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姐看了看時間,已經7點了，她們4點半從采訪樓趕過來的，都還沒吃晚飯。

本來早該吃了,可沒成想一時竟看這玉雕看入了迷。

她拿起手機點外賣。

“夷瑤想吃什麽？”喻姐看向水夷瑤,她這認真的樣子看起來是不想吃東西了，但還是問了一句。

果然,水夷瑤頭也沒擡：“不用管我，喻姐你們先吃。”

喻姐選了幾樣外賣,就坐下繼續看水夷瑤做雕刻。

線雕,看起來比之前的都要難一些,水夷瑤用了最細的刻刀,那刀尖兒像一根針一樣的。

她雕刻出的線條最開始是不成形的，線條們都深深淺淺,粗細不一。

可沒多大會兒，那些線條們就忽然像樣，它們組成了一只可愛的小貓。

喻姐不由得驚嘆：“厲害啊。”

趁她們不註意,就大變樣了,線還是一樣的線，整體卻變了。

水夷瑤嘴角微揚，沒說什麽,繼續雕琢。

線雕,須得心中有譜，掌握好哪裏用陰線哪裏用陽線，這樣雕刻出來才會精致有形。

沒一會兒外賣就送到了。

小鄭出門拿了外賣，進來後便把東西都往飯桌上擺。

原本認真雕刻的水夷瑤鼻子動了動，好香。

“我先吃個飯可以吧？”水夷瑤說著，也沒管主辦方的回答,直接把機器關了，把料子和雕刻筆擱下，把電腦的麥克風也關了後，起身餐桌看了過去。

喻姐看著往餐桌走的水夷瑤，又看著屏幕上還在兢兢業業搞雕刻的師傅們，忍不住輕笑出聲。

水夷瑤回頭，頗為無辜地問：“怎麽了？”

喻姐：“沒怎麽，吃飯吃飯。”

喻姐把平板的直播畫面也開著，放在了餐桌旁邊。

水夷瑤拿碗和小鄭一起盛飯。

小鄭也低頭看得入迷，一邊盛飯，一邊往平板電腦上瞅。

“姐，他們在嫉妒你！”已經關了麥克風，小鄭說話毫無顧忌。

“啊？”水夷瑤把盛好的飯放到喻姐面前，也往平板上看了一眼。

公共頻道上，大家在聊天。

-當凡人在努力的時候，大神已經去吃飯了。

-凡人不努力點，根本做不完這道題好嗎？不是每個人都能一個小時完成那種程度的薄意雕的。

-不過，只有在這種時候，我才發現，大神其實和我們凡人沒什麽區別嘛，都得吃飯。

-說得也是。

-是吧，大神，也得吃飯！

水夷瑤：“……”

雖然她還沒做完第三題，但這飯菜畢竟那麽香呢，而且她沒吃晚飯。

不差這點時間。

喻姐：“剛剛的視頻我已經拍下來了，你如果覺得沒問題的話，我會把它傳到工作室微博賬號上。”

她端起飯碗，和水夷瑤商量。

“為什麽？”水夷瑤問了後，便又微頓，“炒作嗎？”

“什麽炒作，這叫正經營銷。”喻姐一本正經地糾正道。

水夷瑤認真：“怎麽營銷？”

“告訴別人我會玉雕？”

喻姐點頭：“你這門手藝很硬，看樣子應該練了許多年。”

“十七八年吧。”

果然，聽到水夷瑤的回答，喻姐點了點頭，這手藝看起來就不像是一朝一夕可以速成的。

“這會為你吸不少粉，它給你加了不少分。”

水夷瑤聽了覺得奇怪，蹙起了眉頭，搖頭：“不不不，喻姐，就算是要營銷，我想要的營銷是——通過我，給玉雕做宣傳，而不是通過玉雕給我做宣傳。”

“我想要的是——大家覺得玉雕很好，而不是我很好。”

她的這門手藝傳承了那麽多年，是一輩一輩人的堅持，凝聚了數代先輩們的智慧和努力，它值得被大家都知道。而她，她並不需要吸粉。

最多到下個月，她有了鮫人淚，就可以拿到一千萬解約費，不過因為鮫人淚的買賣交易其實主要是市場決定，她也不敢保證次次都能交易成功。得把一千萬拿到手，才能理直氣壯地跟公司談解約，不然提前說了後，到時候鮫人淚出意外賣不出去，豈不是很尷尬。

不過正常情況下，鮫人淚出掉後，她就能成功拿到一千萬的解約費。就算鮫人淚出不掉，以她目前的玉雕訂單速度，最多一年，一定可以湊夠錢。

所以她不打算在娛樂圈發展，就並不需要吸粉搞噱頭。

而在玉雕圈，只要她的手藝在，她永遠不缺所謂“流量”。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她要炒作，也不該用玉雕來炒作。

發展到現在，玉雕已經不僅僅是一種吃飯工具。作為非物質文化遺產，這門手藝是她無數先輩用汗水創造出來的智慧結晶，是爺爺口中的“道”，它應該作為紀錄片主題出現在嚴謹的科教頻道上，而不是作為炒作工具出現在各種亂七八糟的通稿上。

“喻姐，如果我和玉雕之間，有一個要成為墊腳石，那也是我成為玉雕的墊腳石，而不是玉雕成為我的墊腳石。”

聽了水夷瑤的話，喻姐有些楞住了。

這是她第一次聽見這種話，有點反應過不過來。

人，成為玉雕的墊腳石？

在這娛樂圈中，大部分人都恨不能利用所有人、所有資源成為自己的墊腳石往高處爬，這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說，要成為墊腳石。

好傻的話。

可是這麽傻的話，還莫名有點戳心是怎麽回事。

“我知道了。”喻姐低頭吃飯，“你不願意的話，這段視頻我是不會發的。”

“也不是說不能發。我是做生意的，怎麽會拒絕宣傳呢……”水夷瑤補充道，“我的意思是，即使要發，也要說玉雕很厲害，而不是水夷瑤很厲害。知道嗎？”

“知道了知道了，”喻姐無奈，不耐煩道，“趕緊吃你的吧，吃完不還得繼續比賽。”

她知道水夷瑤的意思，但水夷瑤又怎麽會明白，這稿子一旦發出去，無論是哪種角度，只要提了她的名字，必然會讓玉雕成為她的墊腳石，除非不提她的名字。

“你以為宣傳不要錢嗎。還得幫你做生意的？”喻姐又忍不住補了一句。

不提水夷瑤的名字，那宣傳費不就打水漂了？不過既然水夷瑤有這種願望和要求，只能盡量滿足她，等到有合適的機會，才把東西發出去。

三人吃完飯後，水夷瑤又重新坐回工位，拿著機器料子開始雕刻。

吃完飯後小鄭就走了，喻姐本打算也離開了，但想了想，又在房間裏轉了轉。

其實也沒什麽可轉的，這個房間簡直小得可憐，一室一廳，除了臥室和浴室外，只有一間客廳，客廳的小角落是一個小竈臺可以做飯，客廳的大部分被當成了水夷瑤的工作室，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工具。

因為是玉雕工具，都需要不斷放水降溫制作，以至於整個房間還有點潮潮的。

住起來當然不會特別舒服。總之，就不像是一個女明星住的房間。

她的錢呢，都到哪兒去了？租這麽小一房子。

喻姐想著，也就問了出來。

水夷瑤的攝像頭開著，麥克風依舊沒開，聽見喻姐問她是不是賭石把錢賭光光了，水夷瑤笑了笑：“哪能呢。我看石頭的眼光還行，不存在賭的成份。”

大部分時候買的原石毛料，都是一分錢一分貨，驚喜和驚嚇都挺少。

“錢都花光了反正。”水夷瑤沒有過多解釋，一句話就帶過了，“正經用途，我沒什麽不良癖好，你放心。”

喻姐在房間看了兩眼，坐了下來，專註地去看水夷瑤雕刻去了。

這房間小小的，東西又整整齊齊，一眼看盡，實在沒什麽好瞧的。

“雕完了。”快三個小時後，水夷瑤放下了手中的雕刻筆。

她把雕刻完畢的料子放在鏡頭下面，把麥克風打開：“評委老師們，我提交了？”

但因為眾人的第二題都沒做完，她的界面也是第二題的提交按鈕，已經按過了，於是她的第三題只能口頭提交。

十點了，趁著現在趕緊讓評委老師們看看，不然又得拖到明天。

原本等得無聊，各自已經在看書畫畫練字和下象棋的評委老師們瞬間來勁兒了，紛紛放下手上的東西，看向了屏幕。

他們把水夷瑤的考題視頻調出來看了看，各種細節放大，戴上眼鏡看。

那是一只小貓。

“咦，這個有點指刀工藝的痕跡。”有個評委老師指著其中小貓的耳邊，點評了一句，“纖毫畢現，陰陽線勾勒得不錯，還有些微鏤空設計。”

“這高仿的指刀工藝？幾乎可以以假亂真了。”另一位評委老師也肯定道。

“你們憑什麽說人家是高仿，我看著分明就是指刀工藝。”有一位評委搖搖頭，不太讚同。

“可是指刀工藝早已失傳……”

兩撥評委差點吵起來，於是問水夷瑤，她的工藝到底屬於什麽。

“據我所知，確實是正宗傳承下來的指刀工藝。”水夷瑤又道：“但我還沒正式申報……等我申報上了，再跟各位老師報喜。”

申報需要很嚴謹的流程，是需要時間的，需要作品的，她現在作品還不夠多，還在攢。

現在指刀不指刀的先放在一邊，重要的是：“老師們，我這個，能拿多少分啊？”

水夷瑤問。

評委們開始投票，他們幾乎絲毫沒有猶豫，直接把自己的答案敲了出去。

沒一會兒，最終結果統計了出來。

——20比0。

公共頻道上看見比分，都發出了一片感嘆號，這分數屬實有點厲害了。

且不說現在的玉雕師們都還在第二題，大神三題都已經全做完了，速度無敵，就算把速度拋在一邊，這質量，也是沒得說，二十個評委的分竟然全都給到了。

水夷瑤並不意外，她嘴角輕揚。

“之前怎麽起哄的來著，輸了的人，都自覺點，改名。”

“格式給你們了，就這句話吧。”她說著，敲了一句話上了公共頻道。

——承玉爸爸，我錯了。

公屏上瞬間沒人說話了。

直播間中，原本在雕刻的師傅們好多都停了下來。

-南藝工作室：快點吧。願賭服輸。

-南藝工作室：改名改名。

南藝在公屏催人。

不得不承認，對於承道玉雕來說，比賽確實已經結束了。而他們，也應該願賭服輸。

五分鐘後，南藝點開社區首頁，看到各大店鋪名字已經變了，整整齊齊。

【承玉爸爸，我錯了。青霧工作室。】

【承玉爸爸，我錯了。卓才工作室。】

【承玉爸爸，我錯了。竹元工作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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