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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女學堂斷案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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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碧玉向後一倒,?直接暈厥在喬祖謨懷裏。

??喬祖謨抱住女兒,心疼地大叫起來:“碧玉,碧玉,?你不要嚇爹啊!”

??女郎中走上前去,要為喬碧玉診治,?喬祖謨一見到她,就立刻舞動雙臂,?不讓她接近喬碧玉:“滾開,?就是你!就是你誣陷我女兒!你這個不男不女,?來路不明的女郎中!憑什麽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女郎中面露無奈之色,從懷裏取出一張名牌,說道:“我是太醫院在靈芝堂義診的秦擢素,?不是什麽來路不明的女郎中。”

??喬祖謨拒絕相信,?仍是亂舞手臂,?袁成章便從女郎中手中接過那張名牌,看了看,?頗為敬佩地擡起頭看了一眼女郎中:“秦太醫,?早就聽說您的大名,?未曾想今日能在此得見。”

??秦擢素是太醫院唯一的女醫,?宋伯也沒想到能請到她,?之前宋淩霄對宋伯說,去靈芝堂找鄧大夫,讓鄧大夫派個女郎中來,?鄧大夫是老熟人了,?宋伯也見過的,宋伯依言去辦,沒想到竟然碰見了正在靈芝堂義診的秦太醫。

??秦太醫擅長婦科,?聽見宋伯說出賀琳瑯的癥狀,便猜出是怎麽回事了,本來,這等小事,用不著勞動她走一趟,但是走這一趟不僅僅是為了給小姑娘看病,更重要的是幫助小姑娘洗脫冤屈,否則,在初潮這麽難受的時候,又遇到被人冤枉的案件,恐怕會形成心理陰影,精神上的疾病就不好診治了。

??於是,秦太醫親自前來,給小姑娘紓解了身體上的不適,又同她認認真真講了一遍需要註意的事情,最後,秦太醫代替小姑娘向大家解釋,小姑娘是真的身體不適,無法從座位上站起來,更不要提偷東西了。

??有了袁成章的證明,眾人看向這位女郎中的眼神也帶上了敬服之色,以女子之身進入太醫院,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位秦太醫看起來不過三十多歲的年紀,在太醫隊伍裏也算是年輕的,年紀輕輕就坐到這個位置上,一定有遠勝於常人的意志力。

??喬祖謨這時候也放下了亂舞的手臂,他抱著昏迷不醒的喬碧玉,眼巴巴地看著秦太醫。

??醫者仁心,並不會因為剛才喬祖謨的遷怒而放著喬碧玉不管,秦太醫俯身來到喬碧玉跟前,看了看她的情況,然後擡起手準確地掐住她的人中,稍微使了兩下力,喬碧玉便“嚶”地一聲轉醒過來。

??喬碧玉兩眼朦朧地望著喬祖謨:“爹,我這是在哪兒啊?”

??喬祖謨心疼地抱緊喬碧玉:“碧玉啊,咱們回家。”

??“慢著!”袁成章一步跨過來,冷面無情地說道,“案子還沒審完,你們不能走。”

??喬祖謨大聲抱怨道:“你們還讓不讓人活了!這麽一點小事,不就是丟了一管紫竹筆,非要讓我女兒用命來償嗎?”

??袁成章冷笑一聲:“方才沒懷疑到你們頭上的時候,你們可不是這麽說的。”

??喬祖謨語塞,這時,喬碧玉撐著身子,坐了起來,她輕聲說道:“袁姐姐,我頭好疼,剛才說到哪裏了?是懷疑我了麽?”

??袁成章瞪著喬碧玉,不知怎麽的,感覺喬碧玉醒來之後,像是換了個人似的,之前那般激動,現下又冷靜下來了,只是那股子楚楚可憐的味道愈發濃烈,好像誰對她說了重話就是欺負她似的。

??“不錯,你既然醒了,就解釋一下吧,為什麽厭厭姑娘離開學堂的那段時間,你的耳環會掉在學堂門前,還有——”袁成章臉上浮現出氣憤的粉紅,“為什麽就在我懷疑賀琳瑯的時候,你正好‘不小心’撞翻了賀琳瑯的書簍!”

??眾人一陣嘩然,果然是和宋家那位公子的一樣,“不小心”撞翻賀琳瑯書簍的,就是喬碧玉!

??兩個疑點都扣上了,宋淩霄的猜想完全可以成立。

??喬碧玉先是趁著厭厭撞翻曹春的水桶,兩人暫時離開學堂的當口,潛入學堂之中,偷走了紫竹筆。

??再是女學生們回到學堂,發現紫竹筆丟失了,袁成章帶頭質問留在學堂的賀琳瑯,拿出不揪出小賊誰都不許走的架勢,喬碧玉正在這個關節上,“不小心”撞翻賀琳瑯的書簍,紫竹筆滾了出來。

??如果真是如此,那喬碧玉的居心,未免太過惡毒了。

??她偷了紫竹筆也就罷了,還為了給自己脫罪,把臟水潑在無辜的女同學身上。

??在薛琬提出此事作罷,不想追究的情況下,喬碧玉沒有站在薛琬一邊,而是站在了袁成章一邊,一定要逼著無辜的女同學上衙門。

??這是怎樣一種蛇蠍心腸,才能若無其事地幹出這一連串的惡事!

??眾人想到此處,都不禁打了個寒顫。

??看向喬碧玉的目光,除了厭惡,還多了幾分避之不及。

??“沒錯,是我撞翻的書簍。”喬碧玉垂下目光,輕輕地說,她在喬祖謨驚疑的目光中站了起來,單薄的身子晃了晃,好像隨時要暈過去一般,她擡起眼睛,看向袁成章,又看向薛璞,“是我掉的耳環。可是,那又怎麽樣,就像那位宋公子說的,沒有人目擊到我偷紫竹筆,就不能給我定罪。”

??袁成章怔住,薛璞也一時沒話可說。

??“等等,你的意思是,你拒不認罪?”袁成章反應過來,她有些生氣,“你知道拒絕認罪,是要罪加一等的吧?”

??喬碧玉竟然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袁姐姐,我沒有犯罪,為什麽要認罪呢?難不成,你們想像冤枉賀琳瑯一樣冤枉我嗎?”

??“對。”喬祖謨剛才還有一絲絲的懷疑,現在看到自己女兒這般冷靜地反駁,他那點懷疑也煙消雲散了,喬碧玉是他的乖女兒,怎麽會偷東西呢?她想要什麽東西,哪怕是天上的星星,喬祖謨都會想辦法給她摘去,只是一管紫竹筆而已,大不了喬祖謨重金請托湖州的同僚請制筆的師傅再做一支一樣的,“只要碧玉開口,什麽寶物,我這個當爹的都能給她弄來,她為什麽要偷東西?你們不要太過分了,這是汙蔑好人!”

??喬碧玉的目光閃爍了一下,聽到喬祖謨的話,她仿佛更加無所畏懼了:“沒錯,我想要什麽東西,我爹都會給我弄來,我根本用不著偷一管筆!”

??接著,她的目光轉向賀家父女,擡起手來,指著他們:“反倒是姓賀的,他連衣服都買不起,賀琳瑯身上穿的那件衣服,從春天穿到夏天,現在已經入秋了,她還舍不得收起來,在她和我之間,誰更像賊,難道不是很清楚麽?”

??賀琳瑯垂下頭,雙手抱臂,攥住袖子上的布料。

??賀情不知何時松開了緊握著女兒手臂的手,他慌張無措地看看喬碧玉,又看看自己女兒,好像被毒蛇咬了一口的老實人,雖然感到痛,卻不會反擊,也不會保護自己的軟肋,只會懦弱地站在原地,等著事情發展到最糟糕的地步。

??“我不是賊!”賀琳瑯弱弱地說,她臉上掉下來一片晶瑩,掉在腳前的白石板上,留下一片銅錢大小的水痕。

??這是賀琳瑯從被誣陷開始,到現在,說的第二句話。

??她之前是身體難受得說不出話,光是站著就花費了她的全部力氣,現在,秦太醫為她舒緩了身體上的不適,她的心裏卻依然十分難受,連呼吸都不順暢,父親的懦弱,喬碧玉的逼迫,如同一塊塊壓在她胸口的巨石,令她在這一刻,想哭,想發瘋,想從這個糟糕的世界徹底消失。

??可是,又有秦太醫的溫柔撫慰,又有厭厭小姐的仗義執言,讓她感受到原來世上還有好人,還有溫暖,如果她就此退卻,那這些好人怎麽辦,難道要讓她們像她一樣傷心失望嗎?

??“我不是賊,我、我……”賀琳瑯深吸一口氣,打算把當時的情況說出來,就算丟臉,就算會讓人嫌棄,就算明天要退學,她也必須為了這些幫助她的人說出來。

??“等等,”宋淩霄突然說道,“喬碧玉,你這話好沒道理,如果窮人比富人更容易犯罪,那也別設三法司了,直接在錢莊會審,比一比誰的存款多,誰的存款少,罪犯不就一目了然了麽?”

??“噗——”袁成章繃不住先笑了出來。

??在場眾人本來正在憤怒之中,氣氛很是緊繃,突然聽見宋淩霄這歪理,正將喬碧玉話語中荒謬之處點出來,他們不由得發自肺腑地笑出了聲。

??薛璞早見識過宋淩霄那張嘴,十個博學老儒都辯不過他的伶牙俐齒,此時倒也沒有十分意外,但臉上依然浮現出舒暢的笑意:“正是如此。”

??“妙啊,不愧是宋坊主。”“早聽說他在府衙大堂舌戰群儒,今日當場見到,果然聞名不如見面。”……

??眾人紛紛議論之中,喬碧玉卻咬住了牙,神情變了幾變,終是說不出反駁的話。

??但是,不管宋淩霄怎麽舌燦蓮花,都改變不了一個事實,沒有人目擊到她偷了紫竹筆,既然宋淩霄一開始說,沒有目擊,沒有直接證據,就沒法給人定罪,那現在宋淩霄也沒法給她定罪!

??不管說得多好聽,沒有直接證據,就沒法說她是小偷!

??“我看賀姑娘也是累了,開個玩笑,請不要見怪。”宋淩霄說道,“袁姑娘,薛公子,可否把兩件證物拿出來,給我看看呢?”

??袁成章和薛璞一齊問道:“什麽證物?”

??“紫竹筆和賀姑娘的書簍。”宋淩霄道,“書簍裏的東西一件不能少,當時撞倒時裏面有些什麽,我看到時裏面也要有。”

??“這個容易。”袁成章和薛璞又異口同聲,兩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興奮之色,終於要開始進入正經的推理環節了麽。

??在沒有目擊證人和直接證據的情況下,宋淩霄要怎樣證明小偷是喬碧玉,而不是賀琳瑯呢?

??很快,劉福和張貴從學堂裏搬出了一個書簍,書簍裏的東西亂七八糟,顯然是打翻過一次,草草放回去的。

??劉福和張貴搬著書簍來到人群之中,放在薛璞面前:“少爺,這是那位賀小姐的書簍。這一管是咱們家小姐的紫竹筆,請您過目。”

??說著,劉福雙手舉起一管毛筆,小心翼翼地遞給薛璞。

??宋淩霄聽聞紫竹筆是禦前進貢之物,不由得也有些好奇,舉目看去,只見那管毛筆的筆桿是墨綠色的,但陽光一照,竟透出紫光來,果然是異寶。

??“此乃湖州紫竹筆,”薛璞摟起袖子,接過紫竹筆,拿給宋淩霄看,“這筆桿是天材地寶紫竹所制,盛夏之中,觸之冰涼,如同金玉,這筆鋒乃是鹿毫為芯,羊毫為表,千萬毫中僅取一毫,經歷並、拔、浸、梳數百道工序制成①,蘸墨飽滿,洗墨如新。舍妹工於書法,寫的一手好字,遠勝於子含,這紫竹筆在她手中實是寶劍配英雄。”

??宋淩霄想拿過來看看,薛璞卻擡了一下手,面上顯出些不樂意的神色。

??小氣鬼。宋淩霄腹誹。

??薛璞掙紮了片刻,實在是繃不住對真相的好奇,將紫竹筆交到宋淩霄手中。

??宋淩霄不愧為國子監第一學渣,滿把抓住紫竹筆後,竟然把筆鋒朝向自己,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

??薛璞:“……”

??為什麽這個宋淩霄長得和小彌一樣,他卻對宋淩霄毫無感覺,破案了!

??宋淩霄擡起頭來,走到書簍旁,隨手翻動起裏面的東西,大家也在旁邊好奇地探頭看著,只見書簍之中,不過是一些《孝經》《女德》《幼學瓊林》之類的書籍,還有收束在一個白麻布包裏的硯臺、毛筆和墨塊。

??宋淩霄從中抽出一本書,拿在手上翻過來覆過去地看了看,又放了回去,又揭開那白麻布包,翻著看了看,隨口問道:“賀姑娘,你這裝筆墨的布包,沒打開過吧?”

??賀琳瑯輕輕地“嗯”了一聲。

??袁成章急忙問道:“宋公子,你發現什麽了嗎?”

??宋淩霄點點頭,直起腰,對袁成章說:“破案了。”

??這麽快!

??眾人都是十分吃驚,按照他們所熟悉的公案小說,怎麽也要經過一番曲折的取證,艱難的審問以及突然翻供的證人、半夜托夢的亡者,再由名震朝野的刑名出手,來上一番釣魚執法,讓罪犯自投羅網,才能把案子給破了,把兇手給坐實了。

??喬碧玉的身子晃了晃,仍然強撐著說道:“怎麽就破案了?我看這些東西,和袁姐姐當初看到的也沒什麽不同。”

??“嗯,她心急了些,沒有細看,確實還是這些東西,不過,證據已經很明顯了。”宋淩霄微微一笑,他舉起紫竹筆,“大家請看這管紫竹筆,筆上沾了墨跡,按照剛才薛公子的說法,這紫竹筆‘沾墨飽滿,洗墨如新’,也就是說,這筆現在是用過了沒洗的狀態,薛小姐用它沾了墨,寫了字,之後就放在桌上了。”

??“對,應是如此。”薛璞頷首。

??“而方才薛公子也說了,薛小姐工於書法,應當對文房四寶的要求很高,”宋淩霄說道,就像一個經常碼字的人,會舍得本錢買昂貴的機械鍵盤一樣,對於古代的書法行家來說,筆墨紙硯,都是極其重要的,非常影響發揮,他們絕對不會在這方面吝嗇錢財,“我想,這墨,應該也不是一般的墨吧?”

??“你倒是沒說錯,”薛璞有些意外,道,“這是漆煙墨,是用桐油煙、麝香、冰片、金箔、珍珠粉制成②,裏面還有一種舍妹自己研制的香料,聞起來就像松枝覆雪的氣味,舍妹給這種香料取名叫‘黃山松’。”

??“很好。”宋淩霄露出了成竹在胸的笑容,“大家可以來看一看,這書簍裏,所有的書,包括這片白麻布,都沒有染上分毫墨汁。”

??眾人圍過來,探頭看去,只見那包裹著筆墨的白麻布,果然是幹幹凈凈。

??按照賀琳瑯所說,她今天來上學,就沒有打開這個白麻布包,因為她身體不適,沒有提筆作文的力氣,所以從一來到學堂,就趴在桌子上,連碰也沒碰自己書簍裏的東西。

??為了確認宋淩霄的說法,袁成章看向賀琳瑯,問她是否可以翻動書簍裏的東西,賀琳瑯點了頭,袁成章便將她書簍裏的東西一件件拿出來看,果然沒有沾染上任何墨跡,那兩管自帶的羊毫筆,亦是幹燥的,壓根沒拿出來用。

??“如果賀姑娘真的偷了紫竹筆,又藏在書簍裏的話,不管她怎麽藏,總該染上些墨跡吧?何況是一碰就掉出來的藏法,那紫竹筆外頭肯定沒有包裹什麽東西,是敞開了放著的,既然如此,賀姑娘書簍裏的東西為什麽幹幹凈凈的呢?”

??宋淩霄這番推理,令大家恍然大悟,紛紛撫掌、拍大腿,表示他們怎麽沒想到這一茬。

??而此時,喬碧玉仿佛變成了一個木頭人,目光發直地望著書簍。

??“這只能說明一個問題,”宋淩霄說道,“紫竹筆不是賀姑娘偷的,本來也不是藏在賀姑娘的書簍裏的。”

??說罷,他看向喬碧玉:“喬姑娘,證明你清白的時候到了,如果我沒猜錯,這根紫竹筆應該被你隨身揣過,若是你身上各處的口袋都幹幹凈凈,一點墨跡也無,那就說明,偷東西的另有其人。”

??喬碧玉猛地抱住自己上身,一邊搖頭,一邊向後退去,她的嘴唇顫抖著,斷斷續續地用氣聲說:“……不……不是我……別碰我……真的不是我……”

??袁成章和薛璞對視一眼,率先跨過人群,向喬碧玉迫去:“喬碧玉,證明你清白的時候到了,給我看看你的口袋!”

??喬碧玉臉色煞白,踉踉蹌蹌地躲開袁成章伸向她的手,像是躲避什麽洪水猛獸一般,她一晃身子,鉆到了喬祖謨身後:“爹,爹,救救碧玉,他們要害碧玉。”

??喬祖謨面色覆雜,方才宋淩霄那番說辭,確實有道理,他轉過頭,對躲在自己身後瑟瑟發抖的女兒說:“碧玉,你別怕,就給他們看看,咱們沒有偷東西!”

??“不,不……他們要害碧玉!”喬碧玉仍是臉色蒼白地緊緊抓著喬祖謨的衣服,不斷重覆著那兩句話。

??“只是看看你的口袋,如果你真的沒有偷紫竹筆,自然不怕給我們看!”袁成章挑起眉梢,疾言厲色地說道,她眼裏一向揉不得沙子,尤其是自己被人當槍使過之後,胸中這股子正義的火焰更是熊熊燃燒,一定要把幕後真兇給揪出來!

??眼看著袁成章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來,喬祖謨似乎也沒有回護自己的意思了,喬碧玉知道,如果今天在這裏被逮住,她這一輩子就完了。

??喬碧玉腳底忽然生出一股力氣,沒命地向薛府大門方向跑去。

??本來一個柔柔弱弱的姑娘,突然爆發出此等狂奔,令大家不由得一楞。

??就在這楞神的功夫,喬碧玉已經跑出十丈地。

??“不好。”宋淩霄暗道,“證據就在她身上,若是被她逃了,就拿不到證據了。”

??只要跑到沒人的地方,將染上墨跡的衣服處理掉,那麽就算他們捉住了喬碧玉,也沒法控告她就是偷紫竹筆的小賊。

??這時,一直舉著小腦袋、眼神熠熠發亮望著宋淩霄的小姑娘,突然如一只炮彈般彈射出去!

??只見厭厭小小的身影,以大人都難以企及的速度,飛快地追上喬碧玉,飛起一腳,將她踢到在地。

??喬碧玉正面著地,發出“嘭”一聲響,想來是摔得不輕。

??“嘶……厲害。”薛璞不由自主地說道。

??連袁成章這樣剽悍的大小姐,看到這個場景,都下意識地皺了皺眉毛,這下腳,夠狠的,想起自己和厭厭對峙那陣,這小姑娘應該還是留了情面的。

??不由得一陣後怕。

??喬碧玉被薛府的下人逮了回來,頭發散亂,花容失色,額頭上、衣襟前更是沾上許多雜草和黑灰,整個人狼狽不堪,仿佛剛從戰場上下來一般。

??袁成章一手揪著喬碧玉,防止她逃跑,對薛璞說道:“給我找間屋子吧,太庭廣眾的,不合適。”

??薛璞吩咐管家帶袁成章和喬碧玉過去薛琬的靜室。

??眾人內心躁動地等待著結果。

??少頃,袁成章又帶著臉色白到不似活人的喬碧玉出來了,在她們身後,還跟著一名身著月白色對襟褂子,裏面系著雪濤長裙、白錦掐袖上衣的青年女子。

??那青年女子個子高挑,鵝蛋臉,圓杏眼,生就一副知書達理的品貌。她的下頜比一般女子顯得方正,平添幾分倔強的氣質,和薛璞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不用問,這名青年女子,正是紫竹筆的主人——薛琬。

??而她,也不是女學堂的學生,而是女學堂的夫子。

??這一點,宋淩霄一開始猜錯了。

??不過,當喬碧玉說紫竹筆就擺在夫子的桌案上,所有人的桌子都對著夫子的桌案,那個時候,宋淩霄就反應過來了,定式思維害人,他聽說薛琬也在女學堂,就以為她是學生來著。

??寫得一手好字的女夫子薛琬,帶著女學生們去花園裏聯詩賞景,沒想到回來之後,自己一向珍視的紫竹筆卻不見了。

??她雖然心疼紫竹筆,但是想到要從這些年幼的女孩子們之中捉出一個小偷來,她又不願,所以才率先退出了學堂,回到自己的房間裏。

??這樣一來,所有的關節都打通了,參與進紫竹筆案裏的大小姐們,紛紛從刻板印象中掙脫出來,具有了自己鮮活的形象和各異的性格。

??袁成章板著臉,看向喬祖謨,後者向她投來焦急詢問的目光,袁成章搖了搖頭,從袖子裏拿出一塊金絲邊的錦帕,錦帕上暈染著墨跡。

??喬祖謨就像被抽掉靈魂一般,一下子坐倒在地。

??“琬琬,你來的正好。”薛璞喜道,他對這個妹妹十分看重,見妹妹出來,立刻走到了她身邊,問道,“你都知道了?”

??“嗯。”薛琬向宋淩霄行了個禮,“袁妹妹對我講過了,宋坊主,果然名不虛傳。”

??薛璞本來想炫耀一下,這案子是在他這個哥哥主持下偵破的,沒想到,妹妹一出來沒有理他,反倒是先跟宋淩霄這個小子道謝!

??罷了罷了,宋淩霄確實有幾分聰明才智,這個案子能夠偵破,他功不可沒。

??宋淩霄也向薛琬回禮,暗想,薛璞這個家夥,果然在家裏臟過我,要不然他妹妹一出來怎麽叫我“宋坊主”?

??“不敢不敢,”宋淩霄虛情假意地客套著,“我也久聞薛小姐才女之名,今日得見,實事幸事。”

??薛琬笑了笑,顯然沒把宋淩霄的客套當真。

??薛璞疑惑地打量著宋淩霄,下意識地橫身在自己妹妹和宋淩霄之間——他不同意這門親事!

??當然,除了薛璞之外,其他人都沒有這樣迅捷的反應速度。

??袁成章舉著錦帕,朗聲道:“諸位,結果出來了,這條錦帕,是喬碧玉的東西,這條錦帕上確實染著墨水,而且還是新鮮的,肯定是用來包裹過紫竹筆——”

??“等等,”喬祖謨還不死心,他指著那條錦帕,質問道,“這也有可能是我們碧玉用來包自己的筆染上的墨汁,為什麽就能證明是包紫竹筆染上的?”

??袁成章嘆了口氣,說:“當然是因為墨汁了。方才宋公子不是說過了嗎,琬琬姐擅長書法,她用的墨汁是自己調制的,裏面加了一份‘黃山松’香料,也是經她的手研制的,天底下獨一無二。”

??薛琬頷首。

??袁成章繼續說道:“這錦帕上的墨汁,琬琬姐已經鑒定過了,正是她自己調制的漆煙墨,裏面有‘黃山松’的香味,不信,大家可以聞一聞紫竹筆,再聞一聞這條錦帕,看看是不是一樣的墨香味。”

??說到此處,證據已是板上釘釘的鐵證,再沒有分辨的餘地。

??喬碧玉“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眼神黯淡,臉如死灰,她猛地把頭埋在雙臂之間,肩膀顫抖著哭泣起來。

??眾人見此場景,一個可憐無助的小姑娘,被欺負得只能跪在地上哭,不約而同地感到——活該!

??早幹什麽去了!偷東西的時候沒加你哭,誣陷別人的時候沒見你哭,指著別人鼻子罵窮人多做賊的時候沒見你哭!

??現在哭,不嫌太遲了些麽?

??袁成章一臉厭惡之色,她本來以為自己抓到真兇之後會很憤怒,可是眼下,她只覺得惡心,怎麽被這麽一個惡毒的女人當槍使!她袁大小姐的臉都給丟盡了!仔細想想今天事情前前後後的經過,想到那些被人慫恿的細節,想到那些煽風點火的話語,想到自己像個大傻帽似的站在一個惡毒的賊這邊,對真正無依無靠的賀琳瑯多加指責,咄咄逼人——

??袁成章就惡心得直想吐。

??她收回腳,盡量遠離哭哭啼啼的喬碧玉,雙手抱臂,冷冷地說:“既然小偷已經抓住了,那就送去官衙吧,梁伯伯一定會給出公正的判決。”

??薛璞示意家仆去報官,讓官府過來拿人。

??突然間,喬碧玉往前一撲,撲在了薛琬腳下,抱住她的小腿,揚起臉來,激動地祈求道:“薛小姐,薛小姐,求求你,救救碧玉吧,碧玉不是故意要偷您的紫竹筆的……碧玉真的不知道那支筆那麽昂貴,碧玉就是覺得好玩,等碧玉知道的時候,已經騎虎難下了……嗚……薛小姐,你大人有大量,就饒過碧玉吧。”

??“這……”薛琬道,“我早說過不計較紫竹筆是誰偷的了,但是現在……似乎事情並不僅僅是偷東西的問題,你可是汙蔑了賀家小姐,此事關乎賀家小姐的名譽和前程,恐怕,沒有那麽容易揭過了。”

??“不錯。”賀琳瑯這時候語氣堅決地說道,“我絕不原諒。”

??好!眾人在心底都喝了一聲彩。比起她那個窩囊爹賀情,賀琳瑯還是更有氣魄啊,歹竹出好筍,真是歹竹出好筍。

??賀情看了看賀琳瑯,又看了看喬碧玉,終是低下頭,沒有在這個時候再拖自己女兒的後腿。

??而這時,喬祖謨則猛地一捶地面,痛苦地嚎叫道:“碧玉啊,碧玉啊,你這都是為了什麽?你想要什麽,不能開口跟爹講嗎?就是那天上的星星,爹也願意為你去摘,你為什麽要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啊!”

??看到喬祖謨如此痛苦,在場的眾人不由得露出惻然之色,雖然喬祖謨一開始顯得過於霸道不留情面了,但是,那是建立在他認為自己女兒是無辜被欺負的前提下,他的愛女之心,從頭到尾都沒有變過,此時得知女兒才是罪魁禍首,他更是撕心裂肺,無法接受。

??有這樣一位寵愛著自己的父親,為什麽喬碧玉還要做出偷盜的事呢?

??實在是無法理解。

??喬碧玉垂下頭,不再做聲。

??紫竹筆失竊案,真相水落石出,少頃,京州府衙門接到報案,派了兩個差役來拿人,喬碧玉像個木頭人似的被帶走了,喬祖謨失魂落魄地跟著他們一道走了。

??直到一段時間的審理之後,喬碧玉的動機大白於世,原來,她的目標從來不是什麽紫竹筆,而是賀琳瑯。

??賀琳瑯的父親賀情和喬碧玉的父親喬祖謨同為工部官員,賀情卻因為修建辰天殿的過程中,發明了一種運送圓木、降低成本的運輸方法,大大節省了工部開支,成為工部尚書眼前的紅人,很有可能受到提拔。

??那樣一來,就會威脅到喬祖謨的升遷。

??部裏的升遷體系,本就是一個蘿蔔一個坑,喬祖謨一直在等一個平調到營繕司的機會,可是,眼看著這個機會就要被橫插一杠子進來的賀情搶走。

??連喬祖謨都不知道自己女兒是從哪兒得到的這個消息,喬碧玉心思極重,謀劃了很長時間,終於找到機會,決心在這一天下手,一旦賀琳瑯偷竊的醜聞曝光,就算是沒有被抓,身上的汙點也洗不去了,而工部在提拔官員時,有一項很重要的考評標準,就是“德行”,一個官員家裏若是養出個賊來,不必說,德行自然過不了關。

??懷著這樣險惡的心思,喬碧玉制造了“紫竹筆案”。

??得知真相,參與過這個案子的人們不由得心中唏噓,沒想到,喬碧玉竟然也是為了她爹才這麽做……

??說到底,還是家教出了岔子,喬祖謨是真愛女兒,卻無形中將官場那一套勾心鬥角的伎倆洋洋得意地當著自己女兒的面講出來,喬碧玉年紀尚小,分不清是非,便以為她也可以這樣做: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而另外一家,賀情是真的窩囊,但他確實熱愛工作,憑著經驗和技術站穩腳跟,不爭不搶,寧可委屈自己,也不願意得罪人,這樣的習性也熏陶著賀琳瑯,賀琳瑯低調內斂,不會為自己辯解……

??很難說哪種家教更糟糕一點。

??……

??當日,喬祖謨和喬碧玉離開之後,其他女學生和家長圍上來,先是讚嘆了一番宋淩霄的破案能力,接著便堵著宋淩霄問了一番紫臯哭哭客和蘭之洛的近況,得知他們短時間內不會再出書,不由得有些失望。

??但是,在宋淩霄向他們保證,淩霄書坊很快會推出新的爆款之後,他們的期待又被挑了起來,興高采烈地陸續散去。

??宋淩霄看著大家滿意而歸,不由得松了口氣,這品牌建設,真是任何時候都疏忽不得啊!

??“宋公子。”袁成章走了過來,大大方方向宋淩霄鞠躬道歉,“是我錯了,差點誣陷好人,多虧有宋公子明察秋毫,揪出真兇,還給好人一個清白!”

??宋淩霄本來就對袁成章頗為欣賞,此時見她認錯也認得磊落,欣賞更多一分,擺手笑道:“袁姑娘正義凜然,嫉惡如仇,實在是令人佩服,若是沒有袁姑娘堅持,這件事也許就輕輕揭過了。”

??袁成章擡起頭來,硬邦邦地說道:“宋公子,您這說法,還真是勉強。”

??宋淩霄心想,這位袁大小姐的說話方式,和他們家某位小姑娘還真是像啊。她倆能頂起牛來,簡直是命運的召喚,歷史的必然。

??袁成章看向宋淩霄身邊的厭厭,從剛才抓喬碧玉回來之後,厭厭就一直貼著宋淩霄站著,左手攥著宋淩霄的衣擺,兩只小揪揪轉來轉去,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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