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去吧，你想找的人就在裏面。”到了傍晚，夏君逸如約將若蘭找了回來。

站在廂房的門前，蘇伊忽然有點膽怯，躊躇道：“若蘭現在怎麽樣了？”

憶起半個時辰前見到若蘭的情形，夏君逸暗暗嘆了口氣，欲言又止道：“說實話，她的情況很不好。我派出去的人找到她的時候，她全身傷痕累累，還被關在了屋子裏終日不見天日。王鐵匠雖然是個瘸子，但是脾氣卻很暴躁。從王媽媽那裏買了若蘭之後，他每日對她拳打腳踢。還有她的臉，被毒物灼傷了之後，沒有及時接受醫治，已經完全毀了。你進去之後，一定要有心理準備。”

雖然早就料到若蘭的境遇會很悲慘，可是蘇伊沒想到會比她想象得還要淒涼萬倍。此刻的蘇伊忽然有些害怕，明月作為姐姐就已經恨她入骨，難以想象經受一切的若蘭會是怎樣得恨她。

夏君逸看出了蘇伊的恐懼，投給她一個鼓勵的眼神，還幫她輕輕推開了眼前的那扇門。不能後退，蘇伊就只能埋頭向前。

藏在袖子裏的雙手緊握成拳頭，蘇伊緊咬下唇，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走了進去。身後的夏君逸沒有跟進去，他相信蘇伊，她一定會將這件事處理得很好。

冬日裏天黑得早，屋子裏的光線有些昏暗。蘇伊的步子很輕，可還是驚動了床上蜷縮在床角的若蘭。戴著面紗的若蘭猛地擡頭，用無神的雙眼緊盯著蘇伊。

明明是沒有任何殺傷性的眼神，卻把蘇伊恫嚇住了。做賊心虛，蘇伊第一次深刻的體會了這個詞的含義。她怵在原地，無言的望著床上的若蘭。

夏君逸說的沒錯，若蘭的臉真的徹底毀了。即使有面紗遮住了下半邊的臉，可是面紗下的疤痕還是觸目驚心。特別是露出來的上半張臉，面紗下延伸出來的疤痕一直到了右眼眼角。如溝壑般的傷疤坑坑窪窪，再也看不出這張臉原來的模樣。

蘇伊的雙唇微張，一臉的難以置信。這真的是她那一杯茶造成的後果嗎？她只想保護自己和月牙兒，從未想過要傷害誰。

“你在害怕？”看見蘇伊如此，床上的若蘭癡癡地笑了起來，平靜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蘇伊。

像是被煙熏過了一般，若蘭的嗓音如同鋸子伐木般嘶啞難聽，一聲聲打在蘇伊心上。蘇伊心頭一陣悔恨，哽咽道：“我沒有害怕，我只是覺得……很抱歉……”

很抱歉那三個字輕若蚊蠅，不過若蘭還是聽到了，她輕笑一聲，言道：“我寧願你是在害怕，抱歉對如今的我來說毫無意義。”

“我知道你恨我是應該的，可是這句‘對不起’我還是要親自對你說一遍。不管黃媽媽有沒有下過毒，親手害你的人都是我。”真的開始面對，蘇伊突然沒有剛才那麽害怕了。

“然後呢？”若蘭斂了笑，語無波瀾地問蘇伊：“道歉之後呢？你打算怎麽做？”

是呀！道歉了之後又該做些什麽？

見蘇伊沈默，若蘭冷哼了一聲，輕蔑道：“我就知道，你們這些滿嘴仁義道德的騙子，都只會說些無關痛癢的話。道歉又有什麽用，還是什麽都改變不了。”

蘇伊沒有反駁，只是走到了桌邊，拿起了一個茶杯摔在了地上。碎片砸了一地，蘇伊彎腰撿起了其中一片。

隨後她走到了床邊，將手裏的碎片伸手遞給了若蘭，一臉堅定道：“如果你覺得道歉沒有用，那就親手來報覆我吧。你的臉毀了，你可以用這塊瓷片劃破我的臉，我發誓我不會反抗的。”說著，蘇伊將若蘭的手拉向了自己，將瓷片鄭重其事地放在了她的手心。

門外的夏君逸目睹了一切，他的眼裏有一絲擔憂閃過，可還是沒有進來阻止蘇伊的舉動。這是蘇伊的決定，而他尊重她的選擇。

握著蘇伊遞過來的瓷片，若蘭望著蘇伊的眼神忽然變了變，再也沒有了剛才的輕蔑，不由反問道：“你確定？毀了容可就沒有後悔的餘地了。到時候你後悔，也不可能再改變什麽。”

蘇伊點頭，閉上眼答道：“我確定，這是我欠你的，你動手吧。”

聽到蘇伊這樣說，床上的若蘭終於挪動了位置，湊到了蘇伊面前。她擡起握著瓷片的手，將手裏的瓷片抵到了蘇伊臉上。只要她的手稍稍用力，蘇伊的臉就會跟她一樣被毀掉。

可是過了許久，若蘭還是沒有動手。到了最後，她竟然一揮手，將手裏的瓷片朝著蘇伊的手臂上狠狠劃了一道。

“我不會恨你，但是我也不會原諒你。我都聽說了，是你救了我的姐姐，還把我從打鐵鋪裏找了回來。光憑這一點，我就沒有理由毀了你的臉。九王爺答應過我，會給我們足夠的銀子安頓我們姐妹倆回鄉。蘇伊，你的臉在別人眼裏或許很寶貴，可是跟我們兩姐妹未來的生活相比一錢不值。”劃傷了蘇伊的手後，若蘭將手裏的瓷片扔在了地上，面無表情道。

鮮紅的血液順著纖細的手臂*，天氣寒冷，蘇伊穿了夭襖，可是若蘭還是將傷口劃得很深：“我明白了，以後我再也不會出現在你們姐妹的生活裏。”

淚水盈眶，蘇伊咬牙人下下來。她沒有管自己手上的傷口，默默退出了屋子，卻看到明月站在那裏。

似乎早就已經來了，見蘇伊出來，明月再也沒有對她惡言相向，而是與她擦肩而過進了屋子。蘇伊沒有回頭，只聽見屋子裏爆發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

“如果若蘭真毀了我的臉你會怎樣？”看著眼前的夏君逸細心的替自己包紮手臂上的傷口，蘇伊忍不住問道。

剛剛去見若蘭的時候，夏君逸就在門外，蘇伊還怕他會阻止自己的決定，可是他居然沒有。

夏君逸連頭都沒有擡起來，只是仔細地處理蘇伊的傷口，理所當然道：“自然是該怎麽辦就怎麽辦。”

這句話說了等於白說，蘇伊忽然不高興了，生氣道：“什麽叫做該怎麽辦就怎麽辦？夏君逸，你這樣真沒意思！”

將綁帶打了一個結，夏君逸才擡頭，似笑非笑道：“這麽激動幹嗎？大不了你讓我怎麽做就怎麽做好了。九王府家大業大，不在乎多養你一個閑人。”

“什麽叫做不在乎多養一個閑人？你放心好了，就算我毀了容也不會賴著你的。”蘇伊氣結，猛地起身扭頭準備離開。

蘇伊剛轉身，夏君逸就一把拉住了她。蘇伊回頭剛想破口大罵，卻見夏君逸用無比嚴肅的語氣說道：“其實我還蠻希望你被毀容的，這樣就不會有人要你了，我可以一輩子養著你。”

臉頰兩側霎時像燒起來了一樣，蘇伊心裏喜滋滋的，卻還嘴硬道：“你想得美！”話音剛落，蘇伊便滿臉羞紅地跑了。

夏君逸用手撐著下巴靠在桌子上，自言自語道：“我是認真的，你怎麽就不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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