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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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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蘇錦沒有見過師娘,卻是見過白然的女兒的。那個時候她還只有兩三歲的樣子,生得粉雕玉塑的,小小的一團被白然抱在懷裏。那也是蘇錦第一次見到白然笑得那般柔和,還拉著一起出來逛街的朋友,偷偷尾隨著偷看了他很久。

現在這個小姑娘已經八歲了,模樣微微張開了一點,卻依稀還有她兩三歲時的影子。蘇錦多希望自己是看錯了,她不是白然的女兒。這樣在看到她時,白然的目光也不會那樣繾綣。在看到她身側坐著的那個雖染風霜卻風韻猶存的女人時,他的目光,也不至於那般憂傷。

蘇錦抿了抿唇,看著白然看著那個方向出神,有些小心地問道∶“老師……要過去嗎?”

她看見白然的神色微微僵了一下,而後若無其事的收回目光,甚至還對她笑了一下,只是面色難看得嚇人∶“不了。”

不知是否因為是刻意壓低了聲音的緣故,他向來清淺溫潤的音色聽著有些暗啞。他似乎並不想去打擾她的生活,甚至不想因為自己的情緒而影響到她,所以才這樣極力保持著平靜,仿佛真的只是看見了幾個眼熟的陌生人一般。然而他努力相安無事,卻依舊有一個清涼的聲音穿過重重嘈雜,傳到了他的耳朵裏∶“爸爸!”

蘇錦清晰的看見,這一生呼喊令白然的身體都僵了起來,目光已是控制不住,再次往那個方向掠了過去。他的小姑娘在看見他看向自己後,又滿是驚喜的叫了他一聲。然後從同樣僵直著的女人身前擠過去,興奮的沖他撲了過來。

他們離得原本也不是很遠,白然卻往前走了幾步,生怕他的小姑娘一不小心會撞到哪兒、摔到哪兒。直到她一頭撞進他的懷裏,他才算放下心,無比溫柔地擁著她,道∶“暮暮又長高了。有沒有好好吃飯?在家有沒有聽媽媽的話?”

當初是他給自己的女兒起的名——白暮。意味無論暮暮朝朝,他都想守著她,守著這個家。

他曾以為,自己真的能一直幸福下去。卻未想過,原來這個世界,真的容不下絕對的圓滿。

“暮暮有的,暮暮很乖的。”年僅八歲的小蘿莉在褪去了剛見到他時的興奮後,眼眶忽然就開始發紅∶“可是爸爸,我這麽乖,你可不可以多陪陪我?我想聽爸爸講故事,想聽很久了……”

“你李叔叔,也是會講故事的……”

“李叔叔是李叔叔,爸爸是爸爸。我要爸爸……”

白然被她軟糯糯的幾聲“爸爸”幾乎擊得潰不成軍,他甚至差一點就想答應下來她的要求。他怎麽舍得他的小姑娘難過呢?他連她稍微皺一下眉都要心疼。

可是他還是什麽都沒有說,只是有些為難的看向了不知何時走過來的女人。他看著她把白暮從自己身上拉開,拉到身後去。他看著她有些嚴厲的呵斥住了暮暮的哭鬧,心底痛成了一片卻又無可奈何……

在他的前半生,他所有對於家庭的留戀、所有繾綣的溫柔,幾乎都緣自於這個女人,他曾經的愛人——顧秋期。

“真是抱歉,這孩子有點頑皮。”她對他淺淺的笑,溫婉又文雅,卻是把他隔離開來,仿佛他真的只是從前認識卻又不算熟悉的故人。

白然也露出一個微笑來,面上除了蒼白,什麽都看不出來。然而他的唇才輕微動了動,話頭便被後進來的男人截住了∶“這不是白然嗎?這麽巧,一起吃吧。”

白然從來都有一絲淺淺的弧度的唇終於凝成了一條直線,這會兒過來的也不是別人,正是顧秋期現在的丈夫,李擇棲。在他與顧秋期剛簽好了離婚協議書時,也是他從他面前,光明正大的帶走了她和他的女兒。

如今早在白然起身的時候,便也跟著站到了他的身側。這會兒見李擇棲過來,也差不多看懂了些他們之間的關系,便連忙說道∶“不了不了,我們已經點了菜了。”

“喲,還有個小美女啊。”李擇棲的語氣帶了些嘲諷,還特意瞥了顧秋期一眼。

“啊……我是白老師曾經的學生,現在也是他的同事了,又恰好住的近,所以才一起出來吃飯的。”聽出他的語氣似乎是在刻意暗示什麽,蘇錦連忙解釋道。她可不想他的老師,平白受了別人的誤會。

李擇棲卻沒理她,見顧秋期垂下了眼眸,仿佛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便又笑著說道∶“點了菜有什麽要緊,大家坐到一起吃也熱鬧——白然,你也許久沒見過暮暮了吧,暮暮可是很想你了。”

按照離婚協議,白然每周都可以去見暮暮一到兩次。可是後來,顧秋期就以孩子要上輔導班為由,使他已有兩個多月沒有見到暮暮了。他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麽意思,也沒有與李擇棲嗆聲,只為他那一句“暮暮想他”,便微微點了點頭,與他們共同坐了下來。

李擇棲是個很健談的人,哥倆好的和白然天南地北的聊著,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兩個人是什麽好朋友。白然只是淡淡的應幾句,目光總在暮暮身上繞著。然而暮暮似乎是害怕再被顧秋期訓斥,根本不敢擡頭看他。

“光吃飯也挺沒意思的,白然,難得這麽巧,不如咱倆喝點?”李擇棲說著,已經給白然倒了滿滿一杯白酒,道∶“白然,我得謝謝你,暮暮實在太可愛了,即使我是她後爹我也挺喜歡她的。不過我和秋期也快有了自己的孩子了,已經兩個月了。等孩子生出來以後,辦滿月酒,還請你捧場啊。”

白然的目光終於從暮暮的身上收了回來,他的面色似乎愈發蒼白,蒼白得近乎透明,仿佛虛弱不堪的病人,拿起酒杯的手卻穩得一滴都沒有灑出來。他說了句“恭喜”,一杯酒就這麽飛快的灌了下去。

“不愧是秋期從前喜歡過的人,真是爽快。”李擇棲這麽說著,卻字字句句都在表示白然已和他們的生活,再無瓜葛。他又給白然倒了一杯酒,用各種理由同他碰杯,仿佛一定要灌倒白然。那迫不及待的想看白然笑話的模樣,仿佛白然是他的幾代仇人。

不過這頓飯一直吃到傍晚,白然也沒有被灌醉。反而是李擇棲,已是顛三倒四,不知東西。

白然幫顧秋期架著李擇棲塞進出租車裏,一貫的體貼周到∶“用我送你們嗎?你自己可以嗎?”

李擇棲已不省人事,顧秋期一個女人要把他架回家也挺不容易的,可是她還是搖了搖頭,說∶“不用。”在拉開車門想要從另一邊坐進去時,頓了頓,又說了一句∶“白然,記得回去吃點藥。日期我都是看過的,應該都還沒過期。”

面對她的關心,白然也只是輕輕抿了抿唇,就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謝謝,我知道了。”

顧秋期見他刻意的疏離,也就沒再說什麽,抱著已經昏昏欲睡的暮暮,坐進了車裏。白然站在原地看著他們絕塵而去,久久未動。

“老師……”蘇錦小心的叫了一聲他,喝了那麽多酒他的臉上卻一點沒紅,反而透著詭異的白,令蘇錦心驚不已。

“抱歉,連累你也耽誤了這麽久。”

這算什麽連累呢?她若是想走,怎麽也能離開,只不過是擔心他罷了。

蘇錦知道白然向來都如此客氣,剛想順著他的話說“沒關系”。就見他忽然皺緊了眉,快步走到一旁的草叢旁,顫抖著肩膀,無聲的嘔吐起來。

蘇錦連忙跑到了他身側,想擡手扶一扶他,卻看見他吐出來的除了酒,還參雜了一縷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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