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行人交織，每個攤鋪前都有不錯的生意。畫卿顏停留在一個賣糖人的攤前，斟酌了再三，才試探性地詢問身後的慕君年：“咳，徒兒。為師給你買個糖人吧，你想要什麽形狀的？”

慕君年站在他身後，聞言一頓，眼角便不自覺地彎了些弧度，含著幾許不易察覺的笑意。他仿佛透過薄薄的紗羅，看見了師尊在裏面眼饞但又糾結的模樣。

慕君年笑了一聲，也不點破，“嗯，我都可以。師尊說什麽形狀便什麽形狀。”

畫卿顏得到他這麽一句話，瞬間開心了起來。原本還抑郁在心口的陰雲，也消散了個幹凈。他眸光湛湛，聲音都帶了幾分歡喜，“老板，來兩個形狀像靈寵的糖人，要可愛一點。”

慕君年聽到“靈寵”二字，眼底神色微微一變，似乎有些不大高興，醋了。

“好嘞！”賣糖人的老伯熱情地應了一聲，用勺子舀了一勺蔗糖便開始作畫。老伯的手法極為嫻熟手藝超好，很快便就做出了兩個憨態可掬的糖人靈寵。

慕君年付了錢，畫卿顏從老伯手裏伸手接過糖人，笑著道了一聲謝。他轉身遞了一個給徒弟，慕君年眼簾微垂，只頓了那麽一下，便還是伸手接過了師尊手裏的東西，“謝謝。”

有紗羅遮容，畫卿顏吃起甜食便也沒了顧慮。他此刻心情甚好，嘗著糖人抱著靈寵到處晃悠，哪裏新奇有趣就湊到哪裏去看熱鬧。

畫卿顏被一個賣陶瓷娃娃的攤位吸引了，站在攤前看了好一會兒。慕君年走上前道：“師尊可是看中了哪個？喜歡便買下來帶回去。”

“唔……不用，我就看看。”畫卿顏心道：［我就覺得新鮮好奇，多看兩眼。］

再說他都多大了……還買什麽玩具吶？

畫卿顏新鮮勁瞧完，把視線收回。他一回頭便就註意到徒弟手裏的糖人，壓根連動都沒動。他忍不住道：“嗯？你怎麽不吃？”

慕君年楞了一楞，看著手中的糖人，無奈地笑了笑道：“我不愛吃甜食。”

他又不是師尊，對這些零食小玩意不感興趣。

畫卿顏回憶了一下，徒弟好像確實不愛吃這些甜食小玩意什麽的。他忍不住可惜道：“可是，不吃就該融化了。”

多浪費啊……

慕君年眼底眸光微微動了一下，他將手中的糖人遞給師尊道：“那師尊吃吧。”

“也……行。”清風仙尊咳了一聲，接過他手中的糖人，還不忘別別妞妞的補充一句：“為師是覺得浪費可恥，便替你解決了，下不為例。”

這一天下來，慕君年幾乎陪著師尊逛遍了整個城區。

街道商鋪林立，各店招牌旗號在風中飄蕩。他們去了茶館聽書、到了酒樓看戲、還逛了成衣店……

畫卿顏為慕君年挑選衣料時，驚訝地發現徒弟的個子竟然又猛竄了不少！他身形原本便就修長，這下是變得更加高大了，肩膀也寬了。

畫卿顏站在徒弟跟前，竟然都還要微微擡起視線，才能看見他的眼睛。

作為一個活了兩百多歲的人，他竟然要還高不過一個十五來歲大的少年？關鍵是他結丹那會兒還刻意磨了幾年，等個子徹底發育完全才結的丹啊！

慕君年還是不是人了！這個子躥的！

明明前世……明明前世慕君年十五六歲那會兒，也才到他鼻端那兒啊！

這一世他是怎麽了？變態發育了？！！

於是，畫卿顏又郁悶了。

一直到晚上的燈會，他還悶悶不樂的自個暗中較勁著。

白天的時候，畫卿顏聽說他們所在的這個天竺城，晚間還會舉辦燈會，還笑道他們真是趕巧了。

結果經成衣店那一件事後，他在身高上受到了打擊，連燈會都不想逛了，蔫了吧唧地要回客棧。

饒是極懂畫卿顏心思的慕君年，也不知師尊這下是受了哪門子刺激，興致缺缺不大高興的樣子。

在回客棧的路上，慕君年看著花燈攤前各式各樣的彩燈，心念一動，便買下了一個燈籠。

“師尊。”慕君年突然喚了他一聲。

畫卿顏轉身回頭看去，便就瞧見了萬千燈盞下，明光映照在慕君年的臉上，柔和了他眼底細碎的光。

徒弟手中拿著一個兔子形狀的彩燈，正眼底含笑地望著他，“好看嗎？”

慕君年晃了晃手中提著的燈籠，笑著哄道：“特意買下來送你的，師尊可還喜歡？”

明燈微微搖晃，畫卿顏看著燈籠宣紙中橘黃色的暖意，似乎也被那燭光微微晃入了人眼。

恍惚中，他似乎看到曾經也是這般相似的場景。慕君年立於萬千燈盞下，持著一盞明燈，遞給他道：“師尊可喜歡？”

那是中元節的鬼市，慕君年帶著他在鬼界集市看燈游逛。

那年，還是畫卿顏待在巫山殿的第一個年頭。他因逃跑失敗，被慕君年抓了回去。此後，便失去了人身自由。清風仙尊終日沒精打采郁郁寡歡的，似乎什麽都提不起他的興致。慕君年看著他那般模樣，便想著哄他高興，說帶他去集市逛逛。

那時莫論人間，就連修真¨界到處都是屍山血海，沒有一處是太平祥和之地。集市，這世間還有哪一處會有熱鬧繁華之景？

畫卿顏並不想去猜測，慕君年到底要帶他去哪。是故，當初他聽到慕君年說要帶他出去時，並未有任何反應。他任由著慕君年將他扶起，抱進備好的馬車裏。

馬車極盡豪奢華麗，在大道上行駛都完全感受不到一點顛簸。車內空間極大，畫卿顏甫一被慕君年抱入車內，面對這般封閉式的空間，身旁還是與之獨處的魔君慕君年。畫卿顏第一反應便是想逃，在這裏面曾經給他留下了極深的陰影，讓他生理上的感到惶然害怕。

魔君察覺到他身體的發抖，以及開始變得蒼白起來的臉色。慕君年一把將他攏在懷裏，低頭輕吻著他的發絲，不斷安撫著哄道：“沒事的，師尊……別害怕，我不會再像上回那般對你的，只要你別再逃跑了……”

他不提還好，一提起畫卿顏便像是被喚醒了什麽可怕的回憶，觸及了鮮血淋漓的傷口。他低叫著就要掙紮著下車，奈何慕君年死死地鉗固著他。他越是掙紮，慕君年的環抱著他的臂彎，便收攏得越緊。

“師尊，不要走。”慕君年淳淳低語著，不斷地安撫他，在他身上落下溫熱濕潤的吻，“別害怕……別害怕我……”

慕君年一面說著溫柔的話語，叫他不要害怕，卻幹著讓他恐懼驚慌的事。

畫卿顏掙紮的越來越厲害，慕君年的眼底也逐漸瘋狂了起來，他低沈著嗓音道：“你又想逃離我嗎？師尊？”

畫卿顏眼尾都泛起了紅，羞憤又難堪地掙紮著。

“不……不要碰我……”

¨

最後抵達目的地時，畫卿顏還是被抱下了馬車。驅使車馬的魔族手下早已學會了什麽時候該閉目堵耳，以及該做什麽事。他早已命人在客棧備好了熱水，魔君抱著仙尊下了馬車，便直接去了客房。

時至傍晚，畫卿顏才從昏迷中醒來。

慕君年眼底流露出溫柔的笑意，他俯身將醒來的師尊扶起，端來一碗湯藥道：“師尊，乖，來喝藥。給你加了蜜糖，不苦的。”

此刻的慕君年，對他是無一處不細致入微。可畫卿顏看著他溫柔的眼眸，心底還是忍不住地索瑟發寒。

但他什麽也做不了，連一點反抗的餘地也沒有。他只能乖乖聽話地低頭喝藥，湯藥確實不苦，但裏面的蜜糖放得太多了，反倒嗆人了。就像是恨他卻又把他愛到骨子裏的慕君年，那深沈厚重的情感強烈的就像一碗下了毒的蜜餞，雖誘人卻可怕。

畫卿顏被嗆得咳個不停，慕君年連忙放下藥碗，拍撫著他的背，“怎麽了，是喝得太急了嗎？沒事，慢慢喝不急的，別再嗆著了。”

畫卿顏嗆著，咳嗽著，咳得眼淚都要出來了。他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錯，才把慕君年養成了如今這般模樣。

強勢的、瘋狂的、可怕的……卻又讓他心疼不已，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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