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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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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坐在這艘船上還是有恍惚的感覺,窗外日影遲遲,靜得聽得見入海口的流水聲響,那聲音隔著木板遠遠傳進來,越發像個夢,非要怔仲得想上一想,才知道身在何處。

旭笙是個懦弱的人,即便她曾經偽裝的很堅強。她不曾抑是不敢臆想過能與潤白重逢,從那日的不告而別,他們便各奔東西,以為這樣的一別就是老死不相往來,就像黛藍喜歡看的那些小說裏煽情的橋段一樣,只一句: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感情最傷人,饒是冷血無情的她也逃不過為之心碎的命運。原本還存著執念,有生之年還可以見到他,然後號啕大哭,將心裏全部的痛,一點一點講給他聽,為什麽明明相愛的兩人,要有這樣的受到世俗的折磨。但在回到歐家後,她漸漸心灰意冷,終於明白了命運的遙不可及。很多人很多事,強求不得,要學會放下,只是思戀如跗骨之蛆,難以擺脫……。在很多時候,她只是平靜地做著一些事,喝水,失眠,然後突然很疼痛地想著潤白,真的很疼,疼得讓這個從不流淚的人彎下了腰哭泣。

分手後不可以做朋友,因為會彼此傷害;不可以做敵人,因為曾經彼此深愛,所以兩人變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然而命運就是這樣的變化多端,她竟然又見著了他。和若蘭一樣,她也認為這一場相認是她這一年做過的最好的事,後來她從歐家長老的嘴裏撬出了當年的驚天密謀:那個妖嬈的紅衣女子是歐家與魅族合夥設下的陷阱,母親的死是歐家掌門的“傑作”,直接導致的結果是利用她的仇恨,徹底讓她淪為被人利用的工具。替他們殺死上官家的血脈是驗證,也是考核。

她剛聽到這件事的時候,第一個直覺是不相信,她不相信當家主母,即自己的外婆,會親自設置這樣的毒計,密謀殺死自己的女兒,端了自己女婿的老巢。而更為難以置信的是這歹毒的計謀的提供者竟然會是年僅十多歲的歐凈琛,人心都是肉長的,他怎麽可以為了得到第一順位繼承的權利,不惜手足相殘……。她做錯了事,犯了很大的錯誤,只是唯有一件事她不後悔,那就是放了那個小嬰兒。而歐家的人竟然能全體通過這樣的毒計,在她的心底早已不再是親人,現如今她的親人只有同父異母的若蘭,她的妹妹。

所以對於若蘭被奸人擄走的事她很是擔心,一得到消息立即從北方趕來,毫不意外的她與潤白重逢了,只是事情比她想像的輕松許多,她聲音居然流利清楚,既沒有發顫,亦沒有結巴:“滕大哥,你對這件事有什麽看法?”她從前都是叫他,潤白潤白,親昵地,氣憤的……他是個外表看起來純良,內心無比堅持著他的厚黑哲學的人,而生活中的最大樂趣就是捉弄她,原因是她與他在一個段位,所謂高手對決,每日就只是鬥嘴皮子也是其樂無窮,而這種單純的快樂,她都快遺失在記憶的深處了,從前的種種都化成了灰,被風吹散在時間裏,一點一屑都不剩下。有句話說得好,從此蕭郎是路人。

潤白看到較之以往明顯消瘦的旭笙心裏實在酸楚,在她來之前,他早已得到消息:旭笙完全得知了過去發生的種種。相必在這段分開的日子,她肯定過得不是滋味。

而他自己,從來不曾得到過幸福,卻深知失去她的每一分痛苦。如果命運可以重新選擇,他寧可祈禱自己永生不曾遇見她,愛上她。她才剛離開,自己就可以聽到心裏撕裂的聲響,整個人仿佛都被掏得空空的,午夜夢回,總是有種莫名的虛空湧上來,這時他才意識到,原來她帶走了他生命裏最重要的一部分,怕是以後再也無法填滿了。

“我查了我家,沒有發現歐凈琛的屍體,若蘭養在深閨不可能與人結怨,況且上官府甚是嚴密,能進去的也只有少數,所以現在最大的可能就是歐凈琛。”潤白很驚奇自己在這種時候依然思路清晰,判斷清楚。

“怎麽可能,他不是死了嗎?”

“你小叔說他沒等到他真正的斷氣就來找我了,我們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

“也對,那現在怎麽找到他呢?”她說,“按我以前對他的了解,他行事乖張狡猾,總是認為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

“上官桀已經派出自家的高手協助我們,若是按你的推斷,我們應該從……。”

“上官府!”兩人一齊答道,依舊像過去一樣的默契無間。

歐凈琛這樣的聰明人怎麽會想到,他們這些人是這樣的不同,實則又是這樣的相同,就連思想也是一體的,從一開始就料定他藏在上官府內,不過說實話,歐凈琛還是對旭笙有些讚譽的,看人真的很準。他和若蘭現在的藏身之處正是在正對上官府大門的客棧上,此時站在樓上,完全可以看到上官府內的運作。

“你的哥哥姐姐看來要到你家來找你了。”歐凈琛手裏提著上好的女兒紅,看了一眼樓下,轉頭對躺在床上的若蘭說道。可憐若蘭被人點了穴,只能躺在床上,不能說不能動。“喲,他們進來客棧了,走,我帶你下去看看他們。”若蘭吃驚地看著他為她解穴,帶她下樓。這男人真是狂妄,他怎麽敢!

店小二看著樓上的這位貴客終於下樓,他在入住的第一天便大手大腳賞了他不少銀子,招待自然熱情周到。只是唯一覺得不妥的是他懷裏的美嬌娘,始終是頭戴紗笠,終日蒙面不可見人,懶懶地依附在他的懷裏。

兩人進入客棧落座,潤白的心思只在多餵她吃一些東西,練武的人身材自然瘦削精幹些,但是旭笙這般模樣還是讓人擔心。前幾日,她著急若蘭,不遠萬裏從北方趕來,想來她這個人從來學不會照顧自己,三餐肯定只是幹糧果腹,沒吃上一頓熱食。若是到了上官府肯定少不了一陣繁文縟節,幹脆將她拖到客棧來,這裏的食物多少精致些,熱乎些。

“旭笙,來喝這雞湯,剛起鍋的。”他給她舀了一碗,按理說對她的稱謂不該如此親昵,但奇怪的是他始終改不了口。旭笙習慣了他這樣的態度,在滕府的時候,他就經常督促他吃這個喝那個,也不覺得陌生,直接接過,一邊啜著,心裏還是放心不下若蘭,“若是我們在上官府內找不到呢,下一步該怎麽辦呢?”

“我認識江湖上人稱‘千尋者’的孫乾,他應該有門路,天下說大雖大說小也小,我要找一個還是有資源的。”

“那孫乾算是你的朋友嗎?”旭笙知道這號人物,傳聞怪裏怪氣的,對於上面找他幫忙的大多是愛理不理的,更為過分的是,有時候他明明知道人在哪裏,自己會說一段莫名其妙的說一通誰也不懂的鬼話,讓當事人自己弄清楚,真是有夠氣人的。

潤白想了一下,點頭:“算是吧。”江湖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個性,他敬重其人格。況且在江湖上,朋友的認定範圍可大可小,有的是摯交,有的是點頭之交,有的則是惺惺相惜,卻不適合太過深交,維持在淡如水的範圍就行。不過孫乾因為要倚仗嘯虎堂的資料,絕對不會和他耍手段。

才說著,一人進入大堂,看見潤白拱手招呼:“別來無恙呀,滕少爺。”

潤白料想他回來,沒想到他的腳程這麽快,同樣也拱手回禮:“久違了,孫少爺。”

孫乾苦笑:“請稱在下孫乾即可。”他把眼光留在站在他身邊的旭笙身上,多看了好幾眼,除了顯示出他的訝異之外,又像有些什麽別的情緒……“這位是?”他問。

潤白介紹道:“我的表妹歐旭笙,旭笙,這位是人稱‘千尋者’的孫乾。”

旭笙遇見生人都是一副冰冷地神色:“你好。”然後自顧自地落座,旁若無人地喝她的雞湯。

孫乾看到她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態,心下不免有些微辭,怎麽教養這麽差啊。重又把註意力移回潤白身上。“這麽急急地找我來,莫非是有什麽事?”前些日子滕府的事鬧得沸沸揚揚,整個江湖都不得多少消停。啊!他想起來了,貌似就是和眼前的這個女子有關,難怪有種熟悉之感。

“還不是為了上官若蘭的事,她前幾日在上官府被奸人無聲無息地擄走了,丫鬟也是在第二日送早膳進去的時候才發現的。”這孫乾也不是個沒腦的人,對於江湖上的事,他雖然無意參與,但多少動態還是有所關註的。他不是多舌之人,不知道他怎樣看待潤白,應該是頗有好感的,不過也僅止於此了,只說了“我懂”,沒再多說些什麽,潤白知道這是無言的答覆。在他們一桌的背後,令他們不辭辛勞尋找的若蘭就坐在那裏,歐凈琛將她點了穴,僅一只手就將她深深地桎梏在他的懷裏,

“孫乾都出現了,看來找你真得動了很大的勁哦。”他貼近她的耳垂耳語道。

姐姐,我就在你背後啊!姐姐,救我,若蘭只能在心裏無言的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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