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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常鴉鬢

作者:癡娘

常蕙心直到死前那一刻,都不明白:恩愛十三年的夫君,為何要毫無征兆的,親手殺死她?

陰曹地府走一遭,常蕙心再還陽,已經是十年之後。

兇手前夫成為高高在上的明君,海晏河清,萬人謳歌。

常蕙心什麽都沒有,除了一具不老之軀,永嬌顏,常鴉鬢。

女主自己的身體來到了十年後。

前夫不是男主。

打算寫女主是如何一步步黑化的,但不是極端黑化,仍持有底線,有最根本的善良。勿掐_

內容標簽:

搜索關鍵字:主角:常蕙心 ┃ 配角: ┃ 其它:

晉江編輯評價

常蕙心和謝景做了十三年夫妻,卻被謝景毫無征兆地殺死。十年後,常蕙心再還陽,她自己仍是十年前的嬌顏,不老之軀,世間卻已天翻地覆,殺人兇手謝景已貴在天下至尊,妻美子善。昔日的生死之交謝致,如今卻亦敵亦友,真假難辨。更有另一波人在暗中異動,計中計,局中局……

常蕙心與謝致聯合,查明真相,向謝景一幹人等覆仇。本文將女主覆仇寫出新意,情節環環相扣,跌宕起伏,劇中人物各具特色,引人入勝。女主心理刻畫稍顯不足。

☆、千秋萬歲(一)

元嘉三年,正月十六,清晨。

佳節已過,內侍們正紛紛攀著梯子,摘去掛於長廊兩側的花燈。

花燈雖摘,猶存著新年的熱鬧。

就在這一派熱鬧中,剛下早朝的皇帝亦是心情極佳,正伏於禦書房的桌案上,批閱今日百官遞上來的奏折。

外頭的內侍進來通報,說禮部袁侍郎求見。

皇帝停筆擡頭,眼睛一亮:“快宣,是朕讓他來的。”皇帝說完,自擱了禦毫在架上,抖擻常服龍袍,端坐在圈椅上靜待袁侍郎來。

一個佝僂著身軀,穿緋色官服的老人,顫顫巍巍步進來。

袁侍郎已過耋年,去歲入冬,便身子不大好,時常臥病,今日早朝也未能上。

袁侍郎近到距離禦案六尺前,匍匐跪下,目不斜視緊盯地面道:“臣禮部侍郎袁涉之叩見陛下。”

“袁愛卿快請起。”皇帝話音未落,已自離了圈椅,從右首繞過禦案,前行躬身親自攙扶袁侍郎。

只一個動作,就令八旬老人袁涉之身心驟暖。

皇帝偏還要繼續用關切地語氣問道:“愛卿,你的身子恢覆得怎麽樣了?病完全好了嗎?”

“陛下——”袁涉之擡起頭,一張臉老淚縱橫,顫聲道:“這數月間,陛下禦旨,不斷遣人送藥探望,又遣禦醫親自為臣看病,微臣臣小小侍郎,何能何功得陛下如此厚愛。”

“唉,袁愛卿,不可妄自菲薄。”皇帝笑著扶起袁侍郎,先賜了座,方才重回圈椅上坐定。皇帝同袁侍郎談笑道:“滿朝文武,從一品至九品,皆是我社稷棟梁,朕當重之。”

袁侍郎聽著皇帝這一番言論,胸中不由自主湧起一股知遇感慨:今上五年前登基,平定亂世,休息養民,令百廢俱興。內政上又知人善任,仁厚禮賢,勤政納諫,難怪國家太平,天下皆服。

袁侍郎想到這裏,情不自禁又要下跪,由衷道:“陛下仁愛,萬民厚愛。”

他們身為臣子的,為陛下為國肝腦塗地,也是應該。

“袁愛卿快起身!”皇帝卻語氣輕松:“朕今日宣你來,是想問問,春闈的事準備得如何?”

今上開國,決心一洗前朝腐朽之氣擇能以用,便下旨變革體制,擯棄以往的九品中正,開科設舉,為寒門賢士另辟一條道路,廣納人才。

今上又與禮部商議,設定鄉試秋闈三年一次,中選者來年三月,便能上京參加春闈會試。

建平二年的鄉試,到今年整三年。

今歲三月,便是萬眾矚目,頭一次的春闈。

袁侍郎是這次春闈的主考官,他垂首向皇帝稟報:“陛下恕罪,恕微臣久疾臥床,未能向陛下及時稟報。春闈之事,已俱妥當。”

“妥當就好。”皇帝點頭道,又命內侍再取些藥材賞賜給袁侍郎,這才命袁侍郎退下了。

皇帝繼續伏於禦案批閱奏章,禦毫沾了朱墨,圈圈點點,事必躬親。

內侍總管熊福公公,始終在一旁伺候著,給皇帝磨墨。皇帝節儉,一方硯臺已用了數年,四角俱已磨損,這硯臺……熊公公仔細回想,似乎他第一天在禦前伺候,就是這方硯臺,沒有換過。

硯臺破舊是破舊了點,但也有它的妙處。匠人巧心,以歙石制硯,底座不知是用的何種金屬,到了冬天,暗格裏竟能放置炭火,令硯池溫潤,墨跡流暢,著筆人的手……也能借著溫度烤一烤,分外溫暖。

難怪皇帝獨愛這一方硯。

“阿福。”皇帝喚了一聲,熊福才回過神來。

熊福忙恭謹道:“奴婢在。”

“什麽時辰了?”

“奴婢瞧著……該是卯時三刻了。”

“嗯,擺駕吧,朕去瞧瞧太子的功課,再看看皇後。”

“諾。”

熊公公便忙著下去安排了。今上一代明君,卻鮮好女色,登基五年,後宮中只有一後兩妃一修儀,統共才四人。其中皇後和賢妃德妃,皆是開國前就跟了今上的。她們伴隨今上南征北戰,今上對自己的女人也是重情重義,尤其是皇後,十年結發夫妻,今上格外敬重。今上不僅早早立了皇後所誕二子分別為太子、冀王,且每日均要去內庭中看望皇後,感情和睦。

前年,皇帝擬旨,將雍改為安州,選址安州西北鹿山修建皇陵,又在鹿山右側八裏開外的仄山,修建後陵。

同塋異墳,帝後百年之後,將屹立互望,相攜相守,共看萬裏江山。

……

熊公公安排妥當,皇帝的儀駕便紫雲禦風,先去往東宮看望太子了。

同一時間,安州帝陵。

安州不比京師,天寒地凍,正月裏尚是漫天飛雪。皇陵又依山而建,遇丘起墳,墳丘標志均不明顯,這大雪一封山,不到開春雪化,工匠們是上不得山了。

皇陵的建設,已經停工整整一個月了,只留山上數十守軍。

三個盜墓賊,趁著夜黑守軍松憊,悄悄潛進修了三分之一的皇陵。

兩個身形較長的盜賊貓著腰,一左一右走著,另外一名身形矮小的盜賊,反倒居首,走在甬道中間。盜首走得快,眨兩三眼的功夫行出五、六丈,他頓了頓腳步,回頭瞪了一眼左邊那個盜賊,輕聲斥道:“走快點!你抖什麽抖,要是抖,就別跟老.子來混這樁買賣!”

左邊的盜賊禁口不言,身子仍在發顫,卻低頭猛走,跑著跟上了盜首。那盜首哼哼一聲,擡腿踢了左邊盜賊一腳,左邊盜賊也不敢反抗,仍是緊跟著。

三人很快來到一個岔路口,前面三條分叉的甬道,通往三處分穴。

盜首有經驗,將特制的火折子往前一探,仔細看了看三條甬道道壁上各異的彩繪,繼而發令:“走中間這條!”

盜首說完,左邊的盜賊卻伸手拉住他。盜首旋即回首,怒目看向左邊的盜賊。左邊盜賊立刻就把脖子縮了,臉上明顯流露出畏懼盜首的神色,手卻仍緊緊拉著不上:“老、老大……那、那正中央的那條,彩璧上分明繪著九爪團龍,是……九五之尊的玄宮。驚動不得,我們還是改盜……”

“放.屁!”不待左邊盜賊說完,盜首就直斥道:“桐哥兒,你既然決心跟我哥倆出來盜皇陵,就該知道不管盜哪個,都是掉腦袋的事情。既然都是冒死反險,何不盜個大的,也對得住自己,你說是吧?”盜首力大,腕上反著一擰,竟反制住左邊盜賊:“呵呵,桐哥兒,你要是反悔了,怕誤了你的前程,大可此刻單獨折返回去,只是路上會發生什麽事,還不上錢……別怪老.子不保你!”

左邊盜賊看來力氣不大,身子骨也瘦弱,被盜首鉗制著,轉瞬就僵紅了面皮。左邊盜賊眼神四瞟,明顯在心虛說謊:“老、老大,我是怕天子玄宮機關重重,我們進去,恐有危險,還是取個簡單些的……”

“夠了!”盜首已不耐煩,他松開左邊盜賊,一揚手道:“愛盜便盜,愛去自去,別耽誤老.子發財!”

右邊一直未發言的盜賊也勸:“是啊,桐哥兒,修陵都是後修機關,如今這皇陵才修兩年,正是機關未設,發財的大好時機,若是再過幾年,我們就沒機會進天子玄宮了!”

左邊盜賊縮了縮腳,面色艱難,終是一咬牙,跟著另兩名盜賊,一同取道中間走了。

盜首一邊走,一邊借著火光瀏覽壁畫,又探看甬道兩旁的擺設,嘖嘖道:“這朝皇帝還是挺節儉的嘛,可別讓老.子白跑一趟,盜了個油頭最少的帝陵!”

甬道不僅擺設少,道路也不長,三人很快走完,來到玄宮墓室。

墓室中自奉有雙顆夜明珠,無須火把,將滿室照亮。

盜首擡擡眼皮,嗤笑道:“皇帝老兒假節儉,搞個這麽闊氣的棺材!”

墓室當中的白玉石棺,長有八尺,如常例,但寬度卻怎地也闊至八尺,長寬相同成為正方,形狀破為奇怪。

盜首仍還舉著火折子,命道:“走,近前去看看。”

右邊盜賊聽命跟上,左邊那個膽小的……自然是立在原地。

左邊盜賊縮著身子,低頭用細小的聲音嘀咕道:“冒犯天子,冒犯天子,小生罪過罪過……”

“啊呀!”驟然響起兩聲尖叫,左邊的盜賊聞聲擡頭,見兩位上前的夥伴連連後退。再細看,這天子的玉棺中,竟有不知是什麽的東西,掀棺坐了起來。

望背影青絲如瀑,似乎是個窈窕女人……只怕是鬼吧。

左邊膽小的盜賊雙腿開始打顫,可是明明害怕,眼睛卻不由自主盯著那坐起的女鬼,瞧著她徐徐回過頭來。

“啊呀!”又是一聲叫,竟是右邊的盜賊被嚇破了膽,後仰到底而亡。

猶坐在棺中的女鬼卻臉色茫然,盯著地上的屍體看了許久,又低頭看見自己正坐在一口玉棺中,這才明白過來:哦,她把盜墓的賊寇嚇死了。

女鬼搖搖頭,心嘆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她活了二十四歲,與人為善,伺奉夫君,卻不明不白被夫君謀害至死。魂魄悠悠到了地府,閻王卻說因著機緣,她陽壽未盡,打了她的三魂七魄還歸原身續命。

此番還歸陽世,女子唯一願望便是查清原委,找夫君報仇。但她怨的、恨的、弄不明白的皆是某人,不該算到眼前這幾個盜墓賊身上。沒準閻王說的機緣,就是這幾個盜墓賊呢!正是他們喚醒了她?

再則,時逢亂世,父母買其子女,子女食父母屍糊口者常見,這幾個盜墓賊也不容易……

女子想到這裏,輕聲嘆了口氣。這嘆氣聽在餘下的兩名盜賊耳中,卻是分外幽深陰沈,懾得他們再次後退,尤其是最先開始就沒邁步的左邊盜賊,再退,就要退出玄宮,退到外面甬道上去了!

女子緩緩站起身來,本欲雙手提裙出棺,卻本能地一縮腳:這棺材頗高,擡步跨出來恐失了禮儀。

剛成親的時候,她本性難改,手腳毛躁而不知禮,夫君雖然不說她什麽,但他的臉色並不好看。女子愛夫君,為了他日日展顏,女子便自此時刻提醒自己,行不歪步不錯,戰戰兢兢克己了近十年……憑什麽都被那人殺了,她還犯.賤地保持著這種習慣!

女子想著,裙子也不提了,側身一翻,就敏捷地躍到了棺材外。

不是施的萬福禮,女子抱拳道:“多有冒犯,敢問二位,今時是何年、何月、何日?”

以往,依著她心直口快的個性,肯定還會多問一句“我現今身在何處”?將心裏的話一股腦問完。

但經歷了那番刻骨銘心的痛楚,她覺得最親的人也不可相信,連同床依偎的夫君,也可以殺了你!防人之心不可無,對待兩位盜賊自然也禮貌中留了戒備。

☆、千秋萬歲(二)

盜首立定良久,突然呆呆長應了一聲:“啊——”

起初,盜首見著棺材裏突然坐起來一個人,縱然他膽大,也被嚇得不輕。但過會他緩回過勁,心中懼怕便減弱至八分,後來又見坐起來的是名女子,面色如常,言談禮貌,還虛心想他們請教,盜首的懼怕又再減五分,只剩下三分。

盜首索性跨步上前,伸手摸了女子手腕一下,肌膚溫熱,有脈搏,她是活人。

盜首便再沒有什麽懼怕了,側身彎臂,拔出靴中匕首,要滅口殺人。

哪知女子只是一個旋身,輕巧避開的。

她是有武功的人,而且功夫不弱。

“老大,君子當以禮還禮,她同你好生講話,你怎能動手取她性命!你同我說好了是來盜墓的,可不是來殺人的!”一直站在甬道和玄宮相接處的那名膽小盜賊喊道:“更何況她還是個女的,哪有同女子動手的道理!”

盜首聽到自己的同伴替女子幫腔,氣不打一處來,他轉過身來,匕首朝準女子喉嚨,再次直刺,口中卻對同伴罵罵咧咧:“娘的,沒用的書生,女鬼你也憐惜?”

盜首一不做二不休,接連再刺,女子卻俯.身彎腰,頭顱和身子一齊往右滑過,再次避開盜首的攻擊。她並不想殺人,也從來沒有殺過人,本性驅使她能避則避。但是避了十幾個來回,盜首仍不放棄地襲擊她,女子心中念頭一閃:這樣又能避到何時?你不殺他,他卻要殺你,就像那位親手殺妻的夫君……

女子突然冷笑一聲,淒淒厲厲在這玄宮裏回響,她以極快的身法閃到盜首身後,右手掐了盜首的手腕,操控著匕首往胸前一送,刺進了盜首的心房。

“犯我者死。”女子一面冷冷說著,一面將匕首拔出來再重新刺進去,往覆三次,且令匕鋒在盜首身內來回攪動,確保他徹底斷氣。女子自言自語,再次重覆:“犯我者死,決不輕饒。”

人犯我一寸,我還人一分,不再心慈。

女子拔出匕首,甩了盜首的屍身,任他癱倒在地上。女子擡手看看,見盜賊的血通過匕刃下滲,沾在她手上斑斑點點,似大小花鈿誤畫在虎口上。她也不擦,緊握著匕首向剩下的那名盜賊走去。

最後這麽盜賊始終未曾動作,見女子走近,愈發怕了。他自己蹲下來,抱首低頭,口中不斷叫著饒命,饒命。

女子將匕首輕擱在盜賊肩頭,不發一言。少頃,女子聞到一股怪味,再定睛一看,竟是這盜賊失禁了。

女子垂下眼臉,出聲道:“你是初犯麽?”

常年盜墓的人,眸光較常人明亮,女子觀察另兩名已斃盜賊,皆目光炯炯如貓,唯獨剩下這名盜賊,眸光尋常甚至還有些瞇眼渙散,倒像是個……常年用功苦讀的書生。

“女先生饒命、饒命。”尿.了褲子的盜賊全招了出來:“小生姓容名桐,安州遂縣人……”

女子旋即思索,天下未有喚作安州的地方,盜賊在騙人。她皺皺眉頭,將得手上的匕首緊了緊,匕刃悄然挨近盜賊脖上肌膚。

盜賊不查,猶自交待:“去年秋闈中了鄉試第三名,朝廷體恤,允我參加今年的春闈,還發了十二兩銀子的路費。只是、只是阿爹好賭,不僅將十二兩銀子輸得一幹二凈,還欠下三十兩銀子的外債。由於爹爹名聲在外,小生東借西借也借不到錢,這、這盜墓的首領亦是討債人之一,他討上門來,我無錢還債,他便誘說我有一筆大買賣,只要隨他一起做了這樁大買賣,不僅能夠還錢,還能重新籌集上京的路費。我隨他來到此處,才知……”盜賊說著將頭深深埋下去,緩道:“……才知是盜陵,卻已回頭不得。”

女子聽完,並不急著言語。少頃,她問:“秋闈、鄉試、春闈分別是什麽?”

“是本朝皇帝新興的科舉考試……”盜賊將科舉事宜,逐一向女子講解出來。

她眉頭更鎖,悠悠回想起某年某日,一位朋友登門拜訪他的夫君,兩人相談甚歡,喝了點小酒。末了送走朋友,夫君就有些醉了,同她感慨朋友屈才,因家屬寒門又不習武,絕了入仕之道,導致明珠蒙塵,不能展報效之志。

她聽了也為夫君的朋友傷心,忽然靈光一閃:“要不你向陛下進言,勸陛下單辟出一條選拔,公平公正選拔這些寒門賢才?”

“如今的陛下,豈還聽得進旁人的話!”夫君嘆氣搖頭:“再則這個世道,民不聊生,朝廷忙著剿滅義軍都忙不過來,哪還有錢,有精力去開這番新舉!”

……

如此推來……現今地上的世道,已經大好了麽?莫非她去往陰間一夜,陽間已過數年?他是否仍得陛下的信任?若他仍大權在握,查明真相找他報仇可就難了。

女子收回神思,聲音清冷問盜賊:“今時是幾年、幾月、幾號?”

“元嘉三年,正月十六。”

女子一嚅唇,“元嘉”這個年號她沒聽過。女子追問:“‘元嘉’往前,年號為何?”

“建平。”

這個年號女子也沒聽說過。

“‘建平’再往前呢?”

“‘光熙’。”盜賊瞧見女子面色陰沈,趕緊補充道:“或者‘永常’。”

這兩個年號她都聽過。先帝是在永鳳三十一年崩的,緊跟著繈褓中的小皇帝就繼位了,年號光熙。光熙三年,外戚桓玉良自立為偽帝,年號永常。

就是在光熙四年,或者永常二年,她,常蕙心,入夜與夫君一場交.歡。纏綿過後,常蕙心猶在喘氣,夫君體貼地遞來一杯溫水,她不假思索一飲而盡,並隨手將杯子還給夫君。倏地,常蕙心周身乏力,渾身的功力都在散開,她欲擡手伸腳,卻發現自己已無法動彈。恩愛十三年,成親九年的夫君,正用一種常蕙心從來見過的冰冷眼神盯著她。

她是如此敬重、信任和深愛著他的夫君,以致第一反應竟不是恐慌,更不是呼救。常蕙心以為夫君在同她開玩笑,就傻傻地嗔道:“麗光,你這是在做什麽?給我喝了……什……?”

呼吸越來越困難,常蕙心最後那個“麽”字沒能發出來。

坐在床邊的夫君並未作答,他先低頭註視手上水杯,來回輾轉,繼而兩眼一閉,擡腿步離了床。

獨留中了無色無味劇毒的常蕙心在床上,很快成為一具冰冷冷的死屍。

光熙四年,常蕙心死在某日夜裏,被她的夫君謀殺,至死不知死因。

疑問和不可置信積滿胸膛,常蕙心禁不住脫口而出:“說,如今距離光熙四年,已有幾年?”

匕首沒能控制住,將盜賊脖頸的肌膚劃破,雖未及筋脈,但還是滲出血來。

盜賊惶恐至極,拼命喊著饒命饒命。他想算一算統共有幾年,腦子卻因為恐懼變得遲鈍,算了半天才算出來。盜賊結結巴巴道:“十、十年。”

常蕙心眸光一散,轉瞬又聚集起來。原來陰曹地府一日,地上已過十年。

竟讓那虛偽負心之人,多貪生了十年壽命!

常蕙心憤恨中生出不甘心,握著匕首的手亦開始微顫。她問那盜賊:“這裏是何陵墓?”

一直縮頭縮腦的盜賊,竟擡頭看了常蕙心一眼,長久註視,他的眼神很奇怪。

盜賊低下頭去:“這裏是帝陵。”

常蕙心的聲音亦是吃驚:“帝陵?哪朝先帝?”

她自認為同皇帝扯不上關系。

“當朝……當今天子盛年在位,這座帝陵是為他百年之後修的。才著手動工兩年,許多機關都還未設,最近大雪封山又停工了,所以……我們才敢進來盜的。”盜賊說完,久久不見常蕙心反應,感到詫異。盜賊便再次擡起頭來,卻睹見常蕙心臉色蒼白,劇烈的震顫自她雙肩一直延伸到雙臂。

許久,常蕙心自己回過神來,一字一句,緩慢問道:“現、今、的、皇、帝、叫、什、麽、名、字?”

盜賊皺眉,搖搖頭說:“草民渺芥,豈可妄呼天子名諱!”

常蕙心一聲嗤笑:“你連他的墓都盜了,還忌憚說他的名字?”

“我盜墓是被逼的!”

“好,不逼你。你只告訴我皇帝姓什麽?”

盜賊猶豫了片刻,還是實情相告。他低頭道:“皇胄之姓乃謝。”

“謝景對吧。”

盜賊猛地直起脖子,仰視常蕙心。他的嘴長得大大的,難以置信常蕙心隨口就說出了當朝皇帝的姓名。

常蕙心卻無暇顧及盜賊的表情,她滿心都是疑惑和不甘,還有憋悶——乾坤朗朗卻妄自明亮,叫那道貌岸然的兒郎,竟得天機,做了九五之尊!

“他怎麽做皇帝的?”常蕙心繼續追問,她要去京城,找殺謝景查明真相,“此地何處?距離京城多遠?”

“王者天命,皇帝自然是天命所歸。此地地處安州,西去京師近千餘裏。”盜賊似乎不願妄議天子,他蹙起眉頭,註視著常蕙心,表情……竟像是替她擔憂?

盜賊道:“從這裏到京城,就算是乘車兼程,也需月餘。”

常蕙心卻不接盜賊的話題,而是問了個奇怪的問題:“那皇後是誰?”

“皇後……”盜賊答不上來,他不知道。

常蕙心再問道:“西去京城千裏,那不是雍州麽?”

“安州既是雍州,前年陛下在此設陵,改名安州,取義天下大安。”

半響,常蕙心忽然彎腰,三兩下點了盜賊的穴道,令他保持蹲著的姿勢不動。

☆、千秋萬歲(三)(捉蟲)

常蕙心自己則將謝景的玄宮閱覽了一番,心潮起伏:他居然做了皇帝,還修了帝陵,這裏將是他百年之後安葬的地方……那他把她藏在這裏做什麽?

謝景為什麽要殺她?

常蕙心疑問重重,掃視帝陵。陵墓尚未完工,玄宮機關沒有安裝,等雪化路通之後,定會有工匠再入玄宮——為避免工匠們察覺,亦為避免工匠上報上去,讓謝景察覺,常蕙心並未取太多玄宮裏的東西。她註意到兩點:

一,謝景篤行佛教,玄宮四角鑄有護世四天王鎮守,南方增長天王毗琉璃的手上,持著削鐵如泥的真寶劍。

二,玄宮未修完,但那主穴的玉棺卻已修造完畢。不僅外觀雕著精美威嚴九龍,就連玉棺內壁,也裝飾著純金嵌寶的九鳳九凰,鳳與凰首尾相纏,不知道謝景想暗中與她同穴,還雕出這些鳳凰來,是怎地個虛偽意思……

常蕙心抽出毗琉璃的寶劍,將玉棺內的裝飾削了個稀巴爛。純金的鳳爪和龍爪掉下來,被寶劍砍成塊塊碎金,龍眼和鳳頭上鑲嵌的紅藍寶石,也被常蕙心切割細分。她直接用墊在棺內底部的錦緞做包袱,將這些碎金和寶石包好。

常蕙心將包袱放在掌心,掂量了下,夠沈,她這趟上京的花銷有著落了——取些謝景的寶貝去調查真相,向謝景報仇,也算是謝景活該。

常蕙心站起身,前行數步,雙手駝背起盜首的屍身,似駝重物般將他丟進了玉棺內。再依跡效仿,常蕙心將另外一名死去的盜賊也丟進了玉棺。

最後,常蕙心重新蓋好玉棺棺蓋,掃了掃上面的指印,徹底消除一切印跡。

她料定謝景心虛多疑,會旨派工匠會來繼續修繕玄宮,卻必定不許他們擅啟帝王玉棺——因為,藏著她在裏面呢!

待到玉棺重啟之日,就是謝景下葬之時,如果那時候被發現盜棺,她又有什麽怕的呢?

說不定謝景還來不及享用他千秋萬歲的帝陵,就被她殺了呢,死不瞑目,孤野拋屍。

常蕙心的嘴角不知不覺勾起一絲笑:這些報應她想著就痛快……可是卻又憋著慌,滿滿都是疑惑。不可置信,他為什麽要殺她?

常蕙心繼而握起左拳,她還是早些出去帝陵,趕赴京城,查明真相……讓那個盜賊帶路,怎麽潛進來的就怎麽出去,讓他走前面,同時探路身試機關。等出了帝陵,他不是要參加春闈們,她就扮作他的男侍衛,一路上行動也方便,好避過沿路關卡的盤查……

想到這,常蕙心的目光看向盜墓賊,卻發現盜墓賊身子雖然不能動,眼珠卻一直左斜,正盯著她看。

不知他註視她,已經有多長時間了。

盜賊的眸光不懂隱藏,眸中的疑惑、茫然、難以置信,均清晰可見,還有半分癡傻……這眼神令常蕙心感到十分不舒服,她偏頭避開去。

常蕙心一避,盜賊就回過神來,不自控地發了一聲:“額嗯——”

他方才有些傻了,盯著眼前的女子竟想出了神——這是個迷樣的女子,初見她從棺材裏坐起來,身形幽幽似女鬼,沒把他嚇個半死,後來才敢打量她。她的容貌乍看平凡,但再一細看,其實五官都很精致,只是眉眼間始終籠罩著一股溫順和善之氣,令她整個人都不太起眼。

若這女子不是在帝陵棺中驚坐起,而是身處摩肩擦踵街市中,沒人會註意她。

不過是個普普通通,二十四五歲的姑娘!

女子不僅容貌溫順,說起話來也和和氣氣的,同兩位盜墓賊竟講起禮來。他覺得女子挺好,老大卻出乎意料地要取女子性命,不聽他勸阻,一意孤行。女子本來再三避讓,忽地就反攻了,她說“犯我者死,決不輕饒”。

說這話的時候,清楚看得她臉上的溫順驟減一半,柔和的面龐也生出了棱角。就恍若幻覺般,之後這女子每同他問一句話,每冷笑一次,她的氣質就淩厲一分。女子的五官好像沒有變化,卻又變化大了,細看處,她的唇更紅了,什麽都未曾塗,卻似天生滴血般鮮紅。女子最後站定那一笑,眼角第一次也上挑,溢出三分淩厲,又勾著一分媚。

盜賊不知怎地,就移不開目了。

……

玄宮裏本就陰森,因此沈默的時間顯得格外長。還是常蕙心開腔打破了沈默,她說:“走吧。”常蕙心說著走近盜墓賊,先一手將匕首扼住盜墓賊咽喉,另一手才解開他的穴道,旋即又反扣了他的雙腕。

常蕙心引著盜墓賊直起軀幹,她警告他道:“你帶路,怎麽進來的就怎麽回去,休要給我耍什麽花招!”

盜墓賊不邁腳,輕道:“他倆與我相識一場,我想先葬了他們……”

常蕙心細思須臾,反應過來盜墓賊說的是他死去的那兩個同伴。

這要求常蕙心自然是不可能答應,她便敷衍他:“他們躺到皇帝的棺材裏,算是厚葬了,你何苦多此一舉?”

盜墓賊沈默了會,又問:“姑娘可容我給他們磕幾個響頭?”

常蕙心思忖了會,保持一手桎梏著盜墓賊雙腕,一手持匕首要挾他的姿勢,推盜墓賊到墓前:“磕吧!”

盜墓賊跪下來,常蕙心也隨著蹲下來,眼見著他兩人各磕了三個響頭,算是此生拜別。

“走了!”常蕙心挾持盜墓賊起身,口中責備道:“這回你沒什麽花招可耍了!”

常蕙心挾持、驅使著盜墓賊往前走,從玄宮走上甬道,又再走了兩三步,盜墓賊似乎才反應過來,蹙著眉頭發聲:“讀聖賢書者當重諾,我剛才磕頭,的確只想著同他們拜別,感相識一場。你怎麽……”

“夠了夠了。”話不要多,常蕙心只嗆他一句:“讀聖賢書還以品德第一呢,你怎麽還來盜皇陵!”

盜墓賊雙眸倏黯,沒了話說,緊閉著雙唇往前走。

出了三岔口甬道,再左轉往前行,可能是常蕙心太警覺盜墓賊了,她的註意力幾乎都放在了盜墓賊身上,亦或者是兩人沒有火折子了,只能在幽幽暗暗中摩挲,常蕙心未曾註意到半完工的地面上有一個凸起。常蕙心腳下一絆,身子本能地向前傾,匕首沒握緊,脫手飛了出去。

“當心!”盜墓賊側身扶住她。

他的身子不慎貼住她,常蕙心身體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滲入他的胸膛。

常蕙心未覺不妥,盜墓賊的耳根卻霎時紅了,所幸黑蒙蒙一片,常蕙心未曾看見。盜墓賊彎腰,撿起地上那亮堂堂的匕首,還給常蕙心。

常蕙心表情一滯,幽黑中盜墓賊也未能看見。她轉而重新反扣住他的雙腕,只是這次,常蕙心沒有再用匕首抵他。

兩人又走了會,盜墓賊突然問:“敢問姑娘怎麽稱呼?”

“喚我蕙娘即可。”

“多謝姑娘。”盜墓賊輕喚了一聲,心中暗想“慧娘”這個名字不錯,智慧聰穎。盜墓賊又想,

雖然他做過自我介紹了,但那時他尿著褲子,情形狼狽,只怕常蕙心未曾記住他的名姓。盜墓賊便輕聲喚道:“姑娘——”

“我知道你叫容桐。”常蕙心打斷的他的話。

聽慧娘的語氣,似乎並不喜歡他多言,容桐就沒再多言。一路走著,只有逢著磕磕碰碰的時候,容桐才會提醒常蕙心:“當心。”

兩人黑暗中摩挲,縱使容桐記路,兩人仍走得極慢。彎彎繞繞一條沒有岔路的甬道,也不知走到途中何處了,常蕙心突然沒頭沒尾地問容桐:“這帝陵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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