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認識秀麗的每個傍晚一般，空總會來到道觀前和秀麗一同擔任起教授孩子的任務，即使時間如一眨眼就過去一般，但是只要看到小孩子的笑容，就會感到身體上或是精神上的疲勞，奇異的消失到無影無蹤。

“空老師，秀麗老師再見。”

秀麗洋溢著笑容親切的和每一個孩子告別，在最後一個孩子的身影也消失在街角處，秀麗才放松下身體，擡起胳膊在空中揮動兩下，“前些日子真的是麻煩你了，那麽今天，我一定要好好回報才行。所以，到我家大吃一頓好了。”秀麗充滿活力的對空建議說，全然未註意到“到我家大吃一頓”這話對空有多大的沖擊力。

整日為小麥、面條鬥爭的女孩，竟然會慷慨的對她說出，“請到我家大吃一頓。”這樣的話來，就像一貧如洗的貧民忽然間搖身一變成為了王公貴族般，令人難以置信。

空彎了彎嘴角，未真正將秀麗的話放在心上，“我會帶食材過去的，想要吃什麽？”，正巧她也想要好好拜訪邵可大人一番，在這幾年裏，邵可便如老師般引導著她一步步前進。

秀麗搖了搖頭，“是真的請你大吃一頓，正好時間也要到了。”秀麗看了看天色，在內心估算了一下時間，坦誠的目光讓空不由的相信秀麗的話的真實性，即使這就像個笑話。

但很快，空就確定了這句話的真實性以及所謂的不需要帶食材的真相。

“絳攸，楸瑛”空眨了眨眼睛，看向出現在紅府門前的兩人，露出疑惑的神色。兩人手中提著各色的食材，空打量的目光從兩人身上移到了其手中的食材，嘴角漾開了淺淡的笑容，“今天吃酸菜魚吧。”

“哦——好”對空的提議，秀麗點頭應道，完全忽略了帶來兩條魚的楸瑛。想到空和絳攸，楸瑛兩人的熟稔，秀麗疑惑的詢問說，“小空認識絳攸大人和楸瑛大人嗎？”

楸瑛一楞隨即露出溫和的笑意，雙眼透露出調侃的笑容看著空。面對秀麗的詢問保持緘默，解答女孩子的疑惑是他的榮幸，尤其是如秀麗這般可愛的女孩子。但是，楸瑛依然寧願浪費這樣的機會。

空對楸瑛調侃的笑意置若罔聞，輕輕聳了聳肩，“是，我和楸瑛還有絳攸恰巧是同期，——進士同期。”

秀麗驀然睜大雙眸，詫異萬分的看向空，“進士同期”秀麗拔高聲音重覆，意識到自己的反應過於丟人，秀麗深深吸了口，平覆下震驚的心情。“這麽說，小空也是官吏。騙人的吧，即使再怎樣告訴自己這是真的，但是，明明就和鄰家的弟弟差不多的年紀，怎麽會和絳攸大人是同期。”

秀麗流露出難以接受的神色，充滿迷惑的眸子不斷的打量著空，希望能從中看出少許端倪。

被秀麗生動的表情所愉快的楸瑛，溫和的笑著解釋，“我記得空今年應該恰好二十歲，從及第到如今也有七年了。”

“但是，看起來要比自己小的樣子。”秀麗試圖反駁說，但也意識到楸瑛便沒有說謊。她竟然像對待弟弟一樣對待比她年長之人，為什麽空提出教授孩子時，她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當時，她究竟在想些什麽，秀麗懊喪的想要努力回想起那時的情景。

“那真是太好了，以後可以叫你小空嗎？以小空的能力以後也一定會高中的，能夠成為官吏，為百姓盡力。”

她完全在為有人願意和她一起教授孩子而感到高興，是的，除了高興，其餘的絲毫沒有多想。

在秀麗反駁時，絳攸的面色稍微有幾分僵硬，很快又舒展開，與其他人對空的抨擊不同，秀麗不過是在簡單的陳述事實，陳述無可厚非的事實。而空依然是平日的模樣，掛著淺淡的笑意，他們都很清楚秀麗的為人。

“秀麗，邵可大人在嗎？”絳攸轉而問道。

“——啊，是——請跟我進來吧，真是十分抱歉，讓大家在門外站了這麽久。”

進屋後，秀麗熟練麻利的從廚房找出泡茶需要的茶具，泡好茶端到三人面前，“請先用茶，楸瑛大人和絳攸大人有什麽想要吃的嗎？”秀麗一邊在心中盤算食材，一邊詢問道。

“依照你自己的喜好來就好。”絳攸在楸瑛開口前率先說道，對於絳攸的行為，楸瑛溫和的笑笑沒有反駁，畢竟他也不希望女孩子如此勞累。

在秀麗的身影消失在房門處，空才開口，“秀麗就是幾個月前進宮的紅貴妃。”秀麗身為紅家直系小姐，身份全然沒有問題，而這個時候願意進宮的，以及秀麗提出短期內不能教書的種種跡象，都讓空想過進宮的便是秀麗，而今日楸瑛和絳攸的態度，恰好使空堅定了想法。

“是，多虧了她，才能讓那個笨蛋王上多少有了點成為王的覺悟。”絳攸用著慣有的冷漠語調，一想到半年前，被他的長官借給霄太師後，整日無所事事的狀態，而那笨蛋也不知所蹤，他就感到額頭上又暴起了青筋。

“這樣啊，那秀麗和王上的關系應該不錯。”空有些落寞的說，目光透出窗戶落在了庭院中那株無法開花的櫻花樹上，不知何時，櫻花樹的花朵和樹根被災民吃光，所以櫻花便再也沒有盛開的時候。

那時，空曾見過秀麗，僅是遠遠的幾眼，幼小的孩子拉著二胡，沒日沒夜的拉著二胡，希望死去的人能夠安息。正是這樣的人，成為官吏，才會真正的造福百姓吧，品味過人間疾苦，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那樣的日子重現。

氣氛出現了詭異的停頓，楸瑛也不知該如何回答空這句類似於感慨的話，他可以看出，王是一心一意的喜歡著秀麗，而空呢。

空轉回頭，將目光從櫻花樹上逐漸收回，“——那究竟好到何種程度呢？身為王，三宮六院，妻妾成群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吧，即使現在後宮空無一人，那以後呢？”深色的雙眸銳利的看向兩人，如一陣狂風席卷而來。

面對此時的空，楸瑛深深嘆了口氣，“空，即使對王沒有信心，但對於秀麗你卻是十分相信的不是嗎？那個女孩是不會隨意將自己交出去，她的志向遠不止於此，——也許會超出大多數人的想象。而王也並不如他便面上——的那般無能，能同時受到邵可大人和宋太傅教導的人，空也應該清楚。”

空低垂下眼眸，一言不發的看向地面，過了片刻，用著緩慢而低沈的嗓音，如化不開的悲傷，“——不管出於什麽樣的隱情，竟然荒廢朝政半年之久。難道他以為會有其他人替他承擔責任麽，簡直就像任性的孩子。”空忽然一頓，緩慢的擡起頭，“——你們接收了賜花，這樣，真的值得嗎？對你們而言”

兩人很清楚空的言外之意，他們不僅僅只是藍楸瑛和李絳攸而已，後面是可以撼動整個國家的藍家和紅家。若是有朝一日，忽然間家族不再支持如今的王，他們便會陷入困境，進退兩難的境地。

“很別致的做法，這一手也著實漂亮。”楸瑛笑著說，溫和的笑意，雲淡風輕，似乎接受王上別有寓意的賜花不過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絳攸皺著眉頭，意外的沒有因為楸瑛的態度而惱火，“不管是否別致，這份速度也算合格了。”

空輕輕聳聳肩，似是能想象出當時的情景，“我該為他表現出的這種能力，而表達出我的稱讚嗎。但是，若要使人真正信服，他還差的遠。”

即使他能暫且讓楸瑛和絳攸信服，那其他人呢，吏部的紅黎深尚書大人和黃尚書大人絕不是輕易妥協之人。以及在先王時期便逐漸撤出朝堂的藍家。

“不要要求太嚴格，他現在可是正在為秀麗的事情而傷腦筋呢。”楸瑛忽然已開玩笑的語氣說，但這可是千真萬確的事，只是不管王上究竟是否深藏不露，對待情感的事情，著實如小孩子般令人啼笑皆非。

“哦？”空簡單的發出了單音節，表示懷疑。她倒是想知道這位王上會為何事而傷腦筋。

“他正在全力準備‘女子參加國試制度’的草案”絳攸答道，想到女子時，臉色不由一變，這是他在與秀麗交談時從不會出現的表情。

朝廷第一才子竟然是討厭女子的人。

“女子參加國試制度？”空猛然睜大雙眸，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震楞。她沒想到最後的任務完全不需要她的絲毫努力，只要秀麗成為官吏，這裏就結束了。

結束了，只要默想著這三個字，空就沈浸下來，看著面前的兩人，一時不知應該說出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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