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娘子安好？”

鐘固一上來就行了一禮, 田莓趕緊讓他起來，“以後都是村裏人，不必行這等虛禮。”

她看向鐘固, 男子身材中等，樣貌中等, 只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看上去很是活泛。

“不知好娘和你來找我有什麽事？”田莓好奇問道。

秦好站出來, “前幾天, 田嫂子去找亮叔時, 我也在場，在旁邊聽了一耳朵嫂子想雕刻桃子核的事, 我之後見到他，提了一嘴, 沒想到他說剛好認識懂雕刻的人。”

鐘固有眼色地把話接下去：“我混在市井, 認識一些三教九流的人，若是田娘子覺得需要, 我便去把人請來。”

田莓一下子坐直了，可一看到鐘固的臉, 想到高娘子口中他的性格, 心中燃起的興致漸漸平覆下來。

“鐘公子……”

“田娘子折煞我了，我哪兒當得上什麽公子，喊我一聲鐘固便可。”

田莓沒多辯駁，改口道：“不知鐘郎君除了此事，還有沒有其他事情要找我？”

她笑看對方。

鐘固只稍稍驚詫了那麽一下, 便也笑道：“的確還有一事。”

看來，對方有求上門。

果然，天下不會白白掉餡餅。

田莓這麽想, 心卻安了不少。利益交換，才是最長久的關系不是嗎？

鐘固道：“秦副將去邊城攻打蠻族，我對秦副將極有信心，大軍定能凱旋而歸。”

田莓淡定笑道：“我也對大軍很有信心。”

她耐心聽下去，終於知道鐘固打的是什麽主意了。

“邊城不日將安定下來，我欲往邊城做點買賣，村中的蜜餞果茶等倒是很適合運往邊城。不知我能不能從村中買些貨物？”

田莓斷定，只怕不是買一些，而是大買賣！

她道：“這事我只能做莓果園蜜餞的主，至於其他人家的，你須得一一問過去。”

這是實話。

鐘固臉上並無失望之色，“我也知道如此，只是畢竟田娘子教會了大家做蜜餞，而大家都很信服田娘子，我這才請好娘先帶我過來與田娘子通通氣。”

田莓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放心，若是你提出的條件讓大家滿意，大家自然不會拒絕了，畢竟，誰也不會嫌錢多不是嗎？”

“那田娘子同意嗎？”鐘固感覺有戲，忙問。

田莓也不賣關子，幹脆點頭：“同意。”

“邊城穩定下來，正是開展買賣站穩腳跟的最好時機，北方主肉食，蜜餞果茶之類的東西正好解膩，不會缺少買的人。若是以後邊城治理得好，生意必定紅火。”她也不藏私，將心中的想法分享出來。

秦好聽得連連點頭，一臉崇拜。

而鐘固也是一臉讚同的模樣，還不忘吹一吹彩虹屁：“田娘子果真厲害！”

田莓擺擺手：“不及你，有想法便要落實。”

兩人商業互吹了一下，田莓正色道：“只是，我與好娘一家雖是親友，在生意上卻不會與你讓步，要是你的條款不合理，我亦不會答應。”

現在好娘還未與鐘固成親，她著重了好娘一家幾個字，也是提醒鐘固不要忘了他是乘著誰的面子。

“那當然那當然，”鐘固說著話，從懷裏拿出一張紙，“田娘子看看，這樣可否？”

田莓在看，鐘固似是閑聊，道：“原本我與好娘的親事定在冬天，現在我卻想提前了。”

田莓擡眼，見小情侶在深情對視，心中一嘆，唉，她現在有點明白英嬸的心情了。

這鐘固的確會看眼色，會說好聽的話，也會找機會。秦好一個在村裏長大的小姑娘，周圍幾乎都是純樸的人，兩人在一起，秦好豈不是被鐘固吃得死死的？

“田嫂子，你要是覺得這契約不好，我們還可以商量。”

秦好的話打斷了她的思緒。

田莓看過去，試探著打趣道：“你和鐘固，誰做主？”

鐘固立馬道：“當然是好娘做主，我知道，大家都是看在好娘的面子上，才會與我談談。我也是第一次往邊城那邊做生意，前路不知如何。既是如此，大家不放心我也是正常。”

秦好臉上是羞澀與幸福的笑。

田莓心下了然，“好，那我就不客氣了，我想換個契約方式。”

對面兩人對視一眼，鐘固頓了一下，問：“可是我們擬定的條款不好？”

田莓搖頭，“不，你們寫得不錯，是我想換種合作方式。”

“願聞其詳。”

田莓放下紙張，道：“這上面寫的是你們用一定的價格買下我的蜜餞，我卻想試試一起幹。”

“簡言之，我提供蜜餞，你們提供運輸和售賣，屆時賺的利錢□□分成，如何？”

對面兩人再次對視一眼。

最後還是鐘固開口：“那我和好娘就相當於是無本獲利，我們倒沒關系，只怕到時賣得不好，讓田娘子你沒賺到什麽錢。”

“沒關系，我能提出來，就是說明對你們有信心，不過在邊城的售賣價格須一起商定，我得保證我能回本。而且，”田莓看過去，“你們現在的本錢應該不多吧？”

秦好有點不好意思，但鐘固卻是沒多猶豫點點頭。

但決定時，他反而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說要回去考慮考慮。

“田娘子提出的建議，我們回去商量後，再給您答覆，行嗎？”他拉了拉秦好的袖子，如是道。

秦好與鐘固的想法並不一致，照她看來，答應就好了，為什麽非得回去商量，不過到底是在人前，她沒作聲。

“田娘子放心，明天我就把善雕刻的人帶來。只是，”鐘固道，“那人是從宮裏出來的宦侍，不知田娘子介不介意？”

他一開始並沒有說出這個點，怕田莓會拒絕，商量買賣的事也就沒借口說了。

現下，倒是得說清楚。

田莓一楞。

她聽意嬤嬤說過，宮中的內侍，基本會在宮裏度過一生。小錯打發到清冷的宮殿，大錯基本上不會活下來。

這……能在宮外活下來的宦侍……

“田娘子放心，若對方是窮兇極惡之人，我也不敢帶到你跟。林叔平時很少說話，賣點小東西營生，我也是偶然才認識他。別的我不敢保證，但看人的眼光我還是有的。”鐘固保證道。

田莓考慮幾秒，道：“好，你先帶過來吧，我們先了解了解。”

等人走後，她特地去和意嬤嬤說了這事。

意嬤嬤也有點驚奇，“明天人來了，你喊我一聲，我也過去看看。”

第二天，鐘固果然沒食言，帶了人過來。

若是鐘固沒事先告訴她，田莓還真看不出眼前的男子是個宦侍，因為他的樣貌與普通男子並沒有什麽不同，甚至膚色比鐘固還要黑。

“田娘子，這是林叔，”鐘固給雙方介紹了一下，“林叔，這是田娘子。”

田莓收回視線，拿出幾個桃子核，“林叔，您先雕一個出來，我們再談後續，如何？”

要是手藝不過關，他們說再多，也只是浪費口舌。

林叔沈默點頭，拿出一整套工具，埋頭幹起活來。

田莓這時再引鐘固和秦好到另外的地方說話。

雙方坐下，鐘固道：“田娘子，昨兒我和好娘回去商量了一下，你那主意挺好，不過我還有另一個主意，不知……”

田莓手指輕輕敲了下桌子，有意思。

她笑道：“我洗耳恭聽。”

“我們與田娘子，在邊城合夥開店，如何？”

鐘固見田莓臉上並無反感，繼續說道：“我這些年下來，認識不少三教九流的人，與鏢局的人也有幾分交情，之前想在邊城單幹，可昨晚我回去想了想，邊城我人生地不熟，一沒後臺，二本錢也不算豐厚，若是被當地人欺壓，別說賺錢，回本也不一定能做到。”

“可田娘子不同，有秦副將的臉面在，相信鋪子不會有人敢欺壓。”

田莓沈吟半晌。

鐘固不是不敢單幹，而是想做的更多了。估計他一開始是想擺個小攤，小攤成本低，但見有更大的利，他也改變了想法。

憑心而論，從這兩天的接觸來看，鐘固的確適合做生意。

她點頭：“好。”

田莓答應得太過幹脆利落，對面兩個年輕人還沒反應過來。

屋內靜了一下，秦好遲疑道：“田嫂子，你……答應了？”

田莓笑瞇瞇道：“我覺得這個主意還行。”

鐘固臉上的笑更大了：“田娘子放心，我一定好好做。”

“行，我們商量一下細節，”田莓說出第一個條件，“首先，你不能把這事告訴村裏人。”

不是她怕村裏人眼紅，而是她怕村裏人太過信任她，看到是她的生意，想也不想就答應了鐘固的進貨條件。

“我在背後出錢，你出力，行嗎？”

鐘固若有所思，點頭道：“好。”

三人商量完，田莓便對鐘固道：“行，那你先去問問村裏其他人吧，林叔那兒有我和好娘就行。”

鐘固看了秦好一眼，明白田莓跟秦好有話說，利落走了。

秦好親近地坐到田莓旁邊，“嫂子，我知道你想和我說什麽，我都清楚，我也真的想好了，鐘固這個人不壞，我能制得住他。再說，長輩們已經出面說好了，日後家裏的錢歸我管。”

“行，錢那方面，你自己把握，”田莓道，“但有一點，我倒是給你提個醒兒。”

秦好認真道：“嫂子你說。”

“錢先拋到一邊，學習做生意的技巧卻可遇不可求，你的身邊剛好有一位好老師，你可得抓住機會多多學習，別人掙來的都是虛的，只有學到自己的腦子裏，那才是實打實的。”田莓無半分嬉笑之意，諄諄叮囑。

秦好一開始還眉眼彎彎聽著，後來便正色起來。

“田嫂子，我曉得了。”她慎重地點點頭。

田莓拍拍她，“女人的底氣，不是嫁妝，不是男人，是自己。”

說完悄悄話，她拉起秦好，“走，我們去看看桃子核雕得怎麽樣。”

到了那兒一看，林叔的手藝讓田莓眼前一亮。

小小的桃子核成了一個小提籃，不說很精致，但在這麽段時間能做出這樣，已經很不錯了。

田莓讓秦好去請意嬤嬤來一趟。

她則和林叔說起了酬勞之事。

“不知林叔有什麽條件？”

見對面的林叔依舊面無表情，她笑道：“你是手藝人，靠本事吃飯，我這邊的想法是按件付錢，你能雕出多少，我就給多少。”

正好，門簾響了，她便道：“林叔先想想，我這兒還有一個嬤嬤，她見過的物件多，我先請她掌掌眼。”

意嬤嬤坐下後，田莓顧著和意嬤嬤說話，並沒有註意到，林叔看到意嬤嬤後，眼中閃過了一抹別樣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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