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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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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福從王妃屋裏出來,把各管事共總七八個召集,陳福看看這些都是王府有頭臉的,把王妃的意思說了,末了說:“我不用多說,大家心裏有數,年下都上點心,誰惹出事,給咱家點眼,別說是王妃,咱家這頭一個就不輕饒他。”

眾人紛紛道:“陳公公,我等明白了,一定不讓陳公公作難,說不得大家少睡會子覺,把自己那攤子事管好。”

這段日子王妃理事,又聽見風兒說過了年,王妃就要整治王府弊端,都心裏不踏實,一聽陳福的話,就都把心放到肚子裏,為了在王妃跟前留下好印象,就比原來更加盡心,就有心眼多的,走韓側妃門路上來的,想借著年下,給王妃上點禮,總管陳福也不能白著。

草草吃過早膳,沈綰貞吩咐繡菊幾個把年下賞下人的紅包,都裝好,每人一個荷包,晚宴時,分賞下人,大年初一,闔府奴才給主子叩頭拜年,就改在晚宴上,省得折騰一回。

錢婆子手腳麻利,比繡菊兩個快,沈綰貞對錢婆子道:“媽媽去側妃夫人屋裏把晚宴時辰告訴一聲,府裏的下人告訴管事的通知一聲。”

錢婆子答應一聲,就出去了。

沈綰珠偎在炕上,正不自在,想起昨晚的事就懊惱,錢婆子剛才來說今晚設宴,王爺又不在府裏,她提不起精神,也懶得看沈綰貞那張臉。

小碟兒送錢婆子回來,高興地道:“奴婢原來還以為王爺不在府裏,今晚不吃酒,奴婢給主子找衣裳。”

小蝶兒要進裏屋,“你去告訴她一聲,就說我不舒服,不去了。”

小蝶兒站住腳,瞅著主子的臉,“主子不去,說什麽呀?”

“隨便你說什麽,反正我就是不想看見她。”沈綰珠眉心擰著,一臉不耐煩,小碟兒想勸,也不敢勸,姑娘起小任性慣了,嫁進王府還由著性子來,她搖搖頭。

晚宴還擺在後花園廳上,陳福過來請沈綰貞時,姬妾下人該來就都來了。

趙世幀沒在王府,上座就沈綰貞一人,旁邊座位空空的,她略覺孤單。

側妃夫人們都知道王爺不在府裏,就少了興致,坐等開席。

沈綰貞問陳福:“都到了嗎?”

陳福剛想說沈夫人沒來,小蝶兒就上廳,先給沈綰貞行禮,“奴婢給王妃請安。”

沈綰貞一看下面沒有沈綰珠就知道她又出幺蛾子。

沈綰貞嗯一聲。

“我家夫人身子不爽,派奴婢跟王妃請假,今晚不能來。”

沈綰貞瞅著她,淡然地道:“你家夫人那裏不舒服,昨兒不是好好的?”

小碟兒想說一聲不來了,王妃討厭她主子,不來正好,不會說別的,她沒想到王妃細問,一時沒有準備,臨時也編不出什麽理由,就支支吾吾地道:“肚腹不舒服”

“昨兒不是好好的,難道是東西不幹凈,吃壞了肚子?”

小碟兒忙順竿子爬,“是吃壞了肚子,昨兒一宿沒睡,跑了五六趟凈房。”

沈綰貞是故意引著她說,沒想到這丫頭還真上道。

正好大廚房管事鄒家的在外間廳正等著吃酒,就有人小聲告訴她,裏面有人說昨晚飯菜吃壞了肚子,唬得她,忙到內廳門口站著細聽,正聽王妃說,“肚子吃壞了,不打緊,告訴鄒家的,沈夫人這兩日不能亂說東西,告訴大廚房做東西潔凈點,大過年的莫把主子們都吃壞了。”

一聽這話,鄒家的嚇出一身冷汗,王妃沒找,也不敢進去,暗恨沈夫人生事,連她也牽連進去,她不是走韓側妃門路上去的,韓側妃剛掌家時,她悄悄打點了,大廚房管事這位置就保住了,這心裏還琢磨是不是年下給王妃送點禮,不知王妃稀不稀罕,不承想,出了紕漏。

這時,小蝶兒從內廳出來,鄒家的一把拉住,也不敢強硬,畢竟是夫人跟前侍候人,就做小伏低,小聲問;“沈夫人是吃了昨晚的年夜飯,吃壞了肚子?”

小蝶兒方才一時隨口扯了個謊,倒是忘了把大廚房的人牽扯進去,有點難為情,也不敢說死了,支支吾吾地,“說不準夫人是吃什麽吃壞的。”

鄒家的看她這副表情,心裏有數了,這是成心擠兌她,心裏有氣,也沒心思吃酒,走回廚房,前腳進廚房,後腳王妃派人來說沈夫人不能亂吃東西的話,鄒家的陪著笑臉,送走來人。

偏趕著這時雁兒走來,對鄒家的道:“大娘,沈夫人說要吃點涼東西,心裏火燒。”

鄒家的似笑非笑地道:“沈夫人聽說吃壞了肚子,這涼東西可不是鬧著玩的。”

“大娘看著做幾樣,派人送過去,左不過沈夫人也是有分例的。”雁兒性子直,不會拐彎,意思是吃自己屋裏的分例,也沒多吃多占,礙不著別人。

鄒家的瞄了一眼這小丫頭,撇撇嘴,懶怠跟這小丫頭廢話,“奴婢只聽王妃吩咐。”心想,一個侍妾,擺什麽譜,都不如主子跟前體面的大丫頭。

“大娘這是什麽話,我家夫人好歹也是主子,就指使不動你,大娘這話,走跟我去王妃面前說去。”

說吧,就要拉著鄒家的告到王妃面前,皺家的也不怕,王妃若知道正好,不但不會責怪,還會誇她忠心,可不管怎麽說,雁兒是沈夫人的貼身丫鬟,鄒家的也不敢太得罪,就賠笑道:“這是怎麽話說,姑娘問問,是我故意刁難姑娘,還是王妃有話。”

旁邊的婆子媳婦忙解釋說,這事不怨鄒大娘,是王妃吩咐的。

雁兒只好作罷,走回去,一五一十說了,沈綰珠聽完氣得七竅生煙,把小蝶兒死命打了兩巴掌,罵道:“你說什麽不好,偏生是說我吃壞了肚子,害得我吃不成飯。”

小蝶兒帶著哭腔委屈地道:“是王妃引著奴婢這樣說,奴婢一時糊塗,就順著說了。”

沈綰珠到現在才明白她庶姐的手段,氣得把杯子摔在地上,又順手摔了幾樣不值錢的擺設,小蝶兒和雁兒不敢吱聲,悄悄收拾了。

小碟兒走後,廳上眾妾都不出聲,知道王妃這是要整治沈夫人,沈夫人真是沒眼色,明著跟王妃叫板,王爺不在,王妃正好拿她作伐,震懾眾妾。

這時,趁著沒開宴,陳福帶著闔府的下人們一齊給主子叩頭拜年,謝賞。

一頓飯吃得沒滋沒味,內廳席面菜肴大多連筷子都沒動,也就蜻蜓點水,吃幾口,宴席早早散了。

沈綰貞看都二更天趙世幀還沒回來,就吩咐繡菊沏壺茶水,擺上茶點,邊喝茶邊等他回來。

趙世幀交三更時,回到王府,上房靜悄悄的,廳堂就繡菊一個人收拾東西,指著裏間,趙世幀進去東次間,就見炕桌上堆滿核桃、榛子、栗子殼和瓜子皮子,沈綰貞歪靠在墻壁上,頭一點一點的,打瞌睡,繡菊跟進來小聲道:“奴婢勸不聽,王妃非要等王爺回來。”

趙世幀走上前,輕輕抱起她,一動,沈綰貞半睜開眼,迷迷糊糊地道;“你回來了?”

不等他回答,又闔眼,臉往他胸前一偎就又睡著了。

趙世幀把她抱到西暖閣內,繡菊把被褥早已鋪好,趙世幀把她放在炕上,輕輕替她寬衣解帶,中間沈綰貞又動了兩下,趙世幀把動作放輕,怕弄醒了她,也不喚人侍候,自己寬衣,上炕,摟著沈綰貞,一會就睡著了。

年初二,沈綰貞醒來,天已大亮,伸手一摸,身邊沒人,納悶,恍惚覺得趙世幀昨晚回來了。

繡菊進來,“王爺走了,進宮去了,看王妃沒醒,不讓驚動王妃,說王妃昨兒睡得晚。”

沈綰貞嘟嘟囔囔地,“這皇宮裏過年,連著吃幾天呀,昨晚回來那麽晚,起大早又去了。”

繡菊看主子是心疼王爺,抿嘴笑了。

吃完早膳,其實已經是午膳了,屋裏就繡菊一個人,沈綰貞悠閑地喝著茶水,閆嬤嬤進來,“主子,沈夫人昨晚好頓鬧,連杯子都砸了。”

“誰給她慣的這個毛病?這是王府,不是沈家,把自己當成金枝玉葉了,受不得一點委屈。”沈綰貞重重放下茶碗。

“主子,今兒還不給她吃飯?”閆嬤嬤有點擔心,這五姑娘的性子,怕把事情鬧大。

“放心吧,她不會絕食死的,她若真想吃東西,今兒晚宴她自己會來。”

果不其然,晚宴沒開,沈綰珠就怏怏地去了,沈綰貞眾星捧月地進了榮錦堂,上座,一眼就看見沈綰珠,扭臉坐著,也不說話,兀自生氣。

沈綰貞吩咐傳菜,說了兩句場面話,就開吃。

幾個女人今兒老實不少,就韓側妃說笑兩句,也無人搭茬,韓側妃就住了嘴。

沈綰貞笑著和蕭夫人說道:“昨兒的西瓜是不是很甜,遠道來的?我屋裏還有,我待會讓侍女再送幾個過去。”

眾人就明白,王妃是擡舉蕭夫人,因為蕭夫人進退得宜。

蕭夫人忙笑道;“謝王妃賞”

“王爺交代的,不用謝我。”蕭夫人識相,得王爺青眼,幾個女人嫉妒地看一眼蕭夫人。

這廂正說話,就聽那廂一個尖利聲兒,“大膽奴才,眼瞎了。”

就見一個侍女嚇得跪在地上,正給沈綰珠擦裙子,原來這侍女上菜,沈綰珠背身沒看見,一回身就把她手中的盤子碰歪了,湯水撒了她一裙子,沈綰珠猶自大聲訓斥那侍女。

不等沈綰貞開口,繡菊就走過去道:“沈夫人,王妃在上,大呼小喝成何體統?”

沈綰珠這兩日正有氣,杏目圓睜,“你一個丫頭也敢來教訓我。”

繡菊正色道;“沈夫人何出此言?奴婢是下人,沈夫人又是什麽?若說教訓奴婢也輪不到沈夫人。”說吧,繡菊又朝那侍女道:“還不下去。”

那侍女嚇得直哆嗦,聽見王妃不責罰,忙趴在地上朝上叩頭,“謝王妃”

“起吧,日後註意就是。”

那侍女退下,也沒謝沈綰珠,沈綰珠鬧了個大紅臉。

沈綰貞不在理她,回身跟徐大姑娘說話。

宴散,沈綰貞回到正房,剛把外衣脫下,趙世幀就進來了。

沈綰貞笑道:“王爺今兒怎麽回來這麽早?”

說吧,就侍候他脫下大衣裳,“今晚我趁眾人都喝多了,偷跑回來了。”趙世幀笑著說。

“王爺早點安置,都幾天沒睡好了。”

繡菊幾個早就備好熱水,二人洗了,就上炕歇了。

“明兒是母後壽辰,母後說,正逢年下,舉國歡慶,不用大肆鋪張,就自家人吃頓飯,二皇弟、四皇弟和五皇弟難得聚在一塊,一起給母後慶壽。”

沈綰貞聽了,心突地一下,蕭公子,不,平王,知道她的身份,會作何反應?趙世幀若知道她和平王同住在桃溪鎮,會作何想法?

她手腳有點發冷,是不是該跟趙世幀說她認識平王,可說了,趙世幀難保不多想。

“你想什麽?怎麽不說話了?”趙世幀在暗中看著她,屋子裏光線暗淡,她面部表情有點模糊。

“沒什麽,除了幾位王爺,還有誰參加?”沈綰貞忙岔開話題。

“宮裏的幾位太妃。”

好半天,趙世幀突然問:“你有心事?”

“沒有”沈綰貞掩飾緊張情緒。

趙世幀手臂伸過來,把她摟在懷裏,用手摸了摸她的頭發,“乖,睡吧!”

第一百一十七回

翌日,沈綰貞心裏有事,蒙蒙天亮,就醒了,趙世幀的手臂搭在她肩背,她從大紅繡金線百子被子裏伸出一條溜光白腿,搭在趙世幀的身上,睡姿好在無人看見。

她不敢動彈,怕動彈,趙世幀就醒了,晨曦照入帳子,籠著光暈他的五官朦朧美好。

他一睜開眼,發現她盯著他看,離得很近,清淺的氣息,若有若無,他笑了,“為什麽不睡,看著我?”

她噙著笑,“喜歡看。”

他湊近她的小臉,對上她的嘴,她嗚嗚兩聲,就被他吃了個夠。

少頃,他放開她,她忙爬起身,他帶笑喚,“躺一會,來得及。”

她從帳子裏探出頭,天色已不早,侍候他穿衣,他穿衣期間手也不老實,在她身上亂摸,弄得她不能專心,一件衣裳穿了好半天。

二人走出屋子,繡菊、巧珊和吉祥、福生等在門口,備好熱水和帛巾、香胰等物。

二人各自洗漱,擺上早膳。

她好像很久沒同他一起用飯,其實才過兩日。

他吃兩口扁食,擡頭朝她看,發現她也看他,他周身一暖,心裏很舒服。

他先撂下銀勺子,漱口當口,她拿繡帕沾沾唇角。

“母後的壽禮,王爺準備好了?”太後的壽禮,趙世幀下了不少功夫。

他回身吩咐福生,“把東西拿出來。”又囑咐一句,“小心著點”

福生不一會就捧出一個很大的描金纏枝蓮漆紅匣子。

放在桌案上,他輕輕打開,掀開上面蒙著的金黃緞子,她抻頭一看,裏面是一整塊雞血石雕的亭臺樓閣,底座是紫檀木。

沈綰貞細看這雞血石,頂部鮮紅,地張如羊脂,與血之鮮紅色彩交相輝映,一看就是上品。

雕工非常細膩,亭臺樓閣間點綴有人物,不足拇指大,細看人物表情各異,很生動,甚至衣衫的褶皺都清晰可見,亭子重檐上的米粒大小的小獸雕刻非常逼真。

“這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血色鮮紅,成色上品。”

趙世幀把雞血石雕用金黃緞子包好,小心放在匣子裏,福生小心捧著,動身去皇宮。

安王府的大轎剛進宮門,一灑金頂彩繪雲紋翟鳥大轎子自東門方向來。

下面跟著的太監王長貴搭眼一望,忙貼近轎門口,“王爺,好像是二王爺的大轎子,也朝這邊來。”

趙世幀把轎窗簾卷起,一望,正是歷王往慈寧宮,趙世幀回身說了句,“二皇兄進宮來。”招呼一聲,“停轎”

轎子穩穩落下,趙世幀和沈綰貞自轎子裏走出,而那頂大轎也同時停住,沈綰貞見裏面先下來一男子,三十歲不到的年紀,身披烏金鶴敞,身材高大魁梧,臉膛微黑,五官棱角分明,猶如刀削,給人冷硬之感,咋一看就是習武之人。

他身後下來一女子,與他年紀相仿,身披大紅羽紗鬥篷,端莊嫻雅。

那男子步履穩健,朝趙世幀二人走來,打老遠就喊:“三弟,昨晚怎麽跑了?害得二哥一頓好找。”

又看見趙世幀身後的沈綰貞爽朗地道:“這是弟妹。”

他身後的女子溫婉的聲兒道:“三弟,三弟妹讓你藏得嚴實,今兒總算我們姊妹見著了。”說吧,笑著過來。

趙世幀趕緊上前行禮,“小弟拜見二哥、二嫂。”

沈綰貞福身,“見過二哥,二嫂。”

歷王妃還禮,端詳笑道:“我這妹子,一看就是好性子。”又朝趙世幀半開玩笑道:“不許欺負我妹子。”

趙世幀呵呵笑著被歷王拉住,“三弟,我為太後祝壽準備了一樣好東西,一會讓三弟開開眼,準保說好。”

“什麽東西,二哥還保密。”

“先不能說,走,咱哥倆一乘轎子,讓她們婦道人家一乘轎子,家長裏短的絮煩。”

說吧,二人就上了厲王的大轎子。

沈綰貞躬身,“嫂嫂先請。”

厲王妃扯住她,先上去,待沈綰貞上轎,起轎,一同往慈寧宮。

沈綰貞和厲王妃並肩坐著,“聽說三弟當初要和弟妹一同去南邊?”厲王妃說話聲兒溫柔好聽。

沈綰貞就明白這話一定是趙世幀說的,因為那晚他要跟她走,誰也不知道,看樣子他是借著吃酒之時,故意說給人聽,告訴所有人,他不覬覦帝位,沈綰貞忙笑道:“我和王爺都是天生無趣之人,不喜京城繁華,當初我去錢塘居住,山清水秀,現在夢裏時常想起。”

沈綰貞有部分真心話,但大半話是說給厲王妃聽的,既然趙世幀打著給世人,更確切地說給皇帝,留下不愛江山愛美人,浪蕩虛名,她和他至親夫妻,步調一致,共進退。

“是呀!一回京城,別的還好,就是這氣候,讓人很難適應。”厲王妃不知是真的不喜歡京城,還是故意這麽,其實,皇家的人,你也不知有幾句是真話。

“聽說,三弟要參與政事,你小夫妻新婚,三弟又沒多少工夫陪弟妹了。”厲王妃跟她婆婆閔貴太妃是親姑侄,有三分相似,性情溫和,是個極溫暖的人,但是,她的每一句體貼的話,沈綰貞細微品出別有深意。

“王爺不想管,太後說王爺已大婚,不能在與一幹輕浮子弟為伍,鎮日只管走狗鬥雞蹴鞠。”沈綰貞有意無意中,都透漏一個信息,就是安王沒有野心,無意爭權,以安皇家兄弟的心。

二人閑話,已到慈寧宮門前,一落轎子,厲王妃下轎,隨後沈綰貞跟著下轎。

沈綰貞往慈寧宮門望去,只見一個年輕男子大步出了宮門,迎著她們過來。

“小弟拜見二哥二嫂,三哥三嫂。”

“老五,你來得早。”厲王洪亮的聲兒,在寒冷冬季,空曠的庭院回蕩。

沈綰貞想這大概是五王爺齊王,齊王和平王長相頗為神似。

進了慈寧宮門,太後由靖宜公主,皇上皇後扶著出了內殿,幾兄弟上前叩拜皇上、太後。

剛起身,太監高聲,“七王爺,九王爺到。”

隨著一聲,成王和小九王爺進殿。

“這一來都一起來。”郭太後身穿大紅金線繡鳳鸞袍,通身喜興。

郭太後今兒很高興,看著一個個成年王爺,歡喜道:“眾皇兒給哀家祝壽,哀家真是有福,哀家能看見皇兒們一個個都來了,真想這一年多幾個好日子,平常天南地北的,想了,也見不著。”郭太後雖年過四十,身板硬朗,中氣十足,滿面紅光。

幾位太妃從後殿出來,最先出來的是閔貴太妃,跟著是曹太妃、謝太妃。

“太後娘娘,您今兒是壽星,一會家宴,太後娘娘多喝幾杯。”閔貴太妃親昵地同太後說話,看著親近,沒有芥蒂。

“母後,入席吧!”皇上趙世賢道。

眾人紛紛落座,沈綰貞沒看見平王,心松了松。

太後上座,左右坐著帝後,下首是幾個太妃,王爺們按長幼排序。

厲王著急地對厲王妃道:“快,把給母後的壽禮獻上。”

眾人就看兩個太監擡上來,蒙著,狀似體積碩大,都抻著脖子看,一掀開紅緞子,是一座羊脂白玉雕,白如堆雪,細如凝脂,雍容華貴。

“好,二弟這是那裏弄的?”皇上走近,眼睛一亮,連聲叫好。

眾人紛紛叫好。

郭太後走下座位,第一眼,就喜歡上了,連聲道:“哀家活了這把年紀,還沒見過這麽大塊的玉石,成色又好。”

緊跟著,眾人紛紛獻上壽禮,所有壽禮中,以厲王的為最。

獻完壽禮,帝後又親率領眾人給太後娘娘敬酒,唱賀千秋。

皇後李氏為太後千秋,宮中挑選宮娥,精心排練的歌舞,陣勢宏大,喜慶熱鬧。

皇上趙世賢親自為太後千秋彈奏一曲,皇後李氏為太後千秋賀詩詞一首。

帝後帶頭,一幹王爺紛紛歌舞琴技助興,令沈綰貞沒想到的是,厲王竟表演胡舞,厲王身材魁梧,跳起舞,手腳靈活,竟一點不笨拙。

跳完一曲,皇上趙世賢哈哈大笑,“二弟,沒想到竟有這兩下子。”

厲王妃笑著道:“王爺見天家裏練,足練了有半個月,還找師傅教習。”

“老二真是用心,這份孝心,哀家很高興。”太後像是很感動,連連和閔貴太妃誇讚,“妹妹教導得好。”

“老二才智上不如其他兄弟慧敏,凡事就是肯用心。”厲王生母給兒子一個評價。

沈綰貞瞅眼閔貴太妃,厲王給她的印象恰恰相反,思維敏捷,心思縝密,具備成大事的潛質。

靖宜公主獻上歌舞,載歌載舞,令沈綰貞耳目一新。

皇家是人人獻藝,為太後千秋助興。

趙世幀也不例外,唱歌助興,連厲王妃也唱了一個小曲。

大殿熱鬧,別人都沒註意沈綰貞,獨謝太妃目光朝她掃去,“安王妃不表演個節目,安王妃可是太後娘娘嫡親的兒媳。”

謝太妃聲音不低,又趁著曲聲停了的空擋,因此,幾乎整個大殿上的人都聽見,喧囂眾人靜下來,看著沈綰貞,畢竟對她不熟,不知她有何才藝。

趙世幀側頭體貼地小聲道:“不會沒關系,隨便唱兩句,應應景。”

眾人都看著她,她就不好坐著不動,於是落落大方站起身,清脆聲兒道:“為賀母後千秋,兒臣就獻醜了,表演個小技藝。”

眾人就見她從座位下拿出一個鞠,滾圓,皮質的,眾人認識,本朝尚蹴鞠,民間有各種形式的蹴鞠,規則各異,宮裏也經常組織太監宮女蹴鞠比賽,這成為一項娛樂活動,太後、帝後頗愛之。

沈綰貞脫掉外面大衣裳,內裏一襲大紅紗衣,她走到殿中央,站穩,細細的絲竹聲起。

她手臂舉起,把球放到肩上,撒開手,身子舞動起來,一點點加大幅度,球沿著她雙肩,後背,胸前滾過,眾人就見她身子軟如靈蛇般,柔得像水一樣,球從她整個身子滾過,就是不落地,眾人看得眼睛都直了,整個大殿鴉雀無聲。

這時,大殿門口出現一人,這人一眼看見殿上紅衣女子,似乎很驚詫,一楞神,雙眸炯炯,神情很專註。

趙世幀五官,尤以耳聰,門口腳步聲很輕,他卻聽見,回頭,見平王站在大殿上,眼睛一瞬不瞬盯著沈綰貞。

安王胸口猛一堵,頭炸裂開。

最後沈綰貞於球滾落胸前雙手抱住,收勢,大殿靜靜的,大概是被她的絕技鎮住。

“好、好”這一回是皇上趙世賢帶頭拍巴掌,眾人齊聲讚好。

她蹲了蹲身,回身欲走,突然,她驚住,數步遠,平王定定看見她,雙方默然無語。

“老四來了,快見過這是你三嫂。”郭太後慈祥地說,眾人都以為平王也像大家一樣,被安王妃的絕妙技藝折服。

“小弟參見三嫂。”隨著清朗朗聲兒,平王瀟灑地深施一禮。

沈綰貞從容蹲身,“三弟”

沈綰貞直起身,往座位上走,一下子對上趙世幀的目光,腳步瞬間淩亂,有點虛浮。

她走回趙世幀身旁坐下,撩了趙世幀一眼,趙世幀穩坐一動沒動,也不朝她看,沈綰貞小聲喚了句:“王爺”

趙世幀置若罔聞,沈綰貞偷眼看他,他唇角緊抿,連看都不看她一眼,沈綰貞知道他是生氣了。

平王給太後、帝後行禮,然後落座,像是不經意看向她,她避開他的眼神,裝作沒看見,垂下頭,直覺對面的目光讓她渾身不自在。

趙世幀正偏頭看她,目光頗冷。

平王坐定,朝上拱手道:“母後,兒臣來晚,就自罰酒三杯。”

“老四,別喝太多。”郭太後關切地道。

宮女滿上酒杯,平王一口氣連喝三大杯,臉略顯白了,大聲道:“兒臣吹蕭一曲為母後慶壽。”

他自腰間抽出紫竹蕭,輕輕地置於唇邊,空曠的大殿上,悅耳的簫聲徐徐響起,優美委婉,又帶有淡淡憂傷。

沈綰貞早已沒心情領略簫曲,趙世幀直直坐著,她離他很近,感受到他身上散出的森森寒氣,她心沈如水,脊背冰涼。

一曲終了,平王眼神掃過她,深深的,她心又一抖,不敢看趙世幀的臉。

好容易盼到宴散,像是過了幾百年,眾人跪安。

趙世幀壓抑著憤怒,和沈綰貞走出宮門,和厲王和王妃,成王等道別。

就在她將要上轎子瞬間,平王朝她走來。

“恭送三哥三嫂,小弟改日拜會三哥三嫂。”

趙世幀吭了一聲,也沒管沈綰貞自行上了轎子,沈綰貞只好隨後上轎子。

日落,褪盡最後一道餘暉,轎子裏沒掌燈,光線微暗,沈綰貞看趙世幀一直黑著的臉,有點心虛,小聲膽怯喚道:“王爺”

趙世幀沒搭理她,沈綰貞又瞅著他臉,小心翼翼喚了聲,“王爺”

趙世幀未答,沈綰貞就賭氣,也不說話。

一路二人沈默,轎內空氣凝重,壓抑緊張。

許久,轎子到了王府大門,直接擡入內宅。

趙世幀走出轎子,沈綰貞隨後跟著下轎,趙世幀也沒招呼她,徑直往上房走。

沈綰貞細碎的步子,老老實實地跟在他身後。

“王爺、王妃回來了。”繡菊趴著窗子看主子回來,忙站在門口,打起灑金大紅錦簾子。

趙世幀看也未朝她看,直接進了西暖閣,沈綰貞隨後跟進來,繡菊有點擔心地朝裏間看了一眼,吉祥和福生跟在後面進來,拿手比劃著問王爺和王妃,繡菊朝西暖閣努努嘴。

突然,冷冷一聲,“把門關上”自裏間傳來,把繡菊唬了一跳,確定這聲兒出自王爺之口,驚楞住,王爺還沒發過這麽大的火,西間屋就王爺和王妃,這一定是發作自家主子。

沈綰貞走去掩上門,剛回過身,就對上一雙隱含怒意的深眸,趙世幀沈沈聲兒,“說吧,你和他是怎麽回事?”

沈綰貞站在當地,垂頭擺弄衣角,小聲嘟囔,“沒怎麽回事?我和他曾毗鄰而居,他租住吳玉蓮的院子,妾身也不知道他是平王。”

“你當本王是傻瓜嗎?沒事?他看你的眼神是沒事嗎?” 趙世幀沖口怒喝。

“我說你怎麽在那地方住下,樂不思蜀,原來是有牽掛。”

沈綰貞低著頭,餘光瞥見他手握成拳頭,指關節發白,可想而知,他內心有多氣憤。

“真的沒什麽?他自稱蕭公子,住段日子就走了。”沈綰貞擡起頭,望著他由於氣憤,鐵青的臉,有點害怕。

“這就是你的解釋?”趙世幀沈聲,壓著火。

沈綰貞眼圈有點紅了,也生了氣,倔強地道:“說了什麽事都沒有,你還想聽到什麽?”

他看她眼圈紅了,很難過的樣子,心軟了,突然無力地垂下手臂,苦笑一聲,“我鎮日想你,你卻和別的男人在一起。”

“我也想你,我要怎樣解釋你才相信。”沈綰貞委屈地撇撇嘴,背過身。

趙世幀整個人洩了氣,過一會,看她雙肩抽動,走過去,扳過來她身子,面對他,她委屈地垂頭。

“擡頭,看我的眼睛。”

她聽話地擡起頭,他對視一會,看她一顆淚珠掛在腮邊,他伸手輕輕為其擦掉,“你心裏沒有他,我姑且相信,可他,平王不是,我深信。”

沈綰貞身子抖了一下,平王不是,她心裏清楚,不然為何不敢跟他說實話,暗昧,這點暗昧,讓她心悸。

“你今後不許跟他單獨見面。”他口氣強硬,手抓著她雙臂,死死地盯住她的眼。

她被他抓得生疼,點點頭。

他擁她入懷。

她和他面朝上,並肩躺著,她和他都闔眼,卻都沒有睡著,她不明白,她和平王泛泛之交,幾面之緣,平王為何如此?要說平王對她著迷,滑天下之大稽,平王這個人表面灑脫,不問世事,心境淡然,但骨子裏的陰霾,她敏感地察覺到,而且平王這個人,絕不是表面那麽簡單,趙世幀說得對,這個人不能接觸,日後見面,要躲著點才好。

她的夫君踏實可靠,對感情忠貞,她不能讓他誤會,二人因此生了嫌隙,她翻過身,依偎著他,小聲道:“你別不理我,我害怕。”

他猛地轉身,緊緊摟住她,“無論發生什麽事,你不能離開我。”

第一百一十八回

次日早,她睜開眼,看他還睡著,她躺著不動,眼望著頭頂的雕花承塵,輕嘆一聲。

偏這時,他睜開眼,似乎是聽到她一聲嘆息,一臉歉意地道:“別生氣了,我昨晚也是一時沖動,我怕,我怕你……”

她賭氣背過身去,他笑著扳過她身子,“還生氣,女人就是心眼小,都說開了,就揭過了。”

她越想越郁悶,白了他一眼,“揭過什麽?本來就什麽事情都沒有,你硬生生的猜疑,還說我心眼小。”

趙世幀看她生氣,伸手咯吱她一下,“是本王心眼小,怕你跟人跑了。”

“我都跟你成婚了”她受不了癢,夾緊雙臂,還在生氣。

他笑著拍拍她的臉,“好了,不說了,總之,你以後少出去見人。”

她受驚,“不讓我見人?”

“出門由我陪著你。”他半認真的說。

她嘟嘟囔囔,“太霸道了。”

她聲兒細小,還是被他聽見,他想想道:“說真的,皇家有些事你不了解。”

他突然轉了話題,“你跟二嫂談些什麽,不會是家長裏短吧?”

她就把二人對話學說一遍,他滿意地點點頭,“我的王妃很機智,這點我倒是可以放心。”

她瞬間寒了臉,“你不放心什麽?”

他伸手摸她的臉,笑道:“就你敢給本王臉色看,本王偏就受用,你說邪性不邪性?”

她拂開他的手,“昨晚人家委屈得什麽似的,你生氣就不理人家,還要人家主動。”

“那個,我主動行嗎?”他說著,笑看她的眼睛,眼神有點邪惡。

她忙搖手,朝炕裏躲去,“天不早了,該起了,下人都等在外面。”

他一下坐起,“走,本王跟你回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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