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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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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子苓驚叫出聲。只這單人匹馬,區區幾個護衛,如何抵擋?

然而回答她的,是一聲低喝:“抓穩了!”

田恒雙手持韁,猛地一扯,馬兒長嘶一聲,調轉馬頭,向外沖去。三輛戰車,成個品字圍在三方,其中一輛正堵住了去路。見區區安車也敢來沖,戰車上那弓手毫不遲疑,搭弓放箭!

兩車相對疾馳,長箭如電,田恒雙眼微瞇,只一偏頭,就躲過了利箭。身上有甲,對面又只一個弓手,何懼之有?

箭“篤”的一聲釘在了車廂上,此刻兩車相距不足三十步,對面車右已豎起銅戟,箭能躲過,利刃要如何抵擋?!

誰料田恒一抖韁繩,前方駿馬長嘶一聲,竟又偏轉了方向。急轉之下,馬後懸著的車廂幾乎飛了起來,向著敵方駟馬撞去。再怎麽訓練有素,馬兒也無法抗拒天性,這偌大車廂撞來,怎能不避?邊上驂馬立刻扭身,撞在了中間並軛的服馬身上,卻仍未躲過,被車尾擦到,頓時筋斷骨折,馬嘶聲聲。四匹馬亂作一團,任是禦手如何驅馳,也動彈不得!

車廂“呼”的飛起,又重重落下,震的車身劇顫,險些翻到,楚子苓只覺跟坐過山車一樣,兩眼發花,指骨都攥的生痛。他們躲過了嗎?這是要另尋突圍的道路?

林止高聲叫道:“他們要往山林逃了!攔住!”

剩下那兩輛戰車,齊齊調轉了方向,欲前後夾擊,百來兵士也持刀持戈,沖向那小小安車。正在此刻,一聲長長呼哨響徹四野。隨著哨聲,那漆園吏居住的小院,竟傳來了急促腳步,二十幾個持劍的游俠兒沖了出來!

如今敵人面向山林,背向小院,這一下猛沖,直切腹肋,哪裏能擋?林止又驚又怒,他們埋伏前明明搜過一遍,這群游俠兒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然而後悔也晚了,殺喊聲頓起,林止高聲道:“分兵!攔住他們!別讓人逃了!”

他們駕的是安車,禦術如何高超,也逃不過駟馬戰車。只要逼停對方,自然能以眾擊寡,殺了田恒,奪下楚女!

然而田恒要逃嗎?駿馬再次被韁繩勒住,調轉了方向。他並沒有向著山林逃去,而是沖了回來!

早就設下伏兵,動用了原本準備對付屈巫的游俠兒。魚已上鉤,焉能不殺?

一手挽韁,一手抽出了插在車邊的短矛,田恒怒喝一聲:“林止!”

叱咤聲猶如雷霆,轟然炸響。林止猛地擡起頭來,就見前方車架上站著的大漢,猿臂舒張,淩空揮下,一道銀光撕裂長空,直直向他射來!

如此遠,竟也能拋矛?這念頭剛一浮上,林止就知糟糕,再想閃身,卻已來不及了。短矛落下,身體似被重物一撞,向後飛去,肩上劇痛傳來!

敵方主使重傷,場中又是一陣大亂,那群游俠兒更是殺性大起,血光四濺。然而遲了一步的戰車,再次逼了上來。林止半跪在地上,嘶聲叫道:“抓住大巫,只要抓住大巫即可!”

四下猶如鼎沸,饒是單馬的安車都無法提速沖陣,被人圍困,腹背守敵,他要如何保住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林止目中血紅一片,死了戰兵,傷了臂膀,全無所謂!只要能抓住楚女,就能向家主交代,就能救回嬌娘!

楚子苓跌坐車中,指甲已深深陷入木欄,幾乎摳出血來。他們的人太少了,根本不足以抵擋敵兵,就算殺了林止,也未必有用,要如何才能逃出重圍?

正在此時,竹制的車簾被一把扯掉,前方那人,沖她伸出手來:“子苓,來!”

他們要棄車了嗎?楚子苓幾乎是條件反射的握住那只大手,下一刻,腰上一緊,她騰空飛了起來!

不,不是騰空。攬著懷中女子,田恒一腳踩上車軾,猛力一跳,正正跨騎在了拉車的駿馬背上,反手一刀,斬斷了束著馬匹的衡木。

“抓牢了!”只對懷中人低語一身,他磕馬腹,那馬兒甩脫身後大車,向著前路沖去。

方才被沖垮的戰車還停在路邊,車上三人哪能料到還有單騎奔馳這招?根本不及阻攔。而後面追來的戰車,又被壞掉的車駕擋住了去路,眼睜睜看那一馬雙乘,消失在昏黃天光之中。

林止跌坐在地,半身染血,雙眼卻睜得極大,直直盯著那遠去的身影。為讓華元失勢,家主廢了多少心力,怎能在關鍵時刻敗在他手裏?一匹馬能跑出多遠?蒙邑在宋國腹地,不出宋境,總能追上的!

那鉆心的痛楚,又從肩上傳來,林止竟不管不顧,踉踉蹌蹌站起身來:“莫管這些雜兵!快去追那兩人!”

“執事!你這傷不可挪動……”

有人在耳邊勸道,林止卻一把揮開:“速速去追!不可傷了那巫醫性命!”

※※※

風聲,無休無止的烈風在耳邊呼嘯,雙腿斜跨馬上,無鞍無轡,無依無憑,似乎隨時都會跌下馬去,楚子苓只能死命抓住了身前人的衣襟,半分不敢放松。

他們竟然騎馬逃了出來?身後追兵可還能趕上?那些留下的游俠兒又當如何?

本該有萬般思慮,然而這些都被奔馳的馬蹄聲敲散,驚駭、擔憂、恐懼,所有的雜念都慢慢消散,唯剩下身前溫熱胸膛,和那一聲一聲,沈穩無比的心跳。

漸漸,天地間一切聲響,都不可聞,楚子苓只離那人更近了些,近到可以用肌膚感受那強有力的躍動。殘陽消逝,夜色籠罩,雙眼無法視物,那心跳卻更明晰了些,似乎與自己的心臟連在一起,生死與共。

在茫茫夜色中,不知奔出了多久,直到馬兒發出沈重鼻息,漸漸放緩了腳步。楚子苓只覺身前人一動,忍不住伸手去捉,卻被一只大手安撫的拍了拍:“莫怕,下馬歇息片刻。”

田恒勒停了馬,一躍而下,隨後扶著楚子苓的腰,把她抱下馬來。

也直到此刻,楚子苓才覺出自己渾身僵硬疼痛。早先是在車廂中磕的,隨後則是馬背上顛的,從未騎過馬,此刻她腰背都快散了架,還能不能走路都是兩說。

田恒似也料到了這個,根本沒有放下懷中人,一路把她抱到了厚厚的草墊上。當身體終於再一次挨到堅實的大地,楚子苓渾身一軟,差點沒癱軟在地。

“你可還好?”

關切聲音傳入耳中,楚子苓擡起頭,月輪高懸,銀輝遍地,照亮了那人面上神色。他在擔心她,明明出生入死,奔馳禦馬的是對方,卻還在擔心被護的嚴嚴實實的那個。

楚子苓說不清此刻自己的心情,只喃喃道:“無咎可還好?”

並非回答,而是同樣發問,田恒一怔,旋即笑了出來:“區區鼠輩,能耐我何?”

這熟悉的、狂傲的笑容,讓楚子苓回過了神,唇邊也帶出了笑。然而很快,她又想起了什麽,一把抓住了對方衣袂:“那些游俠兒呢?能逃出來嗎?林止會不會派人來追?”

“那些游俠兒不會硬抗,打一打就撤了,不必擔心。”田恒安慰道,“至於林止,自是會追上來,我還怕他不來呢。”

楚子苓眨了眨眼,並不明白。田恒見她面上神情,解釋道:“既然有會安排暗子,潛在你身邊窺探,蕩氏豈會就此罷休?前來埋伏,拿了人回去,交給那楚國來使,才是最好選擇。即便不交,也要讓你離開華元掌控,為己所用。因此他們必然會緊追不放。”

可是這對他們又有何好處呢?死敵銜尾,亡命天涯,並不輕松啊。

田恒也沒賣關子,直接道:“這波追殺,瞞不住華元。想要不被政敵詰難,唯有更賣力的去擒屈巫。也唯有如此,你的目標才能達成,安安穩穩離開宋國。”

啊!楚子苓這下終於聽明白了。她來到宋國,就是為了報覆屈巫。如今離開,田恒仍舊留了一手,讓她心中所願有可能實現。難怪當初他說,自有安排!

一瞬間,心中大石落地,連身上疼痛都消減了幾分,楚子苓露出了笑容:“只要我們逃出去就好。”

“沒錯,只要逃出就好。”田恒註視著面前微笑的女子,心中五味雜陳。

他不願提前說,是因為此計頗險,怕子苓憂心。然而敵人來的太快,這番突圍仍舊驚險萬分。歷盡千辛逃了出來,聽到還要被人追殺,她竟然沒露出半分驚容,只道“逃出去就好”。她是信他的,不論是跳車那一剎那的鎮定,還是此刻的安然,猶如可托性命的知交。若是旁人,他定會不管不顧,可她,卻是個巫者……

心頭有一處被狠狠攥住,又壓了回去。田恒抿了抿唇,輕聲道:“你先歇息片刻,等到馬兒緩過來,繼續趕路。”

夜間兵士雀盲,戰車無法行駛,是拉開距離的好時機。等到了附近城鎮,換身打扮,就安全多了。

說完,他起身向那邊的坐騎走去。楚子苓看著那月色下愈顯高大的身影,緩緩伏下了身。面頰貼在冰冷的草地上,心卻怦怦,依舊跳個不停。深深吸氣,再輕輕吐出,她終於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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