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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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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剛出口,田須無就覺身上一冷,但見兄長那雙鷹隼也似的眼眸望了過來,平素只覺兄長威嚴雄健,田須無此刻才知,能在千軍萬馬中廝殺的人,瞪起人來有多恐怖。

脊背炸毛,額上冒汗,他結結巴巴補充道:“我,我就是擔心兄長……”

“是誰讓你來的?父親嗎?”田恒並沒搭理他的辯解,冷冷道。

“怎,怎會!”田須無趕忙解釋,“父親若是有意,自會著手操辦,何須小子多言?小子就是好奇……”

望了兄長一眼,田須無“咕咚”一聲把其他的話盡數吞回了肚裏。

“好奇?”田恒冷笑著重覆一遍,突然道,“可是公子環說了什麽?”

這小子如今除了在家就是在宮中,既然父親沒有吩咐,應是出在另一邊了。

哪能想到兄長如此敏銳,田須無張了張嘴,卻不敢撒謊,只得老老實實道來:“是公子環問起大巫之事,還探聽你二人是否有私……”

眼見對面那人臉色整個陰沈了下來,田須無趕忙補救道:“我自然說絕無此事!只是,只是阿兄遲遲不娶妻,總惹人猜忌。”

二十三歲,確實早過了婚娶的年齡,換成旁人,怕是膝下兒女都成雙了,哪還能孤身一人?也是父親不太關心兄長,才一直沒有定親。只是現在,大巫整日與阿兄住在一起,著實惹眼,再不婚配,也無怪旁人想歪嘛。

田須無自覺是關心兄長,田恒心底已經巨浪滔天。他之前果真沒有看錯,公子環怕是對子苓有些心思,若子苓不是大巫,說不好會生出什麽禍端。然而此刻,田恒顧慮的卻不是這個:“我娶或不娶,跟大巫有何關系?還是你如說了什麽,惹人生疑?”

這倒打一耙,簡直讓田須無張口結舌:“阿兄,我真未曾亂講啊!不過兄長既然對大巫無意,就該離的遠些……”

“我的事,要你多嘴?”

一聲呵斥,讓田須無縮了縮脖子,然而瞥了眼怒氣未消的兄長,還是鼓起勇氣道:“其實阿兄若喜歡大巫,偷偷娶了不就是了,以後不施法自能……”

見那鋒銳的眸子中,已經有了殺氣,他一哆嗦:“小子還有些事,先,先告辭了……”

說完這句,他再不敢停,夾著尾巴溜出門去。

沒了那惱人的小子,田恒卻依舊坐在原地,薄唇緊抿。他何嘗沒想過娶了子苓?只是沒人比他更清楚,子苓喜愛給人治病,亦不會放棄施法。其實這些日呆在田府,子苓已經極是小心,除了入宮以外,輕易不施法救人了。她知自己在家中根基不穩,不想給他惹出麻煩。換成當日在邑田時,連那些野人隸奴也施手去救,才是她的本心。

如今看來,還是要早些帶她離開朝堂。只是大戰方消,想要建功也不容易,不知君上何時才能賜他采邑。

壓了壓心底翻騰的東西,田恒起身,向著後院而去。



楚國大勝,自然要炫耀一番。由楚國令尹公子嬰齊牽頭,一口氣邀請了魯、蔡、許、秦、宋、陳、衛、鄭、齊、曹、邾、薛、鄫十三國,在蜀地會盟。如魯、蔡、許等國都是國君親至,其他國家也多是執政的上卿,唯有齊國只派了名大夫。其敷衍之意,溢於言表。

朝中卿士立刻察覺君上心思生變,怕是對臣服於“蠻夷”之手,心有不甘。畢竟當年齊桓公“尊王攘夷”,這“夷”裏也包括楚國。率領諸國兵臨楚地,以“不獻苞茅”為由,迫使楚國為盟,是何其威武之舉。現在卻只能灰溜溜跟著一眾小國,對強楚唯命是從,這哪是齊侯願見的?

清楚了齊侯的心思,事情就好辦了不少,那些親晉的卿士無不動作起來,有些是真心為了齊國處境考慮,有些則不免帶上了些旁的心思。

“那田氏庶長,去年方才歸國,所攜大巫連名諱都未傳出。不過在他歸國前,宋地曾出過一位‘靈雀’,據說有祛除疫病的秘術在身,興許跟這田巫有些關系……”心腹一番打探,總算得來了些消息,低聲稟道。

“田巫擅長除鬼,倒未必是‘靈雀’。”譚炎頓了頓,又道,“只是留這女子在,總歸不妥,要想些辦法將之除去。”

有傳言,齊侯這些日提拔那些身家不顯之人,是受田氏家巫蠱惑。如今還未入宮,就已能對君上生出如此影響,若是將來入了宮呢?而這女子,看重的明顯是聲姬母子,若是推公子環上位,說不定齊侯真的會允。好不容易等到齊侯改了心思,有望與晉結盟,怎能容忍這樣一個能夠幹政的女子,留在君上身邊?這大巫,自要早早鏟除才行!

“那田巫正是受寵的時候,如何除去?”心腹猶豫道。之前宮中巫蠱之亂,眾人可見識了這大巫的本領,想在朝中扳倒她著實不易。

“等她外出,找幾個游俠兒動手便好。”譚炎冷聲道。不過是個女子,在君上面前動她不得,在外面還殺不了嗎?反正齊國游俠甚多,用勇氣當街劫人的更是不少,尋幾個來路幹凈的,並不很難。

那心腹了然,俯首稱是。

朝中暗波翻湧,楚子苓卻回到了相對平靜的日子,為了避嫌,除了給齊侯看看病之外,連後宮都去的少了。

這日下朝,她剛準備離去,身後忽有一人喊住了她:“大巫留步。”

楚子苓扭頭,就見一個四十幾許的男子快步走上前來,對她躬身一禮:“吾乃晏弱,見過大巫。”

這就是那位晏氏大夫了,楚子苓不由細細上下打量一番,這人模樣周正,彬彬有禮,亦有著古代文士的儒雅之氣,倒是個可以列朝堂的君子。

“晏大夫何事尋吾?”惦記著未來的晏子,楚子苓表現的頗為和顏悅色。

“冒然攪擾,也是羞愧。只是聽聞有大巫進言,才讓君上重用吾等,特來拜謝。”晏弱也不遮掩,直接道來。目光卻不動神色的落在那大巫面上,似想看出什麽。

楚子苓當然不會在乎這些,只道:“君上用人,又豈是吾能置喙的。晏大夫得君上賞識,自是因賢能,何須謝吾?”

晏弱沒想到她拒絕的這麽幹脆,楞了一下,方笑道:“大巫氣度,倒是如君子。只是吾有一事,總放心不下,需問個明白。”他猶豫了一下,終是開口道,“大巫可是親楚一派?”

“親楚”?她為何要親楚?楚子苓不由反問:“晏大夫何處此言?”

“有人傳大巫乃是楚地巫者,故而偏向楚國。”晏弱解釋道。有些話卻沒有點明,若是親晉,說不定會讓公子疆重新有登位可能。而這田巫明顯是公子環一派的,必然不願讓齊侯親近晉國。

“此乃傳言,當不得真。”楚子苓可不願人把她當做是楚巫了,畢竟剛從宋國逃出不久,再說自己是楚女,說不定會招來什麽。

晏弱立刻舒了口氣:“吾知大巫仁德,必不願齊國再陷戰亂。若不親楚,最好不過。”

這下楚子苓倒有些好奇了:“大夫何處此言?親晉就能讓齊國免遭禍患?”

“正是!”晏弱卻正色答道,“楚雖強,卻離齊甚遠,中間還隔著魯衛。如今魯衛皆以投楚,楚國再想對齊興兵,就不那麽容易了。”

這年代,很少有大國會采取正面較量,就算爭霸,也是派兵攻打對方的附庸國,然後等人來救,再展開戰鬥。就如之前齊國伐衛,才引來晉國興兵。而現在,隔在齊楚之間的魯衛,已經投了楚國,根本沒有交戰的借口。只要齊國不興兵討伐兩國,自能與楚相安無事。

只一轉念,楚子苓就想明白了其中關竅,不由又道:“那投晉呢?”

“投晉就不同了。晉侯亦有稱霸之心,然強楚在側,列國大多歸其麾下,已有楚強晉弱之勢。若是此刻投晉,晉侯必然欣喜,不會再為難君上。有了這靠山,再安心治下,何愁齊國不興?大巫曾言,富國而強兵,深得管子精要,應當也能明白其中得失。”

晏弱侃侃而談,全然沒有把心思放在諸公子的繼位戰上,而是一心只考慮國家興盛,這可是楚子苓之前未曾見過了。如此愛民,還真跟晏子的政見有些相類,難不成面前之人,真是晏嬰之父?

只跑了一下神,楚子苓就轉回了思緒,沈吟半晌,還是道:“吾乃家巫,非朝中卿士,這些實不該多言。不過晏大夫若有此心,不如向君上進言。如今君上舉棋不定,正需賢臣相助。”

聽到這話,晏弱不由大喜。他原本只是害怕這位大巫為了公子環,鼓動齊侯投靠楚國。如今聽聞她無此打算,已經是萬幸,而自己這番話,對方似乎也頗有認同,自己進言豈不更有把握?況且她還直言不願幹涉朝政,如此的大巫,實在難得。

看著晏弱再次行禮,恭敬的不行。楚子苓突然來了興趣:“敢問晏大夫,家中有幾子?”

她真是好奇,想要問問有沒有晏嬰的存在。誰料此話一出,晏弱面色就是一暗:“不瞞大巫,吾膝下僅有兩女,尚無子嗣。”

楚子苓眨了眨眼,怎麽又碰上這種生不出兒子的類型了?

晏弱卻已哀聲嘆道:“亡妻早逝,續弦又因體弱流胎,妾室也生不出庶子,興許是吾命中無子……”

見他如此沮喪,楚子苓不由道:“若是體弱,稍加調養,興許還能生產……”

話音未落,晏弱突然興奮起來:“不知可否請大巫登門,替賤內看上一看?”

這可是君上都賞識信重的大巫啊,若是能替妻子看看,說不還有希望?

見晏弱那副渴盼模樣,楚子苓想了想便頷首道:“既然晏大夫相請,吾過兩日便登門。”

大巫應允,晏弱喜不自勝,連連道謝,這才離去。

遠處,田恒已經等了些時候,見晏弱走了,才大步上前:“晏大夫尋你何事?”

“應該是怕我禍亂朝政吧?”楚子苓笑笑,“不過這人確實有才,我還應了給他妻子治病。”

這畢竟是晏氏,只看在晏子的份上,也要去瞧瞧的。

見楚子苓面帶微笑,似有些歡喜,田恒目中閃過了些悵然。如今子苓只悶在家裏,或是行走宮苑,確實很久沒給旁人治病了。這位晏弱他也接觸過一二,是位賢君子。結好此人,也不算壞事,正好也讓子苓散散心。

想到這裏,他微微頷首:“既是如此,過幾日我休息了,就帶你去。”

出門自是無妨,但不守在她身邊,怎能安心?田恒在心底一嘆,也許田須無那小子是真看出了他那點不能與人言的心思。只是若能與子苓長長久久相守,不娶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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