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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六十八只偏執小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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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六十八只偏執小徒弟

血……

漫天遍地的血……

漆黑的空間裏,男人坐在地上,一條腿半屈著,垂下的面容埋沒在陰影中,全然看不清上面的任何表情墨色的長發逶迤在浸潤的地面上,就像是在鮮血的澆灌下密密生長起來的暗黑荊棘,無聲而肆意地生長。



一只手毫無征兆地落在了江煜的肩上,玉骨無暇,完美得猶如絕世的藝術品。

黑暗的空間中忽然落下了一束光,陌生的男人不知何時站在了江煜的身後。

【我警告過你……】

天道嘆息著,渾身都散發著神聖而美麗的光輝。

【禁淵的力量,不要肆意濫用。】

就是連他自己都無法掌控而只能摒棄,即便是出自同源的江煜,在多次重置世界之後,也會產生無法想象的反噬。

但能夠做到這般境界,也是某種極端可怕的天賦了,否則,天道不會給予江煜如此之大的容忍心。

這個從禁淵誕生的魔物,掌控了他曾經都無法掌控的力量,若不是那個女人,大概會成長為更為可怕的存在了。

“……”

漫長的沈默之後,江煜才緩緩擡起了頭。

隨著這動作,他的身上發生了某種奇妙的反應。

漆黑的長發在這一刻被銀輝浸潤,纖長的眼睫輕輕顫動著,在後者周身的光輝下泛著如月色一般的流光。

刻意雕琢的人類軀殼在這一刻盡數碎裂,化作無數粲然的星點消弭在黑暗中。

在黑暗中,美麗得猶如一顆傳世的珍寶。

少年緩緩睜開了眼,仿佛是從一場漫長的夢魘中醒來。瑰麗的眼瞳中卻是沈寂一片,猶如死水般不起絲毫波瀾。

“我差一點……”

差一點殺了她。

若是那一瞬間,再晚一點點的話……

可怕的設想在這一刻席卷了少年的大腦,猶如黑色的潮水般密密麻麻湧上心尖,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我知道。】

天道俯下身,以一種大人對小孩的守護者姿態伸出雙臂,就要把江煜擁入懷中,啪嗒!

少年在這一瞬間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語氣驟然間冰冷“我以為,源靈禁牢應該不會受到波及才對。”

而現在,本應該被囚禁的對方,卻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了他的識海之中。

【……】

天道沈默了一瞬,

【只是一縷天外化身。】

江煜全身心都投在重置世界和那個女人之中,又怎會去註意同樣無數次被重置的禁牢,之後又會變成了何等模樣。

然而剛才那一瞬間的接觸之後,天道的影像便出現了裂痕,他原本還想說什麽,然而卻像是突然察覺到什麽不好的東西,下一秒化作無數碎光,消弭。

於是,所有的一切又重新歸於黑暗。

這一刻,熟悉到讓人作嘔的氣息,讓江煜仿佛又回到了他的出生地。

翻湧的血海中,是被這個世界所拋棄和厭惡的一切。

所有從禁淵誕生的魔物都一樣,生於汙穢的禁淵之中,它們什麽都不曾擁有,也不會擁有。

所以,為了填補內心的空洞,便產生了無窮無盡的欲.望。

在吞噬同伴軀體的時候,它們會得到短暫的滿足感,於是便將其誤以為是饑餓,但短暫的滿足之後,便是像毒、品一樣瘋漲的欲癮。

於是,無窮盡的饑餓,無休止的吞噬,一遍又一遍的重覆和輪回。

而在這其中誕生的江煜,亦是如此。

只是在這可怕的詛咒黑洞之中,他在某一天,找到了真正可以填補內心空洞的存在。

那個,像星星一樣墜.落下來的少女……

所有的冰冷,黑暗,糜爛,都在這一刻盡數抹去,只剩下……只剩下她溫暖如初陽的眉眼。

在那個無比歡樂而繁麗的小鎮上,在那個漫天煙火的夜晚,她輕輕捏住他滑落的兜帽,【耳朵……耳朵又露出來了啊……】

那雙水盈盈的眸子,在絢爛的煙火之下折射出無數斑斕綺麗的色彩。

【江煜,好看麽?】

她笑著,就像是墜.落之前那一剎那的水晶。

然而,腦海中的畫面在這一瞬間定格,尖銳的疼痛從胸口傳來。

——那裏破了一個大洞。

只可惜江煜沒有心臟,不然那個時候,他大概能夠真正體會一下人類的心碎是怎樣的感覺。

然而,江煜只是怔怔地看著她,看她面無表情地刺入他的心臟,然後毫不留情地抽出來,劈下第二劍。

然而下一秒,周圍場景再也不是那個溫暖而繁麗的小鎮,而是陰郁灰暗的禁淵之崖,她臉上溫柔的笑意在這一刻盡數消散,然後,帶上了一種近乎於殘忍的冷漠。

【江煜,你是魔物,本該就屬於禁淵。】

【而我……】

淩厲的劍光淹沒了眼前的一切。

【——也該去尋師父了。】

少女的嘆息淹沒在了風中。

那一襲熟悉的白衣隨著他的墜.落,在視野中也越變越小,越來越遠。

直到最後,就像最初最初的時候,江煜在血海中擡頭仰望時,那一顆遙遙而不可及星星。

他明明知道,這都是回憶,這都是幻境。

就像天道所警告的那樣,濫用禁淵的力量,總有一天會遭到可怕的反噬。

但是,對江煜來說,無所謂。因為沒有比失去雲竹更痛苦的後果了。

但是……真正到了這一刻的時候,他才感受到,——多麽可怕啊。

他學著林燼生的樣子,同樣陪伴了她十年。

曾經也許有過無數細碎但溫馨的畫面,讓他支撐到了現在。

然而跌入內心的最為深處的地方之後,此時此刻,江煜能夠想起來的,烙印在他心底的,卻是最初的時候,她的拒絕和背影。

就像是看起來無比美滿而溫馨的時候,滿懷惡意的惡鬼,突然間出現在眼前,故意露出了猙獰的笑臉。

【難過麽?】

毫無征兆地,熟悉至極的聲音在耳邊突然響起。

同一時刻,所有的畫面突然在這一瞬間定格。下一秒,便是猶如世界末日一般的崩塌。

【唔,這樣子看起來真是狼狽。】

那人說著,指尖卻輕輕撫上他的側臉。

江煜一怔,緩緩擡起頭。

映入眼眸的,是一雙更為熟悉而陌生的眼睛。

虹膜是淺粉偏紅的顏色,就像是淩雲峰上那一樹開得正艷的桃花,中央的瞳仁極細,純澈而澄明。

然而細看之下,卻又像是貓科動物冰冷的豎瞳,帶著某種天生的殘忍。

——那是他的臉。

眼前的少年,擁有幾乎和江煜完全一樣的外貌。

說是幾乎,是因為他們之間唯一的區別就只有,頭發的顏色。

江煜的本體,是銀發,就像是滿天星河發光時,那樣閃爍而純澈的美麗。

而眼前的少年,長發卻是白色的。

是那種和宇宙中最極致的黑,所想對的顏色,讓人只在看到的瞬間就立刻聯想到了“虛無”

少年的指尖在江煜的側臉劃過,最後落在了他的眉心處。

“……誰?”

江煜不曾阻止對方這般甚至稱得上是暧昧的動作,他只是安靜地註視著那雙和自己幾乎一致的面容,好半天,才開口問,“你是誰?”

像是聽到了什麽奇怪的問題,少年先是一怔,然後發出了一聲輕笑。

“我啊……”

他故作苦惱地想了想,

“怎麽說呢,很久很久之前,我應該叫做……天道?”

“不過現在嘛——”

少年話鋒一轉。

“那個被世人稱為天道的,唔,就是剛剛那個給你洗腦的,叫我禁淵。”

“所以按照人類的方式……”

接著,他歪了歪頭,咧開嘴露出了一個極為燦爛的笑容,“——或許你應該叫我爹爹。”

若真如他所說,從禁淵血海中誕生的魔物,稱呼其為一聲父親倒是情理之中。

“……”

當然,回答他的只有江煜冷漠至極的臉。

並未得到回應的禁淵也不覺得尷尬,他只是懶散地坐在江煜面前,單手撐著側臉,以一種奇妙的目光看他,“其實啊,很久很久我都沒想通過,爹爹我那麽多兒子,為什麽只有你一個有出息。”

他摸了摸下巴,然後緩緩勾起唇角,露出一個邪性又了然的笑意。

“後來我發現啊,造成這一切的原因,是那個女人。”

砰!

寂靜的空間中突然碰撞出一聲劇烈的爆音。

少年穩穩地抓住江煜的手腕,而後者的尖銳的指尖堪堪定格在脖頸的前一寸。

同樣漂亮的紅粉豎瞳中,倒映出兩張極為相似的臉,一面森寒如冰,一面笑意幽幽。

“嘖,護得真緊。”

“若你敢動她……”

那聲音仿佛是從牙齒縫裏面發出來的,並不如平時那般淡漠,而是聽起來異常冰冷森寒,甚至帶上了露骨的殺意。

“——你就怎樣?”

然而後者的聲音依舊帶了淺淺的笑意。

不過在徹底激怒大貓之前,禁淵還是見好就收了,他按下江煜的手,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傻兒子,一個女人而已,綁在身邊下個暗示就好了。”

他挑了挑眉,附身靠近江煜,同樣綺艷的面容上露出了一個極為邪性的笑,“我教你。”

話音落下的瞬間,一股古怪而奇異的感覺從肩膀傳來,仿佛全身的力量都在這一刻通過肩膀上的那只手驟然抽離,江煜猛地睜大了雙眼,猩紅的豎瞳瞬間緊縮。

而此時此刻,外界的發生一切便在剎那間清晰。

這是一種很古怪的視覺感受,就好像通過的是別人的眼睛看到的這一切。

百宗傾覆,血流成河。

紅色的火光連成一片,整個戰場猶如白晝,黃褐色的徒弟被血液浸得濕軟,顏色濃郁地近乎紫色。

原本如雲端仙境的□□宗此刻,化為了人間煉獄。

銀發血眸的少年站在峰頂之上,腳下是艷糜的鮮血,將蒼黃的大地灌得飽脹紫紅,然後刺目地蔓延開來。

沾染無數血液的指尖顫了顫,江煜隨著擡起的眼眸望向前方,一股悚然的熟悉感再次湧了上來。

當初的他得知阿竹的死訊,親手殺了這裏所有人類的時候,——也是這副模樣。

眼前的一切……

江煜的時間落到遠處的一眾仙門修士的身上,

——還有遠處那些人類忌憚又絕望的眼神,幾乎所有的所有,都再次和曾經最初的世界重疊。

那些人說的什麽,或悲憤,或絕望,江煜都沒有心情去聽。

他拼盡了所有去扭轉命運的齒輪,然而最後,所有的一切卻兜兜轉轉再次回到了最初的結局。

恐怖的魔族終於在這一刻停下了。

即便再難以啟齒,所有人都在這一刻莫名松了一口氣。

百宗誅魔,原本就是歸元宗借由誅殺魔族的借口,聯合所有仙門大家把□□宗扯下神壇。

一旦沒有了淩雲峰,□□宗便再無任何特別,甚至百宗誅魔之後,□□宗還會不會存在都很難說,而其中貯藏的無數珍寶便會成為百宗之物。

於是他們花了數月營造輿論,拉攏親信,再加上十方宗的倒戈。

最關鍵的,□□宗毫無征兆地,在某一天驟然爆發出難以置信的魔氣。

一時間,所有仙門紛紛相應而起。

但是誰都沒有想到,都被世人敬仰崇拜的燼生尊者,竟是魔族冒名頂替之徒。

而那魔族竟然又有著如此恐怖的實力,所有仙門的壓軸鎮宗的法寶秘技全然無效,而死傷的弟子更是無數。

這時,在無數人恐懼的目光下,白發血眸的少年垂著頭,單手捂住眼睛,“真是好久……”

他的聲音顫抖著,像是笑又像是哭,

“好久好久……呵……”

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少年的動作一頓,

“天道……”

他低聲喃喃道,倏然攥緊了雙拳,猩紅的豎瞳也驟然收縮到極致。

這一刻,濃郁到近乎實質的魔氣突然從少年的腳下噴湧而起,猶如風暴一般瘋狂地想四面八方蔓延。

大地開始塌陷,所有的山脈都在劇烈的撼動中發出驚惶的呻/吟,無數漂浮在天空的群島開始接二連三地墜下。

猶如末日黃昏時,神域天國的塌陷隕落。

源源不斷的血水從地面汩汩溢出,短短幾分鐘便形成了幾丈深的江海。汙穢的黑氣更加瘋狂,在山谷裂縫中發出了尖銳的哨響!

下一秒,無數魔物從血水中探出了頭,它們爭先恐後地吞噬者地面的殘肢斷骸。體型也同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了起來。

“天道……哈哈哈哈哈……天道!”

禁淵瘋狂地大笑著,浸透血液的衣袍和白發在狂風中翻飛糾纏,遠遠看去,猶如一只咆哮的血色巨鳥。

極度的恨意和快感糾纏在一起,讓那張原本綺麗的面容開始扭曲。

【你看到了麽?】

【這便是,你為之付出所有的世界,甚至不惜剝離我……□□我……丟棄我……】“但是最後……”

他在瘋狂的大笑中張開了手,以一種占有,而並非擁抱的姿勢,面向這個世界。

“——它還是會變成你最討厭的模樣。”

【就像我……】

……就像你眼中的我啊。

嗡!

一支金色長箭裹挾著可怕的靈壓,如流行破空般,瞬間朝著他的後背直直襲來。

極快的速度在空氣中擦出了艷烈的火焰,猶如烈日當空一般,映染了整片黑暗的天空。

所過之處,猙獰的魔物悉數四分五裂。

禁淵眸色一暗,淩空一躍,反手截住箭頭。

下一秒,那長箭便驟然在他的掌心中爆成無數刺目的碎光。

與此同時,恐怖的靈氣驟然炸開,在天地間掀起風暴般可怕的氣流,一圈一圈像四境八方震蕩開去。

滴答。

鮮紅的血液順著冰白的指尖跌落。

禁淵面無表情地擡眸望去,正好對上了大長老的目光。

暗紫的長老服在獵獵的狂風中肆意張揚,古樸的墨青長弓在灰暗的天色下,卻泛出了皎潔如新月般的光輝。

“□□宗第十代大長老任風彌,今日在此起誓。”

他以一種極為淡然的語氣說著,卻有某種孤註一擲和破釜沈舟的血氣。

“此魔不誅,今日……”

老人緩緩拉滿了長弓,

“——便是我的死期。”

那雙蒼老而威嚴的眼睛中,帶上了必死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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