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宋淩霄的失寵危機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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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淩霄美美吃完一頓晚餐,?只覺得神清氣爽，八珍鵝掌、糖醋排骨、油煠羊肉已經在他胃裏開始發揮作用了！他感覺周身的血液都活絡起來，站在夜晚的涼風間,?依然覺得手腳熱乎乎的。
??“淩霄,?你真的不想再找一個書童？”宋郢問道。
??“不想,?書童無非就是背書簍、鋪紙磨墨一類的雜活,?這些我自己也能幹。”宋淩霄說道,?“還可以多活動活動身體。”
??關鍵是他不想有個人盯著他,?他經常要幹一些好學生不會幹的事兒，有個盯梢的在旁邊就非常煩。
??還有一點，出於人道主義精神，在自己手腳沒有殘廢的情況下，讓一個年紀更小的小孩幫他幹體力活，他真的看不下去。
??“說的也是。”宋郢似乎作罷了。
??父子倆吃完飯,?往外間走去,?散步來到宋府的客廂,?裏面燈火正亮著。
??宋淩霄奇怪：“咦,?今天有客人來嗎？”
??宋郢笑道：“是有客人來。”
??宋淩霄不想多問宋郢在朝政上的事兒，便轉移了話題。
??宋郢卻直接挑破此事：“以前一直覺得淩霄一個人挺孤單的,?正巧爹有一位故交遠游他鄉，留下一位公子在京中上學,?怕他一個人無人照拂,?便托我照顧，我想這約莫就是緣分定數了,?恰好在淩霄缺少玩伴之時，送來一個玩伴，你說巧也不巧？”
??宋淩霄頓時一哆嗦,?怕啥來啥，是墨菲定律吧。
??“走，咱們去看看這個新玩伴去？”宋郢輕輕抵住宋淩霄的後背，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
??宋淩霄莫名感受到了壓力，想掉頭逃跑是不可能了，他爹今天是鐵了心要給他塞個朋友，以前只聽說過相親強塞的，還沒聽說過交友強塞的，罷了，就硬著頭皮上吧！
??宋淩霄走進客廂之中，就見院子裏的晾衣繩上掛著一排白衣，中間摻著一件國子監校服，格外紮眼。
??不知道為什麽，這個服色組合，讓宋淩霄想到了一個人……
??“宋公子。”剛剛沐浴過，仔細梳理了長發，更換了質地更好的雪緞罩衫和松江白棉長衫的少年，如同一朵開放在雪地之中的雪蓮花，晶瑩剔透，光彩照人，他從門檻中走出，下了臺階，款款走來，宛如畫卷之中的神子仙童。
??彌雪洇！
??“看來你們已經認識了。”宋郢微笑，“怎麽，不去打個招呼麽？”
??宋淩霄心中的震驚已非言語可以表達，難道這就是主角光環？不管在什麽樣的情況下，都能輕而易舉地將宋淩霄帶偏的劇情線，重新帶回到故事主線的既定軌道上。
??宋淩霄的心臟猛跳了幾下，他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後背卻抵在宋郢的手掌上，他退無退！
??“淩霄？”宋郢的笑意消失了，他微微皺起眉頭。
??宋淩霄的反應，並不如他想象的那樣正面……難道說，淩霄並不喜歡這個彌雪洇？
??可是緹衛線報，說宋淩霄上課上到一半，聽到消息，立刻沖出學堂，千裏迢迢跑到竹西路去，就為了救下彌雪洇？
??如果不是因為兄弟連心，血緣驅使，宋郢很難想象宋淩霄會這麽關註、擔心一個剛認識沒多久的同學。
??再加上彌雪洇和宋淩霄同車而行、一起逃學、甚至被陳燧單獨警告不得與宋淩霄糾纏……宋郢就下定決心，他要把彌雪洇接到宋府，任何人都不能阻止彌雪洇踢掉陳燧上位，成為宋淩霄最密切的夥伴。
??可是，如今宋淩霄的反應，卻好像很害怕彌雪洇。
??不錯，是害怕。宋郢熟悉宋淩霄的任何一種細微的表情，能夠準確判斷宋淩霄的情緒，現在，靜默無聲地站在他身邊的孩子，在害怕。
??“淩霄……？”宋郢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是不是錯了。
??彌雪洇似乎覺察到了空氣中密布的負面情緒，他敏銳地預感到，如果自己不做些什麽，下一刻他就會被趕出宋府，從神仙洞府打回爛泥地裏。
??彌雪洇眼尾微紅，眼中水光瀲灩，貝齒咬住胭脂色的嘴唇，楚楚可憐地望著宋淩霄。
??他不知道這樣的表情是什麽意思，但是調教師傅說，只要他這樣做，將來買他的恩客就會對他溫柔一點。
??請不要把我趕走，我再也不想回到那裏了。
??……
??宋淩霄被彌雪洇的表情搞得渾身起雞皮疙瘩，他是個直男！哪個直男能遭得起這罪！
??可是，他又想到了彌雪洇在馬車裏跟他說的話，他從小就被教育要這樣做，他只會這種方法，不會別的。
??這能怪彌雪洇嗎？不能。
??只能怪彌雪洇他後爸作者。
??罷了。
??“啊，竟然是彌同學，你怎麽出現在這裏？”宋淩霄裝出一副好像剛從震驚中回過神的樣子，主動向彌雪洇走過去。
??彌雪洇松了口氣，在宋郢看不到的角度，感激地望著宋淩霄：“我……我今天剛來……下午……休學了。”
??哦，敢情你沒去滿金樓，是因為你忙著搬到我家啊。宋淩霄想。
??虧得他還以為彌雪洇是知難而退了呢。
??“哈哈，原來你爹和我爹是故交啊，真是沒想到。”宋淩霄開始尬聊。
??彌雪洇一楞，什麽你爹我爹？他詢問地看向宋淩霄身後的宋郢，宋郢沖他微微一點頭，彌雪洇立刻明白過來，這應該是宋郢編的理由吧。
??畢竟，宋郢是天上的貴人，宋淩霄是貴人的公子，而他什麽都不是，要不是因為這張臉，怎麽可能和貴人攀上交情呢？
??“是啊……真是沒想到。”彌雪洇愉快地順著宋淩霄的話頭說，“以後我就可以跟宋公子一起去上學了，就像做夢一樣。”
??一起上學，一起放學，和主角一天到晚粘在一起，對於宋淩霄也像做夢一樣——是噩夢。
??他都已經能想象，在那腥風血雨的主線劇情之中，作為主角隨身攜帶的炮灰，會遭遇到怎樣的摧殘。
??“等一下，我想先問個事。”宋淩霄說道，“你爹要在外面旅游多久？什麽時候回來？”
??彌雪洇楞住了，這個，他真不知道。
??如果他爹還活著的話……算了，他爹還是死了吧。
??“我那位故交是職位調動，需要在地方做滿三年，三年後回京述職，再做定奪。”宋郢說道。
??三年？！
??宋淩霄要吐血。
??看來他爹是打定主意收彌雪洇這個幹兒子了，一住住三年，什麽故交好友能照顧到這地步上？果然，彌雪洇進入宋府，這是不可更改的命運。
??宋淩霄心如死灰。
??彌雪洇看了看宋郢，又看了看宋淩霄，連他都能看出宋淩霄的嫌棄和抗拒，宋郢更不必說。他必須說點什麽，來扭轉眼下不利於他的局面：“宋公子，今天我沒去……不知道那本《銀鑒月》，現在講到哪裏了？”
??一說到宋淩霄想做的書，宋淩霄又從死灰狀態覆燃了。
??“講到蘇鑒鑒進王家了！”宋淩霄興味盎然地說道，“你不知道，今天我把那本書看完了，吳紫臯還跟我說，蘇鑒鑒進王家就是大結局，我差點被他忽悠過去，還好我敏銳，感覺哪裏不對，當場揭穿了他的假話……”
??宋淩霄將他和吳紫臯的精彩博弈說了一遍，彌雪洇時不時提兩個問題把話題帶下去。
??宋郢看著兩個小孩聊得開心，又是他不知道的話題，他心中總算松了口氣，眉眼間也透露出些微的柔和笑意來，果然，宋淩霄還是需要一個同齡玩伴的，他們有更多話題。
??但是，宋淩霄為什麽會害怕彌雪洇呢？這件事就像一個刺，梗在宋郢心裏，總叫他不能完全放下心來。
??……
??當天夜裏，宋淩霄和彌雪洇聊完，回到自己屋裏，洗完澡上了床，掀開松軟的棉花被子——他突然感覺哪裏不對。
??彌雪洇是在清館長大的——他哪兒來的當官的爹！
??既然沒有當官的爹，那自然也不可能和宋郢是什麽故交了！
??宋郢竟然騙他……
??這麽吃果果的謊言，若不是宋淩霄提前看過原著小說，也許就被宋郢騙過去了！
??為了彌雪洇能順利留在宋府，與宋淩霄和諧相處，他爹竟然騙他……宋淩霄抱著被子滿床亂滾，他要失寵了嗎？
??不——
??……
??即將失寵的危機並沒有影響宋淩霄的睡眠質量，他甚至睡到了辰時初，馬上就要遲到的點，才朦朦朧朧在身邊人的搖晃中醒了過來。
??宋淩霄擦了一下口水，迷迷糊糊看向床邊。
??只見一個渾身發光的白衣美人，正坐在床頭，手裏拿著一只白瓷碗，柔聲說道：“宋公子，這是廚房備下的雞蛋鮮蝦羹，吃一口再走吧。”
??宋淩霄：？？？
??他不是不要人伺候麽？怎麽突然屋裏多了個人？
??宋淩霄一個激靈，定睛再看，床邊側身坐著的不是彌雪洇又是誰？！
??彌雪洇端著的白瓷碗中，嫩黃的雞蛋羹蒸得平平整整，還沒有動過勺子，裏面點綴著一只粉嫩嫩的鮮蝦，看著就流口水。
??似乎覺察到宋淩霄的目光停在了白瓷碗裏，彌雪洇善解人意地用勺子舀了一勺，連帶那只鮮蝦和細膩無孔的雞蛋羹一起，送到宋淩霄嘴邊。
??宋淩霄大腦一片空白，一口含住整只勺子，前味鮮香，後味醇厚的雞蛋鮮蝦羹瞬間占滿了宋淩霄的意識——真好吃啊。
??他幸福地彎了眼睛。
??與此同時，站在門邊觀察的老父親，也露出了一個欣慰的微笑。
??……
??宋淩霄越想這個事兒越不對。
??且不說他爹為什麽突然把彌雪洇帶進宋府，還編了個瞎話說三年後彌雪洇他爹才會來帶他走。
??這件事就當是主角光環吧，劇情預定軌道什麽的。
??但是，事在人為，想一想彌雪洇進宋府之後，宋淩霄都做了些什麽呢？
??先是在客廂裏和彌雪洇聊《銀鑒月》聊得如火如荼，積極地在他爹面前表現他對同齡玩伴的需求多麽旺盛，接著又在早上起床的時候，當著他爹的面接受了彌雪洇的餵食，那是他家廚房做的雞蛋鮮蝦羹！就算沒有彌雪洇餵食，他也能吃到，他為啥就非得急那麽兩秒鐘呢！結果導致他爹以為他和彌雪洇相處的特別融洽，帶彌雪洇回來真是對了！
??如果不是宋郢的身份擺在那裏，宋淩霄會覺得這個劇情特別眼熟，就是流落在外的私生子，被當家的父親帶回來，假意培養兒子和私生子的感情，多個兄弟多個照應什麽的，然後不知不覺私生子就憑著牛逼的宅鬥技巧上位，傻兒子被一腳踢開，再也無法得到父親的關愛，逐漸邊緣化，不得不和路邊的野狗搶食……
??宋淩霄撐著腦袋，眼前的四書章句，模模糊糊看去都是仁義禮智，細看來，字縫裏原來藏著兩個字——傻逼！
??宋淩霄猛地合上書，心跳不止，他擡起頭，不巧和正在講課的胡博士對上了眼。
??“宋淩霄，”胡博士笑瞇瞇地說，“你來回答這個問題吧。”
??宋淩霄：……
??所以說上課輕易別擡頭！這個學生世界的鐵律他怎麽就給忘了呢。
??……
??“你昨天怎麽也沒說一聲就走了？”
??演武場上，逃學狗一號和二號正在慢跑。
??陳燧笑了一聲，那笑聲裏的不屑有多少就不用細說了：“我倒是想說，看你吃得擡不起頭，想想算了，沒什麽意思。”
??“你這什麽態度？你也要拋棄我了麽？”宋淩霄傷心。
??“是你先拋棄我的。”陳燧犀利地指出。
??兩人踢了一陣小石子，踢著踢著突然跑了起來，最終以陳燧一腳鏟飛，小石子不知所蹤作罷。
??陳燧問道：“‘也’是什麽意思？”
??“什麽‘野’？野啊寶貝的‘野’，還是冶游的‘冶’。”宋淩霄直接進入了課堂問答模式。
??“什麽亂七八糟的，你就該少讀點小黃書。”陳燧道，“你剛才不是說‘也’拋棄你，除了我，誰還拋棄你了？”
??“哦……”宋淩霄被提起了傷心事，“我爹……不要我了。”
??陳燧一怔，強忍住心花怒放，神色凝重道：“詳細說說。”
??“他找了一個新的小朋友！還說是給我找了個同齡玩伴！我像是那種交不到朋友的書呆子嗎？”宋淩霄抱怨道。
??“男的女的？”陳燧追問道。
??宋淩霄一楞，沒想到陳燧會問這個：“應該是……男的。”
??“什麽叫應該是，男女你都分不清楚嗎？”陳燧有點急了。
??以陳燧的經驗，像這種大戶人家專程給少主人找個同齡玩伴，有可能只是個借口，其實是找了個通房丫頭，就是一開始疊被鋪床，後來伺候上床的那種。
??如果真來這一下，陳燧要崩潰，他可不希望宋淩霄在別人手裏……等等，他在想什麽東西。
??“不是我分不清楚，是情況特殊！”宋淩霄也急了，“哎，說了你也不懂，你就會瞎打岔，現在問題的關鍵是這個嗎？問題的關鍵是，我爹為了讓他留下來，還專門給他編了個身世來糊弄我！你說，我爹是不是不愛我了！”
??陳燧心想，那樣就好了。
??“等一下，”陳燧突然想到一種可能，“你說的不會是彌雪洇吧？”
??宋淩霄瞪圓了眼睛：“你怎麽知道？”
??“草，真的是彌雪洇。”陳燧的臉色沈了下來。
??宋淩霄心想，你也會說草了，不過這不是問題的關鍵，他問道：“現在怎麽辦？”
??“我不是早跟你說過了，不要跟彌雪洇來往，你就是不聽。”陳燧有點暴躁，“宋郢沒讓他住在你屋裏吧？”
??“那倒沒有，讓他住在客房。”宋淩霄想了想，又補充道，“不是我那個院子的客房，是另外一個獨立的院子。”
??“那還好些，你離他遠一點，晚上睡覺的時候，把門鎖上。”陳燧說道，“實在不行的話，我在外面給你找個地方，你幹脆搬出去住。”
??“有……有這麽嚴重嗎？”宋淩霄澀聲問道，“真的已經到了要離家出走的地步嗎？”
??可是他也不一定就在宅鬥中輸掉啊！
??他、他對他爹還是抱有很大希望的，雖然他爹騙了他……可能是有特殊情況呢？比如彌雪洇的父親其實就是大官，最近才找到了彌雪洇，把他認回家去……是有這種可能的吧。那他爹也就不算騙他了。
??“我三年後才能置辦王府，誒。”陳燧猛地踢了一腳沙子。
??宋淩霄不知道他咋就想到那麽遠了，不過，陳燧對他的事兒這麽上心，他是很感動的。
??“我會努力的。”宋淩霄認真地說。
??陳燧一楞，這事兒和努力有什麽關系？
??“我會努力在宅鬥中勝出的。”宋淩霄握拳。
??陳燧：“……”
??……
??下午去滿金樓的時候，陳燧跟宋淩霄說，他不去了，他有事。
??宋淩霄心下有點著慌。
??猜劇情小分隊只剩他一個隊長了？
??這可怎麽好？萬一他猜錯了，也沒個參謀，《銀鑒月》的出版計劃豈不是徹底落空？
??“你有什麽事，不能晚上再幹？”宋淩霄扯住陳燧的衣角，可憐巴巴地望著他。
??陳燧瞥了他一眼：“我也幫不上什麽忙。”
??“誰說你幫不上忙，你不是和吳紫臯心意相通嗎？”
??陳燧嫌棄道：“誰跟他心意相通了。”
??宋淩霄知道陳燧的事兒肯定很重要，肯定是大事，可是，他就是害怕一個人去滿金樓，萬一猜錯了，那責任就全都得他一個人承擔，沒有可以甩鍋的對象了，他怕他承受不住。
??“萬一、萬一我猜錯了……”宋淩霄的聲音低下去，眼巴巴地瞅著陳燧，用眼神暗示他趕緊過來當背鍋俠。
??“那正好，我也覺得那書沒有什麽看下去的價值。”陳燧十分無情地把袖子從宋淩霄手裏抽出來。
??宋淩霄只好自己上了馬車。
??剛坐定，簾子一動，陳燧也跟著上來了。
??“算了，我還是跟你一起去吧。”
??口嫌體正直的青少年。——宋·成年人·淩霄默默評價道。
??……
??今天的《銀鑒月》，連載到了第二本。
??吳紫臯似乎不太願意把第二本拿出來，他再三跟宋淩霄確認，是不是一定要看，看完之後會不會去衙門舉報他。
??宋淩霄心想，你看我是那種人嘛！
??接著，吳紫臯把從未示人的手寫本拿了出來，鄭重地交到宋淩霄手上，並對他說，如果有任何不適，請立即停止。
??一個富商的後院生活，能有什麽不適？看起來王東樓也只是私生活混亂了一些，搞別人家老公的時候不擇手段了一些，這個人還是挺幽默風趣的，也不喜歡做那種粗暴殘忍的事情，做事講求一個你情我願，即便不擇手段也是從經濟上搞別人。
??宋淩霄展開《銀鑒月》，往陳燧那邊推了推，兩個人便開始一起看。
??陳燧從來沒有在閱讀速度上拖過宋淩霄的後腿，有時候宋淩霄甚至懷疑他壓根沒看，但是到猜劇情的時候他又能說得上話，說明他是在看的。
??又嫌棄，又看得快，還說不是口嫌體正直。
??陳燧心裏有事，他下午本來想去先把彌雪洇解決了，但是宋淩霄非拉著他來滿金樓，他只能先緊著宋淩霄這邊。
??至於說，怎麽解決彌雪洇，那方法可就多了，最幹凈的就是讓一個人從此消失在京州城，那麽宋郢就算有通天的手段，也沒法把彌雪洇強行安插進宋府。
??只是，陳燧不大明白，宋郢為什麽要這麽做。
??昨天他和宋淩霄回家，在院子口碰見宋郢，就宋郢那副霸占著宋淩霄、誰也不許染指的模樣，分明不是要把宋淩霄推開的樣子。
??不是要把宋淩霄推開，那就是要把陳燧推開。
??借助彌雪洇的力量，來離間他和宋淩霄的關系麽？
??虧宋郢也想得出，這餿主意，不僅不能起到挑撥離間陳燧和宋淩霄的作用，反而還會反噬，讓宋淩霄不再相信宋郢了。
??陳燧冷笑了一聲。
??宋淩霄正看到蘇鑒鑒進入王家之後，廣施恩澤，關懷上下，引得王東樓家的人對她一致好評，王東樓也更加喜歡蘇鑒鑒了。
??這個情節有什麽可笑的麽？
??宋淩霄迷惑。
??不管了，接著看。
??接下來的情節，是蘇鑒鑒在王家的地位不斷提升，銀娘越來越嫉妒，可是卻越來越受到王東樓的冷落。
??終於有一天，銀娘偷聽到蘇鑒鑒和王東樓說悄悄話，告訴王東樓，自己已經有了身孕。
??王東樓狂喜不止，銀娘卻咬碎銀牙。
??之後的聚會中，銀娘繃不住嫉恨之情，不斷地說風涼話，什麽凳子太涼，幸虧她肚子裏沒揣的，坐坐冷板凳也無妨；什麽水果太冰，幸虧她就一副輕賤身子，吃點冰的也沒所謂。
??這話公開場合一講，等於告訴所有人，蘇鑒鑒懷孕了，也等於是把蘇鑒鑒拋到了風口浪尖。
??王東樓雖然不太幹涉後院的事情，但是銀娘這番多嘴多舌，卻讓他十分不滿，他決定殺一殺銀娘的威風，讓她搞清楚自己在王家的位置。
??於是，王東樓將銀娘和蘇鑒鑒一同邀請到後花園葡萄架下，請兩人吃水果。
??只不過，蘇鑒鑒是真的吃水果，銀娘確是被折磨。
??宋淩霄的表情逐漸地鐵老爺爺看手機。
??吳紫臯，你是變態嗎！不用回答這個問題，你就是變態！
??之前宋淩霄還會在酒池肉林裏挑一挑有沒有劇情線索，這段葡萄架情節，宋淩霄直接跳過，就算不為他自己，也要為了陳燧的青少年心理健康考慮。
??重金求一雙沒看過的眼睛！
??宋淩霄在這邊狂翻了一陣，總算把長達二十多頁的葡萄架給跳過去了，他松了口氣，小心翼翼地觀察身邊青少年的表情。
??陳·青少年·燧眼神有點迷茫，似乎正在出神，很難說是不是剛才三觀遭受了重大打擊。
??“那個……其實……這都是誇張的藝術描寫，現實中不存在的。”宋淩霄拍了拍陳燧的肩膀，安慰道，“別害怕，啊。”
??陳燧：？
??他剛才出了會神，現在是看到哪兒了？
??……
??“不行！”宋淩霄死死壓住《銀鑒月》翻過去的部分，不讓陳燧覆習，“你沒看到最好，不許你看，聽見了沒有！”
??陳燧瞇起眼睛：“等會兒猜錯劇情怎麽辦？”
??“這段和劇情一點關系都沒有，”宋淩霄大聲道，“全都是吳紫臯這個老色批的惡趣味！”
??吳·老色批·紫臯捧著賬簿坐在一邊桌子後，感到臉有些疼。
??……
??今天的猜劇情，難度上升了一個檔位。
??吳紫臯讓他們猜，蘇鑒鑒的孩子生下來了沒有。
??“不對吧，這個猜一猜，似乎不能通過人物性格、已有的劇情推論出來。”宋淩霄質疑道。
??吳紫臯一臉詫異：“我什麽時候說要猜的問題，可以通過人物性格、已有的劇情推論出來了？”
??“沒生下來。”陳燧說道。
??“誒誒誒，等一下，你先別說答案，”宋淩霄趕緊壓住吳紫臯那邊，轉頭對陳燧說，“你怎麽猜的？說說理由？”
??陳燧道：“一般不都是沒生下來麽？”
??“什麽叫一般？”宋淩霄莫名其妙。
??“一般就是……”陳燧用食指關節蹭了一下額頭，不知道該怎麽跟宋淩霄解釋，“一般這種人際關系覆雜的大戶人家，子息都比較單薄，長子通常是由正室生下來，現在正室還無所出，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蘇鑒鑒，蘇鑒鑒多半生不下來。”
??草，這就是萬惡的舊社會麽！
??“而且，按照對弈布局的規律來說，作者費了這麽大力氣鋪墊銀娘對蘇鑒鑒的恨意，說明兩人會有一場勢均力敵的鬥爭，也是這本書的核心內容，如果蘇鑒鑒生下了孩子，平衡就被打破了，也就沒什麽好看的了。”
??“正是！”吳紫臯笑道，“這位陳小兄弟倒是深谙制衡之道啊，小小年紀，不容易。”
??宋淩霄心想，果然又被陳燧猜對了嗎？
??腹黑男對上變態作者，真是相見恨晚啊！
??陳燧往椅背上一靠，說道：“比起這個，我更感興趣另一件事。”
??吳紫臯微微揚眉：“哦？請講。”
??“你這書裏寫的偷梁換柱的報稅手段，還有上京行賄的細節，為何如此翔實？難道在現實中，你見過這樣的實例？”陳燧慢慢說道，說完，擡眼看向吳紫臯。
??“哈哈，”吳紫臯笑了兩聲，“我這本書，無一字落在虛處。”
??宋淩霄激動了，他果然沒看錯人，要的就是這種現實主義作者！
??現實主義，用現實邏輯寫故事，意在批判社會，引人深思，是浪漫主義大潮流行之後，必然趨向的新風格。
??故事情節是否虛構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的敘事邏輯是現實的，主題立意是關照當下的，這樣的作品不管是審美還是審醜，只要推向社會，必然會引起轟動效應，甚至引發一部分社會變革。
??這就是宋淩霄想要做的小說！
??“原來如此，看來是我誤會了吳先生。”陳燧微微點了一下頭，“不知吳先生晚上是否有空，我想與吳先生進一步聊聊。”
??宋淩霄得意起來，果然，陳燧也改變了態度，是看出吳紫臯的價值了吧。
??“吳某人晚上一般是沒空的。”吳紫臯意味深長地笑道。
??“哦，是嗎？”陳燧像是沒聽懂一樣。
??少頃，宋淩霄跟陳燧出了滿金樓。
??宋淩霄叫來馬車，回頭對陳燧說：“他晚上肯定沒空，你又不是不知道。”
??陳燧似乎在思考什麽，他擡起頭來，對宋淩霄說：“你先回去吧。”
??宋淩霄疑惑：“你要幹嘛？”
??“我還有點事。”陳燧道。
??宋淩霄忍不住學著他的表情用口型說“我還有點事”，就你事多。
??算了，陳燧本來下午就有事，為了他宋淩霄拖到了晚上，就放他一馬吧。
??“那我回去了。”宋淩霄爬上馬車，鉆進車廂裏。
??一會兒，車窗那一塊的小簾子掀起來，宋淩霄笑嘻嘻地瞅著陳燧，跟他擺了擺手。
??陳燧下意識跟著馬車走了兩步，直到馬車速度越來越快，他跟不上了，才停下來，目送馬車消失在街道人流中。
??陳燧站了一會兒，返身回到滿金樓中。
??如果吳紫臯沒空，他不介意給吳紫臯騰出一點時間來。
??陳燧本來不想打亂宋淩霄的節奏，可是，他頭一次發現，原來一本小說裏竟然會藏著他從來沒意識到的經濟問題。
??經濟問題看起來小，其實關聯甚大，就如同一切激烈動蕩的發端，隱藏在熙熙攘攘的利益往來之中，不易覺察，但是，當陳燧從結局處返回來，再看發端，事情的脈絡就變得有跡可循了。
??“六王爺，您怎麽又回來了？”梁慶迎了出來。
??“我找吳紫臯，不過，不要報我的名，”陳燧略一思索，“就說戶部侍郎陸樟溪有請，半個時辰後在除雲閣見面。”
??梁慶露出意外之色，六王爺竟然要親自過問書坊的事兒嗎？看來，宋老板的大腿抱得更緊實，這樣一來，梁慶就可以放心撒開青樓這邊的業務了。
??“今天這件事，不要告訴任何人，包括宋淩霄，明白？”陳燧擡眼打量梁慶。
??梁慶被陳燧的目光看得一哆嗦，趕緊說：“草民絕不會告訴第三人。”
??……
??當天夜裏，吳紫臯感受了一把什麽叫“晚上沒空”。
??可恨啊，小小年紀，竟然舉報他偷稅漏稅！害得他被戶部侍郎親自盤查！
??到底是那兩個小孩裏面哪個舉報的呢？
??……
??當天晚上，睡不著覺的還有宋淩霄，他是興奮的。
??發現一本好書，有價值的書，開風氣的書，實在是太難得了，就像大海撈針——偏偏被他撈到了！
??而且，《銀鑒月》是一部非常成熟的作品，無論是故事編排、人物塑造還是敘事手法，藝術價值都非常高了，不需要再做修改。
??除了開車的部分。
??但是開車也沒什麽，和主線劇情關聯不緊密，砍掉就是，操作起來也容易。
??太好了，啊啊啊啊，他們淩霄書坊就要一鳴驚人了！
??“淩霄？”宋郢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睡了麽？”
??宋淩霄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沒有！”
??宋郢擎著燭臺走了進來，將門閉上，將燭臺放在金制的架子上，而後來到宋淩霄床前，笑著摸了摸他的腦袋。
??宋淩霄有些意外，忍不住問道：“爹，今天工作很順利嗎？”
??宋郢雖然對他很溫柔，但是表達情緒的時候還是比較內斂的，古代人都這樣，宋淩霄懂的。
??只是今天晚上，宋郢的笑意太明顯，肯定是發生了什麽好事。
??既然是好事，就要分享出來，獲得雙倍的快樂！
??“沒什麽。”宋郢卻說，仍是笑吟吟地望著宋淩霄。
??就在半個時辰之前，緹衛線報送到宋郢手中。
??當時他還滿臉掛著冷漠，把鄧綺凍得直打哆嗦。
??線報一打開，宋郢就被吸引住了，從頭看到尾，又反覆看了幾遍，擡起頭來，問緹衛：“果真是這樣麽？你親耳聽到他是這麽說的？”
??“回稟大人，因為六王爺的人也在附近，所以屬下不敢走得太近，但是確實聽到了小公子在抱怨。”緹衛如實說道。
??抱怨？鄧綺頓時警惕起來，該不會是親爸爸在背後抱怨幹爺爺，還被寫進了線報裏吧？這就有點過分了吧？誰家親父子沒有個齟齬的時候，這種小事還要寫？
??鄧綺忍不住斥道：“你們這些小子，真是唯恐天下不亂，大人派你們是去偷聽這個的嗎？在背後搬弄是非，離間父子親情，對你們有什麽好處，啊？”
??宋郢笑了，擡手，示意鄧綺別激動。
??鄧綺愕然，宋郢竟然笑了？他該不會是看錯了吧？
??“無妨，是我叫他們去探聽這個的。”宋郢笑道，“你看看，我們家不爭氣的小傻孩，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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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霄,?你真的不想再找一個書童？”宋郢問道。
??“不想,?書童無非就是背書簍、鋪紙磨墨一類的雜活,?這些我自己也能幹。”宋淩霄說道,?“還可以多活動活動身體。”
??關鍵是他不想有個人盯著他,?他經常要幹一些好學生不會幹的事兒，有個盯梢的在旁邊就非常煩。
??還有一點，出於人道主義精神，在自己手腳沒有殘廢的情況下，讓一個年紀更小的小孩幫他幹體力活，他真的看不下去。
??“說的也是。”宋郢似乎作罷了。
??父子倆吃完飯,?往外間走去,?散步來到宋府的客廂,?裏面燈火正亮著。
??宋淩霄奇怪：“咦,?今天有客人來嗎？”
??宋郢笑道：“是有客人來。”
??宋淩霄不想多問宋郢在朝政上的事兒，便轉移了話題。
??宋郢卻直接挑破此事：“以前一直覺得淩霄一個人挺孤單的,?正巧爹有一位故交遠游他鄉，留下一位公子在京中上學,?怕他一個人無人照拂,?便托我照顧，我想這約莫就是緣分定數了,?恰好在淩霄缺少玩伴之時，送來一個玩伴，你說巧也不巧？”
??宋淩霄頓時一哆嗦,?怕啥來啥，是墨菲定律吧。
??“走，咱們去看看這個新玩伴去？”宋郢輕輕抵住宋淩霄的後背，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
??宋淩霄莫名感受到了壓力，想掉頭逃跑是不可能了，他爹今天是鐵了心要給他塞個朋友，以前只聽說過相親強塞的，還沒聽說過交友強塞的，罷了，就硬著頭皮上吧！
??宋淩霄走進客廂之中，就見院子裏的晾衣繩上掛著一排白衣，中間摻著一件國子監校服，格外紮眼。
??不知道為什麽，這個服色組合，讓宋淩霄想到了一個人……
??“宋公子。”剛剛沐浴過，仔細梳理了長發，更換了質地更好的雪緞罩衫和松江白棉長衫的少年，如同一朵開放在雪地之中的雪蓮花，晶瑩剔透，光彩照人，他從門檻中走出，下了臺階，款款走來，宛如畫卷之中的神子仙童。
??彌雪洇！
??“看來你們已經認識了。”宋郢微笑，“怎麽，不去打個招呼麽？”
??宋淩霄心中的震驚已非言語可以表達，難道這就是主角光環？不管在什麽樣的情況下，都能輕而易舉地將宋淩霄帶偏的劇情線，重新帶回到故事主線的既定軌道上。
??宋淩霄的心臟猛跳了幾下，他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後背卻抵在宋郢的手掌上，他退無退！
??“淩霄？”宋郢的笑意消失了，他微微皺起眉頭。
??宋淩霄的反應，並不如他想象的那樣正面……難道說，淩霄並不喜歡這個彌雪洇？
??可是緹衛線報，說宋淩霄上課上到一半，聽到消息，立刻沖出學堂，千裏迢迢跑到竹西路去，就為了救下彌雪洇？
??如果不是因為兄弟連心，血緣驅使，宋郢很難想象宋淩霄會這麽關註、擔心一個剛認識沒多久的同學。
??再加上彌雪洇和宋淩霄同車而行、一起逃學、甚至被陳燧單獨警告不得與宋淩霄糾纏……宋郢就下定決心，他要把彌雪洇接到宋府，任何人都不能阻止彌雪洇踢掉陳燧上位，成為宋淩霄最密切的夥伴。
??可是，如今宋淩霄的反應，卻好像很害怕彌雪洇。
??不錯，是害怕。宋郢熟悉宋淩霄的任何一種細微的表情，能夠準確判斷宋淩霄的情緒，現在，靜默無聲地站在他身邊的孩子，在害怕。
??“淩霄……？”宋郢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是不是錯了。
??彌雪洇似乎覺察到了空氣中密布的負面情緒，他敏銳地預感到，如果自己不做些什麽，下一刻他就會被趕出宋府，從神仙洞府打回爛泥地裏。
??彌雪洇眼尾微紅，眼中水光瀲灩，貝齒咬住胭脂色的嘴唇，楚楚可憐地望著宋淩霄。
??他不知道這樣的表情是什麽意思，但是調教師傅說，只要他這樣做，將來買他的恩客就會對他溫柔一點。
??請不要把我趕走，我再也不想回到那裏了。
??……
??宋淩霄被彌雪洇的表情搞得渾身起雞皮疙瘩，他是個直男！哪個直男能遭得起這罪！
??可是，他又想到了彌雪洇在馬車裏跟他說的話，他從小就被教育要這樣做，他只會這種方法，不會別的。
??這能怪彌雪洇嗎？不能。
??只能怪彌雪洇他後爸作者。
??罷了。
??“啊，竟然是彌同學，你怎麽出現在這裏？”宋淩霄裝出一副好像剛從震驚中回過神的樣子，主動向彌雪洇走過去。
??彌雪洇松了口氣，在宋郢看不到的角度，感激地望著宋淩霄：“我……我今天剛來……下午……休學了。”
??哦，敢情你沒去滿金樓，是因為你忙著搬到我家啊。宋淩霄想。
??虧得他還以為彌雪洇是知難而退了呢。
??“哈哈，原來你爹和我爹是故交啊，真是沒想到。”宋淩霄開始尬聊。
??彌雪洇一楞，什麽你爹我爹？他詢問地看向宋淩霄身後的宋郢，宋郢沖他微微一點頭，彌雪洇立刻明白過來，這應該是宋郢編的理由吧。
??畢竟，宋郢是天上的貴人，宋淩霄是貴人的公子，而他什麽都不是，要不是因為這張臉，怎麽可能和貴人攀上交情呢？
??“是啊……真是沒想到。”彌雪洇愉快地順著宋淩霄的話頭說，“以後我就可以跟宋公子一起去上學了，就像做夢一樣。”
??一起上學，一起放學，和主角一天到晚粘在一起，對於宋淩霄也像做夢一樣——是噩夢。
??他都已經能想象，在那腥風血雨的主線劇情之中，作為主角隨身攜帶的炮灰，會遭遇到怎樣的摧殘。
??“等一下，我想先問個事。”宋淩霄說道，“你爹要在外面旅游多久？什麽時候回來？”
??彌雪洇楞住了，這個，他真不知道。
??如果他爹還活著的話……算了，他爹還是死了吧。
??“我那位故交是職位調動，需要在地方做滿三年，三年後回京述職，再做定奪。”宋郢說道。
??三年？！
??宋淩霄要吐血。
??看來他爹是打定主意收彌雪洇這個幹兒子了，一住住三年，什麽故交好友能照顧到這地步上？果然，彌雪洇進入宋府，這是不可更改的命運。
??宋淩霄心如死灰。
??彌雪洇看了看宋郢，又看了看宋淩霄，連他都能看出宋淩霄的嫌棄和抗拒，宋郢更不必說。他必須說點什麽，來扭轉眼下不利於他的局面：“宋公子，今天我沒去……不知道那本《銀鑒月》，現在講到哪裏了？”
??一說到宋淩霄想做的書，宋淩霄又從死灰狀態覆燃了。
??“講到蘇鑒鑒進王家了！”宋淩霄興味盎然地說道，“你不知道，今天我把那本書看完了，吳紫臯還跟我說，蘇鑒鑒進王家就是大結局，我差點被他忽悠過去，還好我敏銳，感覺哪裏不對，當場揭穿了他的假話……”
??宋淩霄將他和吳紫臯的精彩博弈說了一遍，彌雪洇時不時提兩個問題把話題帶下去。
??宋郢看著兩個小孩聊得開心，又是他不知道的話題，他心中總算松了口氣，眉眼間也透露出些微的柔和笑意來，果然，宋淩霄還是需要一個同齡玩伴的，他們有更多話題。
??但是，宋淩霄為什麽會害怕彌雪洇呢？這件事就像一個刺，梗在宋郢心裏，總叫他不能完全放下心來。
??……
??當天夜裏，宋淩霄和彌雪洇聊完，回到自己屋裏，洗完澡上了床，掀開松軟的棉花被子——他突然感覺哪裏不對。
??彌雪洇是在清館長大的——他哪兒來的當官的爹！
??既然沒有當官的爹，那自然也不可能和宋郢是什麽故交了！
??宋郢竟然騙他……
??這麽吃果果的謊言，若不是宋淩霄提前看過原著小說，也許就被宋郢騙過去了！
??為了彌雪洇能順利留在宋府，與宋淩霄和諧相處，他爹竟然騙他……宋淩霄抱著被子滿床亂滾，他要失寵了嗎？
??不——
??……
??即將失寵的危機並沒有影響宋淩霄的睡眠質量，他甚至睡到了辰時初，馬上就要遲到的點，才朦朦朧朧在身邊人的搖晃中醒了過來。
??宋淩霄擦了一下口水，迷迷糊糊看向床邊。
??只見一個渾身發光的白衣美人，正坐在床頭，手裏拿著一只白瓷碗，柔聲說道：“宋公子，這是廚房備下的雞蛋鮮蝦羹，吃一口再走吧。”
??宋淩霄：？？？
??他不是不要人伺候麽？怎麽突然屋裏多了個人？
??宋淩霄一個激靈，定睛再看，床邊側身坐著的不是彌雪洇又是誰？！
??彌雪洇端著的白瓷碗中，嫩黃的雞蛋羹蒸得平平整整，還沒有動過勺子，裏面點綴著一只粉嫩嫩的鮮蝦，看著就流口水。
??似乎覺察到宋淩霄的目光停在了白瓷碗裏，彌雪洇善解人意地用勺子舀了一勺，連帶那只鮮蝦和細膩無孔的雞蛋羹一起，送到宋淩霄嘴邊。
??宋淩霄大腦一片空白，一口含住整只勺子，前味鮮香，後味醇厚的雞蛋鮮蝦羹瞬間占滿了宋淩霄的意識——真好吃啊。
??他幸福地彎了眼睛。
??與此同時，站在門邊觀察的老父親，也露出了一個欣慰的微笑。
??……
??宋淩霄越想這個事兒越不對。
??且不說他爹為什麽突然把彌雪洇帶進宋府，還編了個瞎話說三年後彌雪洇他爹才會來帶他走。
??這件事就當是主角光環吧，劇情預定軌道什麽的。
??但是，事在人為，想一想彌雪洇進宋府之後，宋淩霄都做了些什麽呢？
??先是在客廂裏和彌雪洇聊《銀鑒月》聊得如火如荼，積極地在他爹面前表現他對同齡玩伴的需求多麽旺盛，接著又在早上起床的時候，當著他爹的面接受了彌雪洇的餵食，那是他家廚房做的雞蛋鮮蝦羹！就算沒有彌雪洇餵食，他也能吃到，他為啥就非得急那麽兩秒鐘呢！結果導致他爹以為他和彌雪洇相處的特別融洽，帶彌雪洇回來真是對了！
??如果不是宋郢的身份擺在那裏，宋淩霄會覺得這個劇情特別眼熟，就是流落在外的私生子，被當家的父親帶回來，假意培養兒子和私生子的感情，多個兄弟多個照應什麽的，然後不知不覺私生子就憑著牛逼的宅鬥技巧上位，傻兒子被一腳踢開，再也無法得到父親的關愛，逐漸邊緣化，不得不和路邊的野狗搶食……
??宋淩霄撐著腦袋，眼前的四書章句，模模糊糊看去都是仁義禮智，細看來，字縫裏原來藏著兩個字——傻逼！
??宋淩霄猛地合上書，心跳不止，他擡起頭，不巧和正在講課的胡博士對上了眼。
??“宋淩霄，”胡博士笑瞇瞇地說，“你來回答這個問題吧。”
??宋淩霄：……
??所以說上課輕易別擡頭！這個學生世界的鐵律他怎麽就給忘了呢。
??……
??“你昨天怎麽也沒說一聲就走了？”
??演武場上，逃學狗一號和二號正在慢跑。
??陳燧笑了一聲，那笑聲裏的不屑有多少就不用細說了：“我倒是想說，看你吃得擡不起頭，想想算了，沒什麽意思。”
??“你這什麽態度？你也要拋棄我了麽？”宋淩霄傷心。
??“是你先拋棄我的。”陳燧犀利地指出。
??兩人踢了一陣小石子，踢著踢著突然跑了起來，最終以陳燧一腳鏟飛，小石子不知所蹤作罷。
??陳燧問道：“‘也’是什麽意思？”
??“什麽‘野’？野啊寶貝的‘野’，還是冶游的‘冶’。”宋淩霄直接進入了課堂問答模式。
??“什麽亂七八糟的，你就該少讀點小黃書。”陳燧道，“你剛才不是說‘也’拋棄你，除了我，誰還拋棄你了？”
??“哦……”宋淩霄被提起了傷心事，“我爹……不要我了。”
??陳燧一怔，強忍住心花怒放，神色凝重道：“詳細說說。”
??“他找了一個新的小朋友！還說是給我找了個同齡玩伴！我像是那種交不到朋友的書呆子嗎？”宋淩霄抱怨道。
??“男的女的？”陳燧追問道。
??宋淩霄一楞，沒想到陳燧會問這個：“應該是……男的。”
??“什麽叫應該是，男女你都分不清楚嗎？”陳燧有點急了。
??以陳燧的經驗，像這種大戶人家專程給少主人找個同齡玩伴，有可能只是個借口，其實是找了個通房丫頭，就是一開始疊被鋪床，後來伺候上床的那種。
??如果真來這一下，陳燧要崩潰，他可不希望宋淩霄在別人手裏……等等，他在想什麽東西。
??“不是我分不清楚，是情況特殊！”宋淩霄也急了，“哎，說了你也不懂，你就會瞎打岔，現在問題的關鍵是這個嗎？問題的關鍵是，我爹為了讓他留下來，還專門給他編了個身世來糊弄我！你說，我爹是不是不愛我了！”
??陳燧心想，那樣就好了。
??“等一下，”陳燧突然想到一種可能，“你說的不會是彌雪洇吧？”
??宋淩霄瞪圓了眼睛：“你怎麽知道？”
??“草，真的是彌雪洇。”陳燧的臉色沈了下來。
??宋淩霄心想，你也會說草了，不過這不是問題的關鍵，他問道：“現在怎麽辦？”
??“我不是早跟你說過了，不要跟彌雪洇來往，你就是不聽。”陳燧有點暴躁，“宋郢沒讓他住在你屋裏吧？”
??“那倒沒有，讓他住在客房。”宋淩霄想了想，又補充道，“不是我那個院子的客房，是另外一個獨立的院子。”
??“那還好些，你離他遠一點，晚上睡覺的時候，把門鎖上。”陳燧說道，“實在不行的話，我在外面給你找個地方，你幹脆搬出去住。”
??“有……有這麽嚴重嗎？”宋淩霄澀聲問道，“真的已經到了要離家出走的地步嗎？”
??可是他也不一定就在宅鬥中輸掉啊！
??他、他對他爹還是抱有很大希望的，雖然他爹騙了他……可能是有特殊情況呢？比如彌雪洇的父親其實就是大官，最近才找到了彌雪洇，把他認回家去……是有這種可能的吧。那他爹也就不算騙他了。
??“我三年後才能置辦王府，誒。”陳燧猛地踢了一腳沙子。
??宋淩霄不知道他咋就想到那麽遠了，不過，陳燧對他的事兒這麽上心，他是很感動的。
??“我會努力的。”宋淩霄認真地說。
??陳燧一楞，這事兒和努力有什麽關系？
??“我會努力在宅鬥中勝出的。”宋淩霄握拳。
??陳燧：“……”
??……
??下午去滿金樓的時候，陳燧跟宋淩霄說，他不去了，他有事。
??宋淩霄心下有點著慌。
??猜劇情小分隊只剩他一個隊長了？
??這可怎麽好？萬一他猜錯了，也沒個參謀，《銀鑒月》的出版計劃豈不是徹底落空？
??“你有什麽事，不能晚上再幹？”宋淩霄扯住陳燧的衣角，可憐巴巴地望著他。
??陳燧瞥了他一眼：“我也幫不上什麽忙。”
??“誰說你幫不上忙，你不是和吳紫臯心意相通嗎？”
??陳燧嫌棄道：“誰跟他心意相通了。”
??宋淩霄知道陳燧的事兒肯定很重要，肯定是大事，可是，他就是害怕一個人去滿金樓，萬一猜錯了，那責任就全都得他一個人承擔，沒有可以甩鍋的對象了，他怕他承受不住。
??“萬一、萬一我猜錯了……”宋淩霄的聲音低下去，眼巴巴地瞅著陳燧，用眼神暗示他趕緊過來當背鍋俠。
??“那正好，我也覺得那書沒有什麽看下去的價值。”陳燧十分無情地把袖子從宋淩霄手裏抽出來。
??宋淩霄只好自己上了馬車。
??剛坐定，簾子一動，陳燧也跟著上來了。
??“算了，我還是跟你一起去吧。”
??口嫌體正直的青少年。——宋·成年人·淩霄默默評價道。
??……
??今天的《銀鑒月》，連載到了第二本。
??吳紫臯似乎不太願意把第二本拿出來，他再三跟宋淩霄確認，是不是一定要看，看完之後會不會去衙門舉報他。
??宋淩霄心想，你看我是那種人嘛！
??接著，吳紫臯把從未示人的手寫本拿了出來，鄭重地交到宋淩霄手上，並對他說，如果有任何不適，請立即停止。
??一個富商的後院生活，能有什麽不適？看起來王東樓也只是私生活混亂了一些，搞別人家老公的時候不擇手段了一些，這個人還是挺幽默風趣的，也不喜歡做那種粗暴殘忍的事情，做事講求一個你情我願，即便不擇手段也是從經濟上搞別人。
??宋淩霄展開《銀鑒月》，往陳燧那邊推了推，兩個人便開始一起看。
??陳燧從來沒有在閱讀速度上拖過宋淩霄的後腿，有時候宋淩霄甚至懷疑他壓根沒看，但是到猜劇情的時候他又能說得上話，說明他是在看的。
??又嫌棄，又看得快，還說不是口嫌體正直。
??陳燧心裏有事，他下午本來想去先把彌雪洇解決了，但是宋淩霄非拉著他來滿金樓，他只能先緊著宋淩霄這邊。
??至於說，怎麽解決彌雪洇，那方法可就多了，最幹凈的就是讓一個人從此消失在京州城，那麽宋郢就算有通天的手段，也沒法把彌雪洇強行安插進宋府。
??只是，陳燧不大明白，宋郢為什麽要這麽做。
??昨天他和宋淩霄回家，在院子口碰見宋郢，就宋郢那副霸占著宋淩霄、誰也不許染指的模樣，分明不是要把宋淩霄推開的樣子。
??不是要把宋淩霄推開，那就是要把陳燧推開。
??借助彌雪洇的力量，來離間他和宋淩霄的關系麽？
??虧宋郢也想得出，這餿主意，不僅不能起到挑撥離間陳燧和宋淩霄的作用，反而還會反噬，讓宋淩霄不再相信宋郢了。
??陳燧冷笑了一聲。
??宋淩霄正看到蘇鑒鑒進入王家之後，廣施恩澤，關懷上下，引得王東樓家的人對她一致好評，王東樓也更加喜歡蘇鑒鑒了。
??這個情節有什麽可笑的麽？
??宋淩霄迷惑。
??不管了，接著看。
??接下來的情節，是蘇鑒鑒在王家的地位不斷提升，銀娘越來越嫉妒，可是卻越來越受到王東樓的冷落。
??終於有一天，銀娘偷聽到蘇鑒鑒和王東樓說悄悄話，告訴王東樓，自己已經有了身孕。
??王東樓狂喜不止，銀娘卻咬碎銀牙。
??之後的聚會中，銀娘繃不住嫉恨之情，不斷地說風涼話，什麽凳子太涼，幸虧她肚子裏沒揣的，坐坐冷板凳也無妨；什麽水果太冰，幸虧她就一副輕賤身子，吃點冰的也沒所謂。
??這話公開場合一講，等於告訴所有人，蘇鑒鑒懷孕了，也等於是把蘇鑒鑒拋到了風口浪尖。
??王東樓雖然不太幹涉後院的事情，但是銀娘這番多嘴多舌，卻讓他十分不滿，他決定殺一殺銀娘的威風，讓她搞清楚自己在王家的位置。
??於是，王東樓將銀娘和蘇鑒鑒一同邀請到後花園葡萄架下，請兩人吃水果。
??只不過，蘇鑒鑒是真的吃水果，銀娘確是被折磨。
??宋淩霄的表情逐漸地鐵老爺爺看手機。
??吳紫臯，你是變態嗎！不用回答這個問題，你就是變態！
??之前宋淩霄還會在酒池肉林裏挑一挑有沒有劇情線索，這段葡萄架情節，宋淩霄直接跳過，就算不為他自己，也要為了陳燧的青少年心理健康考慮。
??重金求一雙沒看過的眼睛！
??宋淩霄在這邊狂翻了一陣，總算把長達二十多頁的葡萄架給跳過去了，他松了口氣，小心翼翼地觀察身邊青少年的表情。
??陳·青少年·燧眼神有點迷茫，似乎正在出神，很難說是不是剛才三觀遭受了重大打擊。
??“那個……其實……這都是誇張的藝術描寫，現實中不存在的。”宋淩霄拍了拍陳燧的肩膀，安慰道，“別害怕，啊。”
??陳燧：？
??他剛才出了會神，現在是看到哪兒了？
??……
??“不行！”宋淩霄死死壓住《銀鑒月》翻過去的部分，不讓陳燧覆習，“你沒看到最好，不許你看，聽見了沒有！”
??陳燧瞇起眼睛：“等會兒猜錯劇情怎麽辦？”
??“這段和劇情一點關系都沒有，”宋淩霄大聲道，“全都是吳紫臯這個老色批的惡趣味！”
??吳·老色批·紫臯捧著賬簿坐在一邊桌子後，感到臉有些疼。
??……
??今天的猜劇情，難度上升了一個檔位。
??吳紫臯讓他們猜，蘇鑒鑒的孩子生下來了沒有。
??“不對吧，這個猜一猜，似乎不能通過人物性格、已有的劇情推論出來。”宋淩霄質疑道。
??吳紫臯一臉詫異：“我什麽時候說要猜的問題，可以通過人物性格、已有的劇情推論出來了？”
??“沒生下來。”陳燧說道。
??“誒誒誒，等一下，你先別說答案，”宋淩霄趕緊壓住吳紫臯那邊，轉頭對陳燧說，“你怎麽猜的？說說理由？”
??陳燧道：“一般不都是沒生下來麽？”
??“什麽叫一般？”宋淩霄莫名其妙。
??“一般就是……”陳燧用食指關節蹭了一下額頭，不知道該怎麽跟宋淩霄解釋，“一般這種人際關系覆雜的大戶人家，子息都比較單薄，長子通常是由正室生下來，現在正室還無所出，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蘇鑒鑒，蘇鑒鑒多半生不下來。”
??草，這就是萬惡的舊社會麽！
??“而且，按照對弈布局的規律來說，作者費了這麽大力氣鋪墊銀娘對蘇鑒鑒的恨意，說明兩人會有一場勢均力敵的鬥爭，也是這本書的核心內容，如果蘇鑒鑒生下了孩子，平衡就被打破了，也就沒什麽好看的了。”
??“正是！”吳紫臯笑道，“這位陳小兄弟倒是深谙制衡之道啊，小小年紀，不容易。”
??宋淩霄心想，果然又被陳燧猜對了嗎？
??腹黑男對上變態作者，真是相見恨晚啊！
??陳燧往椅背上一靠，說道：“比起這個，我更感興趣另一件事。”
??吳紫臯微微揚眉：“哦？請講。”
??“你這書裏寫的偷梁換柱的報稅手段，還有上京行賄的細節，為何如此翔實？難道在現實中，你見過這樣的實例？”陳燧慢慢說道，說完，擡眼看向吳紫臯。
??“哈哈，”吳紫臯笑了兩聲，“我這本書，無一字落在虛處。”
??宋淩霄激動了，他果然沒看錯人，要的就是這種現實主義作者！
??現實主義，用現實邏輯寫故事，意在批判社會，引人深思，是浪漫主義大潮流行之後，必然趨向的新風格。
??故事情節是否虛構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的敘事邏輯是現實的，主題立意是關照當下的，這樣的作品不管是審美還是審醜，只要推向社會，必然會引起轟動效應，甚至引發一部分社會變革。
??這就是宋淩霄想要做的小說！
??“原來如此，看來是我誤會了吳先生。”陳燧微微點了一下頭，“不知吳先生晚上是否有空，我想與吳先生進一步聊聊。”
??宋淩霄得意起來，果然，陳燧也改變了態度，是看出吳紫臯的價值了吧。
??“吳某人晚上一般是沒空的。”吳紫臯意味深長地笑道。
??“哦，是嗎？”陳燧像是沒聽懂一樣。
??少頃，宋淩霄跟陳燧出了滿金樓。
??宋淩霄叫來馬車，回頭對陳燧說：“他晚上肯定沒空，你又不是不知道。”
??陳燧似乎在思考什麽，他擡起頭來，對宋淩霄說：“你先回去吧。”
??宋淩霄疑惑：“你要幹嘛？”
??“我還有點事。”陳燧道。
??宋淩霄忍不住學著他的表情用口型說“我還有點事”，就你事多。
??算了，陳燧本來下午就有事，為了他宋淩霄拖到了晚上，就放他一馬吧。
??“那我回去了。”宋淩霄爬上馬車，鉆進車廂裏。
??一會兒，車窗那一塊的小簾子掀起來，宋淩霄笑嘻嘻地瞅著陳燧，跟他擺了擺手。
??陳燧下意識跟著馬車走了兩步，直到馬車速度越來越快，他跟不上了，才停下來，目送馬車消失在街道人流中。
??陳燧站了一會兒，返身回到滿金樓中。
??如果吳紫臯沒空，他不介意給吳紫臯騰出一點時間來。
??陳燧本來不想打亂宋淩霄的節奏，可是，他頭一次發現，原來一本小說裏竟然會藏著他從來沒意識到的經濟問題。
??經濟問題看起來小，其實關聯甚大，就如同一切激烈動蕩的發端，隱藏在熙熙攘攘的利益往來之中，不易覺察，但是，當陳燧從結局處返回來，再看發端，事情的脈絡就變得有跡可循了。
??“六王爺，您怎麽又回來了？”梁慶迎了出來。
??“我找吳紫臯，不過，不要報我的名，”陳燧略一思索，“就說戶部侍郎陸樟溪有請，半個時辰後在除雲閣見面。”
??梁慶露出意外之色，六王爺竟然要親自過問書坊的事兒嗎？看來，宋老板的大腿抱得更緊實，這樣一來，梁慶就可以放心撒開青樓這邊的業務了。
??“今天這件事，不要告訴任何人，包括宋淩霄，明白？”陳燧擡眼打量梁慶。
??梁慶被陳燧的目光看得一哆嗦，趕緊說：“草民絕不會告訴第三人。”
??……
??當天夜裏，吳紫臯感受了一把什麽叫“晚上沒空”。
??可恨啊，小小年紀，竟然舉報他偷稅漏稅！害得他被戶部侍郎親自盤查！
??到底是那兩個小孩裏面哪個舉報的呢？
??……
??當天晚上，睡不著覺的還有宋淩霄，他是興奮的。
??發現一本好書，有價值的書，開風氣的書，實在是太難得了，就像大海撈針——偏偏被他撈到了！
??而且，《銀鑒月》是一部非常成熟的作品，無論是故事編排、人物塑造還是敘事手法，藝術價值都非常高了，不需要再做修改。
??除了開車的部分。
??但是開車也沒什麽，和主線劇情關聯不緊密，砍掉就是，操作起來也容易。
??太好了，啊啊啊啊，他們淩霄書坊就要一鳴驚人了！
??“淩霄？”宋郢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睡了麽？”
??宋淩霄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沒有！”
??宋郢擎著燭臺走了進來，將門閉上，將燭臺放在金制的架子上，而後來到宋淩霄床前，笑著摸了摸他的腦袋。
??宋淩霄有些意外，忍不住問道：“爹，今天工作很順利嗎？”
??宋郢雖然對他很溫柔，但是表達情緒的時候還是比較內斂的，古代人都這樣，宋淩霄懂的。
??只是今天晚上，宋郢的笑意太明顯，肯定是發生了什麽好事。
??既然是好事，就要分享出來，獲得雙倍的快樂！
??“沒什麽。”宋郢卻說，仍是笑吟吟地望著宋淩霄。
??就在半個時辰之前，緹衛線報送到宋郢手中。
??當時他還滿臉掛著冷漠，把鄧綺凍得直打哆嗦。
??線報一打開，宋郢就被吸引住了，從頭看到尾，又反覆看了幾遍，擡起頭來，問緹衛：“果真是這樣麽？你親耳聽到他是這麽說的？”
??“回稟大人，因為六王爺的人也在附近，所以屬下不敢走得太近，但是確實聽到了小公子在抱怨。”緹衛如實說道。
??抱怨？鄧綺頓時警惕起來，該不會是親爸爸在背後抱怨幹爺爺，還被寫進了線報裏吧？這就有點過分了吧？誰家親父子沒有個齟齬的時候，這種小事還要寫？
??鄧綺忍不住斥道：“你們這些小子，真是唯恐天下不亂，大人派你們是去偷聽這個的嗎？在背後搬弄是非，離間父子親情，對你們有什麽好處，啊？”
??宋郢笑了，擡手，示意鄧綺別激動。
??鄧綺愕然，宋郢竟然笑了？他該不會是看錯了吧？
??“無妨，是我叫他們去探聽這個的。”宋郢笑道，“你看看，我們家不爭氣的小傻孩，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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