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考試是決定及第進士們要分到哪個單位的人事選拔考試，主要以面試為主，沒有通過這項考試，便無法勝任官職，而今年似乎與以往不同。

空拿著手中的公文，上面寫明要暫時留在王城裏跟隨各個機關單位的前輩熟悉工作流程，就好似實習一般。總有種不好的預感，空小聲咕噥著收起手中的公文，明媚的陽光燦爛的耀眼，閃閃發亮的樹葉在地面投下影子，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春季花香的氣息。

仰望著這座雄偉壯觀的建築，忍不住的想要停下腳步，駐足讚嘆它的美。與探花及第時的情感不同，那時如同夢境，不真切的好似一灣清水中的倒影。而此時此刻，她卻無比清晰的認識到，她是以一名官吏的身份來到這裏，而不是冷眼旁觀的游客，任何看似無足輕重的決定都會至關重要。真是奇怪，整個心就好似被沈重、不安、愧疚以及難以言喻的喜悅感包圍。

“星野進士”站在王宮城門側的侍衛出聲打斷了空飄飛的思緒。

“抱歉，下面要麻煩你帶路了。”空回過神，露出羞赧的神色。帶著暖意的春風將兩旁的樹葉吹得沙沙作響，清澈的湖水被鍍上一層金色，一波一波的此起彼伏。澎湃的心潮在此刻也逐漸平覆，就好似至始至終一切不過都是風平浪靜。艱難困苦也好，難以忍受也罷，她都要堅定不移的走下去，這是她自己的路。

“竟然真的來了，不過是個十三四歲的小鬼，卻探花及第，簡直是不把咱們的努力放在眼裏——”

“咱們可是花費不少時間跟精力才有辦法考上的呢，我看，他也不過是仗著——”說話人忽然禁了聲，鐵青的臉色看向首位的兩人，又很快移開了目光。

惡意冰冷的視線貫穿全身，因年幼而不被接受。嫉妒的目光鋪天蓋地而來，既非彩七家之人，又是個小鬼，那奇怪到可笑的姓氏，竟然是探花及第。

“——往上爬”空擡首之間絳攸直視著自己，“以你的年齡能夠高中探花及第，全是因為你內心擁有強烈的企圖，拼了命也要爬到你打算實現目標的位置。”

絳攸從不出言安慰人，語氣顯得總是近乎平淡到冷漠，大概也正是這種認真、理智的狀態，才能在日後被稱為，“銅墻鐵壁的理智。”

楸瑛溫和的笑笑，對絳攸的話表示讚同。壓下隨時隨地產生的流言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但最好的方法便是實力，若是在謠言面前，便低下頭的人，即使是玉，也不過是有了破損的玉，因超越常人，而被妒忌、諷刺，那就走到常人難以企及的高度。

“謝謝你們，也許我應該祭拜神靈，感謝有你們成為朋友。”空開玩笑說，小臉洋溢出真摯的笑容，沒有理由放棄，前行的道路上她絕不是孤身一人。

“蔡禮部尚書大人暨魯禮部官大人駕到！”

門吏一身宣告，整個大廳立刻鴉雀無聲。

禮部蔡尚書是一位心寬體胖，面帶笑容，年近半百的朝廷重臣。相對地，魯禮部官看起來年紀與蔡尚書相距不遠，但不茍言笑。表情相當嚴肅，讓人不禁覺得他會不會打出生以來，臉上的肌肉從來不曾牽動過。

空緊繃著身體，在魯禮部官大人宣布公文離開大殿後，才如釋重負的喘了口氣，但面上卻顯露不出絲毫的輕松，楸瑛亦是半垂下眼眸，苦悶的嘆了口氣。

不知從何時何地傳出了這樣的傳言：在上司面前阿諛奉承，私底下以教養為名虐待新晉官員——年過半百，卻只是個虛有其表的高官，一個不高心就欺負菜鳥洩憤。

這樣誇大事實，惡意中傷朝廷官員的做法，卻也只是單純的為了發洩心中的不滿。畢竟標榜著想要成為國家棟梁的新科進士，期盼的決不是在廚房洗碗，在馬廄打雜或是清掃各部門厠所這種事情。

但身為被“虐待”的一員，空卻表現不出絲毫想要抱怨的神色，能爬上去的人一定會爬上去，不能度過的事情，想辦法也一定會度過。再者，在廚房洗碗也絕不是無法忍耐的事情，只要按時清洗出一定數量的碗，可以僅在一個地方站著，而不需要移動，書可以隨時放在一旁翻看，若忽略腰酸腿疼的狀態，空一定無比慶幸分到了這樣的職務。

“能夠再見到星野進士，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攔住空去路的莊子聚笑著說，笑瞇瞇的環顧了空無一人的四周，流露出稍稍詫異的神色，“竟然只有星野進士一人，我一直以為星野進士會和李進士與藍進士在一起呢。”

“我不清楚你這話合意，但我現在要去府庫，要無事”

“很痛苦不是嗎？”來人用篤定的語氣打斷了空的話，臉上洋溢出貓兒般的笑容，“明明不是自己的錯，卻要忍受別人的挖苦諷刺，是別人的無能，而他人卻希望普天下所有人和他們一樣無能。”

“如果這是您的想法，我不會加以否認，只是您究竟是出於何種目的來到預備宿舍，您並不是今年的考生不是嗎？可以隨意出入中央宮卻不被管轄。”

“無聊哦，生活總需要一些調劑。”來人隨意的說，金色的雙眸充滿著笑意，“就像星野進士一樣，你啊——其實也像其他人一樣妒忌著那兩個人吧，不要輕易失口否認，但是即使嫉妒，卻要裝作感激的模樣，有了藍紅兩家，將會平步青雲，輕易到達自己想要的位置。”

隨著男子的話，空微瞪眼眸，下一瞬卻露出雲淡風輕的笑容，“不管您是誰，但是您還是要比其他人惡劣千百倍。而且，這一切也不過是您的猜想罷了，畢竟連我都不知道自己成為官吏的意義何在。”

沒有想要守護之人，沒有生命的脅迫。

“更加重要的是。”空緊繃起小臉，嚴肅的看向來人，“您已經占用了我很多時間，我可不想僅僅因為這樣的原因，而讓魯禮部官大人抓到把柄。所以，您如果無聊請找別人來。”

空氣氛的離開原地，完全不知道在這人身上耗費了多長時間，將大把珍惜寶貴的時光放在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情上。

到達府庫時，已過了中午。空像往常一般走到了書架前準備整理書籍，吃驚的看著已經整理一新的暑假。“邵可大人”在最裏側的書架，空發現了正在做著她的工作的府庫大人。

“抱歉，請讓我來吧。”空匆忙走上前，接過邵可手中的書籍，“因為有些事耽誤了，真是很抱歉，我——。”

邵可露出溫和的笑意，安撫道，“不必擔心，你平日的工作已經很累了。魯尚書雖是不茍言笑、嚴以待人，但這也是每個人所必須突破的一關。整理後，過來喝杯茶吧。”

空靦腆的笑著，“謝謝您，邵可大人。”

雖與吏部尚書為同宗，邵可大人卻總能給人帶來溫暖，不是熾熱、猛烈的驕陽，而是如此時的春風相近的溫暖，讓人能自然的感到心情舒暢。

“如果可以真的希望能一直在府庫幫助邵可大人呢，因為有邵可大人的存在總能讓人感到安心。”

空不知為何會忽然說出這樣的話，只是隱約感到，比起吏部、戶部或是其他部門，這裏更能讓她感到舒心，而不是疲於奔命，到頭來，卻仍不知道為什麽要這麽拼命。

“因為一直對自己感到迷茫，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做成什麽，若是給他人造成困擾，總會認為都是自己的錯，”空試著解釋。正如當初擔心的那般，‘讓她這種門外漢成為官員，這個國家真的沒問題嗎。’這不是一句玩笑話，能探花及第，這幾乎全是筆記本的功勞，但成為官吏，卻絕不是簡單的選出或是做出正確的答案而已。

“如果因為害怕而畏葸不前，讓才華流逝而不將之用於所需之處，小空也一定會感到可惜。吏部考試也正是對人才進行合理的分配，而今年采取此種方式，也是出現了無法正確分配人才的原因，所以，在這段時間，小空也一定會找到合適的位置，魯尚書的手段雖過於嚴厲，卻也不是毫無用處。”

“每次過來府庫都會麻煩邵可大人。”空懷有歉意說，明媚的陽光順著窗外蜿蜒而入，在灰暗的角落，灑下大片暖陽。

春季，萬物初始之時，冰悄悄融化，混著溪水潺潺流淌，嫩綠的小芽沖破泥土的禁錮，為蒼茫的大地披上“綠”的新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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