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夷瑤問出了口,敖厲也垂目往衣襟看了看。

敖厲：“是圖騰。”

他解開幾粒扣子，鎖骨之下那圖騰便徹底顯示了出來。

水夷瑤看了看：“這是……？”

圖案並不大，結構明了,但形象少見，就算是水夷瑤和各種老紋樣多打交道，也沒見過這樣的。主體是兩個類似於獸頭角的形狀,旁邊有幾根線條圍繞雙角，結構十分簡單,多的就沒有了。

整個結構幾乎都是直線,鋒利感襲面而來。神秘的圖案,再加整個深浸的黑色,更是幾分威嚴莫測。

“——龍角嗎？”水夷瑤猜測道。這副圖騰形式簡單,沒有明顯的繪畫技巧的運用,短短幾根線條便組成了整幅圖，像是很古老的圖騰。

中間的主體圖案呈雙角出現,應該是一對獸角，旁邊的線條則應該是閃電之類的元素,而且蛟龍族尚黑。符合華族古老時候的圖騰崇拜習俗。

這樣的話,這個圖案就很符合蛟龍的定位，古時便有龍頭角代表龍一說，雷電也是龍的主要屬性之一。

水夷瑤擡眼看敖厲：“對嗎？”

敖厲點頭：“聰明。”

“每任繼承人的神圖騰,由龍血紋刻。代表龍族最高的權利。”他是唯一的黑蛟，生來就註定是龍族長，於是被紋上了這神圖騰。

水夷瑤看了看敖厲,他衣襟半敞，露出了淺棕色肌膚，渾身濕透了,頭發往下滴水，卻沒有半分狼狽，水滴從他胸口滑落，那胸前肌膚結實緊繃，肌理線條堅韌，加之鎖骨下淩厲的黑色圖騰，反倒有一種落拓不羈的氣概。

她又細細看了看那抹圖騰。

“你一出生，就被刻上了這個圖騰嗎？”

“嗯。”

她擡眸看著他眼睛，他墨色的眼中只倒映著她，神色間無甚波瀾。

從小被刻上族長圖騰，於是從小開始，就知道自己擁有滔天的權利，同時也知道自己必須擔負的職責。

和其他族一樣，龍族也面臨著人丁雕零的局面，整個海族越發蕭條。

這些，都是要敖厲來解決的。

權利那麽大，他現在成為這樣的謙謙君子，而不是囂張跋扈人上人，還真挺不容易。

其實，水夷瑤瞬間覺得，他們還挺像的。

雖然敖厲為人低調內斂，她行止比較張揚。

但說起來，敖厲從小便知道要振興海族，而她也從小便知道，要發揚指刀技藝。

敖厲因為是蛟族繼承人從小權利加身，她也因為是唯一指刀玉雕繼承人的關系，在圈內備受青睞。

“似乎……我們都一樣。”她又看向了他的神圖騰。

水夷瑤擡手，伸了手去輕輕觸碰他的圖騰。

就是這樣的圖騰，這樣的身份，決定了他的權力和他的職責。和她一樣，是生來註定的繼承人，生來背負著光榮職責。

敖厲原本在水中靠著池壁，整個人站得如蒼松挺拔，穩穩當當，在水夷瑤碰上他的神圖騰的那一刻，他不由得馬上顫了顫。

水夷瑤指尖落到那龍角圖騰上，過分白皙的手指落到黑色龍紋上，跟著線條紋路慢慢走了一遍。

敖厲楞了。

他看向水夷瑤，她的神情很認真，就像是在畫一幅上心的設計圖。

她是玉雕師，和嬌養的女孩子不一樣，她的指腹並不細膩，有繭子，是粗糙的，指尖一下下的劃在他的鎖骨處，有些癢。

他忍了忍，也不敢動，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他高一些，從這個角度看過去，能看見她玉色的脖頸，有水珠從上面輕輕滑下，沿著白嫩的蝴蝶骨，落到了衣襟裏去。

“玉玉。”他喉結落了落，喚了她一聲。

“嗯？”

她未擡頭，只是輕輕地應了一聲，指腹依舊細細地沿著他鎖骨處走，摩挲著他的紋身。隨著這一聲嚶嚀一樣的應答，那一刻，忽然就癢進了心裏，難以按捺。

“嘩啦——”

他忍不住，從水中擡起手來一下捉住了她的手，額上泌出汗珠，眼底泛了紅，難耐道：“玉玉，別鬧。”

他手臂從池中帶起來的大片水花又嘩啦落下，回到水面，又有小水滴跳了起來，濺到兩人身上，水夷瑤手忽然被抓住，擡頭看向他，半晌開了口，一字一句：“我——敖厲，我們一起。”

她反握住敖厲的手，又五指相扣。

她看著他的眼睛，他也緊緊看著她。

水夷瑤伸出大拇指，抵住敖厲大拇指，兩人拇指相觸，形成了一個許諾的手勢，她一字一句：“敬命運。”

既然，所有命運贈送的禮物，早已暗中標好了價格

那自然就付出該付出的，擔起該承擔的，掙來該掙來的。

他們天生得到的就比別人多，自然付出的也應該比別人多。

敖厲眼神動了動，靜靜看著她。眼中的熱火漸漸消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種堅定。

也跟著一字一句：“敬命運。”

水夷瑤眼中帶了光：“敖厲，我們可以。”

“當然。”敖厲把她的手重新握住，握得緊緊的。另一只手摟住她，他低頭，輕吻了一下她的額頭。

“玉玉，”他聲音又輕，又堅定：“我愛你。”

水夷瑤頓住。

忽如其來的吻，一觸即分，水夷瑤擡頭，敖厲眼中原本還剛硬的神色變得輕柔。

他摸了摸她的額頭，看著她的眼睛重覆了一遍：“我愛你。”

他自幼便知道自己會是族長，責任是天註定的，他會因此付出許多。這樣的出身是命運早已安排好，不是他能選擇的。

有人說，他出身便是榮耀。他卻覺得那不叫榮耀，只有自己達成的成就，才叫榮耀。

出身不由他選，但路是他自己一步一個腳印走出來的。

他埋頭走路，從未懈怠。走到今日，龍族上下，莫有不尊。地位確實是越來越顯赫，但付出的也並不少。

玉玉懂。

他從頭到尾並沒有說過他是怎麽艱辛，但玉玉懂。

玉玉也一樣，出身不由她選，但她做得很好。

最開始，他折服於她的玉雕技藝，那些藝術品美輪美奐，世間罕有。這樣的東西只出於她手，他原以為這會是個輕傲的年輕人，但她性子雖然張揚，卻並不傲慢。

殊為不易。

命運不可選擇，他成為了衰落海族的負責人，她更是指刀技藝的唯一傳承人。職責如山，不曾離棄。他們各自走出了榮光。

所以，敬命運。

“玉玉，你是獨一無二，舉世無雙的。”

水夷瑤聽見敖厲這樣說，心跳忽然的，毫無預兆地快了起來。噗通、噗通一下又一下，從心上敲起，直直敲耳膜，敲到太陽穴。

她也不知道自己那一刻在想什麽，嘴角卻不由得輕輕翹起。

“玉玉，你臉紅了。”敖厲看著她，忽然笑了：“可愛。”

臉紅……？

確實熱熱的。這有什麽可臉紅的，不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誇讚嗎。沒出息沒出息。

水夷瑤壓下嘴角的笑意，放開了敖厲的手，轉過身去捂住了臉。

不行，還是臉熱。她兩手都捂住臉，慢慢往下，整個人沈到了水裏。

敖厲看著她一言不發鉆進水裏，這是……害羞了嗎？

水夷瑤沈下去的位置，水面咕嚕嚕地冒了兩個水泡，敖厲笑了笑，真的太可愛了吧，為什麽突然那麽可愛。

水夷瑤也不知道自己這是在幹什麽，正想冷靜冷靜浮出水面，然後就聽見了敖厲的笑聲。

“……”居然還笑她。

水夷瑤從水中伸出一只手，指著池邊，聲音帶著一點點羞惱：“你出去工作，拿了錢不辦事還在這裏玩水！”

敖厲看著她的指頭，想伸手去握住那剛剛在他胸口畫紋身的手指，但手伸出去又收回來了，他低頭又笑了一聲，真去抓她手，她怕是會更害羞了。

他收回手，看著她在水中的背影，把那句表白又道了一聲：“玉玉獨一無二，舉世無雙。”

水夷瑤把手收了回去，更是往下沈了些許：“這種我知道的東西就不要再跟我說了！”

“好了，”敖厲忍住笑，“我出去。”

水夷瑤聽見背後“嘩啦”一聲，敖厲出了水池，他似乎在池邊頓了頓，好像過了會兒才有腳步聲響起，他走開了。

水夷瑤慢慢從水底下靠近池壁，然後悄悄探頭從水下鉆出來往水池外面看。

敖厲走到了另一邊去，似乎在整理濕透了的衣服。他把外套脫下來後，往試驗室門口走去。走到門口，他又回了頭朝著水夷瑤看去。

“玉玉，我去外面拿藥，半小時回來。有事按響監測頸環上的按鈕，我會馬上回來。”

見他忽然回頭，水夷瑤才探出來的頭又下意識縮了縮。

聽他說話，她慢慢探出頭，囑咐：“……嗯，你記得換衣服。”

她記得進試驗室的門口有消毒室，旁邊就是換衣間。現在天氣那麽冷，穿著濕透了的襯衫出去會著涼。

敖厲看向她，她就像一只貓兒，縮在角落不出來，卻還探頭探腦地關心人。

“好。”敖厲點頭應了她一聲，出了門。

水夷瑤松了一口氣，徹底從水池裏浮出來。

她雙手撐在池邊，托著下巴看著門口，從池邊到門口一路上都有水漬，是敖厲的大腳印子。她的心跳還是很快，臉上溫度已經慢慢的降下來了。

想著敖厲誇自己的那倆詞，水夷瑤嘴角帶了笑。

她趴在池邊想了想，現在她真的挺高興的，不如，找人分享一下。

她撐著池沿往上一躍，出了水池，擰了擰濕發上的水之後，便朝著旁邊的治療椅走了過去。在那治療椅旁邊的小櫃子上，有她擱在上面的那裝著護手霜的碧玉盒。

水夷瑤走了過去，從櫃子臺上拿了一張手巾，細細把雙手的水擦幹，才從抽屜裏拿出碧玉盒，她把碧玉盒擺在了另一邊一個白底兒的臺上，又從抽屜裏拿出手機，過去拍照。

拍了十來張，從中選了一張她覺得最好看的，發了微博。

承道玉雕：他送我禮物，還說我獨一無二。[玫瑰]

她想了想，還是把那個舉世無雙刪掉了，自己在微博說自己舉世無雙，多少還是有點不要臉。

那張照片的焦點在盒子右下角刻著的玉玉二字，而且名字兩旁還分別刻有一枚愛心符號。這樣的組合本應該俏皮的，但卻又因為那“玉玉”二字的字體，顯得意外的規整。

-金尊玉貴：誰送的！有人想搶我老婆！

-爺爺泡的茶：這風格難道不是很明顯？畫了倆調情的愛心，卻一點也不暧昧，反而就一本正經的2333

-大海的愛：是敖院長吧！是吧是吧！

-風淩紋：這盒子看上去玉質很好，價格不菲。

-當鋪小妹：不年不節的，也不是玉玉的生日，為什麽送禮物。

-藍海藍：這有什麽，送禮，只要喜歡，就天天過節過生日，天天有禮物。

-正宗阿達西：不知不覺，好像吃了一大碗狗糧。

沒過多會兒，白歌歌也來湊了熱鬧。

-白歌歌：我見過敖二叔的字，簡直可以說是一模一樣。[偷笑]

她這條評論直接上了熱評。

水夷瑤都沒想到，竟然這麽快就有那麽多人評論，連白歌歌也來得這麽快。

她刷著評論區看大家的評論，大家關心的點不一樣，有人在意盒子的材質，有人關心她和敖厲的事，她時不時回覆兩句，眼中帶笑。

過了一會兒，她評論區的熱評變了。

-敖厲：你本就獨一無二，舉世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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