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馬群開始騷動之時，幾個睡覺驚醒的人已經坐了起來。

賀遠聽到聲音，用眼角掃了一下，殘葉禪師已經悄悄做了起來，正一臉警惕的看著進來的不速之客。

借用篝火的光亮，賀遠隱隱可以看見進來的人，是一個穿破爛僧袍的僧人。

這僧人似乎從沒註意到大殿中，有或躺或坐的這些人。這種視而不見的狀態，讓賀遠心裏發毛。他看了一眼殘葉禪師等人。

老僧幾人也是一臉警惕。兩個人眼光一對，都明白了對方此刻的意思，靜觀其變。

邋遢僧人嘿嘿的笑了幾聲之後，邁步上了佛像的蓮花座，開始圍著這佛像轉了起來，邊走邊看。轉了一圈之後，忽然趴在佛像上。仿佛這佛像是他的親人，又仿佛是餓了許久的人看見珍饈美食。

賀遠已經沒心思考慮僧人為什麽做，腦子裏只剩下一片空白。

之前，僧人的半張臉隱在黑暗中，所以看不清。他一走動，賀遠就能看到這人的面貌了。不只是賀遠，其他人也看了個清楚，這僧人衣服上有大片的血汙。不止如此，他的半張臉幾乎癟了進去，一只眼珠勉強掛在臉上。損壞的眼珠，隨著僧人的動作，不時的抖動。不知他受了什麽重傷。但是，無論什麽樣的傷勢，這人傷成這樣，明顯是活不下來的。可是這人不止活蹦亂跳，還圍著佛像轉悠又趴了上去。

賀遠回想剛才這人進來之時，半點聲音都沒有。無論如何高的輕功，都做不到這一點。想到這裏，他登時汗毛直豎，手中已經抓緊了珊瑚杖。耳中聽到一個女子的驚呼，聲音隨即被硬生生止住了，像是程黎的聲音。

賀遠隱隱聽到，帶著兵器的人都握住了兵器。有的人因為緊張，把兵器攥的咯咯作響。

僧人趴到佛像上，再次笑了起來。仿佛這佛像只屬於他一個人，又怕被人偷去搶去，那種笑聲中帶著竊喜，陰森。

渾身血汙，面目猙獰的一個僧人，旁若無人的趴在佛像上，發出陣陣的笑聲。在大殿中休息的人群裏，即使是後知後覺的，也被驚醒。這驚悚的場面，讓很多人忘記了尖叫。就這麽目瞪口呆或者渾身顫抖的看著。

這個人，不對，應該是這個----鬼？僧人的頭癟下去的將近一半，不可能是個活人。

賀遠清楚的聽到了身後顫抖的聲音，以及牙關打顫的嘚嘚聲。

他也害怕，不知這僧人有什麽樣的危險。他看殘葉禪師那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把一串念珠拿在手上，一邊在口中默誦著什麽，不知道念什麽經。

這老和尚定力不錯，就是轉念珠的速度快了點兒。他周邊的幾個青年人，似乎都把希望寄托在殘葉禪師那裏。柳孟君還有些膽量，她看著殘葉禪師，希望他能拿出個辦法。

賀遠看到此處心中一動，摸索著掏出了一串古舊佛珠。從王府中得到之後，已經很久沒玩兒了。幸好一直隨身攜帶，沒有扔在小廟中。

他一手抓著珊瑚杖防備危險，用左手捏住了念珠，由於有些緊張，忘了轉動，僅僅是握在手裏。他默默念誦起經文。隨著他的念誦，識海中的法身依次出現。

幾尊法身輪番出現之後，每一尊的法身都沒有對眼前陰森恐怖的場景起到作用。似乎處在兩個世界一般，井水不犯河水。

既然法身沒有對於這個恐怖的僧人做出什麽反應。賀遠的心漸漸穩定下來。

他穩定下來，周圍的人可不知道。顫抖和牙關打顫的聲音依舊是不絕。孟發安一點一點的挪到了火堆邊，用最低的聲音，像蚊子哼哼一樣問：“賀師傅，咱們要不要跑出去？”

賀遠說：“他不攻擊咱們，咱們也別動。外面不知道還會有什麽危險，逃也要等到天亮再說。”

賀遠緩慢的回過頭去，用手輕輕向下壓了壓，示意眾人放心。看他做出了動作，依舊沒有被攻擊。眾人這才有了主心骨。

擔心兩個孩子在睡夢中發出聲音，劉家兩位夫人用手輕輕的捂住了孩子的耳朵，免得他們受到驚嚇。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那僧人時而趴在佛像上面狂笑，時而下來圍著佛像轉。

外面的雨不知什麽時候停了。

雨聲停了，夜風將山林中的種種聲音帶到了寺院，就在這時，古怪的僧人走著走著突然不見了。

賀遠急忙瞪大眼睛，向周圍觀看，戒備的打量四周，生怕有東西從陰暗的角落裏發起偷襲。

大殿中的人也是同樣的反應。眾人左看右看，依舊是什麽沒有發現。

戒備了半天，什麽事情也沒發生。眾人漸漸松了一口氣，瞌睡也被這事情嚇的飛走了。

有的人小聲的猜測其原因。還有的人看到沒事兒了，青城派的李大阮幹脆恭維起殘葉禪師。

“想來是大師的佛法精深。讓這邪魔外道不敢靠近。”

殘葉禪師謙虛的搖了搖頭：“未必是貧僧的功勞。”

他看向賀遠，問道：“賀師傅，可是看出什麽門道來了？”

賀遠搖頭說：“什麽也沒看出來。別說門道，根本認不出這是個什麽東西。大師這麽問，是不是看出什麽了？”

殘葉想了半天，猶豫著說：“貧僧好像聽過類似的事情，可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裏聽過了。總覺得這事情聽說過，覺得耳熟，只是想不起具體的因果。”

低頭思慮半天，他依舊是沒有頭緒。“算了，想不起來。咱們都警惕一些，熬到天亮就離開。”

等了一會兒，有人堅持不住了，膽子大的人手握兵器勉強休息，膽怯的人就不敢再睡了。

眾人提心吊膽的等。一直等到夜色漸漸退去，天邊現出了一絲光亮。

光亮透過來，太陽還沒出來了。賀遠向外面看去，應該是到了早晨，由於陰天和霧氣的關系，根本見不著太陽。

外面有了光線，眾人便不打算在這裏待下去，兩方人幾乎是同時開始收拾東西，準備離開這個奇怪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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