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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月移花影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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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月移花影來(二)

作者有話要說:

我如雷轟頂,心中有著說不出的寒意,喃喃道:“你平時喜歡繡花,就是因為可以靜下心來想這些?”

他哼了一聲,看著我目光如炬:“那還怎地,這個君家寨守備薄弱至極,可笑那族長老頭兒還在做著白日夢,以為那亂世的鐵蹄無法尋到此處,須知我南詔的步兵甲於天下,最擅長的便是山野游擊,今天我不毀寨,來日他族前來,結局只會更糟而已。”

我冷冷道:“君家寨好心收留我們這兩個落難之人,但凡有一點人性,當知知恩圖四個字,你卻還要焚燒寨子,殺人劫財?”

那廂裏,他冷哼一聲:“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他們現在不殺我們是因為不知道我們的賞金有多少,若是知道了,你以為他們還會饒了我們嗎,一樣會趕盡殺絕,將我二人的頭顱換賞金。”

我怔在那裏,許久開口道:“你不遠千裏地來到東庭,一心想問鼎中原,難道就一定要做那殺人放火,擄人淫掠之事?”

他坐了下來,頭一扭,滿面嘲諷與不奈,我搖搖頭:“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為大業而死,就比泰山還重;你這樣一心只知奴役弱者,欺辱百姓,既便有一天回到了南詔,覆了爵位,統治南詔,如何能成就一代霸主,有一天死了,依然比鴻毛還輕,死後還要淪落到畜生道昆蟲道,接受懲罰。”

他的頭漸漸低了下來,我暗自欣喜,莫非我的話打動此人的廉恥之心了,於是我繼續我的思想教育課道:“你若能學習古代聖人君子毫無自私自利之心的精神。從這點出發,就可以變為大有利於人民的人。一個人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這點精神,就是一個高尚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有道德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有益於人民的人。”

我說得熱血澎湃,唾沫橫飛,唉?!不對,這話說得怎麽那麽溜啊,好熟啊,然後我想起來這是毛澤東紀念諾爾曼?白求恩的經典......

我幹咳了一下,回過頭去:“總之,這是一個天大的好機會,令你放下屠......。”

輕微的鼾聲從段月容的口中傳了出來,原來他是睡著了,我青筋暴跳,一揮柳條,大喝一聲:“給我醒來,你這妖孽。”

段月容的紫瞳大睜,然後又掛了下了,睡意朦朧地喃喃道:“有事明天再說,我困得不行。”

他一邊說著,一邊伸著懶腰,無視於我迷著眼睛,走向床去,我再也忍不住,爆發了我所有的怒火,揮動了柳條抽出一鞭:“你看看你平時都做了什麽,夕顏也帶不好,我在外面辛苦了半天,你這個屋裏的卻連飯也不做,屋裏也不收拾,我回到家連水都喝不上一口,我養著你這廢物做什麽?”

他的左肩正中一鞭,嘩地一下子轉過身來,紫瞳幽冷地盯著我,盛滿久已未見的戾氣:“你再揮一鞭試試。”

我咽了口唾沫,一挑眉,冷笑道:“妖孽,我幾時怕過你了?”

壯著膽子正要再揮一鞭,這時外面有人敲門道:“莫先生在嗎?”

我瞪了他一眼,手裏拿著柳條,開了門,原來是龍根,龍道,龍吟三兄弟,龍道說道:“莫先生,今天村裏不太平,我爹想請你過去祠堂一......。”

六雙眼睛盯著段月容及時泫然欲泣的俏臉,然後目光移到他的裸著的紅痕的左肩。

“你在打莫嫂子?”龍根大叫了起來:“莫先生你是個讀書人,怎麽打女人?”

“這又怎麽了?”我楞道,手裏還拿著那根柳條。

“你這混人,堂堂七尺男兒,連地也不會種,在家只會打老婆,罵孩子。”三兄弟猛然間闖進我的屋子,輪番對我罵了起來。

我楞在哪裏,我是在打“老婆”,可是我又沒有罵孩子,剛欲分辯,這才想起來,我和他們說這個幹嗎,這是我的屋子,這三兄弟可是擅闖民宅啊。

“三位小哥,我雖是外鄉人,這房子也是你們爹租給我們的,可總也是我的房子了,你們這樣深更半夜硬闖進來算什麽?而且這是我家家事,三位兄弟管得太寬了吧。”

三個小少年一楞,最大的那個有些激動地說道:“我看你斯斯文文地,我爹才收留你的,想不到你借了錢,卻游手好閑,打妻罵女。”

“我哪裏打妻罵女了?”

“你手裏打得是什麽,你看你妻子都嚇成什麽樣了,還有你女兒都哭成這樣了,還要強辯?” 幾個少年,不待分說,將我拉去了祠堂,我回頭看段月容,他卻是背過那三個少年對著我一臉奸笑。

這晚的祠堂分外熱鬧,在農村,“敲寡婦門,挖絕戶紋”是頂頂缺德的事,而偏偏這兩件缺德的事今天在君家寨意外地同時發生了,以至於像我這樣打老婆的小事顯得分外渺小,但是在沒有見到族長以前,我只好攏著袖子,蹲在祠堂裏,那龍家三兄弟只是在哪裏柔聲勸著我捂著臉悲泣的“妻”。

“莫家嫂子,莫要哭了,我們一定為你伸冤。”

你哪一只眼睛看到他哭了?

他眼中分明帶笑,半滴淚也沒有,我在那裏木然地看著段月容,眼睛不停地迷著,而他也是不停偷眼看著我,笑意更濃。

你笑吧,反正到時查出來你是個男子,倒黴的是你,你就笑吧你,我用唇開型對他說著。

這時火把下幾個女子扶著一個不停抽泣的那個寡婦走出祠堂,正是段月容平時在繡房討教繡花技巧的那位,她兩只眼哭得就跟核桃似得,人不停地發著抖。

“牛哥二嫂,別難受了,我爹非得給那二狗子一點顏色看看,還敢明目張膽看女人洗澡,反了天了他,”於翠花大聲嚷嚷著,大手掌一揮,圍觀眾人紛紛讓開一條道。

她看到她的三個弟弟和我們,立刻虎著臉跑過來:“你們三個這麽晚沒睡,在這兒幹嗎呢?”

三個毛頭小子明顯害怕了,怯懦著:“姐不也沒睡嗎?”

這時,族長著人叫我們進去,三個小子立刻拉我和段月容進了祠堂,不理君翠花在後面瞪著眼。

我們跪在堂下,說明了事由,族長老爺本來擰著的眉毛更擰了起來,一拍椅子扶手:“深更半夜,莫問先生打他家娘子,是在屋裏打還是在屋外打?”

“屋裏打的。”龍道大聲說道,看著我一臉鄙夷:“爹,你看他把他家娘子打成什麽樣了?”

我那嬌弱的妻在堂下不停地悲傷地抽泣著,抽動著略顯健壯的肩,露出一條紅痕,族長揉了揉太陽穴,一臉頭痛地說道:“莫問先生你今天就在祠堂中跪一宿吧。”

我正待辨解,那族長一指那三個少年,加了一句:“你們三個就陪著他跪一晚。”

“為什麽,爹?”

“還為什麽?君不聞半夜三更擅闖民宅,非奸即盜,就算我們君家村有不殺耕牛,不打老婆的習俗,但莫先生是外鄉人,不懂村規,再說他們夫妻倆的事與你們三個人何幹了?還問為什麽,平時不好好讀書,種地也盡偷懶,平時看在你們早死的娘,總是訓訓罷了,今天還要作出此等無恥之舉,你們三個實在太過分了,丟盡了我君樹濤的臉,平日裏仗著你們幾個的爹,我是族長,便囂張跋扈,不思進取,長此以往,定然膽大包天,再過幾年做出像鑼鍋子一般扒人墳頭之事,指日可待了。”族長氣得臉紅脖子粗的,那三個小子傻在那裏。

好,果然鐵面無私,然而我還是覺得委屈,我打這個兇惡殘暴,好吃懶做的妖孽,哪裏錯了了我?

人群散去,祠堂天井裏倒掛著被抽了十五鞭的鑼鍋子君阿計,他扒了自已外甥女家裏的墳,倒在哪裏直哼哼著再也不敢了。

我跪在那裏,旁邊還跪著一個直哼哼地二狗子。

“那寡婦有什麽了不起的,不就看了一眼唄。”

我忍不住開口:“二狗兄,你可知,非禮勿視!”

“龜兒子的,打小就偷我家曬的鹹魚,”看守我們的忠伯輕蔑地說道:“你小子命裏註定就是個偷雞摸狗的爛崽。”

二狗子哼了一聲:“反正從小你們就這麽看我,哪怕是做了好事了,你們也不信,那怎地,我還做些損人不利己的事不成。”

我的心一動,猛然想起錦繡曾流著淚說過她天生一雙紫瞳,人見人怕,比別人長得好些,更是成了別人口中的禍水降生,妖孽轉世。

段月容也曾嘲諷地說過,既然世人都道他妖孽降生,他便總要做些讓人不快樂的事。還有那些小孩對他無情的攻擊......

上天既然讓每一個人投生前喝下了孟婆湯,就是為了讓人們忘了前世所有的恩怨,以一個幹凈的靈魂去重新活過,無論錦繡和段月容哪一個是真正的紫浮,他們都有一個重生的機會,然而就是因為他們天生一雙紫眼睛,長得同別人不一樣,人們便帶著有色眼睛看他們,使之一生遭受白眼,甚至連做一個好人的機會也不給他們,於是變相得逼著他們重蹈襲覆轍,走上不歸之路。

這是一個可怕的惡循環!

我驚醒地想起自己不也平時妖孽妖孽地叫那段月容嗎?他現在廢去一身功力,覆國無望,還要放下所有的男性尊嚴,裝個女人,也是前半生的孽緣所致,現在不正是在受著上天的懲罰嗎?

我道貌岸然地宣揚著現在是他改過自新,放下屠刀的機會,可不也是左一聲妖孽,右一聲地怪物地罵他嗎?

那我豈不是在幫著他繼續扭曲自己的靈魂嗎?

我跪在那裏冷汗淋淋,君阿計暈了過去,屎尿倒流得滿身都是,院子裏都是一股臭味,看守我們的忠伯皺著眉過來放他下來,給他上藥清理去了。

我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望著夜雲滿天,擋住了明月星空,不禁惘然。

“餵!莫先生,你在看什麽?”二狗子看我站了起來,也大著膽子跟了過來:“莫先生,我覺得你做得沒錯,俗話說得好,打出來的老婆揉出來的面,自個兒老婆總要教訓教訓,才能把家裏照顧得好啊。”

“不過話又說回來,”他老鼠眼睛般的雙目裏滿是□,:“你家老婆真是塞過西施了,我說莫先生,你若不喜歡,我幫你把她送到山下賣了吧,銀子分我兩成就是,到時候我再幫你弄個黑眼睛的,小個子的,年青聽話的過來,你要漢家,布仲家或是土家,苗家的女子都成,反正君家寨本來就是男多女少,我包準給你弄個沒開過苞的處......。”

他說的唾沫星子亂飛,我打斷了他有些喪盡天良的建義,淡淡道:“多謝二狗兄的美意,我家娘子甚是賢惠,我今晚確實處事不當,二狗兄為何不自己娶一個溫順的姑娘,好好成一個家室呢?”

“像我這樣的人,哪有正經姑娘願意嫁給我,不過找個相好的洩洩火罷了。”二狗子微微一嘆。

“二狗兄,其實你生性聰慧,雖說犯過一些錯,但不用去管世人的說法,照自己的心願活下去便是了,你若真喜歡那牛哥二嫂,何不去規規矩矩地做兩年工,攢些銀兩,派媒人前去說親,浪子回頭金不換,族長一生清正廉直,想必願意幫你,牛哥二嫂想必會接受你的一片真心,好在牛哥又沒有留下一兒半女,你們二個不出一年,生個一兒半女,定能想盡天倫之樂。”

二狗子聽得一楞一楞得,半晌才道:“我現在可總算知道為什麽那些個娘兒們都喜歡讀過書的奶油小白臉了,你那嘴可真能說,怪道你能娶到你老婆那天仙樣的美人兒。”

我笑了笑,正欲開口,忽地花瓶門處傳來腳步聲,我和二狗子立刻中規中矩地跪了下去,兩人恢覆了一臉慚悔。

玉免悄然從雲中探出臉來,向眾生放著無限的清輝。

祠堂門口,長春藤靜默地婉延著,欲奔向新的高枝,勾垂著的紫藤花輕輕搖曳,花瓣輕灑間,花架子下面人影一閃,我悄悄放著餘光望去,卻見一個紫瞳佳人站在我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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