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水夷瑤到了約定好的地點集合。

她們約好，直接在孫老先生的鐵玉閣碰頭。

鐵玉閣——也就是孫繼雲老先生的玉雕鋪子的名字，鋪子就在楠陽的舊街,這條街上全是定制手工藝品的。各類玉雕鋪子也在其中。

鐵玉閣在舊街街尾,一般熱鬧的都是街頭,街尾接近街道的盡頭,在街尾的鐵玉閣並不算熱鬧。

水夷瑤到了鐵玉閣的時候，鐵玉閣裏一個客人都沒有。

“您好,請問你是想要看看玉件兒？”

水夷瑤被敖厲推進鐵玉閣的大門時,店內一個中年男人馬上就迎了上來，帶著客套的笑，他的眼神在水夷瑤的輪椅上稍微停頓了一會兒，便不再多看,依舊客客氣氣的,朝著兩人，指著展示櫃：“兩位看看,這店裏新玉老玉都有。有喜歡的都可以拿出來看看。”

“您好。我是來拜訪孫老先生的,老先生不在嗎？”

水夷瑤也客客氣氣地問。

據了解孫老先生已經70歲了,眼前這個人看起來不超過50歲，肯定不是孫老先生本人。

中年男人頓了頓,重新打量水夷瑤,他有些疑惑：“您是……趙老師的朋友？”

水夷瑤點頭：“我和趙明玨老師一起來的。我先到楠陽，就先過來了。他人還在後面，估計還有一會兒到。”

中年男人點了點頭：“哦，這樣。”

他笑了笑：“我叫梅向明，是鐵玉閣的夥計，是孫老爺子請來偶爾幫他看店的。老爺子出去收玉了。他走之前跟我說過,約好的下午三點趙老師要和朋友一起過來的。他說會盡量準時回來。”

水夷瑤點點頭：“還有二十分鐘，估計趙老師他們一會兒就到了。”

梅向明笑笑：“倒也不急，孫老爺子每次收玉都得耽擱不少時間。基本就沒準時回來過。今天估計也一樣。”

梅向明朝著水夷瑤指了指展示櫃：“這些都是老爺子的作品，您可以看看。”

水夷瑤看向自己面前的展示櫃，高高的木質框架玻璃板的展示櫃上放著各色玉件，有籽料有山料，基本都是北派的工藝，雕工大方老練。

但都只是好一些的玉雕，不是鐵玉。

“不是鐵玉？”

“這些不是，這些才是。”梅向明指了指最裏面的，店面內部的展示櫃，“鐵玉都在這邊。”

水夷瑤朝著他指的展示櫃看過去，有些意外。

這個鋪子並不大，大概放了五六個展示櫃。而鐵玉居然在最深處的展示櫃中，那裏是整個店鋪裏最不容易被看見的地方。

鐵玉是孫老爺子創新的一種鑲嵌方法，按理應該是鐵玉閣主打的一款作品，怎麽會藏得那麽深？

敖厲推著水夷瑤朝著深藏在店鋪最裏面的鐵玉展示櫃走去。

在展示櫃前停了下來，水夷瑤擡頭。

果然，這個展示櫃中全是各色鐵玉。

溫潤的玉色中，或多或少地夾雜著一絲冷硬的金屬光澤，那是融嵌的鐵礦石。

水夷瑤從輪椅邊拿了拐杖，想要站起來仔細看看。

敖厲把拐杖遞給她，扶著她站起來：“小心。”

水夷瑤扶著敖厲的手臂，接住拐杖，站了起來。

她擡手指著放在最上層的一塊鐵玉：“你看那個。”

敖厲跟著她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那裏是一塊玉擺件，雕刻的是關公像。

這座關公像是用棗紅皮的籽料雕刻，關公的形象和常見的玉雕一樣，威嚴端莊。只是關公的青龍偃月刀和別的不一樣，他這把長刀用了鐵玉的融嵌方式，是一塊鐵礦，顯眼的金屬質地，看上去就是一把真正的刀，仿佛可以斬盡世間一切奸邪。

但因為融嵌方式特殊，鐵刀和整塊玉似乎渾然一體，不分你我，一點也不突兀，反而十分自然。

敖厲：“恰到好處，畫龍點睛。”

水夷瑤點頭：“沒錯。”

梅向明也走上前來，笑了笑：“這是老爺子的得意之作。制作耗費一年。”

“可惜……”

他話說一半，轉而淡淡地嘆了口氣：“在這個展示櫃放了快一年了，沒幾個人來問，問的人還大多嫌貴。”

殊不知，這東西的定價也只是成本價加上不到五千塊的工價而已。

五千塊……工期一年多，算下來一個月的工價才400塊。就這還嫌貴。貴的是這塊料子，這塊棗紅皮的籽料個頭不小，成本價很高。來買玉的有些人不是不知道，但知道了也還壓價，他們說——要是原石玩料，肯定能高價，但你這個加工成這樣，也賣這麽高的價格？鐵不值錢！便宜點嘛！

聽著都來氣。

水夷瑤：“鐵礦融嵌，這金屬光澤是真的好看。我喜歡。”

敖厲點頭，看著水夷瑤：“是好看。”

那溫潤中不乏剛強，就很像她。

兩人正在欣賞鐵玉，忽然門面門口有了動靜，來人了。

水夷瑤回頭看了一眼，來的正是元老爺子、陸家玉和趙明玨三人。

她朝著門口三人揮了揮手，打招呼。

“元老先生、家玉姐、趙老師。你們來了。”

門口三人看見水夷瑤，有些不可思議的樣子。

他們走進門店，朝著水夷瑤走過來：“你已經來了？”

水夷瑤：“我也剛到。孫老先生出門收玉了，這會兒還沒回來。”

元老爺子看了看她的腳：“你這還是傷員。我們還以為你要緩一緩，慢些到。誰知道你速度竟然比我們還快。”

陸家玉走到水夷瑤旁邊，擔憂地皺眉看她的腳：“嚴重不？那久張記真是不要臉，竟然幹得出這樣的事兒！”

“還有，你怎麽也不在家休息一下？這麽快就過來了。這麽著急做什麽？”

水夷瑤笑了笑：“謝謝關心。”

“我沒事兒，皮外傷。醫生說了，過幾天就能活蹦亂跳了。”

三人又跟敖厲一一打了招呼。

元老爺子還是低頭看著水夷瑤幫著紗布的腳：“你要不要還是回去休息著？聽說你腳踝的骨頭折了，這走動多了會影響傷口愈合。”

水夷瑤懵了一下，然後解釋：“我沒有骨折，只是皮外傷。”

“怎麽聽說我骨折的？”

陸家玉道：“論壇上都寫了來龍去脈。說久張記買兇殺你，把你的腿打骨折了。”

“……沒那麽嚴重。論壇上還說別的了嗎？”

旁邊的趙明玨拿出手機，翻了翻，直接把手機遞給水夷瑤：“你自己看吧。”

水夷瑤說了聲謝謝，看了看趙明玨手機頁面上的論壇帖子標題。

【哇！聽說承玉大佬被報覆了。腿瘸了……年紀輕輕好可憐，內有石錘圖片。】“我自己找找看。”

她被敖厲扶著坐回輪椅上，拿出了自己的手機，開始搜索了那個帖子。

她坐在輪椅上看著手機頁面。

找到那條帖子並不難，這帖子是高樓，就在首頁掛著。

和陸家玉說的一樣，帖子在說她被砍瘸了腿。樓裏給的圖片是她出入醫院的圖。

水夷瑤看了幾樓，都是在替她覺得可惜的。

水夷瑤：“……”

她在下面跟了貼。

-CD：我沒瘸，只是受傷，最多半個月就痊愈。謝謝大家關心。

她澄清過後，就退出了這個高樓，回到了首頁。剛想關掉論壇，就看見了另一條消息，也是關於她的。

或者說是，關於他們這一行人的。

【聽說明玨、家玉和承玉三個聯賽既定選手去楠陽找孫繼雲老爺子了，他們能成功嗎？我覺得懸。】水夷瑤頓了頓，點進了帖子。

這玉雕圈就是小，一點風吹草動都瞞不住，發生點小事兒大家都知道。

可這話是什麽意思？

【那可是孫老爺子哎。其實我也覺得鐵玉吧，雖然不怎麽值錢，但是真的從審美上來說，是好看的。要是能拿到聯賽上去，肯定加分的，毋庸置疑。可惜孫老爺子從不教人，我記得上次羅家的小天才玉雕師要學，也被拒絕了吧。她纏著孫老爺子一個月，也沒成功。】【承玉她們估計也難。她們當中有誰比小羅更討老爺子喜歡嗎？沒有吧。小羅才十八歲，還小呢。】【我是真的不看好他們能學到鐵玉。】

【他們去孫老爺子那裏，只能碰一鼻子灰。看著吧，肯定鎩羽而歸。】【有些東西吧，它就真的只能失傳了。】

水夷瑤看著這些言論，有些不解。論壇上的玉雕師們，好像就沒有一個看好他們能在鐵玉閣學成鐵玉融嵌方法的。

孫老爺子不願意教？

“不好意思，我回來晚了。”

正當水夷瑤有些一頭霧水地收起手機的時候，店鋪門口又響起了人聲。

她看了過去，是一個白發冉冉的老人，看起來精神矍鑠，他背著一個大背包，看起來鼓鼓囊囊。

梅向明迎了出去：“老爺子你回來了，貴客們都來了！”

他扶住老爺子的背包，把它卸下來：“這裏面是新收的玉石吧？我幫您拿到後面去了。”

孫繼雲點頭：“謝謝你。”

梅向明拿著老爺子收到的一大包的玉料去了後面。

孫繼雲先看向了趙明玨：“明玨老師，你好！”

趙明玨也跟他打招呼：“老先生您好。之前說好了，帶了幾個朋友一起過來參觀鐵玉。”

孫繼雲笑笑，一個個地跟眾人打招呼。

眾人一個個客氣地打了招呼後，元老爺子便開始說明來意。

“聯賽要開始了。我們是想跟您學一學鐵玉的融嵌技術。這拿到賽場上去，肯定是加分項。”

孫繼雲原本一直在客氣地笑，聽完元老爺子的話後，收斂了笑，皺著眉頭，直搖頭：“這不合適。”

“哪裏不合適？”水夷瑤蹙眉追問。

孫繼雲：“鐵玉融嵌難度很大，如果只是為了拿獎來學習。不劃算。”

陸家玉：“怎麽不劃算。這拿到賽場上去，說不定就能給我們拿個金獎回來。”

鐵玉融嵌技術是孫繼雲獨創的，申請了非遺認證，屬於國家級非遺項目。這在賽場上，屬於加分點。

孫老先生搖搖頭：“這技術很難。與其學這個，不如練個其他的，非遺很多嘛。反正就是拿獎，非遺都是加分的。”

“你們練這個，太容易失敗了。失敗了就是浪費時間。所以，如果不是真的有興趣，我勸你們最好不好來學。”

陸家玉：“您的鐵玉融嵌技術是一項全新的技術，給了玉雕新的生命力，我們確實也很感興趣，不止是為了拿獎。”

孫老先生仔細聽她說，聽她說完後，非常認真：“我不教你們這個。幾十年了，從來沒有徒弟願意認真學，我不怪他們。這是很難，也不劃算。你們沒必要學這個，學點更好的東西，這個學了，連飯都吃不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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