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光芒灑在鱗次櫛比的房屋上，茜紅色的晚霞從窗戶射入，為人披上了一層輕柔的紗衣。行人的身形在夕陽下拉長了身影，拓在古老的街道上。

紅日伏在蒼翠的青山之間，厚重的雲彩染上鮮艷的色澤在空中繾綣。

空坐在走廊上，斜倚著木柱，將刀抱在懷裏。微風在耳邊私語，撩起額前的碎發。空望著庭院裏花期已過的櫻花樹出神，她還記得幾個月前花見{1}時漫天飛舞的櫻花，京都的櫻花如身著十二單衣的女子，風姿綽約、皓齒朱唇。是近衛館前的垂櫻，垂下萬縷情絲。

短暫的櫻花展現其所有的美麗便會很快雕謝，來時姹紫嫣紅，去時轟轟烈烈。就如湮沒於歷史洪荒中的新選組，花開兩岸，轉瞬即逝的清香，縈繞在鼻尖，經久不散。

穿過中庭走來的千鶴看見空，小步跑過去。晶瑩的汗珠從小巧的鼻尖滲出，“空，你怎麽坐在外面？”千鶴略帶責怪的說，低頭瞧見空身上露出的繃帶，澄澈的雙眸頓時黯淡下來。

無論如何，都不能忘記空被沖田先生和土方先生帶回八木邸時的模樣，無邊無際的血海從腳踝沒過脖頸，強烈的窒息感讓她止不住淚流滿面。是啊，空會受重傷，全是她的緣故，一直、一直以來，空就像姐姐一樣守在她身邊，但是，明明是她應該保護空才對啊，年長的人是她，而不是空。

“是，我知道了。”空笑笑說，放慢動作從地板站起，鈍痛感使緩慢的動作出現了明顯的滯凝。已經幾個月，傷口卻全然沒有好轉的跡象。

千鶴低垂下眼眸，“對不起，空。……都是因為我，我……”眼睛在微風中酸脹著發疼，一不小心，就會有淚水奪眶而出。

“沒關系，真的。”空真誠的說，嘴角輕輕漾開抹笑容，如冬日的暖陽。

救下千鶴是她絕對不會後悔的決定，為尋找父親，千鶴置身一人來到了陌生的京都，內心充滿著焦躁不安，這個女孩缺如堅韌的櫻花般默默承受，努力的希望能夠盡己所能為新選組的各位。

僅是這份心意，便是她所不能達到的。

千鶴驚愕的擡頭，澄澈的眼眸倒影出空的笑意，勉強的笑笑，簡單應了一聲，“外面天還涼，回屋我替你上藥。”

“哦呀，小空和小千鶴真是狡猾呢。”沖田從走廊的拐角走出，衣服上沾染了不少灰塵，隨意依靠在木柱，碧綠色的眼眸染上倦意，“竟然刻意躲過近藤大人要求的大掃除。”

“啊”千鶴身體一怔，她完全不記得今天是大掃除的日子，腦海中逐漸顯現出昨日近藤先生熱血沸騰宣布‘大掃除’的模樣。

沖田半瞇起眼眸，愉悅的欣賞著千鶴的表情，因為一點小事就驚訝成這種樣子，其實很有趣。但是，總感到心裏的某處酸脹到讓他心生不滿。

“明明大家都在忙的要命，小千鶴卻在這裏悠閑自在。”沖田說，碧綠色的眸子被溫暖的笑意染深。

千鶴變得局促不安起來，無措的目光在沖田和空之間游走，她不能再給大家添麻煩了，大掃除這種被近藤先生鄭重宣布的事情，她竟然會忘記。

“對不起”千鶴窘迫著急忙道歉，雙手緊張的握緊。“那……我現在就去。”

千鶴的聲音還飄蕩在幹燥的空氣中，栗色女孩卻已不見了身影。沖田愉快的彎起嘴角，連心中最後的一絲陰霾也被千鶴毫不遮掩的話驅散。

這才是千鶴啊，不懂得掩飾的情感。

沖田先生每次都是這樣，以捉弄千鶴為樂趣，空對此場景習以為常。看向千鶴跑開的地方，輕輕聳聳肩。

“既然這樣”沖田露出思考的神情，“一起去賞紅葉吧。”

十月的天，風也變得有幾分刺骨，夕陽的雲霞有規律的在空中飄蕩。

空不可置信的猛然擡頭，吃驚的神色令沖田單手扶住木柱，笑出聲來，碧綠色的眼眸，那是比青松稍顯淺淡的顏色。

“是啊，小空這幾個月一直呆在屯所裏不是嗎。”

恰巧結束訓練的原田左之助撞見一同出屯所的空和沖田，很是驚訝，雖然面容還是和平時一樣沈穩。隨後空就看見了新八和平助從道場過來的身影。

“——要出去？”原田提高了聲音問道。

原田趕緊下了命令，讓身邊的部下們都回到日常隊務中，空對其中相熟的人微微點了點頭。因為受傷的緣故，她已經很少去訓練場。

普通的隊員離開後，沖田才說，“因為要和小空一起出去幽會。”

走來的平助拉長音調，驚異的看著空和沖田兩人，“——幽會嗎？一起去吧，已經很久沒有和空一起出去了。”平助毫不掩飾的表達了羨慕之情。

永倉見平助興奮的模樣，嘴角抽搐了一番，憑借身高的優勢，永倉很輕易的用胳膊攬過平助的脖頸，對兩人笑著說，“既然是幽會，那我們就不打擾了。”

“你這個笨蛋，快松開手。”平助心情糟糕的嚷著，身體卻不得不隨著永倉向前走去。在走了一段距離後，永倉吃痛的揉著胸膛，猛然放下了胳膊。

永倉幹笑了兩聲，“你該不會是不懂幽會的意思吧。”話音剛落，永倉敏捷的躲過平助揮來的拳頭，耀眼的笑容顯得有幾分僵硬。

“那種事情……我當然懂，混蛋，不要小瞧人。”平助向永倉大聲吼道，耳垂染上不自然的紅色，扭頭避開了永倉探究的神色，藏青色的眼眸黯淡下來。

自從禁門之變被鎮壓以來，京中一直維持著平和的樣貌。

縱使一切不過是遲早會崩潰的表象，還是希望能就這樣持續下去，即使這是時代的洪流。

“很漂亮呢，這樣的景色。”站在某座山時，沖田忽然開口說，聲音很輕，像是喃喃自語般。

朱紅色霞光悄然溶了進來，逐漸將整座城鎮包裹於暮色之中。陽光讓全世界染上它的顏色，看冷風吹動流雲也是種享受。

在視野開闊的高臺上，紅葉飄落。

它們在空中旋舞翻飛，最終隨風逝去，悠悠墜向深不見底的山谷。

“謝謝你，沖田先生。”

即使知道大家對她的關心，她卻也只能以這樣微不足道的話語來回答。劍對武士而言是生命的存在，若有一日連劍都無法提起，那該怎麽辦？

她知道傷口一直沒有愈合的原因，不過是她自己的抉擇而已。

希望能夠在這裏，見證堅韌的櫻花怒放、雕零。

“如果從這裏跳下去，你認為會怎麽樣？”像是沒有聽到空的道謝，沖田問道。

對於人來說是肯定會死的高度。無論流下多少的血，只要與這紛繁無數的紅葉相混雜，就不再刺眼。總是會想著以何種模樣死去之類無聊的東西呢。

碧綠色的眼眸倒影不出絲毫的戲謔，他是認真的，認真的在詢問。

“不知道呢。”空低著頭說，秋風卷起飄落而下的紅葉，“……應該會很難過吧。”

除了難過，什麽都做不了呢。

“哦呀，小空真是坦誠的讓人心驚。”沖田笑著。如果是詢問千鶴同樣的話題，那女孩一定會緊張而焦急的對他說，“請不要沖田先生不要隨意說這種話。”或是“有點困擾啊。我……沒法跟過去呢。”這種回答吧。

“只要所走的路上，飄揚著‘誠’的旗幟，沖田先生都會堅定的走下去。”空仰望酡紅如醉的天空說。劍之道如同光之道，走錯一步便會墮入黑暗，化為修羅。即便被稱為壬生狼，即便被稱為人斬，全無所謂。

沖田彎起嘴角，沒有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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