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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采菊東蘺下(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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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采菊東蘺下(二) (1)

怎麽這樣巧?我不由停住了腳步:"這裏是菊花鎮?!”

“晤!不得了,你也知道這叫叫菊花鎮呀!”虎爺驚嘆不已,湊近我的肩看了看:“咦!你的臉怎麽一下子白了啊?傷口沒有再流血啊?”

我笑了笑,說不出話來。他便繼續帶我往前走,不久來到一處峭壁危崖,往下看去,滿是一片深幽不見底,偶有腳邊的小石子掉了下去,便再無聲息看著也讓人心懸。

他拉了拉縛著我的繩,睜著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看著我,“我們要進谷了哦?”

我還沒來得及回話,他猛一推我,我就呼呼往下掉,直嚇得啊啊大叫,一擡頭卻看到他在崖邊蹲著,樂呵呵地看著我。

一秒鐘後我掉到一堆軟軟的草堆上,我站起來,那個虎子就站在我身邊,嘲笑著看我:“怎麽樣,土包子,中計了吧。”

我這回還真像個土包子,原來那深崖竟是幻象,同紫陵宮還有弓月宮地下城的幻像可以一比了。

我越來越好奇了,這個神谷中藏著什麽樣的高人?

我們繼續前行,一會兒,眼前景物豁然開朗,出現一塊大石碑,上面龍飛鳳舞地雋著三個大字:“桃花源谷”。

這名字起得好!越過那石碑,漸聞人聲傳來。這虎子便帶我進入一個熱鬧的小鎮,仿佛一下子進入另一個世界。

幽暗的森林深中,破曉的晨熙中我聽到嘈雜的人聲,放眼望去,有人在開張店鋪,有人在洗淑,有人倒著昨夜吃剩的泔水,看到一個黑臉小孩拉著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都停了下來,激動地喊著:“小虎子回來了。”

我驚在那裏,因為這裏所有的建築都是半圓柱型的多層樓,這種形式的樓層曾經出現在永業元年那年我寫給宋明磊的戰策上,難道我進入了幽冥教的地盤?

我們身後漸漸有人跟上,不停地同虎子搭訕,可是虎子卻虎著個臉不太願意搭話,和我一樣,臉色越來越白。

我們身後的人越圍越多,到一個鐵匠鋪子前,終於走不動了。

一個臉上帶疤的漢子從鋪子走出來,赤著健美肌肉的上身,一頭鋼針一般的短發,鐵匠打扮,看到我們,也是一驚:“小鬼頭,總算回來了,你知不知道你阿爹專門出去找你了,要再不回來,連雪狼也要出世去尋你了。”

“東子伯伯,我回來了......”虎子看著那個叫東子的鐵匠,吶吶道。

“喲!虎子,你怎麽也跟東離山的土匪似的,開始搶人啦?”有些人開始圍著我轉悠,我註意到他們個個都是人高馬大,北地漢子的身形。

“虎子真不賴啊,才七歲就會搶人了,第一次搶還就搶這麽一個紫眼睛的大活人來。”

什麽,這個小孩才七歲,我瞪大了眼睛看著虎子,明明看上去十一二歲的身高模樣,我還真想看看是什麽樣的父母能生出這樣強壯的孩子。

那虎子嘟著嘴辯解道:“你們不要胡說,她壓壞了俺好不容易找到的天麻,俺要她賠,賠不出來,就拿她的人抵債。”

眾人又是一陣哄笑:“怎麽抵啊,給大哥作小,你阿娘肯定就打翻醋壇子了,還是當你媳婦吧。”

“大哥第一次出門就被烏八看上了,”又聽有人嘆道:你第一次閃人就搶一這麽大的媳婦兒,不虧是大哥的種啊,我說怎麽這麽久不回家呢,原來忙著疼媳婦呢。”

那個叫虎子的少年黑黝黝的小臉又一下子漲得痛紅,不停地跺著小腳:“快別亂說了,阿娘知道要打死俺了,你們看她是紫眼睛的,俺想著她可能是奸細才綁她回來給爹看的。”

此話一出,那幾個壯漢就立時收了談笑的風聲,都改用那犀利的眼神盯上我,如同看著怪物。

忽地有一個低啞的聲音傳來:“虎子,你舍得回來了?”

我和虎子擡眼,有一人從離地三米高的巖峰上攸然轉了出來,高高在上地俯視著我們。

那人看似三四十歲的光景,可那灰白的頭發迎風飛揚,棱角分明的臉上,線條剛毅,一條刀疤劃過灰色的三角眼,幾乎可以同我蜈蚣眼攀親戚了。

“雪狼叔叔,是您哪,”小黑孩看似害怕地咽了口唾沫,但偏裝出一幅歡欣驚喜地模樣:“俺阿爹回來啦。”

那人哼了一聲:“你私自出走一個月,整個谷裏的人都尋你尋瘋了,你阿爹阿娘若是真知道了,現下你還會如此太平麽。”

小黑孩明顯地籲了一口氣,擡頭燦笑道:“我就知道雪狼叔叔最疼虎子啦。”

那位雪狼叔叔驕健地一擰腰,穩穩落地,大步來到我的面前,灰冷的目光落到了我身上。

“這是我抓來的女奸細。”小黑孩恨恨道,再次敘述我與他之間的深仇大恨。

“你是西域來的奸細?”雪狼的聲音帶著一絲淩厲,向我逼來,粗壯有力的手扼緊了我的咽喉,我勉力出聲道:“我的母親是逃難到中原的西域人,父親是中原建州人士。”

我又把對小黑孩講過的仙女湖遇匪的事再說了一遍,那只雪狼一眨也不眨地聽著,我說完了,他剛一松手,我的人也虛脫了,跌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

“虎子,下次如果再遇可疑人等,你不必帶回來,比如像這個紫眼女人,你將其綁得再緊,到了入口,她亦可輕易掙脫,然後加害於你。”他冷冷地註視著我,對那虎子沈聲道。

“我不怕,”虎子瞪大了小眼睛,掏出小盒子:“我有阿黑,阿黑只聽我的,我叫阿黑去咬他。”

雪狼仰天哈哈一笑,微一動手,虎子手裏的盒子已在他的手上:“若是高手到來,你根本沒有機會。”

然後眼前又一花,那個小盒又回到了虎子的手上。

虎子紅著小臉梗在那裏,再說不出一句,過了好一陣子才吶吶道:“那雪狼叔叔,這個紫眼睛的女人怎麽辦?帶都帶回來了。”

雪狼灰色的冷眼看了我半天,淡淡道:“虎子,轉過身去。”

我的心緊了起來,等虎子明白過來的時候,雪狼已經向我的天靈蓋擊去,眾人大聲驚叫:“虎子,你媳婦要被雪狼哥殺了。

虎子一下竄過來抱著我打了一個滾,躲過了雪狼致命的一擊,我駭然望著我原來所處的地方那一個大坑,顯見此人武功修為之高,定然是一個隱匿的江湖好手。

虎子對著雪狼結結巴巴道:“雪狼叔叔,她……她是個女人,阿爹…….說過人命關天,我們還是審一審吧,萬一錯殺好人了呢?”

雪狼冷冷道:“虎子,你果然是你阿爹的種,英雄難過美人關。”

“若非你阿娘,你阿爹又怎會放下這大好前塵,放棄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去建一番名垂千古的功業,反倒躲在此處茍且。”雪狼那冷眼中似是無限惆悵,萬分懊惱,轉而又殺意畢顯地看著我們,“女人又怎樣,須知這女人的心腸便是魔鬼的果實,而女人的眼淚便是這世上最毒的毒藥。”

我一定以及肯定,此人年青時一定受過某位厲害女人對於其在身體以及心靈上的重創。

虎子聽得有點暈頭轉向,懵懂地甩甩頭,只是癟著嘴道:“雪狼叔別老說俺聽不懂的話,這個女人還是等阿爹來親自審吧。”

他又氣鼓鼓地補上一句:“還有別再說阿娘的壞話了,俺不愛聽。”

眾人聽了大笑不止。雪狼迷著眼正要開口,忽地平地又一大幫子人硬擠了進來,全是女人與孩童,走在前頭的是個牽著一個黃發小女孩的老婦,那個小女孩也就二三歲光景,粉嫩的小臉上兩只眼珠子烏溜溜的黑圓黑圓,額頭一點平安姻脂,黃發紮著兩只高高地沖天辮,甚是漂亮可愛。

眾人又大叫:“幹娘來了。”

那鐵匠東子,搖頭對雪狼笑道:“雪狼,看來你今日無論如何也殺不了這紫眼女人了。”

那小女孩看見了虎子,一下子掙開了老婦的手,蹣跚地跑過去,甜甜叫著:“虎子,虎子。”

眼看就要摔倒,虎子趕緊接下抱了起來,瞪眼道:“小兔不聽話,才剛學會走路,跑得那麽快要是摔了怎麽辦,還有要叫我大哥,大哥知道不。”

小女孩還是咯咯笑著,奶聲奶氣道:“虎子回來了,小兔想虎子。”

然後猛揪虎子零亂披在肩上的發,虎子痛得叫出聲:“姨奶奶,您看小兔呀,我的頭發快給她拔光了,好痛。”

那個老婦前來,抱下小女孩,然後上前猛地狠狠打了兩下虎子的小屁股,使勁揪住虎子的耳朵喝道:“你個殺千刀的小冤家,連個招呼都不打地走了一個多月,還敢喊痛?”

小女孩牽著老婦的衣角,著急地大聲嚷著:“別打虎子,別打虎子。”

“你妹妹都好幾天沒吃那連藕羹了,說是要留著等你回來吃,奶奶想得你晚上都睡不好,”我註意到那老婦的十指修長,保養得甚好,發式和衣著竟十分新穎,不似鄉村老婦,那行止倒有幾分風拂柳的優美感覺。

那張風姿猶存的臉上敷滿白粉,因為生著氣,大聲說話牽動面部,便有一些粉掉落到虎子的發上,虎子不由打了個噴嚏,她便放了虎子,可那描繪精致的眼圈卻紅了,抽出一方上好的絲帛,迎風大幅度地一揮,婀娜地輕拭淚珠,活像在戲臺上唱戲一般:“這麽小就讓奶奶難受,將來長大也是個負心的臭男人。”

虎子的小黑臉漲得黑裏帶紅,紅中帶黑,怯懦著:“奶奶別哭了,虎子會對您好一輩子的。”

“幹娘別哭了,”眾人怒力忍著笑,唏噓道:“虎子這不回來了嗎?妝化了成熊眼睛就不好看啦。”

沒想到那奶奶還真的收了涕泣,只是扭捏地抱著虎子又罵了半天小冤家。

“可憐見兒的,什麽人那麽毒的心腸把這麽好的一張臉給毀了。”那個紅翠奶奶走過來,擡起我的頭來左看右看,嘆了口氣問道:“閨女,叫什麽名啊。”

我望向紅翠奶奶的眼,只見一汪深邃,不可見底,我便平靜答道:“我叫金木,絕非壞人,還望這位夫人出手相救。”

“幹娘,我看這個紫眼睛的女人不簡單,”雪狼冷冷道:“若是尋常的婦道人家,家人遭劫,安能如此鎮定安然,毫無驚慌之態,而且紫瞳之人,便是西域也少有之,故而此女斷非常人。”

“您再看她的傷口,”雪狼撕開我的肩上的衣服,我忍住疼痛竭力甩開他的手,他冷哼一聲:“那兇手所使兵器乃如紙片一般極薄的軟劍,就連東離山的土匪不會使這種軟劍,那兇手定然是一個職業殺手,故而出劍又狠又準。”

他再一次反扭著我的手,另一手扣緊我的肩上傷,立時血流如註,我痛叫出聲,他卻厲聲咆哮道:“快說,你到底是什麽人?”

我用餘光一掃周圍,瞄到黑壓壓的女人堆,便忍痛:“不瞞諸位,我相公是個三心二意的主,名義上為我請了一個女保鏢,其實暗地裏同她搞七拈三,後來遇到潘正越的大軍,我為保貞潔,跳進仙女湖險灘,躲過了亂軍,眼看爬上了岸,見到了那個女保鏢,她便稱我相公趕來時暗中害我,我便落到了湖裏,然後順水流落至此。”

“各位好漢,奶奶,我沒有辦法回我相公那裏去,因為不知道他是不是同那女保鏢勾結了,我就怕他等我回去,殺了我好扶正她。”

眾人聽得一楞一楞,許多女人的眼中顯然出現了同情的淚光,有一個女人恨恨到:“傷人命的狐媚子。”

連男人也睜大了眼睛:“你家男人真沒用啊。”

“虎子,戰場上哪有男女之分?我等當年也是刀尖上舔血過來的,如今安穩日子過久了,便疏於戒備了麽?”雪狼環視四周,眾人立時噤若寒蟬,目光中一片肅然:“東子,你還記得嗎?我們隨大哥遁如這桃花源時,大哥便預言,這禍亂天下的戰火終會燃到這裏,若是如此女所言,潘毛子打進汝州,這驟來的外人,正是映了星象所言,這近八年的休養生息將年,離出谷之日亦不遠矣。”

我大驚,看來這幫子人以前絕非什麽普通老百姓哪,隨即滿腦門的菊花香滲進肺腑,猛然想起蘭生提到菊花鎮,剎那間我的心頭豁然開朗。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原來蘭生所謂的菊花鎮並非是指這汝州城裏一個叫菊花的鎮,而是在九宮八卦陣中圭位的示路,如果當年有人用碧玉梅花鎮作記號稱作“梅花鎮”,那麽這裏滿野的菊花便是“菊花鎮”,如同當年宋明磊用信手撚來幹菊花作“鎮”,這便是蘭生所謂的“菊花鎮”。

這就是為什麽我差小放怎麽也找不到所謂的菊花鎮,那是因為根本沒有叫菊花的小鎮,只有這個隱蔽的神奇山谷。

可是我卻陰差陽錯地還真尋到了“菊花鎮”了,我望了望谷中一小片狹窄的天空,暗忖,這蘭生是如何知道這個“菊花鎮”的,以他的修為,實在不像是幽冥教一個普通的暗人?他究竟想引我去見誰?這個神谷又同我的過去和未來有著怎樣的緣法?

雪狼的三角眼瞟向虎子,厲聲喝道:“手無縛雞之力?哼!你看她的左手指骨發達,小臂有力,定是個善射之人。”

“這位好漢,我家相公發跡以前我一直以種地洗衣為生來養活我們全家。”這也是實話啊!我沈沈道:“你們若要殺我,就快下手,不過潘正越大軍來裘,小女子還請各位早作打算,是降是躲,早作道理,無謂像我家人一般枉死。”

眾人一凜,東子冷冷笑道:“潘毛子當年就曾經在下朝之時對大哥說過,若是我等有幸從戰場上活著下來,早早晚晚要讓我等死在他的手上,大哥當時淡然笑道:鹿死誰手,猶未可知,大將軍可要保命活到那日才好對付我等。”

“只是,大哥最恨濫殺無辜,”東子拍拍雪狼的手,稱勢讓他放松了扭我的手:“這個婦人的確不像一般人,但若是奸細又有些牽強,雪狼你想想,光這雙眼睛就夠招人嫌的,如何做個遁地的奸細?”

“雪狼哥,給東子哥留著作續弦吧。”人群裏有人起哄。

那東子裂開一絲笑,露出滿口尖牙,似惡狼之口,看上去甚是兇悍恐怖,只聽他陰森森笑道:“這個主意不錯,不過俺可消受不起,況且她的確看上去是個擅射之人,兄弟們過了這幾年消停日子,都沒有把武藝放下,今日回去便要把自己的家夥請出山來磨利嘍,早作打算。”

“蒼天有眼,助我燕子軍在亂世終結之前重出江湖,”雪狼亦興奮地大笑出聲:“與潘毛子一決雌雄,亦可教訓一下那忘恩負義的原氏中人,我們揚眉吐氣的日子終是來了。”

眾人立時歡呼出聲,眼中流露出一股奇異的興奮神色。

我的頭開始暈了起來:北落危燕,當年民間便有如是傳言,東北虎,西北燕,雄霸東北的軍神潘正越,鎮守玉門觀的破軍星乃是東庭一東一西兩大精兵,普天之下,能對付潘正越的只有當年的於飛燕,而真正能護送我回原家的亦只有當年破軍星之稱的燕子軍頭領於飛燕哪。

北落危燕,我怎麽這麽傻,蘭生所指那潛伏多年的驚世猛將,正是我的結義大哥--燕子軍首領--於飛燕。那這個小虎是大哥的孩子嘍,那麽我的大嫂又是誰?

驚喜交加中,依稀聽到有人嘻嘻笑道:“行啦!雪狼,我知道是為了我們神谷好,就算要出谷了,可咱們日子照過,我家裏缺個人手,就她了,反正在神谷裏,我們一大幫子人看著她又能怎麽樣?”

那人的聲音輕輕松松地,便把緊張出征的局面掃了個光,正是那個紅翠的老婦,眾人也附合著她。

“幹娘,東子,還有諸位可想好了,如若松綁,必是放虎歸山,後患無窮。”

“想好了,再打仗吧,也得要人做家事,”老太太使勁點著頭,摸著小兔和虎子:“你大哥兩口子出去辦事兒到現在都沒有回,我要找個人做家務,再說虎子他娘再過個月就要生了,也做不動家事,家裏就指著她做粗活了。”

那個雪狼就噎在那裏,瞪了半天眼睛,一甩手放開了我,忿然道:“罷了,隨您老吧。”

說罷便風一陣轉身消失在眼前,還是那個臉上塗了滿了白粉的老婦人扶我起來,遞上半瓢水,我搶過來作驢馬飲。

周圍的人又多了一圈,看著我都像是在看動物園裏新來的動物,不知何時一群小孩依次跑到虎子那裏,叫著“虎子哥”回來啦,個個都用崇拜的眼神仰望著虎子,虎子昂著頭,享受著被敬仰的感覺,直到他的小兔子妹妹因為被他忽視太久而而哇哇大哭,他這才回過神來抱著她離開人群。

“奶奶,這裏風大,咱們快抱妹妹回去啦。”小老虎親親小兔子的臉,細細哄著:“小兔子不哭,虎子哥哥給你帶野山地回來啦。”

我暗嘆一聲,這黑小子還真是個好哥哥,真像我那黑大哥了。

我和錦繡剛剛到紫棲山莊時就被迫分開了,再見面時已是一個月後。

那時還是大哥二哥送她過來的,碧瑩躺在床上只剩下半條命,錦繡一開始怎麽也不肯看我,我哄了她半天也不理我。

我有些生氣,便強捧著她的小臉,卻悚然發現那大顆大顆的淚珠從紫琉璃的眼中流出,我那時還以為她還在怪我沒本事去紫園同她會和,壓根沒有想過她的遭遇生不如死,於是當時的我只是心疼得像貓抓似地陪著她一起哭。

大哥和二哥都長高了一圈,身上都穿著斬新的子弟兵服,腳上也套上了上好的練武鞋,二哥比以往更俊美,也更沈默寡言,坐在床沿上,默默地看著氣若游絲的碧瑩,天狼星一般的眼睛失去了往日的神彩。

只有大哥還是笑得那樣明朗,可是卻掩不住臉上和身上的淤傷,我從周大娘那裏知道,東營那個冷酷勢利的教頭天天當著眾人的面休辱他:□養的蠻貨,他的臉上身上便往往帶著這些反抗的傷痕堅難生活著,可是他卻從來沒有向我們訴過一聲苦。

我們幾個好像剛剛學會走路而爬出窩棚的小狗,就被人從母親身邊帶走,然後那滿腔的熱情和生活的渴望遇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惡劣天氣,風刀霜劍,雷擊暴雨,地動山搖,血淋淋的現實折磨之下,眼神中剩下的唯有掙紮著活下來的,那種無限的疲備和木然,如同無可避免地攝於強者的卑微以及面對未來的膽怯。

“妹妹們別哭了,”他那時忽然對我們大笑出聲,打破了屋裏沈悶的哀傷氣氛,我們都看向他,他的左頰明明還有大大的淤青,連帶那銅鈴大的眼睛亦有些紅腫,只聽他堅定地說著,“俺和老二的月錢發了,只要有俺和老二在這世上一日,包管咱們小五義定有那出頭的一天,我就不信,我於飛燕的妹妹們就不能過上好日子。”

十三歲的少年在勉強可以稱之為屋子的草棚中,用那夾雜著濃重山東口音的大舌頭鏗鏘而語,卻令我們的眼中重新喚起了信心和勇氣,錦繡擡起帶淚的小臉,渙散的目光聚起了焦,對我用力點著頭,堅定道:“錦繡沒有忘記,要永遠同木槿在一起,錦繡發誓總有一天要紫苑所有的人聽到小五義的名字就害怕。”

這時碧瑩也醒了過來,聽了我們的話,流出了眼淚,便也慢慢伸出手來,我們五個人十只手緊緊地交疊在一起,發誓將來一定要在這富貴得冒了煙的紫棲山莊裏出人頭地。

我被帶回虎子的家中,那個老婦被稱作紅翠幹娘,她安排我睡在柴房裏,我透過柴房的窗欞看到,三個小孩從早在院子裏站著,看到虎子便沖了過來,都比虎子矮一個頭,二個黑臉的是男孩,長得也是虎頭虎腦,另一個紮一條細辮子,白凈的臉,水靈靈的眼,同樣閃著崇拜的光,圍著虎子大叫:“哥哥回來啦。”

虎子懷中的小兔,忽然生氣地揪著左邊的男孩的發,“豹子壞,打我,虎子打還他。”

虎子就沈下了小臉:“豹子,你怎麽打小妹妹,你忘了阿爹說的,男人不能打女人,阿娘也說了哥哥一定要護著小妹妹嗎?”

那個豹子的小孩便撅起小嘴,不樂意道:“誰叫她老讓我抱來著,不抱她就哭,再說她現在都會說話了,阿娘又要生了,兔子不是最小的啦。”

“那也是你妹妹,”虎子嚴肅道:“家人要像家人的樣,知道不?”

虎子看那個女孩捂著嘴偷著樂,便轉身又道:“小雀,你是姐姐,要保護妹妹才是,小狼你排行老三,那麽喜歡讀書,怎麽也不跟書上好好學學愛護妹子,你們兩個做姐姐哥哥的,怎麽任由豹子歁侮妹子呢。”

那叫小雀和小狼的便低頭悶聲不響了。

小虎,小豹,小狼,小雀,小兔,我忍不住嘴角上揚,好可愛的一群小“動物”啊。

我暗中又一算,看來我大哥大嫂不但感情很好,對於孩子也教導有方。虎子小小年紀地把幾個弟妹教訓了一頓,那些弟妹儼然把他當作家裏的頭,也不吭聲,任他像小大人似地訓著。

過了一會虎子放小兔放下,從小包袱裏取出幾串野果,分給眾兄妹:“哪!剛摘的蛇果和桑子,可好吃啦,我給你們留的。”

三個小孩歡天喜地地搶過山果分著,虎子又掏出一小堆野果送到小兔嘴邊,甜甜笑道:“小兔吃野山地吧,虎子最疼小兔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 讓大家久等。

☆、番外 胭脂梅

元武十二年臘月,天地間銀裝素裹,白茫茫一片凍得人眼皮都沾了起來。

花木槿提著要剛漂完的衣衫,停在溪邊,若有所思地看著遠處圍墻探出的一片嫣紅,狡黠的墨瞳轉了又轉。

一個青衣少年,悄無聲息地來到她的身後,循著她的視線看去,果然她的目光越過墻頭,不停地逡巡在風中微微搖曳的朵朵紅梅。

“四妹,這是西楓宛的梅花,你再野也萬萬不可前去。”

“哦!…..呃?”花木槿嚇了一大跳,手中的竹籃摔下,少年利落地單手一抄,微笑地遞上前去。

花木槿拍拍胸脯:“二哥,你的輕功越來越好了,怎麽我都不知道你近我身呀。”

宋明磊替她搓著凍傷的小手,談笑著:“你可記住二哥的話了。”

花木槿驚愕地擡頭看宋明磊,面上一紅,惱羞成怒道:“餵,二哥,你不要老把我花木槿看作是偷雞摸狗的野丫頭成嗎?我是有人格的!”

“好,就算二哥說錯了,不過,”宋明磊淡笑道:“你敢對天發誓,當真沒想過要翻墻去摘那些梅花?”

“你…….你莫要胡說,”她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結巴道:“怎麽老知道我怎麽想得?”

宋明磊在心裏笑了:你是我這輩子最想的人,如何會不知道你心裏是怎麽想的?

當下卻正色道:“西楓苑內有七星神鶴把守,萬萬不可動這些梅花的念頭。”

她扁著嘴看了宋明磊一陣,然後笑顏如花,毫無誠意道:“知道啦!”

宋明磊與她相視而笑,心說這丫頭肯定要慫恿於飛燕那大傻子陪她去采梅花。

宋明磊臨走時又勸了半天,她面上還是笑嘻嘻地,眼中卻閃著不耐,兩只小手硬把宋明磊推開了去,轉頭卻向於飛燕的東營跑去。

宋明磊目送著她的離去,心中卻滋生著一絲不悅,為什麽她做“壞事“從來不叫上他?

他癡癡地目送著她的身影蹦跳著離開了視線,然後感到有人悄悄的接近,他微側頭,平靜道:“我要一株百年胭脂梅。”

“啥!”於飛燕一蹦老高:“西楓苑的胭脂梅?”

花木槿使勁一點頭,充滿了朝氣地對著於飛燕大聲說道:“宋明磊打聽過了,那西楓苑的紅梅全是名種梅,尤以那一株龍游胭脂梅最負盛梅,相傳那是失傳近百年的名種,那白三爺喜歡梅花,原將軍讓人在山野尋訪多年,也只得了一粒種子,聽說那白三爺腿腳不便,還要每每親自照料,澆水施肥松土的,整整五年不曾間斷,那株胭脂梅雖是越長越枉,卻不曾結過一粒花苞,不想今年第一場雪後,那株胭脂梅竟然開出滿枝頭的花來,見過的人無不驚嘆如天上仙花下凡,有一位德高望重的道長訪過梅花後還說,這株龍游胭脂是見了貴人方才願意獻上花朵的,那當朝權臣竇氏想以萬株芙蓉換那一株龍游胭脂梅,白三少爺寶貝得跟什麽似的,就是不給,我們去試試吧。”

於飛燕手搭涼棚,看著在園中悠閑散步的七星鶴,不由咽了一口唾沫:“四妹啊,大哥聽說…….”

話未說完,花木槿早就半道上截去,興奮道:“聽說現在市面上普通胭脂梅都千金一枝了,若是能摘到一支,哪怕只有一支,今年碧瑩的醫藥不就不用愁了嘛。”

於飛燕看著花木槿殷殷的笑臉,又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使勁撐起一張快樂的笑臉:“四妹啊,戴教頭今兒個晌午才對我說來著,那個什麽三思而後行……。”

含著梅花香的雪花遠遠地向隱在山坡中的少年少女悠悠飄去,少女開始板著臉只顧發飆,熊腰虎背的少年一臉委屈地貓腰躲著挨訓,不時擡眼偷覷那燦爛似火的胭脂梅。

而不遠處賞心閣樓上,龍章鳳姿的白衣少年,一雙狹長的鳳目亦正靜靜地看著那同一株胭脂梅花。

小素輝蹲在原非白身邊,細細幫他按了下蓋在身上的狐貍皮袍子,一邊拔著炭爐,一邊怛心地看著他那神仙般的主子。

他走到絕色少年身邊,循著原非白的視線,嘆道:“三爺,今年咱們西楓苑的胭脂梅開得真好。”

原非白沒有回答,只是輕輕勾一絲微笑,素輝看著主子絕美的笑容,呆了一呆,然後開心地說道:“三爺,現在民間都流傳那邱道長私下裏對候爺說,這株胭脂梅每五百年只為明主方才獻上三十朵梅花,三爺,既然這株梅花在咱們原家,又偏在西楓苑開花,莫非那至尊的貴人是您。”

“素輝慎言。”一個青衫夫子走了進來,微微瞪了一眼素輝,輕聲道:“那是竇家你故意在民間散播的謠言,為了引起天子對我原氏的警醒,你怎地如此不懂事?”

素輝嚇得小臉變了色,訥訥地說了小的幾句該死,站在一邊不敢出聲。

“韓先生來了。”原非白在輪椅上坐直了身子。

韓修竹趕緊走過來,為他壓住了他,細細地把了半天脈然後半蹲在他跟前:“今天天氣總算回暖了些,三爺今天的腿好些了嗎?”

原非白輕輕道:“無妨,好多了。”正要綻開一絲微笑,忽然腿部開始劇痛,他弓著身子一陣抽搐,猛抽氣中,不想一口淤痰堵在喉中,天人的容顏上立時憋得通紅,韓修竹和素輝急忙喚著三娘和外候著的醫士,進來搶救,幾番折騰後,原非白的腿抽搐漸緩,也吐出了噎物,大口喘著氣,胃中的酸液流入鼻中,痛苦得嗆流了半天淚,頭一歪便暈了過去。

西楓苑內一團雜亂,誰也沒有留意兩個小人兒潛近西楓苑。

韓修竹用內功為原非白推宮過氣,原非白悠悠醒來,蒼白的小臉上沒有一絲血色,虛弱地鳳目裏滿是死氣沈沈,沒有一絲少年人應有的生氣,他努力擠出一絲話語:“韓先生……不……要為我白廢…..力…..氣。”

筋皮力竭的韓修竹暗中把了把原非白脈博,立時手腳冰涼,這個少年的脈相實在太弱了,如果今天林畢延再不來,以他的能力和身邊的普通醫士,恐怕根本無法來延續他的生命了。

年幼的素輝奉似乎也預感到原非白生命的垂危,直哭得涕淚滿面,完全嚇傻了,韓修竹怒喝一聲,小素輝忍住了哭,驚恐地撲到同樣淚流滿面的三娘懷中,不停地抽抽噎噎。

韓修竹的面上依然不動聲色的笑著:“三爺莫憂,為師已經把過脈了,已然無礙了,您先好生歇息,我前去迎接林神醫,今日便到,您一定會沒有事的。”

他一指窗外嫣紅的胭脂梅:“三爺快看,今年的冬天多冷啊,就連咱們院子裏的梅花也有好幾株凍死了,”他努力維持著的聽似愉悅的語調,笑道:“可是偏這胭脂梅在寒冰霜劍下依然開得如此旺盛,那竇氏雖說是謠言,可那邱道長也曾預言今年若此株盛放,萬事必會大有轉機,現在為師也信了,爺的病體必然如他所說,會有轉機。”

原非白不想讓老師難堪,便努力擠出一絲笑,裝作有興趣地扭頭看向那胭脂梅。

韓修竹命素輝守著,卻悄悄叫了三娘出來。

“三娘,去準備準備吧,”韓修竹的臉色一下子跨了下來,“萬一林畢延趕不到,現下將軍又在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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