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墅裏, 丁志鵬看著一張老照片，神色覆雜。

照片上是一個孩子的周歲照。

那是他的第一個孩子，也是唯一一個夭折的孩子。

人們對自己的第一個孩子的感覺總是特殊的, 無論第一次做父母是否合格，大多數人第一次做父母時都是最上心的。

之後的孩子也許照顧得更好，但卻多是得心應手, 心情卻和自己第一次有孩子的時候大不相同了。

丁志鵬心裏非常清楚，自己是個怎麽樣的人。

但是他的第一個兒子死了, 而且是他自己為了地位、為了討好孟司令而主動放棄孩子的生路，讓他的孩子死在燕老的手裏, 這件事卻一直讓他耿耿於懷。

他的妻子也不是曾經的那一個了，之前的妻子, 也就是孩子的母親, 已經進了瘋人院很多年了。

那個女人一直沒辦法原諒他，也永遠無法回歸現實。

在被送去瘋人院之前, 那個女人曾經問過他，為了權力失去孩子的感覺怎麽樣？午夜夢回會不會感到害怕？

“放心吧，小睿, 爸爸會為你報仇的, 燕老也好，孟司令也好, 他們都會下去給你陪葬。”

丁志鵬看著照片上孩子稚嫩的臉龐, 露出一絲可怕的笑容。

緊接著, 照片上就出現了褶皺。

“是我對不起你, 你那麽小，爸爸卻沒能保護好你，甚至連給你收屍都不能……他們都要死, 只有他們死了，我的小睿才會安息……”

丁志鵬神色溫柔地撫平了照片上的褶皺，珍而重之地把照片放回抽屜，這才站起身，從書房走了出去。

多麽可笑，為了避免讓孟司令感到不快，他甚至不能公開悼念自己的孩子。

他必須要心甘情願、毫無怨言地為了挽救大哥，把他兒子的命雙手奉上。

丁志鵬的臉上又掛上了一貫的虛偽，只是握緊的拳頭，洩露了他的心情。

……

另一邊，秦寂正站在燕老身側，和其他手下一樣，聽他講話。

“你們在這裏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裏的規矩，我想你們也都一清二楚。”

燕老說出這句話之後，氣氛就變得凝滯起來。

誰都知道，這句話的潛臺詞，是“秋後算賬”。

燕老提規矩，自然就是有人破壞了規矩。

在場的人裏，有的事不關己，低頭聽訓，有的東張西望，似乎是想找出叛徒是誰，只有一個人神色躲閃，仿佛有些心虛。

秦寂則是楞了一下，不知道燕老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童小和的事，按理說不應該這時候就揭發出來。

要是燕老想處理掉童小和，恐怕就不會給他第二次通風報信的機會。

既然已經通風報信，幹嘛不放長線釣大魚呢？

想到這，秦寂往童小和的方向瞥了一眼，發現他雖然神色有些僵硬，但表現得還算自然。

因為燕老親自抓人，周圍的人臉色都有些凝重，倒也不顯得童小和有多麽紮眼了。

反倒是另一個人神色不安，像是做了什麽虧心事似的。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秦寂前幾天跟蹤的另一個年輕人——沈瑞。

怎麽會是他？

秦寂有一瞬間的錯愕。

如果沒記錯，當時她派雄鷹跟蹤沈瑞，一路跟到他進院子之後，就看著這個人進了燕老起居的那棟房子。

這個院子有些類似於古代那種兩進的院子，裏面房屋很多，燕老居住的是正房，自然是最顯眼的。

秦寂當時不敢讓雄鷹進院子，而是讓它站在一棵大樹上偷看。

雄鷹的視力極佳，按理說是不可能出現差錯的。

除非……

秦寂的眼睛閃了閃。

除非燕老是以抓叛徒為名，暗地裏卻要做別的事。

這時沈瑞像是支撐不住了似的，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

“沈瑞……”燕柯錯愕的看著他，想過去把他扶起來，又覺得氣氛不對。

燕柯不是那種能藏住想法的人，秦寂看了她一眼，就基本確定，今天的計劃，燕柯恐怕一丁點也不清楚。

“我對不起你，阿柯。”沈瑞的聲音很低，頭也低了下去，沒有看向燕柯。

“爸爸說，有人洩露了營地裏的秘密，原來是你……”燕柯的身形晃了一下，深受打擊。

她沒有再說什麽，而是等待著燕老發落。

只不過所有人都發現，燕柯的眼睛已經紅了。

她咬緊牙關，沒有讓眼淚落下來。

這時燕老的手在背後動了動，燕柯似乎看到了什麽，就低下了頭。

大家都以為她傷心難過，誰也沒有過多關註。

“沈瑞，念在我曾經看重你的份上，你自己動手吧……”燕老揮了揮手，就有人遞了一顆藥丸到沈瑞面前，“自己動手，我還能留你一個全屍。”

“好。”沈瑞顫抖著手，接過了那顆藥丸，吃了下去。

遞藥的人毫不客氣地掰開沈瑞的嘴巴檢查了一遍，這才松開對他的鉗制。

沈瑞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外走了。

遞藥的人則不太放心地跟了出去。

過了沒多久，遞藥的人跑了回來，說是沈瑞已經死在了外面。

然而秦寂透過雄鷹的眼睛，卻看到沈瑞好好的走出了貧民窟。

果然是有後手。

秦寂站在燕老身側，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一點也沒有表現出異樣。

等這場鬧劇結束之後，燕老起身的時候，忍不住讚許地看了秦寂一眼。

在他看來，雖然秦寂不知道全部計劃，但她至少知道童小和才是洩露秘密的人。

然而秦寂卻非常沈得住氣，仿佛自己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似的。

這樣的人……

燕老看了一眼燕柯，有些恨鐵不成鋼。

剛剛他給了燕柯一點暗示，結果這丫頭的眼淚立刻就收了！

要不是她還知道低著頭，這事保不齊就要露餡。

沒出息！

為了一個男人就急成這樣，以後他怎麽放心讓她接過他的擔子？

還是要多磨練。

燕老這樣想著，慢悠悠地往書房的方向走去。

燕柯立刻就跟了上去，顯然是想要知道全部計劃。

秦寂卻不用這麽麻煩。

她看似十分沈得住氣，實際上卻已經把心思放在了雄鷹身上。

在燕老的授意下，秦寂現在已經可以參與處理營地裏的一些小事了。

連帶著楊三也被算做了下線。

秦寂回到房間裏，坐在椅子上，這才全身心陷入了雄鷹的視覺。

雄鷹在高空中飛行，眼看著沈瑞進了丁志鵬管理的軍營，再次和之前的那名小軍官取得了聯絡。

只可惜這兩人這次的談話是在室內進行的，秦寂什麽也沒能聽到。

不過這並不耽誤秦寂監視著這兩個人。

由於那名小軍官極有可能是一名玩家，所以秦寂總是對他抱有警惕心。

燕老似乎早已安排好了一切，使得沈瑞搖身一變，成了那名小軍官手下的士兵。

至於他們怎麽制造出假身份和名額，秦寂不得而知。

但是這種程度的小事，對於燕老那個層面的人來說，應該是不難的。

於是丁志鵬回到別墅的時候，就註意到了別墅裏的衛兵。

他平時是不註意這些的。

畢竟衛兵經常輪崗，而且丁志鵬本人平時也說得上是謹言慎行。

除了表現出“喜歡拿女人當物件”的怪癖之外，丁志鵬平時的行為都非常符合他的人設。

雖說“喜歡拿女人當物件”也是他的人設之一。

一個人有了權力，總得拿出一部分特權來維持一些變態的嗜好，否則就不能讓人放心。

孟司令雖然不算多麽聰明，但到底也不傻。

要是丁志鵬在他眼皮子底下，每天“勵精圖治”，他能放心那才怪了。

所以丁志鵬才每天提心吊膽，很是小心地維持著自己的人設，人前人後都極少暴露本性。

即使是別墅裏的衛兵，也別想知道他的真面目。

丁志鵬頗有些疑神疑鬼地盯著沈瑞看了一眼，回想自己最近有沒有什麽不謹慎的舉動。

排除了自己的問題之後，丁志鵬松了口氣。

不知道為什麽，他看著沈瑞那張臉，總覺得十分眼熟，但又不知道在哪裏見過這個年輕人。

上下打量了身穿軍裝的沈瑞一眼，丁志鵬的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要是他的兒子還活著，恐怕也有這麽大了。

人就是這樣，遠香近臭。

丁志鵬的小兒子現在也快二十歲了，他卻總也覺得不滿意。

有的時候他會想，要是大兒子還活著，應該要比小兒子強出很多。

從沈瑞身邊路過的時候，丁志鵬堪稱和藹地問道：“新來的？”

“報告司令，剛從新兵營出來，今天第一次上崗！”沈瑞臉上適度的緊張反而讓他變得非常可信。

他想起燕老說過的話。

“丁志鵬有一個兒子夭折了，如果還活著，應該和你差不多大。說實話，你和那孩子的眉眼有幾分相似……好好利用這一點，或許會有奇效。”

沈瑞從小就被燕老帶在身邊，有關丁志鵬的很多事，他從燕老那裏了解了很多。

丁志鵬的兒子是意外死在燕老營地裏的。

據說是因為那孩子剛滿周歲沒多久，燕老當時帶著一大群手下逃命，當然是沒辦法好好照顧這麽小的孩子的。

當時環境惡劣，丁志鵬的兒子又太弱小，而且養尊處優，根本不像他們這些沒爹沒媽的野草，即使被放養，也能狂野生長。

丁志鵬的兒子名叫丁睿，不滿兩周歲就死了。

這一次，沈瑞的任務，就是留在丁志鵬身邊，利用他對死去長子的思念，獲得他的信任。

在這種情況下，沈瑞表現得越像一個初出茅廬的楞頭青，丁志鵬對他的戒備心就會越低。

沈瑞根本不用做多餘的暗示，只要丁志鵬對他逐漸臉熟，他就會把他的長相，和他死去的孩子聯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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