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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0章 【四十一】入水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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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神的傳說,是崇明鎮眾多世世代代,口頭相傳的志異傳說中,最為人耳熟能詳的。

山神這位神祇,在崇明鎮裏的志異傳說,和民間傳聞中,都占有不可動搖的地位。

即使到了現在,傍山鎮還流傳著一些關於山神的古老傳說。

所以,我高祖父的弟弟認為,如果他能證實山神是真的存在的話,那他多年以來的研究,也就有可能被世人所認可。

說不定,還能由此打開人類、神明、妖怪之間的大門!

想到這裏,我高祖父的弟弟,便給他在美國認識的朋友書信一封,讓他來到崇明鎮,與他一起研究那卷卷軸。

書信送出後一個多月,一位學究模樣的旅者,出現在了崇明鎮。

旅者的身後,還牽著一匹騾子。

騾子身上,左右兩側的行李袋內,鼓鼓囊囊地裝著或大或小、或新或舊的書籍與手稿。

旅者的身上,更是風塵仆仆,馬褂和長袍上,都沾滿了土灰和汙漬。

旅者剛出現在穿山公路(當時還是一條大馬道)入口時,我高祖父的弟弟,便風塵仆仆地走上前去,與之相擁。

通過我高祖父的弟弟介紹,我的高祖父得知了,這位旅者,就是他在美國的時候,與他一起研究怪異傳聞的朋友。

當他收到我高祖父的弟弟寄給他的書信時,他正在深山老林中,追蹤狐妖蛇精的蹤跡。

據他所說,他曾經確實有那麽一兩次看到過狐妖幻化的過程。

但每一次過後,他都發現,自己不是暈倒在小溪邊,就是在大樹底下昏睡,所以他也說不好自己看見的景象,是現實還是夢境。

在閱讀完我高祖父的弟弟寄給他的書信後,他由衷地感覺到,他這位故友興奮而又焦慮的心情。

便馬不停蹄地收拾好行李,趕往這個崇明鎮。

在和朋友沒日沒夜地關在屋子裏研究了半個月後,我高祖父的弟弟,突然興沖沖地背起行囊,跟著他那位朋友前往那人跡罕至、詭秘莫測的“吞山”。

我高祖父的弟弟,在離家時,曾一臉興奮地對他的家人說,等他們回來,一切彌漫在事物表面的迷霧,都會消散。

而隱藏迷霧內的事物,全都會顯現出來。

雖然我的高祖父,沒有明白他的弟弟說的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但他知道,他弟弟的研究,肯定是取得了什麽進展。

要不然,他也不會這麽興致盎然地跟他的朋友,前往那高大連綿的山脈的。

可是當時,我的高祖父並不知道,他的弟弟這麽一走,就是整整十年。

這十年間,我的高祖父組織鎮裏的人,成立了一支救援小隊,前往“吞山”尋找、營救他的弟弟及其朋友。

但每一次營救的進展,都困難重重。

他們不知道,表面上看起來廣袤平坦的“吞山”,實際上卻暗藏玄機——

每條道路上,都布滿了雜草和荊棘。

甚至有些道路被年代古老、粗·大,而又糾纏在一起的樹根,徹底封堵。

就算你用工具,一路披荊斬棘,到最後也不知道,前面等待你的是不可逾越的鴻溝,還是難以攀爬的懸崖峭壁,亦或是充滿危險氣息的原始森林……

就這樣,面對著如此難以逾越的天溝地壑,救援隊每次都無功而返。

並且每次回來救援隊中的成員,總會有一兩個人染上莫名高燒、滿嘴胡話、渾身抽搐、口吐白沫的怪病。

鎮民們紛紛把這種沒有見過的怪病,歸因為他們貿然進山,還肆意破壞山上的植被,從而惹怒了山神,山神才會降下這種怪病,懲罰他們。

隨著屢次救援的失利,和山神降罪的傳聞愈演愈烈,到最後,救援隊名存實亡,整個救援隊,僅剩我高祖父一個人。

就算陷入如此困境,我的高祖父依舊沒有放棄救援。

因為他堅信,既然他自己曾經救過他弟弟一次,那麽他就能再救他一次!

我的高祖父,在總結了先前救援行動失敗的原因後,決定輕裝上陣。

除了足夠的口糧和夜間露宿的帳篷外,他只帶了用來開路的大砍刀、一端帶有鐵鉤的長繩索,以及用來穿過霧氣藹藹的樹林和夜間行路的樹脂火把。

在把驛站的事務交代清楚之後,我的高祖父便決定,只身一人去往“吞山”,尋找和救援他的弟弟及其朋友。

就在我的高祖父背起行囊,準備出發的那天早晨,我高祖父的弟弟,竟然從“吞山”上回來了!

但回來的,只有他一個人。

至於他的哪位朋友,我的高祖父他們在以後他弟弟斷斷續續的話語中得知,似乎在山上遭遇了不幸,殞命於山上了。

我高祖父的弟弟,那沾染著枯枝爛葉的、長長的、花白的頭發、那兩頰深凹的臉龐,以及那瘦弱的身材,都讓看見的人不經意地想起那場可怕的旱災。

他身上的衣服也變得破破爛爛,上面還沾染著汙漬和血跡。

但我高祖父的弟弟身上,並沒有出現一個傷口。

不僅如此,我高祖父的弟弟,全身上下的每一處肌膚,都變得毫無血色。

就像無雲的夜晚,一輪明月當空映照,天地之間,披上一片銀白色的那樣的白。

我的高祖父一看到神情恍惚、走起路搖搖晃晃的弟弟後,立馬將背在身上的行囊丟到了一旁,全力奔跑到他的身旁。

但是無論他怎麽叫喊、搖晃他的弟弟,他弟弟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依舊毫無生氣地看著前方。

嘴裏還小聲嘟囔著:“嘴裏~~沒有了~~太可怕了~~”

聲音小到,我高祖父把耳朵貼到他的嘴邊,才能聽到。

“餵!你是怎麽弄成這樣的?這些年你一直在山上?你都躲在哪了?我們上山都沒瞧到你。”

“對了,你的那個朋友呢?你們不是一起去的嗎?怎麽就你自己回來了?你朋友他沒事吧?……”

我的高祖父,前前後後問了許多問題。

但是他弟弟,一個問題也沒有回答,依舊小聲嘀咕著,雙腳還保持著向前行進的狀態。

當時,我的高祖父看他弟弟這種狀態,腦海中蹦出的第一個想法——就是他弟弟中邪了。

在請了本鎮以及鄰鎮的郎中、神婆、大仙兒看過後,我高祖父弟弟的病情,依舊沒有出現好轉。

而且還出現了那些救援隊成員身上出現的癥狀:莫名高燒、胡言亂語、渾身抽搐、口吐白沫……

讓他的家人們忐忑不安、心急如焚。

好在一個月後,我高祖父的弟弟病情痊愈了,無論是神情還是談吐,都與之前判若兩人!

但對於他這十年來,在“吞山”上的經歷,卻只字不提。

他醒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他屋子裏的研究資料,全都付之一炬。

而那卷他從老婦人那裏得到的羊皮紙卷,則被他裝進箱子裏,深深地掩埋在了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地方。

雖說我高祖父的弟弟身上的怪病痊愈了,但他也因此留下了後遺癥。

那就是他極其畏光,一丁點兒光亮照到他的身上,他都會大喊大叫。

所以基本上,他白天都躲在用不透光的布條封堵門窗的房間裏。

只有晚上太陽完全落下的時候,才會出來走動。

因此,鎮民們給他起了一個十分貼切的綽號“夜游神”。

不知是在不透光的屋子待了太長的時間,還是因為這種病,具有微弱的傳染性。

我高祖父弟弟的家人身上,也出現了頭發、皮膚變白,怕光的癥狀。

從那以後,人們對我高祖父弟弟家居住的大宅子,都唯恐避之不及,每每都繞開那裏。

如果無論如何,都必須經過那裏的話,人們會深吸一口氣,或是用衣袖捂住口鼻快步經過。

人們可不想因為自己的疏忽,而染上這種怪病。

漸漸地,到最後敢進入那座院子裏的人,也只有我的高祖父了。

從那時候開始,我高祖父一家,便定期向他弟弟一家運送生活用品,這個習慣一直延續至今。

後來,崇明鎮又遭遇了那場堪稱噩夢的山洪災害,摧毀了鎮裏絕大部分的房屋,人員傷亡更是不計其數。

劫後幸存的人們,看著被山洪摧殘得一片狼藉、滿目瘡痍的家園後,萌生了到別處新建家園的念頭。

因為他們覺得,可能是因為這裏風水不好,才會發生這些令人膽寒的災難。

事實證明,他們的這種做法是正確的。

自從新的崇明鎮建成以後,雖說地質災害頻發,但卻沒有發生過一次慘絕人寰的大災害。

這一點,對於多災多難的崇明鎮鎮民來說,已經是十分滿足了。

當然,在新建家園的過程中,出現了一些分歧。

大部分人,都同意在現在崇明鎮的地址上,新建家園。

而有一部分人,則決定在靠近“吐山”方向的地方,建立新家園。

他們建立的聚落,就是後來的傍山鎮。

最後,只有極少部分人表示,願意在這個地方居住下去,

其中就有我高祖父弟弟一家。

說來也奇怪,在那場堪稱災難的山洪中,我高祖父弟弟家居住的大宅子,竟然完好無損、幸免於難!

這在當時,不得不稱為是奇跡!

就這樣,大家在處理好各自的分歧後,便各自開始修建城鎮了。

在新的崇明鎮修建好後,人們為了區別新的,和舊的崇明鎮,便把舊的崇明鎮更名為“入水鎮”。

因為山洪暴發的時候,整個舊的崇明鎮,都淹沒在洪水之中。

後來,又因為指示牌上面的字是豎著寫的,所以外人常常把“入水鎮”讀錯成“汆鎮”。

久而久之,居民們也開始把“入水鎮”叫做“汆鎮”。

往往家父會在我去清理穿山公路上的落石時,獨自一人,將需要送往的生活用品,搬到我的小貨車上。

雖然家父已經年近花甲,但身體依然如同小夥子般健碩。

這與家父每天都堅持鍛煉身體分不開聯系,更與我們家族的遺傳基因分不開聯系。

我爺爺去世時,已經一百多高齡,但依然有著一頭烏黑油亮的頭發,以及健碩的身體。

甚至,臉上也沒有像其他老人那樣,長有老年斑以及皺紋。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爺爺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呢。

當家父將生活用品全都裝上車後,他就會從上衣口袋裏,掏出早就準備好的信封,遞到我的手上。

然後言辭嚴厲地警告我,千萬不要打開。

而早就習慣這一幕的我,則一邊點頭答應,一邊將信封放在貨車駕駛席的擋風玻璃前。

一個跨步進到車內,關上車門,發動汽車,朝著“汆鎮”方向打著方向盤。

如果當時我的好奇心再強烈一些,在半路中打開那個信封的話,說不定,就不會發生後面那些可怖的事情了……

……

我順著穿山公路一直前行,在標有“汆鎮”鎮名的指示牌處左轉,轉入布滿碎石的山間小路。

小路的寬度,僅供一輛車輛行駛。

雖然出入“汆鎮”的車輛,少之又少,但我也不敢掉以輕心。

因為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從那竄出來一輛馬車或是驢車。

要是把它們給驚到了,我還得下車,幫老農收拾掉落在路上的物品。

況且,就像我之前所說的那樣,我一年才到這裏不過三四次,對於這裏的路況並不是那麽熟悉。

說不定下一秒,我的小貨車的車輪,就陷進了肉眼難以分辨的泥坑裏,從而拋錨。

要是那樣的話,我還得獨自一人,穿過這條陰森寂靜的山路,前往前面的鎮子裏叫人幫忙。

所以每次走這段山間小路時,我總會一邊減速慢行,一邊在心裏祈禱,那些看不見的泥坑,離我遠一些。

在穿過那段崎嶇不平、氣氛陰森恐怖的狹窄山路,再順勢下一個路坡,“汆鎮”的入口,便赫然出現在眼前。

只需從鎮口處看一眼,便能看出這是一座將近廢棄的鎮落。

破敗的房屋隨處可見,當年山洪帶下來的落石,和房屋的殘垣斷壁,還橫在道路上。

除了偶爾響起的鳥叫聲,整個鎮子,都靜得讓人覺得汗毛倒豎!

從極少處屋子飄出來的炊煙中可以看出,這個鎮子還是有人居住的。

我將小貨車的速度,保持在不至於讓引擎熄火的程度上,緩慢而又小心地走在鋪有鵝卵石的大道上。

竭力地避開那些橫在道路上的落石、木板以及房屋的遺骸。

在經過一處由房屋的殘骸構成的三角體時,我看到了有幾個小孩子在那裏嬉戲。

但他們在那裏面竄上竄下的矯健動作,怪異得就像是某種類人猿動物似的,並且他們對我的到來,充滿了恐懼與敵意。

如果我再將小貨車向他們偏移一點點的話,那麽緊握在他們手裏的石塊,勢必會在下一秒,砸在我的車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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