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夷瑤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早上好。”

蔣洛才直起腰來,擡頭看著水夷瑤，眼睛亮亮的：“老師，我們今天學什麽呀？”

水夷瑤朝著教室看了看,這間教室不小,工具齊全，從切割機到拋光機都有兩套。

“你覺得一堂課應該是什麽？”

蔣洛有些興奮：“我認識機器,這個不用學。我可以直接開始雕刻！”

水夷瑤笑了一下：“那你認識砣刀嗎？就直接開始雕？”

砣刀按種類和大小分，有上百種,常用的也有十來種。

蔣洛有些遲疑,往那些機器望去,最後朝著玉雕機走去,旁邊的工作臺上有一個放著各色砣刀磨頭的收納盒。

“是這個嗎？”蔣洛看了看，“像釘子一樣。我們今天學這個嗎？”

水夷瑤搖頭：“我們今天只學一個東西——”

“畫畫。”

畫畫是基礎,要是玉雕學得精，基礎一定要打好。

蔣洛語氣很是失落：“啊？”

水夷瑤朝著自己的工作臺走去，她的包放在臺上。

她從裏面拿出一個畫本來,遞給了旁邊的蔣洛。

蔣洛跟了過來,接過畫本，翻開看了看。

這是個臨摹本子，上面基本都是花草樹木。

“玉雕學好了,就是一門吃飯的手藝。這是一個長期的過程,咱們慢慢來，不要急。”

“時間長著呢。”

蔣洛拿著畫本和鉛筆走到桌前，攤開本子開始畫。

水夷瑤也拿出了自己的設計稿，坐在蔣洛旁邊，也開始畫起來。

她這次進的籽料都是難得的品相好的石頭，而且個頭不小。那塊光白籽就有206克,設計好了，以她的雕工，能有二十萬利潤保底。

兩千萬買了凈化器，已經四臺凈化器了。等湊齊五臺後，她就能考慮考慮解約的事情了，違約金一千萬。

這一千萬她一分都不想出。

想不想是一回事，該不該就是另一回事兒了。這錢她該出。

水夷瑤筆下的圖案漸漸成型，是一枚瑞獸貔貅。

貔貅，以財為食，只吃不吐，活體存錢罐。

這也是玉雕中的主流題材。

水夷瑤畫好了，轉眼看旁邊的蔣洛。

只見小孩畫兩筆，擡頭看一眼玉雕機，又畫兩筆，再擡眼看玉雕機。

一筆三擡頭。

水夷瑤：“……”

“你很想上機？”

蔣洛擡眼看著水夷瑤，一雙大眼睛眨了眨，可憐巴巴的。

水夷瑤：“那你就試試。”

她起身到玉雕機前，把機器打開，又從自己的包裏拿出了一塊石英巖玉放到臺上。

這東西不值錢，是她這次去玉石巴紮，特意在外面的市場捎上的一塊給蔣洛練手用的。

蔣洛走了過來，看著桌上的淡黃色玉石，迫不及待地把它抓在手裏，看了又看：“這是金絲玉？”

金絲玉，鑒定機構鑒定出來也就是石英巖玉。

它也分山料和籽料，因為品質相差極大，它的價格差距比和田玉山料籽料之間更加誇張。

想蔣洛拿在手裏的這塊，就來自於山料，成本價1塊。

而金絲玉的籽料，權威鑒定結果也是石英巖玉，可價格高的也能達到大幾十萬。

“對。”水夷瑤打開吊磨機，從旁邊的砣刀磨頭收納盒中，選了一個鉆頭小的，也是最安全的，安裝在雕刻筆上，把筆遞給蔣洛：“試試。”

蔣洛小心翼翼拿過雕刻筆，望著另一只手握的金絲玉，歪頭思考：“我雕什麽呢？”

水夷瑤也拿起一塊金絲玉，打開了自己的那一臺吊磨機。

“我開始了。”

蔣洛看著她開始了，自己也抿了抿嘴，開始動了刀。

快半個小時，水夷瑤關了吊磨機，她拿著手上的金絲玉雕件，走到小蔣洛的身邊，把東西放在他桌上。

那是一只線條簡約的貔貅。

蔣洛看了看，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東西，扁扁嘴，有些洩氣。

水夷瑤看著他：“怎麽樣啊？”

蔣洛低著頭，把雕刻筆放下了，垂頭喪氣：“我最開始想刻我爸爸媽媽，失敗了，後來就想改成他們的名字……也沒有成功。”

他看著自己手上線條亂七八糟的玉石，聲音低低的：“我真沒用。”

水夷瑤摸了摸他的頭：“人物雕刻是玉雕中最難的一課。起碼學個三四年，才能勉強刻好。你現在不會，是很正常的事情。”

“你也不是沒用，你願意來學習，就是很好的了。而且你知道那麽多玉石知識，對不對？已經很厲害了。”

蔣洛擡起頭，看著水夷瑤：“可是……老師像我那麽大的時候，已經參加比賽了吧？”

這是上次在巧匠獎現場，水夷瑤跟蔣洛說的話。

水夷瑤：“可是老師在那之前，已經學了幾年的畫畫和雕刻了。也不是憑空就會的啊。”

蔣洛點點頭，看了手上的金絲玉一眼，一言不發地放下了，去桌前坐下，拿起桌上的鉛筆，打開了畫本。

水夷瑤看他整個人都像霜打的茄子，走過去，彎腰問他：“你有爸爸媽媽的照片嗎？我給你刻一個。”

蔣洛立刻擡起頭來看她，眼睛都亮了，立馬回答道：“謝謝老師！”

他從桌肚裏拿書包出來，從書包一個內袋夾層裏拿出了一本書。

水夷瑤看見那本書，有些訝然地挑了挑眉。

有機化學？

蔣洛今年十歲，才上五年級，就開始學這個了嗎？

“你們學化學了？”

“不，這是爸爸媽媽的書。”蔣洛翻了翻書，從裏面小心地拿出來一張夾著的照片，舉起來遞給水夷瑤。

“這就是我爸爸媽媽。”

水夷瑤接過照片，照片上是一對夫妻的合影，他們站在某座高大的銀色建築下面，靠在一起，笑得甜甜的。

旁邊還有夫妻倆的名字，蔣明越，蘇洛月。

兩人看起來斯斯文文，都特別像文化人。

還有，蔣洛的名字，是從夫妻兩人的名字中來的，夫妻倆應該是感情很好。

只是，她怎麽覺著這倆人看著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來到底哪兒眼熟。

水夷瑤沒再想，看了看，又拿著自己的水筆，幾筆就把照片上的人物在玉石上繪了出來。

畫完後，她把照片還給蔣洛：“收好了。”

蔣洛又小心翼翼把照片收了起來，放書裏夾好，放進了書包。

水夷瑤拿著石頭又開工了，蔣洛這次不再垂頭喪氣，他坐得端端正正的開始認真臨摹。

授課時間是早上九點到下午四點，四點鐘時，敖厲準時出現在教室門口，接蔣洛放學。

教室裏，蔣洛剛剛收拾好書包。

看見門口的敖厲，他背上書包後就小跑到敖厲身邊：“敖叔叔！”

水夷瑤也收拾好了自己的包，走到門口。

剛走過去，她就聞到了一股輕微的苦味，和上次見到敖厲一樣，他身上帶著的某種化學藥劑的味道。

而蔣洛卻渾然不覺朝他撲過去，像是習慣了一樣。

敖厲牽過蔣洛的手，看見他另一只手抓著東西，問道：“是什麽？”

蔣洛把手中的東西舉起，興高采烈：“老師給我雕的！”

敖厲看見那上面的兩個惟妙惟肖的人像，楞了楞，隨後神色柔和了很多：“謝過老師沒有？”

蔣洛擡起下巴：“當然！”

敖厲也看向了水夷瑤，臉上帶著柔和的笑意，客氣道謝：“先生費心了，多謝。”

水夷瑤也客客氣氣：“不必客氣，應當的。”

“蔣洛今天表現不錯。明天繼續保持。”

水夷瑤：“那就明天見了。”

她跟蔣洛揮了下手：“再見。”

“再見老師。”蔣洛放開敖厲，特意也揮了揮手。

敖厲：“先生，要不要送送你？我開了車過來。”

水夷瑤：“不必。現在很早，我可以自己回去。”

·

在網上訂購的兩臺凈化器到了貨，還有那些她買的防身道具也一起到了。

凈化器是送貨上門，水夷瑤簽收後，就把東西從門口搬進了家。

還是和上次一樣的重，她把東西拆開來檢查。

她先按了開關，凈化器正常啟動了。是完好的。

這玩意不需要用電，也不知道是什麽制動系統。水夷瑤又把另一臺檢查了一下，一樣沒有問題。

售後服務卡和質檢證書她也看了一下，都沒問題。

還有說明書，太厚，上次她就看了前面的簡略版使用手冊，後面就隨便翻了翻沒細看。

她又翻了下，後面都是詳細說明。

她快速瀏覽了一眼，直到翻開了最後幾頁。

-海洋環境保護倡議書。

-研發團隊簡介。

十來個科研人員的名字和他們的簡介，下面還附了研發團隊成員的合照。水夷瑤本想跳過，但無意間掃到了兩個熟悉的名字。她又定睛仔細看了看。

——蔣明越，蘇洛月。

她有些不可思議，看了下面的圖片。

確實有兩個熟悉的人，就是她今天雕刻過的兩夫妻。在合照中，他們也是站在一起的。

她蹙著眉頭重新看了看上面的簡介。

蔣明越：化學系博士，新城研究院科研人員。負責參與海水凈化實驗中，分析提純汙染物的實驗研究。因於試驗中長期過度接觸放射性物質，不幸犧牲。

蘇洛月：化學系博士，新城研究院科研人員。負責參與海水凈化實驗中，分析提純汙染物的實驗研究。因於試驗中長期過度接觸放射性物質，不幸犧牲。

不止是這兩個人，十七八個人的團隊，有五六個人的簡介後面，都有這四個字——不幸犧牲。

水夷瑤拿著說明書的手抖了抖，深呼吸了一口氣。

所以……蔣洛爸媽是這麽沒的？

為了研究凈化器，犧牲了……不止是蔣洛父母，單單是這份名單中，就有六個科研人員的名單後面寫著那同樣的四個字——不幸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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