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由於天氣的緣故，白然這次的病情雖然不算嚴重，卻反反覆覆的。雖然沒有再吐血，卻遲遲沒有恢覆正常的進食。嚴重的時候，喝兩口水都能吐得天昏地暗的。

這叫蘇錦在準備飯食的時候格外的用心，只盼望著他能多吃一點。白然也很配合，卻又力不從心。

晚上的時候，他又從不肯讓蘇錦留下來陪他。蘇錦便愈發的憂心忡忡，做好了早飯便往醫院裏趕，怕他獨自在醫院裏沒法照顧好自己。

不過她好像是多慮了。

顧秋期又來看他了，這次一同來的，還有暮暮。

小姑娘長高了不少，面上隱隱褪去了些稚氣，變得亭亭玉立起來。一身氣質像極了顧秋期，溫婉可人。模樣卻與白然有八成相似，小小年紀便好看的叫人移不開眼。她大抵正在和白然說著什麽趣事，逗得白然笑彎了眼，少見的明朗。顧秋期坐在暮暮旁邊，把蘋果削成一小塊一小塊的遞給暮暮，然後暮暮便端了碗去餵白然。平時他連軟軟的粥米都難以下咽，卻由著暮暮餵了幾塊蘋果。看起來，真是格外幸福美滿的一家三口。

許是蘇錦的目光太過明顯，白然似有所覺的往門口看了過來。蘇錦連忙側身靠在了墻壁上，也不知道躲沒躲開他的目光。她這麽站了一會兒，便打算離開。

她在這裏，實在是太多餘了。

然而顧秋期卻出來了，並且叫住了她，溫和得叫人生不起厭煩的心思:“原來真的是你，怎麽不進去呢？”

“我……忽然想到還有點事……”蘇錦有些慌亂無措。在她面前，她總覺得自己是登不得臺面的。

顧秋期卻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輕輕嘆了口氣，道:“暮暮想他了，我才帶她過來的。雖然我與李澤棲已經離婚了，現在也只和白然是同事而已，沒有什麽別的心思，你別多心。”

“你和李澤棲離婚了？”蘇錦卻是從她溫和的言語中找到了不得了的重點:“為什麽？”

“因為他的控制欲太強，暮暮和白然的感情很好，總不能讓孩子一直見不到她的爸爸。”

“那你為什麽要和白然離婚呢？”蘇錦難以理解，現在看來她和白然似乎也沒有什麽太大的矛盾，暮暮又離不開她爸爸，為什麽要和白然離婚呢。

如果他們沒有離婚就好了，這樣她也不會生出別的心思，也不會有機會接近白然。不會像現在這樣，看見她便戰戰兢兢，覺得自己的婚姻、自己的愛情，都是從她手中偷過來的。

“白然的控制欲也很強啊……我與李澤棲本是從小一塊長大的，從前他卻連我稍微多和李澤棲說幾句話都會生氣。”顧秋期嘆息著道:“三觀不合，總是不太適合在一起的。”

三觀不合嗎？

蘇錦聽著她的這些說辭，只覺得越來越心驚。白然從前也是很不願意她與岳明陽走的太近的，其中緣故，無非就是因為岳明陽與她是青梅竹馬罷了。她以為是因為喜歡，他才會有這麽強烈的占有欲。可如今聽顧秋期說起她與李澤棲也是青梅竹馬……原來這其中緣故，竟是由來已久嗎？

她竟是一直活在顧秋期的影子裏嗎？

不對，顧秋期溫婉大方，文雅沈靜，又與白然有一個女兒，她如何能比得上呢。

“抱歉，我是真的有事！”蘇錦說著，逃似的走了，因為速度太快還踉蹌了幾下，無比狼狽。但是她依舊沒有停留，仿佛這樣就能逃離顧秋期的影子一般。

看著蘇錦的背影，顧秋期有些摸不著頭腦，卻也沒有阻攔什麽。神色如常的又回到了病房，招呼暮暮:“和爸爸再見，該上學去了。”

“那好吧，爸爸再見。”暮暮不舍的在白然的面頰上親了一口，道:“爸爸要快點好起來，我快過生日了，我想和爸爸一起過生日。”

“爸爸一定會快點好起來，給暮暮過生日的。”白然揉了揉她的頭發，認真的許諾道。然後對顧秋期揚起一個客氣的微笑:“多謝你帶她過來。”

“應該的，你是暮暮的父親。以後，你想什麽時候見暮暮都可以。”顧秋期說著，便領著暮暮走了，只是鄰到門口，又關心的叮囑了一句:“你……好好休息。”

對於她的關心，白然也只是回以一個禮貌的微笑，道了一聲“謝謝”。看著她關上了門，估計他們已經走遠了，才伏在床頭把還沒有消化掉的蘋果吐進了垃圾桶裏。

白然狼狽的又吐了些混了血絲的胃酸，喉間翻湧的嘔意才稍微平息了一些。只是這味道的確不太好聞，於是他抵著胃緩了一會兒，便把垃圾袋系上，打算把它扔出去。

他還想漱漱口，再洗洗臉。如果不是醫生不讓他出院，他甚至還想回家洗個澡。不過這些目前似乎只能是想想而已，因為他扔了垃圾袋後往洗手間的方向走了沒多遠便覺得沒了力氣，胸腹間原本隱隱的痛楚也愈發的明顯了起來，讓他不得不停住了腳步，挪到了旁邊的凳子上坐下。

他不知道自己在這裏坐了多久，只覺得後背的衣服大概是濕透了，這陣細密的疼痛才緩緩隱匿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四肢的虛軟與一陣陣的心悸。

白然在自己的胸口處輕輕敲了敲，覺得似乎是好受了些，便又起身慢慢往回走。他自己放棄了去洗手間洗臉的想法，難得妥協的想著拿濕毛巾擦擦算了。在下一波磨人的疼痛來臨之前，成功回到了房間裏。

蘇錦正看著他空蕩蕩的病床，提著保溫飯盒，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

“過來得這麽早。”白然看似隨意的把手環在了胸腹間，看著她尚帶了幾分茫然的眼眸，只當她是沒睡醒。畢竟平時，她總是要睡到十點多的。這麽想著，白然就覺得有些心疼她。若非是因為他，她也不用起這麽早，便柔聲說道:“其實你不用過來得這麽早的，我可以照顧自己的。”

“我……是不該來得這麽早的。”蘇錦喃喃著，眼角眉梢都是白然看不懂的情緒，從來都是輕快靈動的聲音這會兒卻格外的沈悶:“你是去送她們了嗎？”

“什麽？”白然完全沒有聽明白她在說什麽，也沒有明白她們是指誰。剛才她來過，他也完全不知情，只覺得她的情緒越來越不對:“你怎麽了？”

“沒怎麽。”蘇錦輕輕垂下眼眸，掩飾掉那些讓她越來越心慌的情緒。打開保溫飯盒，卻又覺得自己是多此一舉。靜默了半晌，忽然道:“我可能要陪一個寫手外出采風，過幾天，就不能來看你了。”

白然怔了怔，卻很快就溫柔的笑了起來，道:“沒關系，你忙你的。”

如此，應該正中他的下懷吧。看著他面上溫和的笑意，蘇錦竟覺得有些心煩，說了句:“那我先走了，你……照顧好自己。”便匆匆離開。

這次，她是真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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