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地下街有名的混混，擁有鋼筋鐵骨不敗戰績，被敬畏著遠離被小聲抱怨，也沒什麽兩樣。

在利威爾忙碌卻枯燥無味的生活中唯一的格格不入就是他的鄰居卡蒂娜，好像是一片灰蒙蒙中的一抹亮色。她嬌弱、善良，她明明生活在這個混亂不堪的世界，卻懷抱著一刻悲憫天下的心。

不，並不是這樣。利威爾浮現出一絲無奈的表情，時至今日他依舊不認為卡蒂娜是正確的。

她的勸解不是悲憫，只是什麽也不知曉，世間疾苦，人間萬惡。

那是一種讓地下街的人都想要摧毀的能力，所幸它掩藏在角落裏不透光芒。

利威爾很難描述他對於卡蒂娜的印象，只能說矛盾。突兀又不合理，想要摧毀但是又不忍覆滅，喜歡不起來也厭惡不了。

她說他善良，他和地下街的人都不同，但是利威爾知道那絕對不是現實。

浴血成長的人，誰能比誰高尚幾分？

命運的腳步終歸會按照它既定的軌跡一刻不停的前行下去，利威爾猶記得第一次見到埃爾文時的情景。

他一頭金發，即使灰頭土臉，身上傷痕累累也依舊意氣風發，眼中更是有難掩的濃郁的雄心壯志和光明磊落的算計。利威爾不是三歲孩子，自然不會被他溫和的笑容蒙蔽。

他挺直脊背，伸出右手握拳扣在胸膛。利威爾後來才知道那是士兵的軍禮，代表著最大的敬意和最充沛的情感，當然那一刻他還不清楚再後來，他能行出調查兵團最漂亮瀟灑也最為標準的軍禮。

埃爾文眼眸晶亮，卡蒂娜眼波溫柔，他們的口徑出奇的一致。

他們說，那圍墻之外的藍天才應該是屬於利威爾的天地。他問他是否甘於生活在不見天日的地下街，她勸他去親自去呼吸自由自在的空氣。

他們說，人類擁有智慧不應該是被巨人一族壓制在鐵籠中的鳥兒，被生生折斷翅膀。他問他是否願意插上翺翔於天際的自由之翼，她勸他好男兒志在四方，不應該和同類生死相搏為了幾個錢幣一點食物大打出手。

他們說......糟糕，時間已經太久遠了。利威爾已經記不清當年埃爾文和卡蒂娜還說過些什麽了。

利威爾搖頭，當時的他也是一樣的反應。沒有給埃爾文直接打出去已經算是客氣，利威爾的脾氣稱一句糟糕並不冤枉。好像能看透一切將一切掌控在手中似的，讓人生不起好感的政客！

卡蒂娜回頭嫣嫣笑著：“利威爾，我好像有點喜歡他了。”

“......”

“他有智計詭道，卻也正直善良。”

唯有這一句記得清清楚楚，忘也忘不掉。

利威爾楞了片刻，看到卡蒂娜深不見底的眸子。原來，很多事情並不像他的想象那樣，他才是自以為能夠看透一切將一切掌握在手中的那個人。

最後利威爾還是和埃爾文走了，他信服埃爾文的人品能力，卻不知道有多少原因是卡蒂娜受涼而死。

利威爾穿上了那身他一輩子都不想再脫去的軍服。即使嘴上不說，其實利威爾心裏比任何人都要珍惜自由之翼。

那一刻他的心裏其實依然還沒有家國天下，他心中了無牽掛。他選擇出墻迎戰醜陋血腥的巨人，卻並不覺得那東西比人類邪惡。

他只是想保持自己，不會因為恐懼喪失自己，他寧願選擇死在沖鋒的路上。至少，直到戰鬥的最後一刻，他都是利威爾。

那實在是稱不上什麽過得去的覺悟，利威爾擡頭仰望夜晚繁星。一顆顆閃爍的光芒讓人不由自主想起那些為人類解放流盡血液失去跳動力量的心臟，紅色壯烈，金色輝煌，都是士兵應有的命色。

他慢慢沾染上潔癖，在親眼目睹巨人骯臟的鮮血見到同伴的身上之後。

清澈的湛藍與惡心的猩紅互相映襯，體會著那種灼熱的觸感，嗅著那種腐臭的氣味，看著披著自由之翼的士兵被撕扯吞咽，沒有比那些更惡心的了。

信奉起了纖塵不染，信奉起了勇往直前。

無論圍墻之中的人高尚或者卑鄙，他們的生命，他們的自由，都是士兵的責任。人類的希望，亦然。

再之後，他學會了對自己寬容，對待他人也寬容。他懂得了一個道理——

每個人都有對於自己來說最重的東西需要保護，所以才會擁有堅定的力量去對抗，並不一定只有你自己的理念是正確的。

說出那句話的橙子，讓利威爾第一次認真的打量起她。她並不是只會花癡撒潑的女人，她並不只是依靠著奇能異術，她好像真的......有一點懂自己。

守衛著人類的希望的利威爾，已經是那個宣誓為人類解放獻上心臟的利威爾了。

利威爾本來以為一生就要這樣度過了，其實這也沒什麽不好的。

可是站在人類一側的巨人，被冠以救世主的名義，人類好像忽然出現了一抹希望，讓他們能夠看到好像自由和平靜的生活觸手可及。

這一切的一切都擁有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名字，卻因為其中光輝而永垂不朽——艾倫·耶格爾。

利威爾對於艾倫的心態大概是世界上最淡定的了，就算是埃爾文估摸也沒有利威爾這樣坦然。可是慢慢的，利威爾發現好像有些東西變了味道。

艾倫，是利威爾見過的最接近他本質的人。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信仰和執著，是即使失去了巨人之力，也能讓艾倫作為一名士兵勇往直前的力量。

利威爾一向對直覺的論調嗤之以鼻，但是他卻在第一眼認定了，眼前的男孩終歸會有一天成長為參天大樹，成為調查兵團當之無愧的支柱。這一日，也似乎沒那麽遙不可及。

他們長於不同的環境，經歷了不同的經歷，為了不同的緣由，卻選擇了相同的道路。他們是同類，可是擁有了同類，利威爾依舊孤獨。

本以為這樣的孤獨會一直延續下去直至生命的終結，可是利威爾沒想到人生會有一個美麗的意外。

利威爾本想把窗戶打開呼吸幾口寒涼的空氣讓頭腦更加清晰一點，可是手掌觸碰窗框便沒有了後續動作。

因為他終於不再是孤身一人，他也開始有了牽掛。

回轉過頭：“吵醒你了？”

橙子懷裏抱著被子，手搭在膝上，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銀白的長發披在一側肩膀，眼眸明亮增添了些明媚：“沒有的事。”

站起身隨手拾起床頭折好的外套，橙子走上前搭在利威爾肩膀：“更深夜寒，披上點衣服。”

利威爾訥訥應了一句“嗯”，還帶著點羞澀。

利威爾知道，他終於得到了終生不可期盼的溫暖和幸福。親情、愛情，妻子、兒女，那是命運的眷顧麽？

他連想也不敢想，想也想象不出來的生活。

“有點睡不著麽？”利威爾伸手把橙子攬入懷中，兩個人望向潑墨般的夜空。

“明天就要啟程去看大海，當然會有點興奮。”橙子勾唇笑著，溫暖的可以融化冰雪。

“你不是見過麽。”利威爾好笑，頭腦中不期然蹦出幾個詞，那是艾倫常常掛在嘴邊上的，“還有巖漿、冰原、沙漠。”

“不一樣。自己看到過，和帶著你們去看，感覺是不一樣的。”橙子語氣篤定，“重要的是和利威爾在一起。”

“還想辦婚禮麽......這次是真正在海邊。”利威爾一雙眸子黑亮的把夜空都比了下去。

橙子輕笑：“還辦啊，我們都結了幾回婚了。”

“忽然想起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怎麽學起人家追憶往昔玩浪漫了，這可不像是我家利威爾的風格。”

“你說你是死神。”

......

能夠毀滅世界的只能稱之為王，能夠創造世界的才能稱之為神。

但是與此同時，只要想做，每個人都可以成為自己的神在他們生活的地方。

——他們會殺了她？

——不，他們會奉她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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