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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杏花吹滿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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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杏花吹滿頭(一)

雲髻墜,鳳釵垂。

髻墜釵垂無力,枕函欹。

翡翠屏深月落,漏依依。說盡人間天上,兩心知。

春日游,杏花吹滿頭。

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元慶三年,五月初二,前線又傳捷報,朝堂之上自是人心鼓舞。加上宣王冊封太子,大敕天下,因戰事時節,國庫吃緊,軒轅氏不好再大力封賞,便常召文武百官的家眷來皇宮聚會,而原氏女眷便常回邀軒轅皇室及眾清貴到紫園賞玩。

紫園東邊的夢苑中有一個片大池子,稱戲夢池,正中一個四方的大水心亭,亭角翹向天際,似犀牛望月,那匾上也正題著犀月渚。也不知是哪位巧匠,巧妙地運用了水面和環園回廊的回聲,增強了音響的共鳴效果,只覺身臨最豪華的歌劇院聽現場一般,加之獻唱的正是如今西京最紅的如意班,那亭中正演著時下的新戲《鎖金記》。

角兒們個個年青貌美,身段柔美,步輕如燕,穿著華麗的服飾,妝容美艷,放歌那裂石之音,舞有天魔之態,作盡悲歡的情狀,眾女眷拿著紈扇羽拂的,輕輕搖動,含笑而聽。

“欲寄君衣君不還,不寄君衣君又寒,寄與不寄間,妾身千萬難。”那旦角雙目含情看著臺下眾貴女。

而臺下的我卻是混混欲睡,又掙紮著保持清醒,果然困與清醒間,妾身也是千萬難。

不行了,我得走走,不然又會像上次那樣,呼呼大睡,落得被眾女眷私底下奚落一堆,更有人懷疑我懷上了,還派禦醫來查了半天。非白雖然沒說什麽,但也笑著委婉地勸我累了就在家歇著,不用去付這種宴席。

我也不想去,可架不住錦繡親自來拉我去,可每次去,錦繡就讓我一個人坐在雅座前聽戲,自己八面玲瓏地招呼其他女眷。

正在這時,我聽到後面有兩位小姐正拿著絲絹掩著櫻桃小嘴,細聲道:“這如意班唱得雖好,可我還是覺得上次原駙馬唱得好聽。”

然後,兩人又發出一絲奇怪的輕笑。

我的旁邊正坐著宋明磊的嫡妻原大小姐,原非煙,再過去,也就是首席正中央坐著原駙馬的妻子,軒轅淑儀。

如果我這裏聽得見,想必她們也聽得見了,果然軒轅淑儀玉手一揮,戲臺上便停了下來,小太監便宣告休息片刻。我也樂得站起來活動活動。

我看到原非煙冷漠而飛快地回眸看了一眼那兩個竊竊私語的仕女,不過十五六,卻好齊整的模樣,好像在冊封儀式上見過,是當初宣王妃也是太子妃的兩位堂表妹,皆王家女兒,好像叫王沅穗,王沅蕙,看樣子王家也是出美女基因的地方,這兩位絕色皆已為皇上指婚,所配人家皆為朝中權貴。

那兩位王家小姐似乎註意到原非煙的不悅的目光,無知而無畏地回望過去。

好在這時太監唱頌這聲響起:武安王妃並太子妃請各位夫人小姐前往大麗園賞花片刻,軒轅公主便微笑地手挽著原非煙,一如既往地忽略我,攜一眾女眷前往大麗園。

大麗園中種滿了奇花異草,有些與我身上的傷相刻,不便前往,當下便同小太監說明了,前往旁邊的月桂園走走。

又回到了月桂園,這個一切開始的地方,我伸了一個懶腰,身後慢慢跟來小玉:“先生走得好快啊。”

小玉撅著嘴走近我,我知道她並不願意跟著我,我的手無意識地撫向手上的那個金臂釧。

一個月前,我大婚之日的前夕,君小玉滿面塵土並淚水地出現在我的面前,她遞上段月容給我的親筆信,還有我君氏財產的一半信契。

我不想同原非白互生嫌隙,當著原非白的面,把段月容的信折開,裏面一個字也沒有寫,只是白紙一張,看樣子他是什麽話也不想對我說了。可是他把君氏財產全齊整地分為兩半,好像前世的協議離婚一般,不多不少,財產一人一半,我萬萬想不到他會這般幹脆地放我走。

小玉說段月容命她來紫園照顧我,段月容都這般大方了,原非白自然說不出半個反對的字,寬容地讓小玉留下來,同病愈後的薇薇一起照顧我。

那可憐的少女被王皇後的武侍擊傷了肩胛,再不能做那些柔美而高難度的動作了,只得放棄舞者的夢想,老老實實地做了我一個貼身侍女。

等段月容走後,小玉流著淚轉達了段月容的密秘口信,沒想到還是那句話:真正的仇恨如何輕易得解。

我默然無語,段月容是想告訴我,他必報這一箭之仇嗎?

小玉卻告訴我,大理武帝本想親自前來接我,可是身上大傷未愈,高祖皇帝架崩前逼著他起誓此後再不能為我花木槿而枉顧大理百姓及戰士的性命,徹徹底底地放棄我這個不祥的女人,武帝對親父甚孝,自是答應了。而高祖皇帝架崩之日,我被賜封貞靜公主及賜婚原非白之事也傳到了大理,段月容當場吐了一口血,痛苦的低吼著:這個沒有心的東西,便暈厥過去,不省人事。

段月容以隆重的天子儀葬了大理神聖文武帝,然後選擇我大婚的同一日削發登基,我無法相像段月容的腦袋剃成板寸的模樣,但肯定他再無法帶那支鳳凰奔月釵了。

我問起那支釵時,小玉疑惑道:“什麽釵?皇上沒有給小玉啊?許是收起來了吧。”

這時原非白笑咪咪地走進來,手裏端著一堆德宗的麗妃賞下來的喜釵想讓我試試,我再也沒有機會打聽段月容的情狀了,當時只覺得心情異樣的沈重,我終是對他食言了。

我對小玉笑了笑,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在桂園中,五月初,離桂花盛尚早,唯有廣玉蘭開得甚是清香。

這麽多天了,雖然時時與錦繡見面,卻沒有機會與她細談關於她差點讓我喪命的事,她倒是像沒事人似的拉著我這個一步登天的親姐姐到處應酬,嘿!

宋明磊同駙馬在前線沒有趕得及回西京參加我同非白的婚禮,太子兵敗,對西營和宋明磊這一邊的打擊是致命的,他們更須以戰功挽回敗局。 於飛燕在我大婚後三日便回了前線,據前線來報,現在編入元德軍的燕子軍正在攻克麟州的路上。

忽然耳邊傳來一陣孩童的哭聲,我同小玉隨著哭聲走去,卻見當年我與錦銹非白三角戀爆發第一章的假山邊上,兩個小孩子正在瞪著小眼睛對峙著,好像是為了一只美人風箏。

其中一個孩子哇哇大哭,因為另一個孩子卻霸道地搶了那風箏,我看了一眼,那鼻涕眼淚流滿的正是宋明磊的孩子宋重陽,還是帶著那把長命鎖,一身寶藍團福字錦袍上沾滿了他的涕淚,而那個搶了他風箏的俊美孩子卻不知是哪家王公貴族,敢搶昊天侯獨子的玩具。

“重陽,你叫我一聲舅舅,我便把風箏還你。”那孩子有些蠻狠道。

重陽不停地抽泣著,一路追著那個孩子:“不要,重陽不要你這個壞蛋。”

“啊呀呀,”那孩子急地跺著小腳,“你還學會頂嘴了你。”

兩只小手高高地舉過風箏,一下子把那只美人風箏給撕成兩半,重陽立時肝膽俱碎,發出驚天動地哭聲:“你把姣姣撕壞了,你賠你賠。“

“啊呀呀!“那孩子一幅哭笑不得的樣子:”你怎麽還給風箏取這麽難聽的名字,我娘親說得對,你就是個永遠長不大的大傻子。“

我聽著覺得心裏難受,但走出來,抱起重陽:“重陽不哭,三舅母再幫你做個姣姣好嗎?”

重陽扭頭看了看是我,像找到靠山一樣,撲到我肩膀上委屈地哭著:“紫眼睛妖怪幫我殺了他,殺了他。”

這是我同重陽相處一個月,見了五次面培養的結果,他每次見我都稱我為:“紫眼睛妖怪。”

“叫三舅母!”我板著臉,點了他的鼻子。

他哇哇地扭著小身體,心不甘,情不願地叫了聲:“三舅母,幫我殺了他。”

我轉頭細看那那個欺負人的孩子,不由暗讚了一聲,真正生得好秀麗一幅相貌,這孩子面如美玉,目似明星,唇紅齒白,一身大紅公子箭袖緞袍,光潔的額頭上勒著二龍戲珠金抹額,烏油油的順發上壓著一尊掐絲紫金冠,項上帶著個金螭纓絡,系著塊金鑲玉的長命金鎖,精巧致極。

那孩子也正摸著小尖下巴頦仔細看我,一雙烏溜溜的鳳睛,狐疑地盯著我的紫眼睛,那樣子倒有幾分非白疑惑時的神情:“你是何人……怎麽也長著紫眼睛呢?”

我正要嚴肅地開口,這孩子卻忽地一拍腦門,大喜道:“我知道了,你是我娘親的親姐姐,貞靜公主!”

我一楞,那自稱是非流的孩子卻撲到我的腳下,親親熱熱地叫著:“非流見過大姨娘。”

原非流,是錦繡的孩子,這還真真正正的是我親侄兒啊。再一想…呃!當然其實也算我小叔。我也覺得這輩份挺亂的。

當下我沒有多想,開心地蹲下來,一手抱著重陽,一手抱緊原非流,親親這孩子粉嫩水靈的小臉,“乖非流,姨娘可第一次見你。”

當時我一下子感到挺幸福的,抱著兩團粉都都的小奶娃,一時感嘆,歲月如白駒過溪啊,一轉眼宋明磊和親妹妹的孩子都那麽大了。

重陽見我親非流,不樂意了,稱非流不註意,推了他一把,沒想到這孩子不怎麽聰明,但力氣很大,一下子把非流推倒在地,我一時沒站穩,也一屁股坐在地上。

“紫眼睛三舅母是我的,你這個壞孩子靠邊站。”重陽如是狠狠說道,小身子擋在我面前,那眼神同宋明磊生氣時一模一樣,亮地驚人。

原非流眉毛倒豎起來,欲撲過去,但眼珠子一轉,恨聲道:“小傻子,你以為就你會喊殺人嗎?你敢打我,我就要你好看。”

他對身後大叫一聲:“初喜,快出來替我殺了這個忤逆長輩的不孝子孫。”

一個極俊俏的勁妝丫頭憑空閃了出來,腰間掛著紫玉腰牌,沈著一張俏臉,玉指纖長過頭,瘦得見骨,卻如白骨精一般,還特地帶著銀指甲套,陽光下如蛟龍閃電般抓向宋重陽,我不及救護,重陽早哇哇大哭起來:“初信救我。”

初信?不是那個死在段月容畫舫上的丫頭嗎?果然另一個身著勁妝的丫頭從假山背後閃了出來,我看當時嚇了一跳,還真是長得同那個初信一模一樣。那初信一把抱起宋重陽,一手格開了初喜的銀指甲套:“初喜,你瘋啦,敢傷害陽哥兒。”

那叫初喜的丫頭長著一幅討喜的姣好面孔,手下卻毫不留情地攻了幾招,狀似嘻嘻哈哈地說道:“初仁姐可別怪我,侯爺說了,誰敢動六爺,就立時處死。”

那個長得像初信的初仁放下宋重陽,迎向初喜。立時兩個武功高強的女侍衛你死我活地拼鬥起來。

記得以前非白同非玨經常鬥得你死我活,連帶下人也你來我往,這是原家打小培養強者的一種特殊的教育方式。

這時陸陸續續有下人經過看到了,都嚇得繞道而行,有得被兩個武功高強的兇丫環波及池魚,一下子被打得老遠,而不知所措。

那兩個孩子也不示弱,在我身邊追來逃去,玩貓和老鼠的游戲,這果然是一場別開生面的認親大會啊!

我把長帛披風遞給小玉,捋起我那綴滿燕吹牡丹的廣袖,一把抓起宋重陽,一腳勾起原非流,先把兩個孩子給拿下,虎著臉說:“讓你們的丫頭停下來,我,你們的舅母和大姨娘,本宮有話說。”

原非流和宋重陽被我唬住了,叫住了各自的丫頭。

我索性就抱著兩孩子飛到假山上,腿上一邊一個孩子。

“先說你,非流,你既是作叔叔的,就該愛護弱小族胞,寬宏大量,方可作長輩之表率,可是大姨看到什麽聽到什麽,動輒欺淩弱小,唆使使女歐打族侄?你說你爹爹知道了,會怎麽想你還有你娘”

非流眨巴著小鳳目,嘟著嘴:“誰叫他老說殺不殺的,聽著就讓人火氣大。”

非流恨恨道:“再說他是個傻子。”

“是嗎?”我故作驚訝狀:“我怎麽覺得重陽挺聰明的呢,還懂得這只美人風箏是個好東西,好好珍惜,給人取名叫姣姣的,你怎麽把好東西給一下子撕破了呢。”

非流一楞,傻坐在哪裏。

重陽聽著樂了,咯咯笑了,我便扭身看重陽:“小重陽,你看看你是怎麽對小舅舅的呢?雖然小舅舅是有地方不對,那也得對小舅舅好好說,動不動地就要丫頭幫你殺人出氣,你說說是不是男子漢所為,再說了想要不被人欺負的最根本便是自己要強大,對不對?老想著讓初信幫你出氣,那三舅母問你,若有一日初信不在了,誰來幫你呢?”

重陽楞楞聽著,大眼慢慢蓄滿淚水,老老實實地惶恐問道:“三舅母告訴重陽,如果有一天初信不在了,誰來幫重陽呢?”

非流鄙夷道:“就知道哭。”

我看時機到了,把重陽的小手放在重陽手中:“如果有一天初信不在了,小重陽自己不夠強大,就只有他,你小舅舅非流能幫你,還有你,非流,你也一樣,將來小重陽也會成為你最大的幫手。”

兩個孩子愕然地對看了一會,都在深思著這一遲到的發人深省的深刻命題:為什麽我最討厭的小屁孩子會成為我將來最大的幫手。

底下兩個丫環,初喜一手插著腰,一手捂唇,努力忍著笑,擡頭看我們,初仁卻滿面嚴肅地抱胸聽著,時而戒備地看著初喜。

兩個孩子同時收回小手,頭搖得像拔浪鼓一般,我憋著笑把他們的手又放在一起。

不好意思,你們的三舅母或是大姨媽我,也算是搞過教育的,最擅長的就是對付你們這些小屁孩。

“傻孩子,因為你們身上流著相同的血液,原本是一家人,將來能幫彼此的也是一家人,所以要對彼此好一些哦。”

真不好意思,無論你們倆一個有多聰明,一個有多傻冒,身上流得全是瘋狂的原家基因。

兩個孩子又愕然地對視了許久,然後再一次飛快地收回小手,彼此掙紮著要下地,我就躍下假山,兩孩子像無頭蒼蠅紮向彼此的丫頭,來到近前,沒想到彼此跑錯方向了,各自大叫一聲,再往回跑到自己丫頭那裏,匆匆忙忙地拉著年青的保姆就要走了,兩丫頭都對我急急地福了一下,護著自己的主子走了。

我拍拍身上塵土,不遠處那只被撕成兩半的風箏正靜靜地躺在塵土之中,我拾起來,輕輕的拂了塵,向天邊嘆了一口氣。

“先生,您管這麽多做什麽呀?讓他們鬥唄,信不信這兩孩子回頭告了狀,彼此的父母都不是善茬,回頭都賴您。”

我接過披風,對小玉笑道:“小玉,原家和大理二邊都是先生的親人,先生最不願意見的是兩國征戰,可是這兩個孩子的父母更是先生嫡親嫡親的親人,先生其實並不想看到他們任何人受傷。”

一陣拍手聲傳來,一個聲音朗笑道:“木槿說得好。”

作者有話要說:筒子們,明天出門辦事,後天上班了,海包子也得構思構思接下去的情節,給海包子三四日時間哦!請關註花西大結局卷火熱連播,花木槿在原家的生活,給原氏的權力鬥爭帶來什麽樣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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