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瞬間的眩暈來得快去得也快, 小夭甩甩腦袋站直，下意識地向旁邊的人道謝，“沒事, 可能是太興奮……”

尾音那個可憐的“了”字被她吞了回去, 險些咬到舌頭。

居然是他！

雖然只有一面之緣，但由於那時的情景實在是太過窘迫, 小夭對這張痞帥痞帥的臉簡直是刻骨銘心, 是那個無證駕駛的小切諾基騷年！

她盡量自然地偏開視線, 腳下不動聲色的挪了一步, 脫離開大男孩兒臂彎環住的範圍, 強忍著不要讓自己滿臉爆紅，希望對方沒有認出來！

“沒事就好。”

小切貌似看了看自己空了的掌心，但只是轉瞬，視線就越過她看向付曉薇，“姐。”

他沒認出來？小夭心裏籲氣的同時又心臟又緊巴巴地提到嗓子眼兒，居然是付曉薇的弟弟？親弟弟？！這個世界要不要這麽小？！

“怎麽這麽久？” 付曉薇看小夭沒事，這才朝弟弟低聲埋怨了一句，接過他右手拎著的塑料袋, 拉著他往旁邊的空位帶, “快坐下吧, 比賽馬上就要開始了。”

“小遙, 這是我弟弟付晨。”

付曉薇坐下之後把塑料袋放在大腿上，邊向一左一右兩個人介紹邊從裏面拿出來一袋袋零食往小夭懷裏塞，“付晨, 這是你蘇遠哥的妹妹蘇遙，也是你們初中部的，以前有見過嗎？”

小夭看著對方不斷塞過來的麥麗素、果丹皮、香辣蝦條……有些哭笑不得，真把她當小孩子了。

不過她還是留心聽付晨的反應，她發現這小子在姐姐面前收斂了許多，完全不像那天見到的時候坐在車裏拽不拉幾的樣子。

“沒註意。” 付晨直接說了句大實話。

付曉薇被弟弟敷衍的回答搞得有些沒面子，同時有些後悔問了這麽個沒腦子的問題，蘇遙之前那模樣肯定是入不了弟弟的眼。

她是非常想在蘇遠妹妹面前樹立起一個溫柔大姐姐形象的，不過她也知道弟弟就這德性，於是撇了撇嘴側身只跟小夭說話，順便把剛剛見沒見過這個話題給揭過去。

“可惜付晨開學就進高中部了，不然可以讓他多照顧你。”

小夭沒說話，只是朝付曉薇甜甜的笑，在沒弄清楚有些事情之前她不想讓對方過多的了解自己。

“待會兒等你哥比賽完了咱們一起去吃飯，嫂、姐姐請你吃好吃的！” 她差點說順口直接自稱嫂子，大概是想到蘇遠，臉上又有點泛紅，惹得旁邊的付晨都挑眉看了她一眼。

“好，謝謝曉薇姐。”

小夭主動給對方解圍，言語間自然地糾正了之前的稱呼。

付曉薇對此很受用，雖然蘇遠的兄弟都叫她嫂子，但蘇遙畢竟是蘇遠親妹妹，是男方的家人，如果這就嫂嫂嫂嫂地叫起來，也顯得她太上趕著了。

場中傳來哨聲，比賽正式開始，付曉薇和付晨的註意力立即就被吸引了過去。

小夭這才悄悄開始打量，付曉薇對蘇遠看起來是很認真的，單從她此時追逐著場中蘇遠奔跑的身影不錯眼就能看出來。

而付晨大概是真心喜歡籃球，才會跟姐姐一起出現在這裏。不然這個年紀的叛逆男孩兒怎麽會陪姐姐出來看姐夫比賽？想也不可能。

她不敢看得太明顯，視線又投回場上，只是眼神卻沒有焦點。

剛剛那陣眩暈時腦海裏閃過的畫面太過淩亂，她這才有機會沈下心來將記憶的線索一一捋清。那些記憶裏出現了周子岳和付曉薇的臉。

應該是受到先後見到周子岳和付曉薇的沖擊刺激出來的屬於中年蘇遙的記憶。

不過這段記憶很短，很多片段看起來非常零碎，小夭只能靠著後來知道的蘇遙人生結局去揣測，試圖把本就不全的記憶拼接起來。

然後拼湊出來的“事實”卻讓她狠狠地皺起了眉頭。

要說這段記憶其實跟蘇遙本人沒有太大的直接關系，小夭神色覆雜地看向場地中瀟灑奔跑肆意揮灑著汗水的蘇遠，怎麽會是這樣……

在蘇遙的記憶裏，認識周子岳大概也是這個時候，從小眼裏只有大哥高大背影的女孩兒的心裏第一次住進了別的男人。

也是從那時開始，假小子蘇遙開始註意外表蓄起長發，她開始懂得羞澀也有了自己的心事。看大哥打球不再是站得遠遠的，而是每次都亭亭玉立地守在球場邊。

跟周子岳的接觸也漸漸多了起來。

記憶裏關於蘇遙初戀的片段就這麽些，接下來場景就突兀地轉換到了一場對蘇家人來說的晴天霹靂上，蘇遠在家裏被公安帶走了。

罪名是強|奸未成年少女。

蘇遙那時候大概一顆心全都放在了周子岳身上，她的印象中並沒有關於蘇遠戀愛的事情，小夭看到的片段全都是蘇家人的驚愕和憤怒，對家裏唯一的男人蘇遠的憤怒。

還有母親劉小雲撕心裂肺的哭泣，被聞訊回來幾年都不曾照面的丈夫蘇建民指著鼻子大罵她沒有管教好兒子，她生養出來的孽子雲雲……

後來是父母離異，蘇遠坐牢，家庭分崩離析。

那個時候蘇遙還是個學生而已，她對大哥最後的記憶就停在了他被公安帶走時滿臉的震驚和不可思議上。後來審訊到審判入獄，蘇家人幾乎就是放棄態度，大家都沒有去懷疑蘇遠是不是被冤枉的。

因為這件事情的受害人不是別人，竟然是縣長家的千金付曉薇！

那是個天仙般的存在，對於普通的家庭來說是遠遠高攀不上的，蘇遙不知道蘇遠和付曉薇戀愛的事情，也先入為主地認為是蘇遠鬼迷心竅犯了錯。

更何況後來聽說不僅有當事人指證，這起事件甚至還有目擊證人。

據說是案發現場是在付家的小別墅裏，蘇遠被付家的兒子看到從付曉薇的房間匆匆跑走。

再後來的事情小夭就無從知曉，雖然蘇遙不知道，但也可以推測，九十年代對強|奸罪本來就判刑很重，加上那個時候付曉薇還沒滿十八歲，蘇遠就算不是無期也是幾十年的重刑沒得跑。

球場上籃球撞擊聲，運動鞋在地板上磨擦的聲音此起彼伏，似乎又有人進球了，周圍歡呼聲震耳欲聾。

“進了又進了！”

付曉薇聲音喜悅，拽著小夭的胳膊一陣激動。

小夭這才回神，看看旁邊精致女人臉上毫不作假的愛戀和崇拜，再看看場中驕傲地朝這邊擺了擺手的蘇遠。

她不相信！

不說蘇遠這種提到女朋友都會臉紅的純情少年絕對幹不出這種事情來，以他顧家的性格，怎麽會為了一時的暢快不去考慮家裏的妹妹和形同寡居的母親？

他是被冤枉的。

但同樣的，付曉薇這麽喜歡蘇遠，就算意外跟他發生了關系也不至於就要報公安把事情鬧大，這背後肯定還有別的曲折。

到底發生了什麽？

直覺告訴她這件事肯定牽扯到後來蘇遙跟周子岳的關系，甚至周子岳也許就直接參與其中……如果真的有“強|奸”發生的話，她更願意相信那個人是周子岳。

小夭暗暗握緊了拳頭，不管過去發生了什麽，現在既然她來了，就不會讓事情再次發生。周子岳這個渣渣她會好好收拾，而蘇遠這個哥哥她也要好好保護。

“過一下。”

這時坐在付曉薇旁邊的付晨又站了起來，想往外走。

小夭順勢挪了挪腿，看著高大的男孩兒在面前投下一層巨大的陰影慢慢離開。

付晨？

她立即想到蘇遙記憶裏那個目擊證人，付家的兒子，應該就是付晨吧。

“你哥太帥了！”

“哢嚓！”

一陣閃瞎人眼的閃光在旁邊爆開，小夭嚇了一跳，偏頭發現付曉薇手裏端著一個老式傻瓜相機，剛剛似乎是捕捉到了蘇遠一個漂亮的跳投，正笑得一本滿足。

果然是有錢人。

原來是新縣長家的千金。他們這裏雖然是縣城，但已經被列為地級市，加上周邊有國家重點支持的產業，是個富庶的地方。

當然九十年代可沒有打老虎這種事情，權錢勾結最厲害的就是那個時候。

“曉薇姐，我去上個廁所。”

小夭還惦記著去追付晨，趁付曉薇拍照的間隙跟她說了一聲就站起來沿著通道往外走。

付晨離開就一會兒，小夭想著應該走不遠，也不往體育館外面走，琢磨著男生比賽中途出來無非就是兩件事——放水和抽煙。

果然往洗手間方向走了沒幾步，就看到了付晨。

但他不是一個人。

小夭立即躲在拐角的陰影裏，偷偷往外面看。

這個時候大多數人都在專心看比賽，廁所這邊幾乎沒人，付晨背靠在廁所外面走廊的白墻，一條腿擡起來踩在對面墻上還打不直只能憋屈地曲著。

他左手抄在褲兜裏，右手食中二指間夾著一根煙，剛剛送到唇邊啜了一口就放下來垂在腿側，嘴裏緩緩噴出煙霧。

付晨臉上都是不耐煩。

而旁邊站著一個穿著短裙披著頭發的女孩兒，小夭眨眨眼，這人她認識，是蘇遙的同班同學胡麗麗！

在學校的時候都是規規矩矩的把頭發紮成馬尾，沒上學的時候居然在男人面前小短裙穿得這麽風騷，嘖~

“他們都要帶男朋友去……”

胡麗麗聲音很小，小夭聽不清楚，大概是要讓付晨陪她去參加什麽朋友的聚會之類的吧，很顯然，被付晨殘忍拒絕了。

原來是男女朋友啊。

小夭捂嘴想笑，跟十幾年後不同，這個時代初中生談戀愛就像是過家家似的，男的女的都把對方當成是個面子。

像付晨這種家裏有錢人又長得好的男孩兒，身邊沒有個校花級別的女朋友肯定會被人笑話。

小夭在蘇遙的記憶裏搜了一圈，嗯，胡麗麗長得不錯，勉強也算是校花級別吧。

“不去。”

付晨再次果斷拒絕，聲音冷冷的，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表情。

真可憐，小夭默默地同情了一下胡麗麗同學。

果然小女孩兒的自尊心被無情地擊碎成了渣渣，嚶嚀一聲就轉身跑了，小夭趕緊往後面縮了縮，看著胡麗麗毫無所覺地從面前跑過。

“出來。”

付晨的聲音再次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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