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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紅樓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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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一夜未睡好,天明時眼窩發黑,一夜過去他的身子不見起色,倒似更加沈重了。

吃早飯的時候,他借故飯燙了、湯淡了、菜老了,大大的發起火來,指責丫環們毛手毛腳、沒規沒矩,辦事不盡心,摔得杯盤狼藉,碎片一地。

“我總想著你們是女孩子,比那些粗糙的男孩子要嬌貴一些,又離了父母來伺候我,不能讓你們在我這裏受了委屈,故而平日裏寵著你們,倒是寵的你們沒了上下規矩。前幾天,下大雨,我淋著雨敲了半天門才有人來開門,還說什麽能開的就開,可不開的就任他淋著去,可以料想往日在我看不見的時候,你們是如何沒大沒小的了。那一次你們敢把我攔在門外頭,只怕以前或者以後園子裏哪一個妹妹來怡紅院看我,你們越發敢攔著了。我這裏廟小,不敢容下你們這些大佛,趁早稟明都走,各尋高枝兒去。”

寶玉現在身上正受著傷,老太太、太太現在都對怡紅院盯得緊,如果寶玉因為他們伺候得不好發了火,他們落不了好。更何況寶玉話裏指出他前幾天因為他們的疏忽淋雨的事情,如果傳到老太太、太太耳朵裏,他們一頓打是逃不了的,說不準還要被趕出去。都急慌慌的跪下討饒,直呼奴婢不敢,求二爺饒了奴婢們這次。

“呵!不敢,我看你們是敢的很。那我且問你們一事,你們老實回答,說了實話,這事我幫你們瞞著老太太、太太那邊,下次記著不要再犯。不說實話,我心裏也明白,免不得把你們換到別的房裏伺候。”寶玉趴在床上,看著跪著的這一地的女孩子,心裏突然有些悲涼,“芒種節前一天晚上,除了寶姐姐來了我這裏坐了一會兒,可還有誰來了,你們沒給開門。”

眾丫環聽了,各自心裏琢磨,這具體的時間都點出來了,可見二爺心裏是真的明白,應該是園子哪位姑娘跟二爺對過話了,寶二爺當時沒發作出來,很可能因為寶二爺和那位姑娘當時就把話說清楚,並未引起什麽誤會,而如果二爺真的要為此事罰他們早罰了不至於拖到現在。況且距離芒種節都過去了那麽多天,二爺現在之所以拿出來問她們,不過要的就是她們一句實話。

想明白此間關竅,眾丫環都回憶起芒種節前一天晚上,他們都在幹什麽,是不是因為懶怠沒給哪位角門的姑娘主子開門。

原來芒種節前一天晚上,晴雯和碧痕絆了嘴,心裏有氣。正逢上寶釵來做客,便把氣發到寶釵身上了:有事兒沒事的跑了來坐著,擾的人三更半夜不得睡覺。然後就是黛玉來叩門了。晴雯抱怨著竟又聽見叩門聲,心裏更氣了,偏偏也沒聽出黛玉的聲音,回答道:“都睡下了,明兒再來吧。憑你是誰,二爺吩咐了,一概不許放人進來呢。”

晴雯也是個烈性子,有擔當,當下便站出來承認了當天晚上是她因為心裏不痛快才任性不開門的。是她忘性沒了規矩,與其他人不相幹,只求二爺責罰。

寶玉聽了晴雯的話,昨晚上的猜測證實了一半,另一半就在於被攔在門外的究竟是不是黛玉了。然而寶玉心裏有著九成的成算那被攔在門外的就是林妹妹。二妹妹迎春性格內向,找他的可能性不大;三妹妹探春、四妹妹迎春如果受了委屈早已經跟他說起來,不會讓自己受了委屈;更不可能是寶姐姐,算來算去,最可能是黛玉。不禁又氣又怨,也不知道是該怨自己,還是該怨晴雯。

最後,寶玉勉強揮揮手表示這事情就這麽過去了,不然一屋子的丫環還不知道要跪到什麽時候。他也果然如他所說並未懲罰晴雯,只警告了她們一番,以後不許再偷懶耍滑。話必,他強撐起的精神一下子沒了支撐的力氣,癱倒在床上。

寶玉性格天真溫和、不通俗務,從沒有做過像今天這樣設下計謀套話的事情,頭一回迂回曲折的行事,這是心累;雖然生氣只是在丫環面前裝樣子,飯就只吃了一半,而且就是裝樣子也是費了力氣,這是身體累。他從小被家裏人嬌生慣養,把身體養的跟朵暖房裏的花兒一樣,平常吹了風還有可能生一場病,況且昨天才挨了打,身上本來就積著熱毒淤血,心裏有心事難了,昨晚也沒睡好,再加上今兒一早這麽一同折騰,他的身體如何承受得住,只是因為記掛著之前吩咐了丫環去喊黛玉來,才沒有一下子暈過去,可也沒撐住多久就把眼給閉上了。

等丫環們把一地狼藉收拾幹凈都靜悄悄下去後,只剩一個襲人在屋裏看管著他。襲人看他面色發紅,虛汗不止,心裏就怕他氣出個好歹來,欲要說些話開解他,不期然地看見這位祖宗暈了過去,趕緊命人去喊了太醫來家裏。而怡紅院喊太醫,如何瞞的住老太太等人。

黛玉聽怡紅院來的丫環說起寶玉在今兒一早在怡紅院大發了一通脾氣的事,心裏很詫異,不懂他為何一早就生氣起來,他受著傷,所有人都只有順著他照顧他的,怎會有人這時候惹他生氣?既然寶玉命人來請她去怡紅院,知道再推拒不得,黛玉跟丫環說她用過早飯後就會去怡紅院。

出乎黛玉的意料的是,她來時怡紅院已經亂作了一團,人人的面上都格外緊張。心裏一個咯噔:難道寶玉的傷情格外嚴重?

前世,寶玉的傷情雖然嚴重,可是並未出多少以外,好好將養一番也就好了的。難道這次並無金釧兒跳井的事情,反而出來什麽意外?

黛玉心中著急,步子也加快走進去。卻見到素來持重的襲人竟也慌的跟什麽似得,不禁臉色大變,又見寶玉額頭上搭著一條浸過水的毛巾,忙問寶玉到底怎麽了。

襲人見是林黛玉,忙去拉她的手到寶玉病床跟前,道:“姑娘可來了,我們這些下人伺候的不好,今兒早上惹他生氣了。然後他就這麽躺倒在床上,不一會兒就暈過去。現在發起燒來,渾身上下燙的摸不得,口裏還時不時喊著姑娘,姑娘快看看他吧。”

黛玉聽襲人如此說,坐在床前,把手探向寶玉的額頭,果然滾燙的像個火炭,心裏也跟著著急起來,連聲問大夫呢?什麽時候到?

寶玉雖然暈過去了,可是心裏依舊記掛著之前命丫環去請黛玉的事,朦朧間聽到黛玉的聲音,感到有一雙冰涼柔軟的手覆在自己額頭上,掙紮著睜開眼睛,果然見是黛玉,一時又驚又喜,連忙抓住那只要離開的手,開口沙啞道:“林妹妹,你可來了。”

林黛玉被這話說的心裏一酸,看他如此情形,不禁深埋在心底的真實感情。“你怎麽成了這個樣子。好好的,你一早上發什麽脾氣?怎麽不知道保重自己?有什麽大事值得你發脾氣。”

“自然值得。好妹妹,你聽我說。芒種節前一天晚上,我知道是你來找我,卻沒進的門來。你那是心裏不知道該如何難過。”

“那日的事早已過去,你不必再說,我都知道的。”黛玉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麽。

寶玉剛把這話起了一個頭,外面鳳姐兒扶著賈母,二太太跟在賈母身側急慌慌的走進來。

賈母口裏一疊聲的喊道:“寶玉,寶玉。”

黛玉見祖母、舅母都來了,忙起身讓到一邊,好讓賈母看清寶玉。賈母看到寶玉這幅模樣,心疼的直哭。襲人之前是為了壓住場面,才勉強沒哭出來,此時老太太、二太太、鳳姐兒都來了,這裏終於有了一個主事的人,襲人的眼淚跟不值錢一樣的流。

等太醫來了,把了脈,開了藥。說是公子是熱毒未清、急怒攻心、內虛外勞所致。等看著寶玉喝了藥,睡下了,而黛玉早在太醫來的時候回避出去了。賈母才有心思問到底怎麽回事,明明昨日回來的時候還沒有如此沈重,怎麽一晚上過去,身體不見好反而更糟糕了。

鳳姐兒早就問明了個中緣由,一條一條地回了賈母後,氣得賈母眼裏要冒火。自己捧在手裏的寶貝疙瘩,竟因為幾個丫頭淋了雨,雖然也知道這些丫頭因為年紀的關系,難免又不持重、憊懶的時候,可這也太過了,有主子敲門竟敢不開。養著這些丫頭就是為了伺候主子,既然不能伺候好主子,還養著這麽些丫頭做什麽。

若非考慮到寶玉此時,受著傷還需要她們照顧,一時也不能換新的人伺候,早壓下去該打的打該領出去領出去了,不過一頓教訓是免不了的。不過走之前留下了自己身邊的大丫環玻璃留了下來。

經此一事,怡紅院眾人都惴惴不安,不知道未來命運如何,是只挨一頓打還是被趕回家,不過有玻璃在一邊看著,面上都收斂起來,不敢有任何表現,手下行事越發勤快爽利,就怕落在人後。

因為此事,府內眾人各有心思,都默默觀望著怡紅院裏頭的動靜,看他們人事究竟如何變化。

作者有話要說:

江雨霏霏江草齊,六朝如夢鳥空啼。

無情最是臺城柳,依舊煙籠十裏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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