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莓聽到外面的喧嘩聲, 立刻掀開簾子站出去。

她站得高，能將店鋪門前的場景看得極其清楚。

只見一大群人圍在鋪子門口，滿滿當當的, 但中間卻留著一塊空地，形成鮮明對比。

一個男子站在空地中央, 指著鋪子裏的人罵罵咧咧，還吐起了口水, 時不時還和前排的百姓互動, 可惜人家沒理他, 他只能唱獨角戲。

田莓做回馬車廂裏，讓大柱叔先下去布置一個高臺, 她跟孩子們道：“你們就站在馬車上面，看看能不能認出那個人。”

秦榮先出去, 然後幾個孩子輪流出去看了, 回來都說沒看到過。

田莓怕他們記混了，再次確認：“真的沒看到過？”

秦榮道：“他臉上有一顆麻子, 要是我看過，肯定能記住。”

秦榮的認人能力連大柱叔都稱讚過, 秦渺也說秦榮是個當偵查的好苗子。

她若有所思。

既然如此, 那就搏一搏吧。

田莓再次站出去。

男子的聲音還是那麽刺耳。

“我就在這兒買的蜜餞，吃得我肚子可疼了？”

“你們說，這樣的店鋪怎麽還能開呢？”

“要是他們不給我一個說法，我就去府衙告他們！”

田莓沒下去，她就站在那上面, 揚聲道：“那你就去府衙告吧！”

褐衣男子扭頭看過來，正如秦榮所說，他臉上有一顆麻子, 真的挺有記憶點。

男子一時楞住了。

田莓俯視眾人，再次揚聲道：“我們村的人已經去府衙請府衙大人過來了，您若是有任何不滿，盡管和府衙大人說，府衙大人明察秋毫，必定給你做主。”

此時，雲朵剛好飄過，太陽光一下子散了出來，她站在陽光下，脊背挺直，目光如炬，一下子震懾住眾人。

就連鬧事的男子也是如此，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回過神來。

他眼中閃過一絲驚愕，還有慌亂。

等圍觀群眾嗡嗡說話時，他忙道：“你誰呀你，一個女人在這兒說話？”他的語氣聽上去很嫌棄。

田莓一點也不惱怒，笑道：“我是秦家村莓果園的主人，聽聞你在我們這兒買了蜜餞，吃完拉肚子了，就過來處理一下。”

“而且，”田莓眼瞼輕擡，“女人怎麽了？女人不能說話嗎？你們家你娘你妻子都不說話嗎？”

也不知百姓中是誰附和了一句：“就是”，惹得大家哄堂大笑，還對男子指指點點。

男子被說得一噎，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半晌沒動口，最後才憋出一句：“你別扯開話題。”

田莓攤手：“先扯開話題的是你吧。”

男子又一句話堵在嗓子口。

“你——”

他話還沒說完，不知道誰喊了一聲“府衙大人來了”，大家哄地轉頭，誰也沒空聽他說什麽，都踮著腳尋找聲音傳來的方向。

田莓給站在不遠處的秦渺使了個眼色，關鍵時候，可不能讓鬧事男子趁機跑了。

她利落跳下馬車。

府衙大人來了，她再站在高處就不合適。

相互見禮後，大柱叔請府衙大人在高臺上坐下。

也不知秦渺是怎麽說的，府衙大人對大柱叔還挺客氣，田莓都看出大柱叔的受寵若驚了。

她適時站出來，讓不適應的大柱叔退到一邊。

“民婦參見府衙大人，”田莓行禮，“今日請府衙大人前來，是想做個見證。”

她把男子鬧事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如今我們唯有自證清白，但又怕他不認，所以才請府衙大人坐鎮，保證整個過程公平公正公開。”

府衙大人一擊掌：“好一個公平公正公開！”

因著這句話，他這才正視面前的婦人，只見婦人一身水藍衣裙，發髻挽在腦後，沒有繁覆的珠釵墜在頭上，整個人幹凈利落。

說話時，只耳邊的翠珠耳環在輕輕晃動，他輕咳了聲，不敢再多看，避開視線道：“如此，那本官便做一回見證。”

將軍手下的副將，他可不能惹。

他拿起桌上的木案，一拍：“堂下何人，報上名來？”

男子瑟縮了一下，聲音小小的，“草民……草民名喚劉四。”

府衙大人喝了一聲：“大點聲，所遇何事？”

男子都不敢擡頭，畏畏縮縮道：“草民早日在秦家村鋪子買了一包蜜餞，吃了鬧肚子。”

府衙大人皺眉：“具體點，什麽時候？”

田莓在一旁暗暗點頭，看來這個府衙大人還是有幾分本事的，把她想問的問題都說了出來。

“就……昨天。”男子朝人群中看了一眼。

田莓註意到了，她相信，秦渺也能註意到。

府衙大人看向田莓，田莓恭敬道：“我們每天都會有專門的人記錄買賣。不知劉四他是什麽時辰過來？在哪家買了什麽？”

府衙大人看向劉四。

劉四磕磕絆絆道：“午時。”他看了看手裏那包蜜餞的名字，“叫英嬸蜜餞。”

田莓的眼神沒有半分慌亂，語氣平靜道：“府衙大人，我現在讓昨天在鋪子裏幫忙的人出來，麻煩劉四指認一下是哪位接待他，又是哪一位幫他結賬。”

府衙大人點頭：“可。”

田莓朝後面招了招手，幾個大孩子以及今天在鋪子裏幫忙的村人都站了出來。

她風輕雲淡對劉四道：“請。”

劉四在空地中央走了好幾圈，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

“我哪兒記得，當時我都沒看。”

這分明是耍賴。

田莓跟府衙大人解釋道：“我們一般都會給客人介紹一下各家不同的口味，如果劉四當時沒有聽介紹就直接買了的話，那他也得拿到賬臺結賬，給錢的時候，總不會也低頭。”

是啊，總要看看拿走自己錢的人是誰。府衙大人摸了摸下巴，這家店倒是有點意思。

“我記性不好，就不記得了。”劉四打死也不指認。

府衙大人聲音威嚴：“劉四，本官可在上面坐著呢。”

劉四的腳一僵，梗著脖子不說話。

田莓勾唇，向府衙大人頷首道：“大人，既然劉四不肯，那咱們進行下一步如何？”

府衙大人的興致被勾了起來，也好奇接下來秦家村的人會怎麽應對。

田莓瞄了一眼劉四，“既然劉四說他是吃了我們鋪子裏的蜜餞鬧肚子，那麽請他把那包蜜餞拿出來看看。”

劉四這回倒是沒多廢話，從袖子裏掏出那包蜜餞。

田莓沒經手，是由衙役拿到府衙大人面前的。

府衙大人用手指撥弄了一下，看向田莓。

田莓也拿出了英嬸家的一包蜜餞，衙役接過，一起放在府衙大人面前。

“大人，我們秦家村的紙經由特殊工藝制作，在火上烤，會出現一道黑色的痕跡、”

此話一出，大家都驚訝出聲。就連見多識廣的府衙大人眼中也滿是驚奇。

底下鬧哄哄的，田莓卻沒錯過劉四的反應。

只見他一開始是眉頭緊鎖，而後很快釋然，他的手按在腰側，又很快拿來。

田莓看向身後的秦渺，他也按了按腰側的位置，點頭。

田莓心裏有了底，應對得也更加自然。

秦榮拿上蠟燭。衙役此時已經拆開了兩張紙，分別在火上烤過，然而，兩張紙都出現了一道黑痕。

府衙大人看向田莓，表情微動。

底下的百姓更是指指點點。“人家可是有黑痕的，說不定是真的呢。”

劉四這會兒囂張起來了，洋洋得意道：“看吧，老子就說是……”

他話還沒說完，身體突然向前傾，捂住腹部就是一個踉蹌。

“誰？那個龜-孫-子敢動老子？”

可沒人回答他，反倒是兩個衙役沖過來，壓住了他的身體，不讓他動。

“啊，地上是什麽東西？”

“從他的腰那裏掉出來的。”

“紙包著，誰知道是什麽？”

劉四朝地上一看，眼睛立即睜大。

衙役拿起東西，打開一看，稟告道：“回大人，是蜜餞。”

“真的是蜜餞？”

圍觀百姓嗡嗡地說話。劉四卻似聽不到周圍的聲音，視線隨著那包東西移動。他嘴唇動了動，可半個音都發不出來。

此時，府衙大人面前有三份蜜餞，田莓一眼就看到了裏面的差異，故作恍然道：“原來如此。”

府衙大人聽到她這般說，重新打量了一番前面的東西，似乎也明白了，微微點了點頭。

他指著蜜餞，看向田莓：“秦太太不若跟大家解釋一番。”

田莓行禮：“恭敬不如從命。”

她拿起剛才從地上撿起來的蜜餞紙，在火上烤了一下，展示道：“大家請看，這上面並沒有黑痕，而且外面也沒有任何圖案，顯然不是在我們店買的。”

“劉四身上有兩份蜜餞，其中一份紙有黑痕，另一份沒有，再者，這兩份蜜餞也不一樣。”

田莓請示道：“大人，我想在下面請幾位上來，感受一下蜜餞的不同。為了不落口舌，勞煩大人親自指幾位上來。”

府衙大人頷首，視線在人群中逡巡，指了一位頭發花白的老者，一位面容嚴肅的嬸子，一位身穿黑衣的壯年男子。

田莓建議道：“不若多請一位小兒，小孩子說的話才最真實。”

她面上揚著自信的笑。

“我們秦家村的鋪子，童叟無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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