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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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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能聽見,沈綰貞從半支開的窗子望出去,心說,王爺一回來,就都像蒼蠅似的跟上來了,真是一刻不讓人消停。

小丫鬟朝上房喊:“回王爺、王妃,側妃夫人們給王爺、王妃請安來了。”

晨昏定省,沈綰貞把晚間請安這項免了,王爺一般沒事,下晌就回王府,膩煩這些女人在王爺跟前晃。

沈綰貞回頭看看趙世幀,小聲道:“是不是聽見風聲明兒出門春游,都要跟著?”

趙世幀笑了,“耳朵真長,掃本王的興。”

說話剛落,嬌滴滴幾聲,“婢妾見過王爺、王妃。”

沈綰貞已和趙世幀正襟危坐,“免禮”

薛瑾做作的掩嘴笑道:“婢妾等有一個不情之請,聽說王爺和王妃明兒要出門春游,可否帶上婢妾幾個?”

韓側妃笑容標準,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婢妾等不會打擾王爺和王妃吧?”

小韓氏忙附和,“婢妾等識趣,就是跟去也不妨礙王爺和王妃,不掃王爺和王妃雅興。”

什麽話都讓這群女人說了,沈綰貞若說不帶上這群女人,還道是她小氣,就微笑看著趙世幀道:“妹妹們都想出門游玩,不如就一塊去吧,人多熱鬧,王爺說可好?”

趙世幀為人寬厚,看沈綰貞提議,笑笑點點頭,“都回去準備,明兒命人早點套車,趁早上天涼快,出門。”

第一百三十回

翌日,王府大門頓開,十幾輛華麗馬車駛向京城西門,前面一乘坐著趙世幀和沈綰貞,後面幾乘坐著幾個側妃和夫人,在後面就是王府丫鬟仆婦。

城門剛開不久,一行人就出來城門,沿著官道往西山方向去了。

出城,炎炎夏日,一眼望去,郁郁蔥蔥,越往山裏走,綠樹成蔭,深澗溪水,清涼舒爽。

車子行至清風觀中門,往上是一千級臺階,不少香客,起大早,一步一叩首,以示虔誠。

車子上不去,就停在石階下空地,趙世幀和沈綰貞下車,趙世幀看看蜿蜒而上石階,望不到頭,一直轉過半個山,趙世幀瞅瞅沈綰貞,體貼地詢問道:“王妃坐轎子上去?”

到了清風觀的游客,大多到此處下轎、下車,徒步上去,有那貴婦小姐花錢雇專門擡上山的小轎子。

沈綰貞牽著趙世幀的手,笑道:“王爺不用擔心妾身,妾身保證走的不比王爺慢。”

“好,既然這樣,我們就走著上去,說好,半路不許耍賴,讓我抱著。”

二人就牽手往山上走,後面下來幾個側妃夫人往上一望,頓時犯愁,不上吧,非要跟了來,上吧,瞅著眼暈,雇轎子,王爺和王妃走著上去,難不成比王爺和王妃還金貴,王爺在地上走,妾都坐轎子上去,這成何體統?

沒辦法,只好咬著牙,硬著頭皮步行上山,開始還勉強,不一會,就腳生疼,薛瑾也不顧體面,一屁股就坐在臺階上,不想起來,韓側妃初時想,咬牙堅持,不能讓王爺瞧不起,顯得王妃事事都出彩,王妃能上,她也能上,可朝前一望,王妃的身子輕盈,上山毫不費力,自己卻怎麽也輕松不起來,這些女人別說爬山,就是平常走平道都是坐車坐轎,不肯多走一步路。

沈綰貞回頭朝下一望,幾個女人東倒西歪,捂嘴樂,趙世幀看她回頭看,也回過頭去,一幹眾妾,由各自丫鬟架著往山上走,丫鬟大腳,常年做粗活,這點山路還是臺階也不當回事。

沈綰貞爬到快到山頂有點嬌喘,趙世幀扯著她的手,她借了不少力氣,趙世幀看她小臉粉紅,氣息促急,心疼地道:“我抱你上去?”

沈綰貞擡頭瞅瞅山頂已不算太遠,搖搖頭,“沒事,我自己能行去。”

山道看著近,走起來就時候長了,沈綰貞又上了一段臺階,怎麽感覺臺階沒有縮短,趙世幀看她撐著,道:“望山跑死馬,還有很長一段路,我背你可好?”

說吧,趙世幀矮了身子,蹲在地上,沈綰貞往周圍看看,天氣晴好,春游人不少,官宦富家夫人太太小姐,體力不支,在半山腰上,下了大轎,就有常年山上行走的轎夫二人擡的步攆,直接坐著上山,有那真正的香客,虔誠地邊走邊跪拜,無論男女老幼,夫妻牽手的都很少,別說背著上山。

古代男權社會,婦女地位低下,人前哪敢支使男人,就有那畏妻之人,到外面也裝漢子,婦人也都作三從四德,壓在男人背上,男人尊嚴何在?是要被人指戳的。

再說,大庭廣眾,即便前世,這樣做她也不肯,趙世幀等了半天,回頭看她扭扭捏捏站著不動,威脅道:“你要是再不上來,我就抱你上去。”

沈綰貞一聽,嚇得不敢再矯情,忙趴在他背上,趙世幀自幼習武,功夫下了不知多少,這點山路,不算什麽,原來是照顧沈綰貞走得慢,此刻背上她,甩開大步,一會功夫接近山頂,沈綰貞羞於看人,只覺得人都盯著她看,臉埋在他闊背上,溫暖踏實,舒服得都想睡,轉瞬到了山頂,邁上最後一級臺階,沈綰貞馬上從他背上溜下來。

王爺的侍衛前後都離有十幾步遠的距離,把二人夾在中間,也離開一段,怕擾了王爺王妃。

沈綰貞站定,朝山下一看,幾個側妃夫人看不見人影,二人也不好拋下這幾個人不管,就坐在涼亭中等待,王爺和王妃一上亭子,侍衛就把亭子周圍放人看著,不讓閑雜人等上亭子,

等了差不多一個時辰,幾個側妃夫人才冒頭,由丫鬟仆婦幾乎是架著上來,一個個鬢亂釵橫,烈日當空,臨近山頂這段沒有濃蔭遮擋,幾個側妃夫人香汗直流,後悔跟來,這一刻把爭寵的心全拋。

薛瑾是仆婦架著最後一個上來,一上來就癱倒在涼亭椅子裏,也顧不得王爺面前失儀,蕭夫人喘息一會,瞅瞅沈綰貞氣定神閑,正和趙世幀往遠處觀賞山景,有點狐疑,道;“王妃是自己走上來的嗎?腳不疼嗎?”

沈綰貞和趙世幀互看看,半真半假道:“這點子山路不算什麽。”趙世幀朝她擠擠眼。

沈綰珠抽出白底繡梅錦帕擦拭臉上的香汗,雪白的帕子汙了,想仍掉,怕人拾到,揣在袖子裏,雁兒手執帕子給她扇涼,氣喘勻了,才得空看王爺和姐姐,一看王爺往姐姐鬢角插著一朵淡藍的野花,姐姐悠閑自在,怡然自得,一副乖巧小婦人模樣,沈綰珠心一堵,氣又不順,奪過雁兒手裏的帕子狠扇了幾下。

趙世幀看幾個側妃夫人歇得差不多了,幾個人整整衣裙,趙世幀又帶著附近閑看,這幾個人坐著還好,一走,腳底生疼,平常出門坐轎和車,從來沒步行遠道,這一回,可遭罪了,王爺跟前,也不敢太過嬌氣,府裏王妃身份最為尊貴,王妃不喊累,其她妾,也不敢邪乎,只好忍著,跟在後面,一個個表情難看,風度全失,

總算王爺一句,“清風觀裏用齋飯,大家也都餓了。”

就牽著沈綰貞的手,率先往觀裏走,眾側妃夫人可得了大赦,跟著進了清風觀,清風觀的主持,凈空道長早聽人報,安王爺家眷到此,就忙命閑雜人等疏散,帶著全觀道人,在山門迎接王爺王妃大駕。

讓至緊後面一清靜小院,上齋飯,凈空道長一再告罪,“小觀不知王爺王妃駕臨,沒有準備,慢待王爺王妃請恕罪。”

安王曾在此住過一段時日,因此也都熟悉,道:“道長不必客氣,本王此來不要打擾上香的游客,家眷在此略作歇息,道長忙去吧!”

凈空道長告退出去,趙世幀帶著家眷用了齋飯。

奉師傅命侍候王爺的小道士,討好地道:“回王爺王妃,大殿西面池塘裏一片荷花今年開得特別好,王爺和王妃不去看看?”

用過午飯,閑著無事,天有好,趙世幀道:“就在觀裏隨便走走。”

趙世幀和沈綰貞並肩走在前面,幾個側妃夫人緩過乏來,一群人連帶丫鬟仆婦迤儷往清風觀西側去看荷塘裏的荷花,轉過一片花樹,不期另一條石頭子小路上走來幾個人,看著斯斯文文,又不像書生,正中年輕公子,清俊儒雅,舉止灑脫。

沈綰貞望過去,正巧他也望過來,彼此一怔,這身穿煙青綢袍書生模樣的男子,正是與沈綰貞退婚的方賢之,旁邊兩個是同僚,那兩個同僚一眼看見安王爺,忙匆匆過來,行禮,“微臣拜見王爺”

“三位大人也來賞春?”安王敷衍一句,也沒大理會,三人躬身讓過王爺一行。

沈綰貞從方賢之身旁過去時,方賢之不敢擡頭,眼前沙藍裙擺飄過,如一陣清風,飄渺暗香襲來,沈綰貞卻連看也沒看他一眼,直待走過,方賢之朝沈綰貞裊娜的背影望去,曾經沈府病怏怏的三姑娘已貴為王妃,造物弄人,他奉母命娶的夫人,是小家碧玉,持家侍奉婆母,帶出門,就顯得沒見過世面,畏畏縮縮,和沈家三姑娘鐘靈毓秀雲泥之別。

沈綰珠走過方賢身旁之時,卻大膽看了他一眼,放慢了腳步,心裏琢磨,這位公子好生面熟,是那裏見過?又回頭看去,正巧方賢之望著沈綰貞的背影出神,沈綰珠心裏一喜,想起來了,這不正是姐姐退婚的未婚夫婿,方公子來沈府,她曾和下人們躲在廳堂帷幔後面,偷偷看過,當時,深以為憾,這樣出眾男子配了庶姐,曾妒庶姐命好,配了個才貌雙全的如意郎君。

沈綰珠按耐不住喜悅,走近薛瑾身旁,附耳悄聲道:“看見沒有,方才過去中間那個年輕公子的就是姐姐的退婚夫婿。”

薛瑾聽說,回過頭去,可惜已經走遠,方才她沒留意,縱使是出眾的男子,在趙世幀面前都黯然失色,趙世幀身上那股與生俱來的不同凡塵高貴與絕世相貌、出色才幹兼具,乃人中龍鳳。

薛瑾有點遺憾,“你怎麽不早說?”

沈綰珠悄聲道:“怕他聽見。”

王府一行人朝左拐去,趙世幀偏頭瞅了她一眼,他已看出那位瓊林玉樹般的方禦史神色不對,好像對他的王妃很關註。

沈綰貞看離開一段距離,把頭朝他微偏,小聲道:“方禦史便是妾身以前退婚的那個人。”

趙世幀略一楞神,隨即態度從容,顯然也沒太放在心上。

沈綰貞又道:“我病愈後以前的事情都不記得了,上京城的路上遇見他,聽下人們說的,我病重期間兩家取消婚約。”

趙世幀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薄情寡義之人,妄讀聖賢書。”

他手上傳到給她的溫暖,讓她踏實,他聽她不出聲,又道:“想什麽呢?”

“妾身幸虧那場大病,最後得遇王爺,上天註定,我擁有幸福,一會妾身是不是要好好上柱香,拜拜菩薩。”

趙世幀替她撩起一縷碎發,“一會我也跟你一起拜菩薩。”

薛瑾扯著沈綰珠,倆人故意落後,薛瑾道:“看清楚了,是那方公子?”

沈綰珠瞅瞅左右,低聲道:“沒錯,他當初上門拜見我父親,我偷偷見過的。”

沈綰珠朝已走遠的沈綰貞瞅眼,不屑地道:“裝得跟不認識似的。”

薛瑾看其她幾個人走遠,壓低聲道:“不然我們揭穿她,讓她裝不下去。”

沈綰珠有點猶豫,“那丫鬟還沒找到,怎麽揭穿她?”

薛瑾思忖片刻,主意有了,附耳悄悄道:“妹妹裝作不是有意在王爺面前說破,看你姐姐怎樣應對。”

“這行嗎?”沈綰珠有點猶豫不定。

“先讓王爺知道這個事,記住有這個方公子,等找到那個丫鬟,再讓她到王爺面前說你姐姐舉止輕浮,也不顯得造次,讓王爺逐漸對你姐姐厭煩。”

沈綰珠擡頭看趙世幀攬著沈綰貞的小蠻腰,親昵地說笑,沈綰貞手指著荷塘,高興地讓他看,不覺勾起嫉妒心,陰臉說,“就照薛姐姐說的,我故意說破,薛姐姐一旁幫襯,看她當著人還有什麽臉?”

薛瑾興奮地道:“好,妹妹就這麽說定了,一會你就裝作無心說漏了嘴,我們又沒編排她,是她自己覺得丟臉瞞著。”

二人一前一後,緊走趕上趙世幀和沈綰貞,沈綰珠調整了一下表情,故意大驚小怪地把沈綰貞一把扯過一旁,用趙世幀能聽清楚的聲兒道:“姐姐,方才過去的不是方公子嗎?姐姐難道不記得了,就是與姐姐退婚的那位方公子。”

薛瑾這時也湊過來,佯作好奇地道:“就是當初表姐在山東時,那個未婚夫婿嗎?怎麽也來了京城?”

沈綰貞淡淡神情看著這二人一唱一合演戲,挑眉道:“還有嗎?還有要說的嗎?”

沈綰貞這種反應二人均一楞,以為沈綰貞聽了赧然不敢大聲聲張,遮掩怕王爺知道,沒想到沈綰貞平平靜靜,竟毫不以為意,也沒覺得這是樁丟臉的事,倆人一時有點發窘,沈綰珠訕訕的,很不自然地道:“我就好心提醒姐姐一聲。”

“提醒我什麽?”沈綰貞冷笑。

沈綰珠不知如何作答,就一臉窘態,低頭不吭聲了。

薛瑾也怏怏的,不吱聲了。

“方公子的事王妃已經同本王說了,本王不會因為這事就小看王妃半分。”趙世幀冷臉道。

二人羞赧得無地自容。

第一百三十一回

沈綰貞和趙世幀登上清風觀的後殿的樓閣,正對著失火的抱月庵,沈綰貞十分感慨,突然想起問:“我住抱月庵時,有一群小混混攪鬧,後來是王爺打跑了?我趴後院墻看沒有人,王爺走了?”

“誰說我走了,我若走了,你能睡得那麽消停,你以為那群混混肯善罷甘休?”

“王爺是說,守在庵外幾個晚上?”

“我怕你們就幾個女人吃虧,後來母後派人找我回去,我不得不離開,有誰知,我一走,庵中失火,那段日子我痛恨自己為何要離開,不守著你,我以為你葬身火海,再也見不到你,現在想起來像是一場噩夢。”

沈綰貞眼中泛起潮霧,“那日離京之前,鬼使神差我又來此地,如果我不來,從此天各一方,再難相見,我現在想起,是不是冥冥中神靈指引,還是我命好。”

趙世幀口氣抱怨地道:“你明知道我放不下你,你還想悄悄離開。”

沈綰貞搖搖他胳膊,哄道:“都是過去的事,那時我也沒打算嫁給你。”

趙世幀恨道;“本王就說你是個折磨人的小妖精。”

黃昏時分,王府一行人浩浩蕩蕩打道回府。

沈綰貞著實有點累了,自打穿越過來,還是頭一次走這麽久的山路,她靠在趙世幀肩頭酣睡,也許睡得太沈,頭慢慢往趙世幀胸前滑落,趙世幀怕她醒了,忙扶住她的頭,托住她身子,讓她睡舒服了。

直到車子進了王府大門,驟然停住,沈綰貞才醒了,車子裏有點暗,趙世幀怕燈光刺激她,睡不踏實,就摸黑沒敢掌燈,手臂托著她時候久了,竟微微有點酸麻,趙世幀活動下手臂,他雙手托著她,一直一個姿勢不動,怕動彈她就醒了。

沈綰貞貼上去,主動親了下他的臉頰,小聲地道;“從來沒人對我這麽好過,

她說的是心裏話,前世她父母離異,各自成家,她成了多餘,祖父母將她撫養成人,年邁需要她照顧,重活一世,父親沈老爺形同沒有,嫡母暗算,異母妹不親,依舊孤獨。

落轎,沈綰貞身困體乏,懶懶地不願動彈,趙世幀見狀,一手探入她纖腰,另一手托起她的雙腿,沈綰貞倏忽身體輕飄飄騰空,趙世幀抱著她走出轎子。

幾個妾一歇轎,不敢怠慢,盡管身子像散架一樣酸痛,還是強忍住,快步上前,立在王爺的大轎下恭立,瞥見王爺竟抱著王妃下轎,都甚驚訝。

王妃像是很受用,也不推拒,任王爺打橫抱著她走去上房。

沈綰貞在山上都讓趙世幀背了,少了心裏障礙,也是成心讓王府一幹眾妾看,你們不是暗地裏使壞,微末小技,不管用,王爺還把自己捧在手心裏。

薛瑾和沈綰珠今兒鬧了無趣,往自己房中走,沈綰珠埋怨道:“薛姐姐,我就說這招不行,你看王爺和我姐姐,更膩歪了,讓人看著惡心。”

薛瑾失望,事情沒像自己預料的那樣,王爺不但沒對王妃生厭,反倒更加寵愛,暗氣,還得安撫沈綰珠,“妹妹不用著急,你姐姐狐媚伎倆,暫時蒙騙王爺,這次是我考慮不周,沒想到她跟王爺說了。”

三五日後

繡菊就看王妃從西山回來,又開始畫,足畫了兩日,才滿意地拿著最後一張畫,露出滿意地笑容。

沈綰貞對繡菊道:“把太後賞的那塊和田籽玉拿來。”

繡菊不知作何,就去裏間開了箱籠,拿出一個剔紅鑲寶石纏枝蓮匣子,拿在桌案上,打開,裏面是一塊和田玉籽料,陽光下潔白如凝脂,細膩柔和、水潤。

巧珊恍然明白王妃用心畫了這些日子,原來是為了…….

沈綰貞親自把這塊玉料拿到京城最好的作坊,雅軒齋,雅軒齋的夥計一看玉石料,驚訝得擡頭瞅瞅她,道:“夫人等一下,小的叫我們掌櫃的出來。”

不大工夫,珠簾一響,一個中年男人走出來,朝沈綰貞頷首,看一眼匣子裏的田玉籽玉,這樣成色上好的大塊的玉料,他鮮少見,斷定這位夫人身份不俗。

遂恭敬地地:“夫人,裏面請。”

把沈綰貞讓至裏間坐,吩咐夥計倒茶,沈綰貞從懷中摸出畫好的圖案,輕輕放在桌上,“掌櫃的,照這個圖雕刻,半個月之期,可以拿到手嗎?

掌櫃的拿起桌上的圖看一眼,又吃驚地看看她,他的店就是承接玉石雕刻活計,開店有些年頭,他從學徒起,一直做這行業,經手無數,雕刻五花八門,圖案新奇百怪,他都見怪不怪,畢竟主顧都是豪門顯貴,人家出錢,想雕個什麽樣,就什麽樣,他只要照著圖,不走樣,盡量臻美。

可今兒這位夫人要雕的是一對男女,一眼看上去就是一對戀人,雖然這是一張速寫畫,線條簡潔流暢,可要表現出不言而喻,是這對熱戀男女纏綿情愫,暗嘆這年頭世風不古,這畫中男女似身形心靈交匯,融為一體,歷來玉石雕刻圖案大多是福祿喜壽,這位夫人構思新穎,這圖中的男人器宇軒昂,定不是凡俗之輩,掌櫃的暗想,看來這件活要加萬分小心。

於是道;“夫人要的急了點,若能寬限幾日,不才定當讓夫人滿意,若夫人方便說出所送之人作何用處,也許其中意境不才能理解透徹。”

沈綰貞微笑道:“這說了也無妨,是送我夫君的生日禮物,價錢不是問題,務求最好。”

掌櫃的點頭,道:“在下明白了,當盡力而為。”

掌櫃的一直把沈綰貞送出大門,看她上轎,赫然明白,這乘大轎原來是安王府的,方才那女子觀氣度一定是安王妃,這件活,馬虎不得。

正要轉身,從另一個方向,又來了一乘王府大轎,掌櫃的一看,松了口氣,是平王府的轎子。

掌櫃的就恭敬地立在門首,候平王下轎。

平王下轎,駐足片刻,望著遠去的安王府的大轎,若有所思。

掌櫃的恭敬地讓至後堂,賠笑道:“王爺要的,小的已準備好。”

隨即命活計取出來,是一尊小玉佛像。

平王看看,滿意地點點頭,讓隨侍收起來,又問:“剛才安王府的人來了?”

掌櫃的點頭道:“方才來的,小的猜測是安王妃,雕刻一件東西。”

“什麽東西,拿出來我看看。”平王感興趣地道。

“這個……”掌櫃的猶豫一下。

“嗯?本王的話,不好使,別忘了我同安王可是兄弟,一家人看看怕什麽?”

掌櫃的一看王爺變臉,忙親自走去裏間,拿袖子抹了把汗,端著匣子出來。

放在平王面前桌上打開,平王掃一眼玉石,沒多大興趣,拿起那張圖,仔細看看,唇挑起,一抹嘲笑,“好個夫妻情深。”

掌櫃的聽著竟有股酸酸的味道,不解平王爺心意。

沈綰貞順道去買了趙世幀愛吃的慶豐堂的糕點,然後回王府,垂花門落轎,就有上房的三等小丫鬟等在中門上,王妃一下轎,回道:“薛指揮僉事夫人來王府看望薛側妃,給王妃請安,在上房等了有盞茶功夫。”

王妃房中的下人都知道,拋開薛側妃,王妃娘家和薛家是親戚,外人求見在花廳招待,薛夫人就直接帶去上房候著。

沈綰貞有點意外,薛夫人看來特意來找自己,不然她出門,沒必非等她回來,不知這又是唱得那出戲?

薛瑾的嫡母吳氏這幾日著實氣惱,丈夫那日走後,去了顏氏屋裏,顏氏故意拿話激他,薛延陵乃武將,脾氣暴躁,吃不住,隔日就到夫人上房,舊話重提,附帶又提出部分家產劃到顏氏母子名下,以確保若自己身故,顏氏母子不至挨苦。

薛夫人忍氣聽完,壓下怒氣,冰冷聲道:“老爺是把後事都打算好了,是不是顏氏想等老爺一死,就分家另過,這是咒老爺壽命不長,還是有別的企圖,自古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老爺沒了,嫡子當家主事,再說還有我這個主母,她是眼睛裏沒人,還是壓根不想庶子把我當成母親孝敬,心裏只知道孝敬他姨娘。”

薛將軍看夫人平常百依百順,沒想到裉節上說話滴水不漏,句句都咬住理,他被小妾激了幾句,冒失來上房尋事,想拿出一家之主的威風,好好煞煞夫人的性子,沒承想倒讓她問住,一時面子下不來,老著臉預待發作。

薛夫人看他惱羞成怒,忙把話拉了回來,嗔怪道:“老爺竟說些喪氣話,老爺春秋鼎盛,總不能活著的時候就把家分了,本來兄友弟恭,家宅和睦,這不是鬧著分心,難道是顏姨娘惦記家財,未免惦記得早點。”

薛延陵被夫人問得沒有話說,也覺得這事辦得有點心急,不管怎樣還是先安撫夫人和嫡子,這事慢慢商量,於是道:“我提早安排,有備無患,萬一事出突然,措手不及,她娘幾個怎樣安身立命?”

薛夫人聽了不覺寒心,結發夫妻,他惦記身後妾的生活沒著落,怎麽一點惦記自己的心思都沒有?苦笑一下,“老爺也別這麽說,生死有命,沒準我死在老爺前面也說不定,那時,反倒是老爺的嫡子命運堪憂,無人護持。”

薛延陵聽她話裏盡是埋怨,也有一絲羞愧,“夫人好好說什麽死?”

“不是我說,是老爺提起,妾身有感而發。”說吧,薛夫人扯過帕子抹淚,竟是很傷心的模樣,薛延陵就不好意思提給顏姨娘指一部分家產的事。

薛延陵前腳出門,薛夫人一把甩掉帕子,朝地啐了一口,“爭家產,做她的白日夢,我就是死了也不會便宜那賤人。”

馮保生家的道:“老爺讓夫人幾句話堵回去,顏姨娘不達目的,不會甘休,不定還出什麽幺蛾子,攛掇老爺來夫人上房鬧,這長此以往,夫妻感情傷了,越鬧越生分,這回回老爺和夫人爭競,也不是長法。”

薛夫人賭氣道:“生分就生分,不生分又如何?你沒聽他才說,惦記賤人母子,於我身上沒一點心思,枉做一場夫妻。”

馮保生家的認真想想,突然想出一個主意,道:“夫人何不去找安王妃,這事指定是大姑娘出的主意,王妃名分上是夫人的甥女,夫人過王府走動,也是親戚相互來往,常理之中,沒人說閑話。”

薛夫人想想道:“這倒是個法子,王妃若出頭,不讓那位摻和娘家之事,顏姨娘就失了膀臂,撐腰的。”

薛夫人一來王府就先去了薛瑾處,噓寒問暖,薛瑾不明所以,敷衍她一番,薛夫人就告辭出來,佯作順道來王妃上房請安,不巧王妃出門,就耐心坐等。

還好,等了盞茶功夫,聽外間丫鬟聲說王妃回來了,就站起身,看見沈綰貞進來,見禮,沈綰貞讓丫鬟搬來椅子,讓薛夫人坐下。

沈綰貞問:“薛將軍好!”

沈綰貞剛出口問,薛夫人就勢說了一通埋怨的話,說她們姑娘回娘家,如何挑事,挑唆她姨娘,讓她父親跟自己鬧,說著說著,不由傷心,淌淚,求王妃幫著勸勸她家姑娘,說好聽是勸,實則告上一狀。

沈綰貞靜靜地聽著,也不插話,直待薛夫人說完,看沈綰貞沒表態,薛夫人擡起淚眼,作可憐狀,“被大姑娘和她姨娘逼迫,我這也是沒法子。”

沈綰貞這時方淡然一笑,“薛側妃是太後娘娘、皇後娘娘指給王爺的,輪不到我來教訓,要說教訓的話,也是太後娘娘、皇後娘娘教訓,薛側妃是太後娘娘的人,自有太後娘娘說的,哪有我說的?”

薛夫人心念一動,薛瑾是太後娘娘親點給王爺做側妃,故此薛瑾才囂張跋扈,若太後娘娘不喜,王爺和王妃又不待見,看她還有何章程,自己的事還管不過來,那還有精神頭理娘家的事?

薛夫人有點悟出沈綰貞話裏的門道。

沈綰貞又像是隨意地道:“京衛指揮使趙大人的夫人很對太後心思,時常召進宮陪太後解悶,趙夫人要說性格直爽,古道熱腸,趙大人是姨丈的頂頭上司,姨母剛到京城,別的夫人不熟悉,趙府多走動走動,散散心,解解悶,有事別一個人總憋著。”

薛夫人不錯眼珠地望著沈綰貞,心道,都說三姑娘命好,做了王妃,三姑娘的心思不簡單,經她三言兩語點撥,薛夫人頓覺心思通透,這是提點自己找趙夫人幫忙,在太後面前進言。

這個話題無需在進行下去,雙方心知肚明,有時話說多了,反而壞事,總是隔著一層窗戶紙,雙方體面。

二人就說了會家常,薛夫人的告辭走了。

沈綰貞命下人送薛夫人出府,薛夫人走到快出中門,就看見薛瑾的貼身丫鬟走來,是奉了主子命,看夫人回沒回去,薛夫人避開下人,悄聲囑咐,“你們姑娘若有風吹草動的趕緊告訴我信。”

那丫鬟一瞅就帶機靈勁,悄聲道:“夫人放心。”

薛夫人出了中門,上轎,心裏暗道:“趙府看來是該經常走動。”

第一百三十二回

沈綰貞坐在轎子裏,透過紗簾,甬道兩旁是巍峨的宮墻,內廷左轉看見慈寧宮的黃琉璃瓦重檐頂。

宮門前住轎,王文貴扶著主子進了慈寧宮門,盛夏,炎陽暑熱,沿著西側廊廡往正殿走,王文貴悄聲道:“太後這個時辰正好用過早膳。”

正殿門首兩旁立著執事太監,搭眼看見安王妃遙遙而來,忙向裏回稟,“安王妃來給太後娘娘請安”

王文貴等在西偏殿,沈綰貞不疾不徐進了宮門,轉過紫檀座山水理石插屏,餘光瞟見太後坐著正喝茶,神態安詳,略松了口氣,恭謹地跪地,“給母後請安”

太後的平淡的聲兒 “平身”

沈綰貞起身,太後放下茶盅,說了句,“賜座”

沈綰貞搭著椅子邊坐下,身體前傾,垂眸,不敢亂看,一副恭謹模樣。

郭太後神情有點冷淡,看見她,似乎心裏也不很痛快,清冷聲問:“幀兒最近忙什麽?有日子沒來宮裏?”

沈綰貞聽出太後不虞,這個怠慢太後的罪過,可不敢兜攬,忙探身解釋道:“王爺朝事忙,每日晚膳時才回府。”

“哀家當是娶了媳婦忘了娘。”郭太後半含酸道,看來對她不滿已久,沈綰貞更加謹慎,不敢多言。

“哀家上回囑咐你的話,可還記得?”

沈綰貞知道太後是指勸王爺去別的側妃夫人屋裏的事,頭低了幾分,“妾勸過幾次”

其實她從未跟趙世幀提起。把夫君往別的女人屋裏推,假作賢良,她可做不來,太後讓她勸,她就說勸了,太後也不會跟王爺對峙,這種假話穿不了幫。

郭太後不由冷笑,拖著長聲,“是嗎?王妃還真是賢惠,那王爺可聽你勸說?”

看來這太後也不好糊弄的,沈綰貞只好硬著頭皮扯謊,“妾最近身子不爽,和王爺分房歇,王爺去那個側妃夫人屋裏,妾歇得早,睡覺死,全不知道。”

“你這個王妃是怎麽做的?一問三不知,是敷衍哀家?”

沈綰貞忙起立,“是妾粗心,以後睡覺警醒點。”

郭太後鳳眸微瞇,盯著她看了半晌,沈綰貞直覺一道銳利的目光朝她射來,頭低得更深。

“你是不是心裏恨哀家插手你夫妻之間的事,幀兒若有子嗣,哀家那還會操那份閑心,早在宮裏頤養天年了,何苦費力不討好,我待會傳禦醫為你請脈,按說你二人成婚半年,該有了。”

沈綰貞莫名有點緊張,她也曾想過,自己是否能生養,古人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那是很大的麻煩,丈夫能理解,婆婆不能容,她不確保自己身體沒問題,半年了,沒有一點跡象,沒想到子嗣艱難。

沈綰貞平躺在慈寧宮偏殿,皓腕伸出蟹殼青薄霧紗帳,禦醫奉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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