過一陣哆嗦。

裕太妃的臉色更是晦暗不明。

乾隆遂自嘲道：“想來是溫淑夫人臨老糊塗，記錯了名字。”

聞言，太後的臉色更加難看，沈聲道：“皇帝，溫淑夫人沒有記錯，潛邸確實有位錢氏格格，她也確實死在太行山。但先帝不將錢氏格格葬入妃園寢，卻是為了皇家的顏面。”

“此話可解？”

乾隆一直知道自己不是太後親生，看了溫淑夫人的信件後，更曾刻意翻尋過內務府和宗人府的記錄，發現兩處都獨不見錢氏夫人的記錄。

如今，太後親口承認雍王府有錢氏格格，乾隆頓時又期待又憤怒。

太後也知此事若不能妥善解決，必定遺毒無窮，好在她早就想過東窗事發的可能，今日的質問雖來得突然，卻不能讓她措手不及。

少許停頓後，太後柔聲道：“錢氏夫人在潛邸伺候先帝時，本宮還待字閨中，因而本宮接下來要告訴皇帝的，全是先帝告訴本宮的。”

“兒子洗耳恭聽。”

乾隆三分挑釁七分期待地看著太後。

裕太妃見狀，卻是起身，道：“太後，皇帝，我先行告退。”

“好。”

未等太後開口，乾隆便讓裕太妃退下。

太後見狀，曉得乾隆此次是鐵了心地興師問罪，無奈道：“皇帝，錢氏夫人的事情要從你出生那一年開始說起。”

“你出生的時候，天降祥瑞，先帝以為大吉，奉聖祖皇帝命令查辦地方官員時，將你的生母錢氏夫人也帶在身旁，以作重視。”

“我的生母……”

乾隆的聲音變了調。

一直以來，他都備受身世流言困擾，即便看過溫淑夫人的信件，也是將信將疑。

如今，太後直言他是先帝與錢氏夫人所生，乾隆不覺長舒一口氣，同時加倍地痛苦不堪：

你明知錢氏夫人是朕的母親，為何這麽多年都不向朕說明真相！也不許後宮任何人向朕說真話！以致朕的皇後給朕的生母修繕墓地，都不能從內務府撥銀子！真是太可惡！

太後也知乾隆得知身世後必定會質問自己，搶在乾隆說狠話前解釋道：“先帝帶錢氏夫人去地方查辦貪腐，路過太行山時，遇上貪腐官員高價聘請的殺手。這些殺手喬裝成山賊，試圖殺害先帝。為保護先帝，錢氏夫人挺身而出，穿上先帝的衣裳引走山賊。等先帝抵達附近縣城，派精兵入太行山圍剿山賊時，錢氏夫人已經墜崖身亡。”

“既然是護駕有功，為何死後不能葬入妃園寢？”乾隆質問道。

“因為——”

太後眼珠一轉，嘆氣道：“錢氏夫人墜崖時已是不貞之人。”

“你說什麽！”

乾隆大怒。

勿論當年錢氏夫人為何跳崖，她既是他的生母，就該以皇太後的禮節葬在皇阿瑪的身邊！

就像宋仁宗的生母李妃——仁宗直到李妃死都不知自己身世，章獻明肅皇後卻以一品禮儀將李妃殯殮，在皇儀殿治喪，並給李妃穿上皇後冠服，謚為章懿皇後。

這才是一國太後應有的氣度！

太後見乾隆發怒，婉轉道：“皇帝，本宮也曾想過將錢氏夫人葬入妃園寢，無奈此事關系先帝顏面，先帝不同意，本宮也是無能為力。”

“原來如此！”

乾隆冷笑一聲，走出慈寧花園。

太後見乾隆因為先帝的原因暫時退步，不覺長舒一口氣，暗道：“好險！好險！”

……

……

乾隆走出慈寧花園，遇上來壽康宮給額娘請安的弘晝。

他方才確定身世，見弘晝入宮盡孝，想到自己貴為皇帝，卻無法給生母一個體面的封號，甚至連把她以先帝嬪妃的身份葬入妃園寢都做不到，越發憤怒難遏，對弘晝道：“弘晝，你來得正好，陪朕喝兩杯。”

“皇兄這般神色，莫非遇上了什麽不開心的事？”

弘晝察言觀色，擔憂問道。

乾隆苦笑道：“朕沒有遇上不開心的事情，朕只是突然發現朕一直以來最信賴的人居然也騙著朕！”

“皇兄！”

弘晝方才從裕太妃處出來，聞言，曉得乾隆已從太後處確定了生母身份，於是對乾隆道：“皇兄，不論發生什麽事情，弘晝都支持皇兄。”

“此話當真？”乾隆反問道。

弘晝道：“天地可鑒，日月為證！”

弘晝的誓言讓乾隆被太後傷得支離破碎的心感到一絲的安慰。

他拍了怕弘晝的肩膀，道：“果然，還是弘晝你最貼心。”

弘晝笑了笑，與乾隆一起去禦花園飲酒。

……

……

常言說，酒入愁腸愁更愁。

乾隆本就心情不佳，被弘晝勸了幾杯酒後，難免怒氣按耐不住，拍著桌子喝罵道：“這鈕鈷祿氏當真是肆無忌憚了！”

聞言，弘晝曉得時機成熟，故作驚慌道：“皇兄，你也知道那件事情了？”

“那件事情！哪件事情？”

乾隆略帶醉意的眼睛驟然瞇起，君王的多疑再次發作：他不介意被皇後或弘晝知道他的生母是潛邸格格錢氏，但若是弘晝也和太後一樣認為錢氏夫人因為不貞才不能入葬妃園寢——

幸運的是，弘晝只依稀猜出乾隆因為錢氏夫人的事情對太後有所不滿，並不知不滿的細節，見乾隆神色陰暗，趁機拿出太後侄兒的貪墨證據，道：“皇兄可還記得那爾布？”

“那爾布？”

乾隆想了一下，道：“朕記得朕曾把他的斬刑改成流放。怎麽，他又犯事了？”

“那爾布並未再次犯事，臣弟提起他，因為他本不該被流放，”弘晝道，“當年的事情其實是太後的一手遮天。”

“太後一手遮天？什麽意思！”

弘晝於是將太後侄兒借運送賑災糧食的機會趁機中飽私囊的事情與乾隆稟告一番，道：“除那爾布外，各地官員均不敢得罪太後，發現賑災糧食數目不足後，或是自掏腰包或是勒索地方富豪。唯獨那爾布不知好歹，寫折子請求徹查。然而，折子還未送到禦前已經被太後截下，反扣他一個賑災不利的罪名。若非皇兄念他素來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又是皇後生父，那爾布早已做了刀下亡魂。”

“竟有這等事？！”

乾隆震驚。

他知道後宮難免幹政，也知道太後的親戚們仗著有太後庇護，難免目無法紀囂張跋扈，但他沒想到太後對朝政的幹涉已經到連朝廷欽差的折子都能中途攔截的地步！

若是往日，太後弄權庇護親侄，乾隆並不會當成一回事，但是現在——

“祖訓，後宮不得幹政。太後身為一國之母，本當為後宮表率，如今卻明知故犯！”

乾隆嘲諷地嘆了一句，對弘晝道：“這幾個人連賑災糧食都敢私吞，想來平時沒少做貪贓枉法的事情！弘晝，你速速尋人將他們的貪墨證據整理成冊，朕這一次要殺雞儆猴，敲山震虎！”

“皇兄，您的意思是——”

弘晝故作擔憂地看著乾隆：“她可是您的生母啊。”

“生母？”

乾隆冷笑一聲，道：“不過是玉牒上的生母！”

聞言，弘晝心下了然，與乾隆道：“皇兄放心，你交代的事情，弘晝會盡快辦妥。”

作者有話要說：

乾隆要開始收拾太後了~今天平安夜，明天聖誕節，馬上又要元旦……錢包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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