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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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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世幀醒來,屋裏漆黑,他猛地坐起,摸黑往外走,跟在他身旁的成祿看見王爺出來,道:“王爺醒了,奴才傳飯。”

趙世幀擺擺手,腳步未停朝外走,成祿跟著追到門口,“王爺一整天沒吃飯。”

趙世幀也不理會,往正院去,沈綰貞暖暖和和地睡了一覺,頭目清爽,吩咐繡菊剪了燈花,屋子裏明亮起來。

沈綰貞住的西跨院給王進帶來的人住了,沈綰貞就暫時住在吳玉蓮正房,吳玉蓮去二進院歇著。

沈綰貞聽門外有腳步聲,繡菊在堂屋揚聲兒,“王爺來了。”

趙世幀便已進來,看見沈綰貞盤腿坐在炕上,精神頭十足,心大安,“沈姑娘身子好些了?”

“不礙事,下人們嚷得邪乎。”沈綰貞要穿鞋下地,趙世貞擺手阻止,“沈姑娘受了寒,地上涼,還是炕上坐著吧。”

沈綰貞忙讓繡菊給王爺看坐,又問:“王爺還沒吃晚飯吧,竈上鍋裏捂著熱乎的飯菜,繡菊給王爺端來,就在這裏吃吧,端到東院去又冷了。”

黃昏時,沈綰貞就醒了,讓繡菊去東跨院問,說王爺睡著,還未醒,估摸王爺是累狠了,飯菜做好了,也不忍心叫他,就讓人留了飯菜在鍋裏。

趙世幀在窗下椅子裏坐下,和沈綰貞說話。

“王爺,明兒就回京城吧!打擾妹妹這麽久,這麽多人吃住,實在不便。”

沈綰貞知道此地看來是住不下去了,就是安王肯讓她留下,皇上和太後也不會放過她,再說給吳玉蓮添太大麻煩,還是回京覲見太後,該面對的總要面對,一味躲著,看來也不是辦法,不管結果怎樣,她別無選擇,胳膊擰不過大腿,痛痛快快做個了斷,省得提心吊膽過日子。

“我怕你身子吃不消。”趙世幀是打算讓她調養幾日,在上路,畢竟京城路途遙遠,舟車勞頓。

“王爺不必擔心,我身子骨沒事。”沈綰貞只想盡快離開,擾吳玉蓮太久,也怕住的時候常了,萬一吳玉蓮的身份揭開,吳府來找麻煩,吳府嫡女吳愛蓮被退婚,吳府臉面大傷,如今終身還沒著落,世族舊家礙於臉面,大多不願接受退過婚的女子主持中饋,吳愛蓮又姿色平平,性情驕縱,嫡女婚事,就成了吳老爺夫妻的一塊心病。

這時,簾子一響,繡菊端飯菜進屋裏,把飯菜擺在趙世幀身旁桌子上。

聞到飯菜飄香,趙世幀才想起餓了,除了早起墊點幹糧,一整天沒顧上吃東西。

就也不客氣,拿起銀箸,捧著碗,大口吃起來,沈綰貞看他吃得狼吞虎咽,很快就扒拉進去一滿碗飯,空碗遞給繡菊添飯,繡菊盛了一碗,用勺子壓實成了,遞給趙世幀,他接過眨眼又吃光了。

吃第三碗飯時,他才放慢速度,沈綰貞看他這樣,又難過起來,別過臉,不忍看。

吃過飯,二人商議回京的事。

既然定下明早就走,沈綰貞就讓繡菊去告訴錢婆子幾個,提早收拾東西,明早上路。

趙世幀別的沒說,只說,“走水路,相對輕松點,你也不累,旱路,女眷怕吃不消。”

沈綰貞來的時候走的是旱路,知道辛苦,聽他安排走水路,想他周到,就沒提出什麽異議。

又命巧珊把吳玉蓮請出來,吳玉蓮一聽要走,有點驚訝,“姐姐明個就要走,是不是太匆忙了,怎麽也要多幾日準備。”

吳玉蓮像是和沈綰貞說,卻對著安王爺,她以為是安王著急返京。

“明兒走,是我的主意,離京日久,我也著急回去。”沈綰貞怕她擔心,故意這麽說。

吳玉蓮目光閃了閃,幾度欲言又止,礙於安王在場,實在不放心,就半吞半吐地,“姐姐回京是要面見太後娘娘,有些事是不是該打算打算?”

說吧,瞟著趙世幀,安王權勢再大,也越不過太後,何況婚姻事父母命,媒妁言,不光是百姓,帝王家也同樣如此,只不過帝王家更為覆雜些。

“夫人放心,我不會讓沈姑娘受委屈。”趙世幀話篤定,顯然已想好,下了決心。

吳玉蓮稍稍放下點心,就忙著給沈綰貞打點一路吃的,用的,由於走得急,當晚把衣物收拾好。

趙世幀棄馬坐船回京城,人多,就雇了兩艘船,沈綰貞帶著下人乘一條船,安陽王帶著侍衛乘一條船,至於王進另雇了一艘大船,三條大船揚帆起航,沿著京杭大運河向北,望京城方向去了。

郭昌提前一日動身,一路也無心別的,就是沿運河兩岸,青樓妓館,歌女舞姬都無心搭理,船到京城不進家門,直奔皇宮,往慈寧宮大殿上一跪,於太後面前哭訴,絮絮叨叨說,為了太後交辦的差事,自己險些被安王殺死,小命差點丟在錢塘,差點就見不到太後。

太後聽完,臉色鐵青,氣得半天沒說出話,“好,好,我養得好兒子,你是當朝國舅,他都敢殺,他咋不拿劍殺了哀家。”

“太後娘娘,安王爺六親不認,那還認我是他舅父,竟是為了個毫不出色的女人,臣屈得慌。”郭昌伏地大哭,又叩頭,“太後娘娘給臣做主,安王日後還跟臣沒完,定會要臣的命。”

“好了,別哭了,你不動沈氏,他就想殺你,還是你做什麽過頭的事惹火他。”太後氣是氣,心裏終究還是向著兒子,郭昌直叫“冤枉,臣就嚇唬嚇唬那女人,那女人自己投水,這和臣真的沒關系。”

“什麽,你說沈氏投水自盡?”太後聽了詫異,盯著他不大相信,“你說得是真的?她是作勢要投水,被人攔住,才沒跳下去?”郭太後是不信沈綰貞會真的尋死,猜測是當著兒子的面,假作尋死,惹兒子憐惜,兒子人厚道,還真信她,她這是故意激兒子的火,當場殺了國舅,與自己翻臉,郭太後又以為是沈氏耍的手段。

“太後,非也,微臣剛嚇唬她,她就直接跳到水裏,臣那知道她性子烈,心想嚇唬幾句,她就跟臣回京見太後,誰知她竟真的尋死,又誰知安王爺趕到,看她投水自盡,也往水裏跳,要知如此,臣就好言相勸,不逼她走這一步,讓安王恨上老臣。”郭昌猶自絮叨,卻沒註意太後那廂神色突變。

“什麽?你……說,安王…….他……投水……人呢?”太後嚇得面色煞白,哆哆嗦嗦站起來,指著郭昌,半天,說出話,“安王他……他……”

崔長海眼看太後就要站不住,朝後要倒,見狀,手疾眼快,急忙扶住,口氣很急,“國舅大人,您快告訴太後,王爺沒事。”

郭昌話才說了一半,見此情形,也嚇傻了,經崔長海提醒,趕緊搖手:“王爺沒事,王爺要往水裏跳,被侍衛拼死攔下。”

太後跌坐椅子裏,渾身無力,眼睛直直的,她兒子差點自盡,和那女人一道尋死,兒子若死了,她老婆子活著還有何生趣?

崔長海看太後臉色很差,像是隨時都要暈倒,忙吩咐太監,“快傳太醫。”

太後木然擺擺手,有氣無力地道:“不用興師動眾,王爺沒事就好。”

皇帝趙世賢一下朝,聽宮人稟報說太後身子不爽,急忙乘攆車往慈寧宮方向來,心裏焦急,直崔促快點。

進了內廷,行至半路,就見皇後乘禦攆也朝慈寧宮方向去,李皇後老遠看見皇帝的車駕,忙下禦攆,跪在路旁接駕。

趙世賢看見李皇後路邊跪著,顧不得皇後還跪著,也沒叫起,就問:“太後怎麽身子骨又不好?”

“臣妾只聽說郭國舅回來,入宮見太後,不知說什麽,太後身子就不舒服了。”李皇後一聽宮人稟報,太後娘娘玉體欠安,急忙忙趕來,詳情也不知道。

“起吧。”說吧,皇上攆車先行,皇後的禦攆跟在後面,帝後一道往慈寧宮。

到了慈寧宮,宮裏面鴉雀無聲,就見郭國舅站在寢宮外面,耷拉著頭,蔫蔫的,太後氣病了,他明知惹禍,不敢就走。

看帝後過來,嚇得忙伏地,“臣拜見皇上皇後娘娘。”

這時,崔長海知道帝後來慈寧宮,也一路小跑過來,跪下,“奴才給皇上皇後娘娘請安。”

“太後怎麽樣了?”趙世賢一臉著急,關切地問。

“太後娘娘服了藥,睡下了。”李皇後聞到太後寢宮安息香,淡淡的飄出來。

“太後娘娘為何著惱,你這奴才從實講來。”

崔長海伏在地上,偷著瞅眼,旁邊跪著的郭昌,郭昌嚇得在底下拿眼睛直給他使眼色。

心想,這國舅爺是太後親弟弟,親不親一家人,也不能得罪,就避重就輕道:“太後娘娘派人找到沈姑娘,沈姑娘不願給安王爺做小,投水預自盡,王爺也跟著要投水,被侍衛攔下,太後她老人家一聽,嚇到了。”

郭昌這才松口氣,崔長海沒說自己的錯,冷汗消去一大半,頭低下不敢擡起來。

“孝恩候,是這麽回事嗎?”

郭昌一聽皇上點自己的名,嚇得更加不敢擡頭,緊張得喉嚨幹啞,澀聲道;“是,皇上。”

皇上趙世賢朝太後寢殿望了一眼,聽裏面靜悄悄的,知道太後一時不能醒,對皇後道:“太後睡著,不便打擾,回你坤寧宮,等太後醒了,在過來。”

“是,皇上。”聽皇上過自己的坤寧宮,李皇後心裏暗喜,太後身子不爽,也不便表現出來。

“崔長海。”皇上喚一聲,“奴才在。”

“好好侍候太後,有事立刻回朕。”說吧,皇上朝外走。

“是,奴才遵旨。”

“恭送皇上皇後娘娘。”

皇上看都沒在看郭昌,徑直走出宮殿,上攆車走了。

郭昌爬起來,抹了抹頭上的冷汗,又朝剛爬起身的崔長海躬身一揖,“謝公公”。

崔長海忙閃身一旁,不敢受禮,“郭舅爺折殺奴才。”

坤寧宮

“都統王進派人送信回來,說沈氏同三弟往京城趕。”皇上因太後玉體欠安,煩惱情緒,似消散開。

“崔公公說的沈姑娘投水自盡,難道是真的?”皇後也像太後有些不信,甚至狐疑這沈氏故意出此下策,逼迫安王給她嫡妻名分,宮裏的女人慣耍手段,事情簡單也想得覆雜化。

“嗯,是真的。”趙世賢若有所思,他為朝堂之事煩憂,東南沿海一帶,流寇猖獗,一直不太平,官員多徇私舞弊,海上貿易遭到重創,如今內憂外患不除,騰不出手整頓沿海。

“三弟秉性純良,敦厚。”

李皇後心道,立沈氏為嫡妃,太後就是點頭,心裏也不舒坦,日後婆媳如何相處,對沈氏都是個難題。

自己說完,就見丈夫不以為然,男人理性,心裏裝著朝中大事,女人感性,目光短淺,把內宅小事,當做天大的事。

“三弟的事,如今朕沒法插言,你也撒手不用管,聽憑母後做主。”趙世賢囑咐皇後,怕她冒失。

“臣妾明白。”

李皇後心知肚明,太後因為徐婕妤的事,很生皇上的氣,如果皇上插手,勢必令太後更為不滿,心結更難解開,太後和皇上雖不是親生母子,皇上脾氣秉性卻比安王更像太後親生。

“不過,臣妾有一事,不知怎麽辦好?”李皇後有點拿不定主意。

“皇後什麽事,說吧!”

李皇後朝左右宮人揮揮手,示意退下去,貼身宮女太監都悄悄退下,寢宮裏只有帝後二人,趙世賢有點納悶,皇後把人都遣出去,不知是何大事?他此刻倒提起興趣。

李皇後話未出口,臉微微有點紅,湊近皇上,小聲道:“臣妾聽說,沈氏是處子之身,未同昌邑伯嫡次子圓房。”

皇上,‘哦?’一聲,有些不解,“昌邑伯之子朕聽說成婚半年,怎麽會沒圓房?”昌邑伯這二子鬧得是滿京城聞名,自然有人在皇上面前提起過,寵妾滅妻,又娶一房妻子就是這沈氏。

李皇後小聲道;“內中原由,家務事,臣妾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昌邑伯先頭的兒媳,娶過門一年,都未曾圓房,這續娶的沈氏也是。”

“難道是昌邑伯的兒子身體有疾?”皇上也想不出別的,自然往這上頭想。

“聽說,兩個通房都懷有遺腹子。”皇後著人特意查過,稟奏皇上的事,是務必要打聽明白,支支吾吾的,不清不楚,徒惹皇上不快。

李皇後對安王和沈氏倆個心裏是同情的,也想為皇上分憂。

趙世賢半天沒說話,李後也不催問皇上的意思,靜靜等著,須臾,“你想法子把這個消息透露給太後,別的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李皇後得皇上旨意,接下來是知道該怎麽做的。

次日,趙世幀和王進的大船,只比郭昌晚到一日,王進進宮覲見皇上,趙世幀把沈綰貞妥善安頓,猶自不放心,派親信侍衛保護沈綰貞,下死令,若沈綰貞有閃失,都提頭來見。

趙世幀奔皇宮,直接去慈寧宮,郭太後昨兒受了驚嚇,也無大礙,聽宮人稟報說兒子回來了,心中大安,心病好了大半。

趙世幀上殿跪倒,“兒子給母後請安。”

太後又想起郭昌的話,心裏猶自氣還未消,冷聲道:“聽說你差點把你舅舅殺了,為那女人?”郭太後氣不平,兒子不管怎麽說都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不看僧面看佛面,連親舅舅自己親弟弟都要殺,這眼睛裏還有自己這個娘嗎?

趙世幀知道郭昌先回來一日,定然在太後面前奏上一本,對郭昌所為,他早就看不過眼,平日裏狗仗人勢,欺男霸女,“國舅逼沈氏投水自盡,他明知沈氏是本王喜歡的女人,他還敢膽大妄為,不過仗勢。”

“他仗的是什麽勢,是哀家嗎?你的意思是他仗著哀家胡作非為嗎?是哀家讓他抓沈氏回來,你要是有氣沖著哀家來。”崔長海在一旁,一看母子一提到沈氏就劍拔弩張。

趙世幀為了沈綰貞,不得不隱忍,“兒臣該死,口不擇言,沖撞太後。”

“口不擇言,哀家看你不是口不擇言,是心裏話。”郭太後對兒子怨懟,不管怎麽說,殺國舅,就是打自己的臉,兒子看來早就對自己娘家人不滿,已非一日,只不過兒子話少,從不多言,自己有時也不知他心中所想,大概他心裏一直都怨自己袒護娘家人。

趙世幀看又扯到外家,照著這個話題說下去,只會把問題變得更覆雜,就忙拉回來,“母後,兒臣與沈氏斷了聯系,沈氏已遠走他鄉,母後為何不放過她?”

“哀家為什麽?還不是為了你,哀家的好兒子,哀家整日看你的臉色,就像我這當娘的欠了你什麽,自沈氏走了,你幾時來哀家這裏,有過好臉色,你說?”郭太後越說,聲兒高起來,心裏氣悶,兒子不理解當娘的一片苦心,不以為當娘的是為他好,就想當娘的故意跟他作對。

“母後抓沈氏回來想幹什麽?”趙世幀看又惹太後氣上來,就閑話少說,直接進入正題。

“哀家早已說過,讓沈氏給你做小。”

“做妾,沈氏抵死都不會答應。”

郭太後嘲諷一笑,“她不是愛你,既然愛你何在乎名分?”

“沒有尊嚴,何談愛。”趙世幀辯駁。

“她這是欲擒故眾,用死來脅迫你就範,你就是被她拿捏住,迷了心性。”郭太後不能眼看著兒子做下糊塗事,娶臣子兒媳,如何面對一幹大臣,兒子這是自毀前程。

“欲加之罪”趙世幀連想都不想,脫口而出。

“大膽”郭太後惱怒,想使用極端手段,又有所顧忌,反問一句,“你是一定要娶她?”

“是,求母後開恩。”

“哀家若殺她,你待如何?”

“恕兒子不孝。”

郭太後知道兒子不是隨便說的,她如果痛下殺手,母子反目,她就將永遠失去兒子。

她遲疑,猶豫,若答應婚事,想起沈氏女曾是昌邑伯的兒媳,又像是吞了個蒼蠅,心裏怎麽都堵得慌。

母子僵持這功夫,一個小太監偷偷接近崔長海,扯了扯他衣袖,崔長海看一眼母子二人,都沒註意他,就悄悄退出去,那小太監引著他來到一個沒人的地方,才附耳邊跟他說了句什麽。

“此事當真。”崔長海瞪大睡不醒的瞇縫眼,有點不信。

“奴才也是聽說的。”

“這事先別說出去,待咱家奏明太後娘娘。”崔長海提著袍角,快步走回殿上,偷瞅這母子二人都黑著臉,走到太後近旁,悄悄耳語了一句。

太後頓時眉梢一挑,杏目圓睜,瞅了瞅殿下跪著的兒子,道:“你先回去,婚事待哀家考慮考慮。”

安王退下,郭太後問崔長海“沈氏真是青白身子?”

“奴才聽說,不知是不是真的。”崔長海不敢說滿了,萬一是謠傳,太後怪罪,查有不實。

“想知道她是不是青白身子,這也不難,怪道她不願做妾,好歹她也是大家出身,沈太傅之孫女。”

郭太後暗思,如果這傳言是真的,她心裏還舒坦些,可還有一點對沈綰貞的懷疑,就是如果下旨讓她入王府做侍妾,難道她就真的舍得死,如果她貪生怕死,那就好辦,一道聖旨,一乘小轎擡進王府了事,任她作鬧也晚了,也翻不出大天來。

可若她真是性子烈,不肯受辱,一心尋死,兒子即便不同她一塊死,日後也會恨透她這個做娘的。

太後閉目,凝思許久,睜開眼,“宣安王覲見。”

“是,太後娘娘。”待那太監下去傳話,郭太後自言自語道:“沈綰貞,你若是有造化的,過了這關,就是安王嫡妃,若不然,可別怪哀家心狠。”

低聲吩咐崔長海幾句,崔長海一臉討好的笑,阿諛道:“太後此計甚高。”

第一百零四回

趙世幀從慈寧宮出來,走不多遠,就見北面甬道上來了一乘軟轎,趙世幀趕緊立在一旁,小轎行到他身側,轎窗的軟簾從裏面卷起,謝太妃探出頭來,“王爺,進宮給太後娘娘請安?”

趙世幀行禮,態度恭敬卻不親近,“給太妃娘娘請安。”

這謝太妃是幾位太妃中年紀最小的,先帝離世前後幾年,頗為得寵,好景不長,先帝駕崩,就搬來北宮。

“聽說太後娘娘身子骨欠安,本宮想過去看看,又怕擾了太後清凈,太後真是有福的,有王爺孝順,不像本宮,孤零零一個人,鎮日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謝太妃無子,北宮整日寂靜無聲,這些先帝後妃,過著孤淒寂寞的日子,整日參禪禮佛,北宮各個宮院不時飄出木魚之聲。

趙世幀聽著,也不答言。

謝太妃看他目光覆雜,趙世幀微微一擡頭剎那,她臉上浮上和藹的笑容,“四王爺幾時回來?王爺可知道?”

“兒臣不知”趙世幀平常話語極少,出入宮闈對先皇後妃以禮相待,不見親近也不冷落。

“聽說王爺出了趟遠門?是去錢塘嗎?那可是個好地方。”謝太妃在這深宮中,與外間甚少聯系,等安陽王已從錢塘縣回來,國舅進宮向太後娘娘哭訴,她才得到點風聲,只隱約聽見說,因為一個女子。

趙世之嗯’了聲。

謝太妃看他心中有事,無心閑聊,識趣地道:“王爺忙去吧,本宮去曹姐姐宮裏看看。”

趙世幀辭別謝太妃,出了內廷,剛走出不遠,就聽見後面一疊聲喚他,他站住腳,回頭一看,是太後宮裏一個貼身太監,呼哧哧追上來,“王爺,太後娘娘請王爺回去。”

趙世幀詫異,剛從慈寧宮出來,母後立馬又命人追出來,是想通了,忙問那太監,“太後娘娘喚本王何事?”

那太監搖搖頭,“奴才不知道。”

趙世幀回慈寧宮,禮畢,迫不及待開口問:“兒臣的婚事母後考慮好了?”

“母後還是不能相信沈氏女做妾,就真的會尋死。”郭太後看兒子焦急模樣,心裏酸溜溜的,進宮請安沒見他這麽急過,可見對那沈氏女上心。

“母後這是何意?難道沈氏不尋死,母後就下懿旨令她做妾,若是這樣,別說是她,就是兒子也不答應,兒子寧願不娶她,也不想她受此屈辱。”

郭太後還真是這麽想的,被兒子一語道破,恨兒子不爭氣,只知護著那女人,往下壓了壓火,兒子是吃軟不吃硬,盡量和緩語氣,“做妾就侮辱了她,那你那些側妃和侍妾,那個不是好出身,都是青白女兒身擡進王府,難道她們就不要活了嗎?獨她沈氏矯情,作鬧不肯,做你的妾都是擡舉她,還敢奢望嫡妻。”

郭太後說的也是心裏真實想法,沈氏要是委屈,別的女人怎麽活?

“母後若這麽說,兒臣沒話說,弱水三千,兒臣只想取一瓢飲,兒臣也沒想耽誤好人家的女兒。”

趙世幀似賭氣地道,母後鎮日往府裏塞人,姬妾成群,爭寵取憐,花樣百出,沒個清凈日子。

“難道你的意思是哀家強迫你立側妃和收用姬妾?”郭太後不免委屈,聲兒不由高了,“母後一片苦心,你不領情也就罷了,竟說出這種話。”

“母後,在討論這些事,還有意義嗎?人都擡進王府了。”趙世幀不想多說,否則又有一番糾纏,話語打住。

崔長海著急,在旁邊直給太後使眼色,郭太後瞥見他暗示,把怨念收起,轉入正題,“哀家有個主意,你若應下,哀家下來才好決斷。”

趙世幀有點警惕地看著太後,怕母後說出什麽傷害沈綰貞的事,“母後請講。”

“她不是想死,哀家就賜給她毒酒一杯,成全她如何?”太後手裏撚著琥珀佛珠,平淡的語氣說出口,像說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趙世幀渾身一緊,五指慢慢並攏,攥起拳頭,盯視太後,冷硬地道:“兒臣不答應。”

郭太後瞅瞅兒子那張由於緊張,面部線條僵硬的臉,微微嘆口氣,心想,這像誰,像他父皇,先皇活著時,只寵愛那女人,那女人死了,他心便死了。

太後也不動氣,淡淡一聲,“哀家還未說完。”

看兒子嘴唇緊抿,全神貫註地聽著,就把自己的主意說了。

太後說完,看兒子的臉,兒子臉上緊繃的肌肉稍有松弛,可緊張的情緒令他呼吸都有點急促。

“哀家的主意可好?不是哀家不信?是哀家這些年吃的虧多了,不得不小心,你是我兒子,母後還能害你?說一句痛快話,答應還是不答應?”

趙世幀微微垂頭,默然半晌,重重點了點頭,“兒子答應,不過…….。”

“你盡管放心,母後知道分寸,就這麽說定了。”

“母後的話當真,若是……。”趙世幀看著太後,想最後確定一下,怕母後臨時又改了主意。

“哀家堂堂一朝太後,還能兒戲。”

“好,就依母後。”

“主子,王爺去了這麽久,怎麽還不回來?”巧珊出去望了好幾次,也不見王爺人影,不免焦急。

“小丫頭就是沈不住氣,王爺這才去了多大一會,就急成這樣?”閆嬤嬤瞪了巧珊一眼,嗔怪她惹主子心煩。

沈綰貞心裏也急,幾個人被安頓在安陽王別院住著,心裏不踏實。

繡菊擺弄衣襟,來回揉搓,王爺去了快兩個時辰,無有消息,不知是好是壞,等得人心焦,站立不安,就走出去。

剛走到前院,就聽大力叩門聲,看門家人忙跑去看,侍衛們也都以為是王爺回來了。

老家人腿腳慢了點,叩門聲更大了,門外公鴨嗓扯著脖子嚷:“裏面都死人啊?還不快開門,遲了吃不了兜著走。”

那老家人一聽門外這些主挺橫,拉開門閂,探出頭,門卻在外面撞開,一個老太監模樣進來,“沈姑娘在不在裏面?”

那老家人一看宮裏來人,不用問,就知道不是皇上就是太後主子,忙卑躬屈膝地陪著笑臉,“公公是找王爺才送來的姑娘,在後宅,老奴即刻著人傳話進去。”

“快點,太後等著。”

繡菊躲在院墻後,聽見這番對話,忙飛跑回去,稟報主子。

繡菊氣喘籲籲跑入,到門口絆了一跤,差點跌倒,忙扶住門框,上氣不接下氣,“主子,宮裏太後派人命主子進宮覲見。”

沈綰貞心裏微微一涼,不詳預感襲上心頭,閆嬤嬤和錢嬤嬤幾個都盯著她,似乎問她主意。

沈綰貞苦笑下,她能有什麽主意,跑出多遠,也逃不出太後手掌心,心一橫,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沈綰貞穿好衣裳,走出中門,那太監帶著人等在大門口,看她出來,態度不似方才強硬,弓著身子,拱手謙恭地道:“奴才給姑娘請安。”

“走,我跟你進宮,面見太後。”沈綰貞說吧,就往出走。

宮裏太監不知侍候過多少個主子,誰知那個主子飛上枝頭變鳳凰,都得小心侍候著,看沈綰貞身後侍候的人也跟著,哈腰賠笑道:“沈姑娘,太後宣沈姑娘一人進宮,下人們還是府裏等著。”

沈綰貞回身吩咐幾句,就隨著他出門,上了攆車,往皇宮去,一路犯尋思,安王怎麽沒來,是太後派人接她入宮,難道安王入宮,被太後扣下,脫身不得,如果是這樣,她處境就危險,她素手撩起車簾一條縫隙,攆車前呼後擁,宮中侍衛分列前後左右,這陣勢是防備她逃脫。

攆車到了宮門,從北門入宮,換乘軟轎,走了約一炷香功夫,停下。

“到了,沈姑娘請下轎。”太監打起轎簾,沈綰貞邁步下去。

站穩,往前方一望,殿宇巍峨,氣勢恢弘,赤金九龍青地大匾,匾上寫著鬥大的三個大字,“慈寧宮‘

沈綰貞由太監引著進了宮門,繞過正殿,往偏殿,進門,引路的太監卻沒進去,待她一進門,就見身後的格子門輕輕闔上。

屋子裏就一個老嬤嬤像是專門候她到來,上下打量她幾眼,啞長聲道:“姑娘脫了衣裳。”

這句話,把沈綰貞嚇了一跳,以為沒聽清楚,那老嬤嬤看她沒動,又同樣的語速說了句,“請姑娘脫了衣裳。”

沈綰貞雙手掩住衣襟,朝後退去,那老嬤嬤上前幾步,沈綰貞一直退到墻角,警惕地盯著她,道:“你要幹什麽?”

“老奴奉太後懿旨,為姑娘驗身。”那老嬤嬤聲兒沒什麽異常,像是早已習慣了,一開始,都這樣。

沈綰貞恍惚明白了,嫁到帝王家,這道程序是必不可少的。難道是……她不敢想。

“姑娘快些。”那老嬤嬤又催促一句,卻沒有不耐煩。

沈綰貞忍住羞澀,慢慢脫掉外衣,剩下裏面中衣,慢騰騰,有些猶豫,那老嬤嬤又催促道:“姑娘快些,太後娘娘等著,晚了連老奴都怪上,姑娘未令老奴為難。”

沈綰貞一咬牙,快速脫下,閉眼任那老嬤嬤擺布查驗。

那老嬤嬤查驗完,不敢怠慢,急忙去稟報太後。

郭太後聽她肯定沈綰貞未曾開苞,心裏大安,氣也順了幾分。

沈綰貞一等那老嬤嬤結束,趕緊穿好衣裳,被帶到太後寢宮,跪在慈寧宮大殿上。

太後威嚴聲從頭頂傳來,“擡起頭,哀家看看,是個什麽樣的女子,把哀家的兒子迷得神魂顛倒。”

沈綰貞心裏有幾分慌亂,強自壓下,方才一番折騰,面帶赧色,擡起頭,卻不敢直視太後的眼睛。

郭太後閱人無數,後宮什麽樣美人沒有,美艷的、嫵媚的、清秀的、溫婉的、嬌弱的、有才的、多藝的,這沈氏當真沒什麽特別,長相算得上清水一流的,聽說也沒什麽才藝,不免好奇,兒子喜歡她什麽,不可思議。

沈氏女不像她想象的狐媚子長相,可她能抓住兒子的心,足見手段了得,太後不得不拿出十二分的精神面對。

“沈氏,哀家問你,你據實回答,若哀家跟皇上請旨,送你入安王府為侍妾,你是真的想死嗎?”太後一定要弄明白這女子的真實意圖,若是個心機深的女子,尋死是做做樣子,能騙得了兒子,可騙過過她的眼。

沈綰貞正尋思怎樣回答,太後又加了一句,“難道你就真的不怕死嗎?”

“怕死,但茍且活著,不如死更痛快。”

“好骨氣,那做妾的女子都像你這樣的想法,豈不是無人做妾,都做正妻。”太後不以為然,同樣是女人,生的不同時代,所受教育不同,觀點也就不同。

“人各有志,民女生就的性子難改,與夫君半主半仆,民婦實在做不來,非存心忤逆太後。”今兒她拼著一死,索性把話說開。

“有志氣,這性子有點像年輕時的哀家。”郭太後看這女子文弱,說出話,卻硬氣,對她的話有幾分相信,但終是心存疑慮,若是她耍手段,逼她就範,她豈不是上了她的當,她若真是心存死志,那麽她倒是佩服她的剛烈。

郭太後拍了兩下巴掌,空蕩蕩的大殿上回音清脆響亮,就有一宮女手裏端著托盤,上面放著一杯酒,從帷幔後走出來。

“既然你執意不想做侍妾,哀家成全你,你不是想死嗎?哀家給你個痛快的,這杯毒酒,喝下去,半個時辰,你就香消玉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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