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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宋導的打臉爽文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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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也不用想,?梁慶當然拒絕了鄭九疇的請求。

??畢竟他在宋淩霄那只是兼職,滿金樓才是他的主業,沒有人傻到會為了兼職搞死主業的吧。

??宋淩霄領著鄭九疇出來,?鄭九疇的情緒仍然陷在激動之中,眼睛裏又爆出一片紅血絲,?人也不說話,?只是死死地盯著滿金樓的屋檐,?好像想把瓦片看出個洞來。

??“她就在這裏。”鄭九疇說,?又重覆一遍,?“她就在這裏。”

??宋淩霄拉著鄭九疇:“你……如果見到她,打算怎麽辦?”

??“我要問問她,?為什麽那樣對我?”鄭九疇說,?“她的心腸是不是石頭做的,石頭裏裝著蛇蠍?”

??看著鄭九疇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顯然三年的時間,?沒有讓他的仇恨化解,還變得更加劇烈了。

??不過,?任誰被騙成這樣,?也只會比鄭九疇更憤怒吧,宋淩霄想到了自己一千塊錢的手機在公交車上被偷了那一次,?如果被他找到小偷,?他真能跳上去打爆對方的狗頭!

??但這還不夠,?按照宋淩霄的計劃,?鄭九疇的小說,?必須有一個環節,就是打臉!

??沒錯,就是這麽俗套。

??只有報覆了三年前的雙彩釉,?才能讓這本小說好看。

??但要說,當街把雙彩釉打一頓,那叫報覆嗎?那不叫報覆,那叫法制咖。

??從哪裏跌倒,就要從哪裏爬起來,鄭九疇當年在感情上受傷,那就要在感情上把雙彩釉渣回來。

??打臉雙彩釉,首先需要鄭九疇動機充足,意志堅定,現在鄭九疇的動機是挺充足的,符合條件了,可是他的意志堅定嗎?

??宋淩霄能看得出來,鄭九疇其實是個意志不那麽堅定的人,他表現出來的抗拒和堅持,其實只是為了保護他軟弱的內心,三年時間,都沒能讓他從京州雪冷的陰影中站起來,假如放在陳燧身上,早就把雙彩釉踩到地裏去了。

??啊,陳燧……宋淩霄今天又沒去國子監,還是沒跟他道謝,算了,還是眼前的事比較急。

??刨除掉雙彩釉就是李釉娘這個蛋疼的設定,鄭九疇想要從感情上報覆她,必須堅定不移,不受多餘的信息影響,演技要真,下手要狠,就這一點而言,鄭九疇真是差了雙彩釉十萬八千裏……宋淩霄其實很懷疑,真讓他倆見到面,鄭九疇會不會一下子就跪了,舊情覆燃,如火如荼,人家勾勾手指,他又哭著原諒人家了。

??害!

??“我問你三個問題。”宋淩霄說,“既然我已經上了賊船,六千兩銀子也扔出去了,不聽見個響,我總是心裏不爽。”

??“……啊?”鄭九疇迷惑地看著宋淩霄,什麽六千兩銀子。

??“你有沒有想過,雙彩釉是被鴇母從小養大的,從小就灌輸必須給自己賣個好價錢這種思想的?她可能本性並不壞,還很可愛。”宋淩霄一邊問,一邊觀察著鄭九疇的反應。

??“那與我無關。”鄭九疇閉上眼睛,“她的際遇如何,是她的事,欺騙我,是她的選擇,她既然做出了這樣的選擇,就該出來承擔後果。”

??“第二個問題,如果她不騙你,就要被鴇母拉去接客,可能會非常悲慘,為了保住自己,她不得不和鴇母合起夥來騙你……”宋淩霄還沒說完,鄭九疇就睜開了眼睛。

??“那鴇母也太可惡了!我們必須報官!”鄭九疇憤憤地說。

??行,完犢子,第二個問題都沒過。

??“但是,她得救了,誰又來救我呢?我要的不多,只要她嘗到和我一樣的痛苦!”鄭九疇嘶啞著嗓子說道。

??還好,有戲。宋淩霄松了口氣,看來三年時間,讓鄭九疇的思路清晰了不少,他問出第三個問題:“如果她付出了代價,誠心向你懺悔自己的錯誤,你會不會為了保護她,就單方面毀棄和我的契書?”

??鄭九疇怔了怔,他開始意識到,宋淩霄不是隨隨便便問這三個問題的,宋淩霄已經想到了很遠的地方。如果是三年前剛被拋棄的他,遇到這三個問題,一定會猶豫的,那麽這本書,就做不成。可是三年過去了,三年中,雙彩釉成了皇帝寵愛的女人,京州的花魁,李釉娘,她毫無心理負擔地度過了飛速上升的三年,從沒想過要找鄭九疇。

??鄭九疇就在灑金河的橋洞下,而李釉娘就在灑金河的繡樓中,想要找到他,應該是很容易的事情吧。

??想到此處,鄭九疇心灰意冷,反而露出一個絕望的笑容:“如果宋公子能夠幫我實現願望,報覆李釉娘,我願意將一切寫下來,讓天下人都知道她的所作所為。我的父親從小教育我,敢做就要敢當,如果害怕眾人議論,身敗名裂,當初就不該做出那般無恥的事情。”

??“好!”宋淩霄一把握住鄭九疇的上臂,讚許地拍了兩下,“記住你今天的話。”

??……

??宋淩霄和鄭九疇從灑金河上走過,一邊走一邊商量後續的計劃。

??與此同時,滿金樓後院的繡樓之中,臨窗位置,一名身披素紗衣的窈窕女子手扶窗欞,極目遠眺,灑金河的粼粼河水向城南流去。

??“姐姐,今天灑金河的橋洞裏的乞丐,還是一十八個嗎?”一個揶揄的聲音傳來,“哎呀,會不會少了一兩個,畢竟冬天快來了呢。”

??“厭厭,閉嘴。”素紗女子頭也不回地斥道,“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這名身姿窈窕的素紗女子,就是聞名京州的花魁李釉娘,而她身後正在收拾桐琴的苦瓜臉小丫頭,就是她的貼身丫鬟厭厭。

??李釉娘有時候想,自己是不是有自虐體質,自從她得了皇上恩寵,樓裏那麽多幹凈的小丫鬟給她挑,她放著聽話乖巧又可愛的不挑,偏偏給自己挑了個祖宗。

??“姐姐今天看的時間格外長呢,”小丫頭好像沒聽見李釉娘的呵斥,繼續自說自話地吐槽,“厭厭把桐琴擦了十八遍,姐姐還沒看完,天一黑,厭厭就沒法擦窗戶了。”

??“這還沒到午時,哪兒來的天黑。”李釉娘終於忍不住回過頭,看見屋裏的小丫鬟舉著塊潔白無比的抹布,腮幫子鼓鼓的,好像在生氣,又像在嫌棄什麽。

??小丫鬟天生就是這副不討喜的表情,滿金樓這樣規格的青樓,本來是不會買這種“殘次品”的,但是人牙子說小丫鬟一直賣不出去,就做個搭頭,搭給他們了。

??這一搭,就搭給了李釉娘,可以說是一步登天了,李釉娘根據她的表情,給她取了個名字——厭厭。然而,在那些文人雅士聽來,卻認作是《詩經》裏的句子“厭厭其苗”,都認為這名字取得極雅,不愧是李釉娘的手筆。

??厭厭瞥了一眼李釉娘,開始把潔白的抹布按在桐琴上:“厭厭也沒擦完第一遍,等厭厭擦完十八遍,天就黑了。”

??李釉娘氣得夠嗆,指著她點了點:“你也好意思說,每天都在那裏偷懶,誰讓你把琴擦十八遍了,走走走,去院子裏掃落葉去,老娘今天不想看到你。”

??“姐姐,作為全京州男人的夢中情人,你不可以自稱‘老娘’。”厭厭眨巴著大眼睛,一邊說,一邊扔下抹布,蹦蹦跳跳地下樓去了。

??李釉娘深吸一口氣,從窗口看著厭厭下樓踢葉子、摳樹洞、撿石子。掃地是不可能掃地的,永遠都不可能掃地的。

??“死丫頭,老娘早晚要把你送人!”李釉娘揉了揉岔氣兒的細腰,繼續撐著窗口往遠處眺望。

??灑金河街上那個蓬松的獅子頭不見了呢。

??……

??宋淩霄蹲在墻根下,瞄著路中間的青石板,比比劃劃。

??鄭九疇也跟著他蹲成一排,奇怪地看著他動作:“宋公子,你這是……?”

??宋淩霄比劃完,似乎確定了一個方位,他拿出一把小刀,在地上刻了一個記號。

??“宋公子?”

??“哎,”宋淩霄收起小刀,回過頭,笑著對鄭九疇說,“看見了嗎,就是這塊地方。”

??“這塊地方怎麽了?”鄭九疇摸不著頭腦。

??“那繡樓對著灑金河的窗口,正好能看到這塊地方。”宋淩霄拍了拍鄭九疇的肩膀,“這裏,就是你未來的舞臺。”

??鄭九疇明白了:“你是說,李釉娘在自己樓上,能看見我?”

??“現在看不見,有墻擋著,是視野盲區。”宋淩霄說,“我之前因為賣押題書的事兒,偶然間得到機會上了李釉娘的繡樓,當然,當時沒見到她,不過,我從繡樓窗戶往外看了,正好能看到從這裏數第三塊石板的位置,一直到河邊。”

??“原來如此……”鄭九疇沈吟道,“那我該做什麽呢?”

??“你要賣慘。”宋淩霄說,“越慘越好,具體我還沒構思出來,話說,你現在最害怕什麽?”

??鄭九疇一臉懵逼。

??“這裏人多眼雜,走,咱們回去商量大計。”宋淩霄沖鄭九疇擠擠眼睛。

??鄭九疇不明白為什麽要在李釉娘面前賣慘,他已經夠慘了,淪為叫花子,還當眾跳河,什麽慘事兒沒幹過,也沒見李釉娘從她的繡樓上下來,來救他一救。

??一想到過去許多時候,也許李釉娘就在樓上看著他,看著他在灑金河畔狼狽不堪地求生存……鄭九疇恨得胸口發緊,不由得重重捶了一下心臟。

??但是,宋淩霄說了他有辦法,鄭九疇決定順著他試試。

??如今,鄉試放榜在即,鄭九疇最怕的就是落榜——雖然可能性特別大,鄉試一旦落榜,意味著他又要等三年,他可能等不起了。

??第二怕的就是他爹上京述職,外省官員進京述職,本來是三年一次,這一次因為皇帝修建宮室,往後推了半年,算算時間,他爹鄭廣宗也快到了。

??兒子進京考試,本來最多一年就回來了,結果三年都沒回家,沒音信,鄭家早就急死了,想必中間也派了人來找鄭九疇,可是家人哪裏知道鄭九疇會在灑金河畔乞討呢,自然是沒找到。

??鄭九疇也沒臉見家裏的人,他根本沒法解釋,為什麽他帶著萬貫家財來到京州考試,結果鄉試鄉試沒考上,家財家財全敗光……這三年來,他最怕的就是熟面孔,街上看見和他爹差不多身形的人,他都會嚇得手腳麻痹,走不動道兒。

??第三怕的麽,就比較稀松平常了,他怕生病。他看不起病,只能捱著,幸虧他底子好,三年來也沒生什麽大病,只是手腳生了些凍瘡,看起來慘了點。

??“好,很好,這三條咱們都安排上。”宋淩霄,不,此刻應該稱呼他宋導,宋導摸了摸下巴,心中有了主意。

??鄭九疇:???

??“不急,咱們不急,這幾天你先把你經歷過的事情寫一寫,等到鄉試放榜那天,我們再上重頭戲。”宋導給鄭九疇倒了一杯熱茶,“你好好休息,養好體力,這樣上戲的時候,才能全情投入,只要這出戲演好了,咱們的覆仇正片就可以開始了。”

??聽到“覆仇”二字,男主角·鄭九疇一個激靈,胸中情緒翻湧,重重地點了點頭。

??……

??距離鄉試放榜還有幾天,宋淩霄一邊籌備放榜當天的演出,一邊斟酌起答謝陳燧的謝禮。

??謝是肯定要謝的,畢竟救命之恩,但是時間拖得有點久,口頭致謝似乎已經彌補不了這兩天的怠慢,宋淩霄決定,在回到國子監點卯之前,給陳燧買件東西,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

??不管將來能不能成為朋友,至少不要留下嫌隙,宋淩霄是這樣想的。

??可是,買什麽呢?

??這就愁人了,宋淩霄一向不會送禮,何況是給陳燧送禮,陳燧身份尊貴,要什麽沒有,街面上能買到的東西,在陳燧那都是廉價貨,人家吃穿用度,都是宮廷特供。

??那就只能送心意,送市面上沒有的,宋淩霄自己做出來的東西。

??宋淩霄首先想到的是——彩色鉛筆。

??下一秒就被他pass了。

??且不說這彩色鉛筆只有一板,宋淩霄舍不得,就說它的品質吧,新奇歸新奇,但廉價感太明顯,陳燧也用不上。

??宋淩霄把【書坊經營系統】調出來,試圖從裏面翻騰到一些靈感,他翻著翻著,戳進了“業務模塊”:

??【業務模塊:使用設施承接小任務,積攢經驗,升級設施和雇員。】

??下面列出四個新業務:

??【刻章】【造紙】【制作“護國寺經書”紙】【制作“護國寺經書”雕版】

??宋淩霄驚訝,怎麽書坊經營系統竟然可以直接制作護國寺品質的雕版和紙?這麽牛逼!那他豈不是可以既享受高品質的出版物制作,又不用經過老和尚們的審核,爽爆了!

??他試著戳進【制作“護國寺經書”紙】項目之中,接著彈出來一個選擇:

??A.使用雇員卡

??B.手動操作

??這意思應該就是自己來完成業務,還是派個雇員去完成,宋淩霄想了想,第一次還是自己來吧。

??境隨意動,宋淩霄周圍出現一片白霧,很快變成一個空蕩蕩的白色空間。

??這個空間非常大,中間有一大一小兩個水槽,大水槽裏飄著木盆,小水槽邊上擺著一排排竹編的板子,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土竈,一個平平整整的方形石墩。

??宋淩霄看到,大的水槽上方閃爍著一個金色的提示字:

??【步驟一:切麻。】

??草,這是來真的,從切麻開始造紙流程?他一個人幹完?

??早知道他就讓蘇老三進來幹活了,反正有償講故事停了,蘇老三閑著也是閑著,哦對,還有兩個身強力壯的夥計,他們更適合幹這個。

??宋淩霄一秒進入黑包工頭狀態,試圖把自己的員工培養成全才。

??……算了,反正來都來了,就動手試試看,能做到什麽地步吧。

??宋淩霄懷著新鮮好奇的心情,走到提示字下面,果然看見地上堆著一些苧麻,他彎下腰,把苧麻撿起來。

??就在這時,一陣金光從他手中的苧麻上迸出,苧麻消失不見了!

??宋淩霄愕然地直起身子,環顧四周,發現大水槽上方又出現了新的提示字:

??【步驟二:洗滌。】

??宋淩霄抓了抓腦袋,這就切完了?他往大水槽邊沿上一站,看見水面上飄著一個木盆,盆裏是切好的苧麻,他涉水過去,雙手扶住木盆的邊緣。

??奇跡又出現了,只見木盆金光閃爍,盆裏的苧麻又不見了。

??宋淩霄猛地站起身,回頭在空中尋找,果然,新的提示字出現在土竈上方:

??【步驟三:蒸煮。】

??哈哈哈哈真好玩!宋淩霄又跑過去,碰了碰土竈,再進行到下一步,再下一步……直到把整個造紙流程走完。

??最後,他來到平平整整的方形石墩前,石墩上整整齊齊擺放著一沓細膩白凈的“護國寺經”紙。

??宋淩霄小心翼翼地撚起一張,翻過來倒過去地看,手感非常好,品質也很棒,遠勝於臨時紙坊造出來的《京州密卷》紙,就和他在護國寺紙坊接觸到的那種紙一模一樣!

??【恭喜您:制作“護國寺經書”紙業務已完成,請明天再來!】

??白色空間消失不見,宋淩霄又回到了現實世界,他急忙往手中看去,那張漂亮的白紙不見了!

??他辛辛苦苦做出來的白紙呢?難道無法帶出系統嘛?

??宋淩霄心中生出失落。

??就在這時,系統彈出浮窗:【經驗+1000】【“護國寺經書”紙x100已存入倉庫!】

??哦對了,他還有個倉庫呢,原來他造的紙,存進了倉庫,那怎麽取出來呢?他甚至都不知道倉庫在哪兒?

??【溫馨提示:倉庫不具有實際地址,請用意念提取庫存!】

??厲害了!

??宋淩霄一邊驚嘆,一邊下命令,果然,一沓幹凈的“護國寺經”紙出現在他旁邊的桌子上,只是桌子太小,紙的一端是懸空的。

??宋淩霄趕忙上去,托住紙的一端,他從頂上取了一大張下來,其餘的又用意念存回到倉庫裏。

??震撼,誰說【書坊經營系統】辣雞的,咱們也有隨身空間功能!

??宋淩霄不會承認是自己說的,食言而肥什麽的根本不是事兒。

??接著,他興沖沖地打開業務模塊,把剩下三個業務都做了一遍。

??最厲害的是刻章那個功能,還可以選擇自己想要的字刻上去,不過可惜的是,一次只能刻一個章。

??宋淩霄忍著先給自己刻章的沖動,在第一個章上刻了“陳燧”兩個字。

??深紅紋理的天然石,打磨拋光,摸上去有種溫潤的質感,放在手心裏沈甸甸的挺有分量,底面平整溫涼,翻過來一看,刻著兩個篆體字:陳燧。

??宋淩霄興沖沖地拿出紅色印泥,在上面蘸了蘸,將印章端端正正扣在“護國寺經”紙上,使勁壓平,再拿起來——

??漂亮的朱紅色篆字章,印在潔白細膩的紙張上,十分鮮明可愛。

??宋淩霄將白紙晾幹,裁下中間一塊,折成信封狀,又將篆字章洗凈擦幹,放進信封中。

??做完這些之後,宋淩霄就高高興興地回去國子監點卯了。

??……

??小白眼狼從昨天下午點卯到今天早課都沒出現。

??陳燧坐在書案後面,難得地沒有睡覺,也沒有逃課,而是面無表情地盯著講臺。

??胡博士連著擦了好幾次汗,總覺得最後一排柱子那邊射過來的灼灼目光,快要把他烤熟了,他沒有講錯什麽吧?為什麽今天六王爺聽課聽得如此認真!

??若是仔細觀察,會發現,陳燧只是目光朝向講臺而已,他的魂兒早就不知道哪兒去了。

??他在回憶昨天自己是不是走得太急了,沒有好好看一看宋淩霄。

??宋淩霄有肺病,身子骨弱得很,一陣風就能吹走的人,掉到灑金河那麽冷的水裏,就算當時看起來沒事,及時洗了熱水澡又換了幹凈衣服,那就不代表著,他徹底沒事了。

??如果他真的沒事,為什麽昨天沒來點卯,今天也沒來上課。

??……真是嬌弱,特地叫人給他換了羊皮襖,還是繃不住要生病。

??一想到小白眼狼此時正躲在哪個角落裏蜷著身子咳嗽,整張臉都難受地皺在一起,就像那天陳燧在國子監墻根下的草叢裏撿到他的時候一樣……陳燧便感到心裏非常不舒服!

??“嘭”!

??宋淩霄像個炮彈似的從外面沖進來,撞得門板在風中直晃悠。

??他也沒想著弄這麽大動靜的,只是一下子沒剎住車,那門板又不夠結實,結果被他給撞進來了。

??“嘶——”宋淩霄擡眼一看,滿學堂的學生都扭過頭來盯著他看。

??胡博士猛地一甩戒尺,“啪”地打在桌沿上:“宋淩霄,我看你是皮癢了,來,過來,讓老夫給你松松筋骨!”

??宋淩霄急忙道歉,說來的路上馬車壞了,他狂奔過來的,這會兒氣還沒喘勻呢,下次真的不敢了。

??宋淩霄一邊說,一邊繞過胡博士戒尺的攻擊範圍,胡博士氣得在空中亂舞了一陣戒尺,都沒能打中宋淩霄。

??宋淩霄貼邊溜回自己座位上,沖旁邊那位坐的端正的陳同學眨了眨眼睛。

??陳燧像是沒看見一樣,依然坐得筆直,似乎對胡博士這一堂課的內容格外感興趣,漏聽一個字都不行!

??可惜胡博士壓根沒在講課,他陰陽怪氣地內涵了一番宋淩霄,至少引用了五個以上的典故,不過,宋淩霄壓根沒聽出來,還樂呵呵地點頭。

??“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墻不可圬也!”胡博士大搖其頭,總結陳詞後,繼續講課。

??見學堂又恢覆秩序,沒人再關註到最後一排這個角落,宋淩霄便悄沒聲兒地往陳燧那邊挪了挪,從袖子裏取出準備好的謝禮,往陳燧那邊探看。

??奈何陳燧今天鐵了心要當好學生,就是不給宋淩霄眼神。

??宋淩霄沒辦法,只好再往過挪一挪,直到整個人都坐到了桌案的左邊,一伸手就把信封扔到陳燧桌案上。

??“咚”!

??印章和桌面發出清晰地撞擊聲,在突然安靜下來的學堂中,格外突兀。

??“宋淩霄——”胡博士轉過頭來,“給我滾出去!”

??片刻後,宋淩霄被胡博士拎著領子,拎出了學堂。

??學堂中響起小聲竊笑,不愧是太監的兒子,一點家教都沒有。

??陳燧瞥了一眼桌面上白花花的紙,什麽東西,還帶響的?

??他飛快地把白紙抄到手裏,一看是個信封,裏面還有塊四四方方的東西,掂著挺有分量。

??他拆開一看,是個深紅色的石頭印章,質地溫涼,雕刻樸素,翻過來看看印文面,刻著“陳燧”兩個篆字。

??陳燧一楞,小巧的紅石印章放在他手心裏,明明不是什麽值錢的玩意兒,卻越看越喜歡。

??這石頭紋理煞是好看,深紅典雅,質地柔和,大小又正合適隨身攜帶,小機靈鬼不愧是小機靈鬼,連送個禮物都這麽會討巧。

??如此想著,陳燧站起身,翻窗戶直接出了學堂,那胡博士在外面訓完宋淩霄,進來一看,呵,最後一排又沒人了!

??……

??宋淩霄站在風裏,打了個噴嚏,揉揉鼻子,一擡頭就看見陳燧正倚著墻壁,好像在看風景。

??看個鬼的風景。

??宋淩霄走過去,笑嘻嘻地問:“收到了,喜歡不?”

??陳燧側過頭,瞥了他一眼:“石料和刀法都不錯,挺好的小玩意兒,在哪家刻的?”

??宋淩霄想了想,說:“在灑金河街上。”

??“誆我呢,灑金河街上沒有刻章的鋪子。”陳燧輕笑道,“是你自己刻的吧?”

??宋淩霄心虛:“我、我可沒這本事……”他真沒有!

??“沒這本事,可以練啊,我的名字的篆體刻得不錯,雖然有些呆板,但是能看過眼,你練了很多遍吧?”陳燧沈下肩膀,不知不覺間,朝宋淩霄那邊斜傾著身子,跟他說話,這樣可以一邊觀察宋淩霄的小表情,可有趣得緊!

??“呆板嗎?我覺得還挺好看的。”宋淩霄的嘴角往兩邊扁了扁,帶著稚氣的臉頰便顯出微微的酒窩來,低低垂下的睫毛仿佛蝴蝶翅膀,無形中掃過陳燧心間……

??“嗯,是挺好看的。”陳燧說,說完才發覺自己不知道禿嚕出來句什麽,想收回也來不及了。

??聽見這句肯定,小小的少年卻露出一個由衷的笑容,燦爛地揚起臉來。

??其實偶爾孟浪一下也沒什麽,陳燧感受著突然加速的心跳,想。

??……

??數日後,京州鄉試放榜。

??宋淩霄沒參加鄉試,自然沒啥好看的,不過,今年他要第一個知道鄉試的結果。一大早,他就派了兩個夥計去看榜,夥計們身強力壯,沒有辜負宋淩霄的信任,第一波跑回來匯報情況:

??“宋老板,榜上沒有鄭老爺的名字。”

??果不其然,鄭九疇又落榜了。

??三年前好歹還覆習了一下,三年後連覆習都沒覆習,那肯定是完蛋了啊。

??但是,在沒放榜之前,大家心裏還有點隱隱的期待,萬一呢,走狗屎運了,上榜了呢?

??現在,最後一點希望也沒了。

??宋淩霄聽到這消息後,上樓換了一身服裝,戴好帽子,系上腰帶,望銅鏡裏一瞧,活脫脫就是個小書童!

??他敲了敲二樓隔間的門,把鄭九疇叫到外面,兩人沈默著走到灑金河畔,前夜下了一點雪,墻根下還積著一溜殘雪。

??“我是不是沒中?”鄭九疇沈聲問道。

??宋淩霄沒有回答他,而是加快了腳步。

??鄭九疇不得已,只能追上去,兩人又走出一段,直到來到滿金樓圍墻外的河邊街上,宋淩霄才站住,用鞋底蹭出地面上的記號。

??就是這裏了。

??他沖鄭九疇使了個眼色,然後大聲說道:“公子!!我可算找到您了!!您這三年來都去哪兒了,為什麽不回家,害得老爺一陣好找!!!”

??頓時,周圍的路人放慢腳步,紛紛向路中間看過來。

??鄭九疇站在當地,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

??眾人看見,那個大喊大叫的小書童,突然抱住旁邊須發蓬亂的男子,一邊哭一邊說:“公子,你三年前賣掉我,就是為了和那位小姐成親,可是為什麽,三年後,你淪落成這副樣子,也不回家,如今老爺贖了我出來,我把一切都告訴老爺了,公子,如今老爺也來了,你跟老爺認個錯吧!”

??那須發蓬亂的男子,仿佛聽到什麽極其可怕的消息一般,猛地推開小書童,驚慌地左顧右盼一番,接著,他的身形定住了,眾人沿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街的另一邊,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由仆役扶著,從馬車上下來,看樣貌,這位老爺就和普通的賬房先生沒什麽區別,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似乎是現場的氣氛渲染所致,大家都不約而同打了個哆嗦。

??春闈秋闈放榜後,經常有類似的戲碼在灑金河畔上演,一般是發生在落榜考生和遠道而來突擊檢查的家長之間,家長花了大價錢保證考生趕考過程中的生活質量,誰知考生花天酒地把錢揮霍完了還沒考上,家長趕著放榜日來到京州準備和考生一起慶祝,誰知真相令人大跌眼鏡,住在貢院周圍的本地居民們都已經麻了,但是灑金河畔的流動人口還是挺多的,很多人也是考生,抱著兔死狐悲的心情,忐忑地註視著這一幕杯具的發生。

??只見那老爺大喝了一聲,兩個身強體健的仆役立刻沖上去,將須發蓬亂的男子圍住,老爺手裏拖著一條漆黑發亮的手杖,在薄雪上拖出一道細細的痕跡。

??一步,一步,行至近前。

??眾人屏息,有些膽小的,更是以袖掩面,但又禁不住好奇,偷偷從袖子邊沿往外看。

??“啪”!

??一杖,當頭打下。

??眼看著那般高大的一個蓬須男子,“咚”地倒在地上,那一杖的力氣該有多大!

??接著,第二杖、第三杖,疾風驟雨一般落下。

??簡直慘不忍睹。

??蓬須男子起初還抱著頭滾來滾去地躲閃,到後來仿佛沒有了求生的意志,任憑老爺揮杖毆打,手杖一下一下落在青年身上,發出擊打沙袋一般的巨響,每一下都打得結結實實,連帶著蓬須男子的軀體都跟著一震一震。

??沒有人說話,沒有人上去攔,這是家務事,從一開始就很清楚,誰都救不了一個被憤怒的老父親痛打不孝子。

??最後,蓬須男子仰面躺在地上,無聲無息,好像死了一般。

??老爺看也沒有看他一眼,將打成兩段的手杖往地上一扔,轉身上了馬車,決然而去。

??只剩下書童跪在蓬須男子身邊,痛哭失聲,哀哀叫著:

??“救救我家公子啊,他要死啦!”

??“路過的好心人啊,求求你們救救他吧!”

??“公子,公子,你醒醒啊!你不要嚇我!”

??淒涼的哭聲,在陰沈的京州天空下回蕩。

??冬天是真的來了。

??不知不覺間,又有細雪落下。

??……

??一把十八骨的黑色布面傘無聲撐起,遮住素衣女子的臉。

??她悄悄地從滿金樓側門走出,沿著墻根,飛快地來到灑金河街上,那一片傳來淒涼哭聲的地方。

??“行行好,讓一讓。”

??“抱歉,那裏面是我家郎君……”

??“大家行行好,讓妾身把郎君接回家去吧……”

??眾人本就心生惻隱,覺得這當街挨打的蓬須男子實在是可憐,此時聽見他竟然還有個媳婦,便立刻讓出條路來。

??素衣女子姿態優雅,步履輕盈,飛快地行至人群中間,收起傘,蹲下身查看那蓬須男子的情況。

??眾人這時才見,她披著一件狐貍絨的披肩,直將整個頭臉都遮了進去,只留一雙眉眼,顧盼之間,令人遐想無數,真不知全貌該有多美。

??於是,地下這位蓬須男子,從眾人憐憫的對象,立刻變成了嫉妒的目標,在場所有男性紛紛表示,這種人都能娶到漂亮媳婦,還有沒有天理啦?剛才那位老爺,簡直是替天行道!打得好!

??“諸位好心人,能不能幫幫我,幫我把他擡到那邊去。”女子細聲軟語地央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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