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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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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倉葉王皺起眉。

其他陰陽師一看, 心頭暗叫不好,怕是真的遇到什麽棘手的怨靈了。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誰先開的口:“不如先離開!等安倍晴明空了也不遲!”

夜裏無風, 藤丸立香的嘴短暫的開合,周遭的軟葉沾上外洩的魔力被卷成隨機的形狀。

被稱作怨靈的女孩說:“……”

眾人又退後三步,大懼。

“她剛才是不是對我們下了咒!為何我感覺渾身發涼?!”

“可惡!果然是難纏至極的邪物嗎!”

“果然還是撤退吧!”

“……”

陰陽師們就這麽半推半就的走了,走前麻倉葉王還聽見女孩迷茫又崩潰的心裏話。

【這是哪來的傻逼上崗就業了?晚上穿這麽少冷了還能賴我?】

【我就說了個哈嘍,咋還能把你人給哈沒了?!】

【我不罵了!別走啊孩子在這塊石頭上動不了啊嗚嗚嗚嗚嗚……】

麻倉葉王停住,對同僚凜然道:“你們先走, 我墊後。”

同僚面露愧色:“保重!”

心底卻是:【傻子。】

麻倉葉王轉身靜待陰陽師的離開。等到他聽不見身後的聲音,才上前和女孩開始嘗試溝通。

“我是麻倉,你叫什麽名字?”

藤丸立香雖然很奇怪他自報家門怎麽不說名只說姓,但還是禮貌回答:“我是藤丸立香。”

【這個哥聽得到我說話嗎…】

麻倉葉王繼續問:“是哪幾個音節呢?”

立香:“Fujimaru Ritsuka!”

【看來可以!救救咕噠!】

麻倉葉王沈默了。

他其實聽不見她在說什麽, 但靈視可以聽到她的心裏話,本以為言語上的暗示可以讓他得到面前少女的名字, 但顯然——這個女孩子內心不太嚴肅正經。

咕噠是個什麽東西?

她真的說了咕噠這個名字嗎?

藤丸立香沒有, 藤丸立香不是。

麻倉葉王忖度少傾,又說:“你站在安倍晴明在京都外設立的往生石上,如果不是他本人解開京都的結界,你是無法離開的。”

聽了這話立香心情覆雜。

【安倍晴明我倒是知道……我到底是被搞到什麽世界線裏了啊救命!】

【結界又是結界!我這輩子和結界有仇嗎?!】

這下她心裏想的倒是有點妖魔的味道了。麻倉葉王又問她:“還有個方法可以離開, 你要不要試一試?”

立香:“什麽?”

說真的她現在有點“好人”PTSD,心想:【這位陰陽師什麽情況?不會和以前那幾個哥一樣言辭鑿鑿為愛發電,搞事害人樣樣精通吧?】

麻倉葉王對聽到的垃圾話不為所動,勸說道:“與我締結契約, 做我的式神。”

藤丸立香:“?”

【?】

立香的茫然寫在臉上。

面前的陰陽師穿著循規蹈矩的狩衣, 裏衣是淺紫色, 烏帽藏起了束起的頭發, 將他頸側皮膚暴露在空氣中。他和立香從電視或者書籍中了解到的陰陽師並無太大區別。

然後他現在想把自己收做式神。

藤丸立香面露難色:“這不好吧。”

“我也幫不上什麽忙……”她躊躇的垂下眼, 雙手扣著衣角:“也不算真正意義上的 ‘亡靈’,別看我現在是阿飄,其實我還能活過來的。”

麻倉葉王:“……”

——心口不一的人他見多了,眼前這種還真沒碰到過。

咕噠,暫且叫她咕噠吧。她從衣著打扮看上去就和平安京的女子迥然不同,不論是貴族還是貧民都不會將小腿和腳踝裸露在外,也不會把頭發剪得這麽短,更不會有這麽洶湧澎湃的內心活動。

京都的女子說話會用長袖捂嘴,言語是輕聲的,就連內心的一些辛辣嘲諷也得拐三個彎才能得體的表達。

鄉下的女人粗鄙很多,渾話參雜著沒有具體意義的語氣詞來袒露自己的兇悍,藏在言語中的反而可能是別扭的關懷,也不多,只有一點。

藤丸立香比較野,她在表演矜持啞劇的同時,麻倉葉王聽到的是。

【哈哈哈哈大哥牛批!真有眼光!】

【不說其他!我咕噠也算是個強無敵的魔術炮臺!誰說我是菜雞?不再是了!獨立完成巨型魔法陣的我站起來了!】

【式神那不就和打手一樣嗎?好家夥!我這輩子居然還有資格晉升咕噠代打!太強了,我真的太強了!!】

然後麻倉葉王又聽到。

【可惜不行。恩奇都讓我明白了,只有心中有對老板的愛,對工作的愛,才能成為合格的打手。打手不需要周末不需要假期,社畜需要……算了,話不多說,恩哥,謝謝您。】

她叨叨的內容一大半超出了麻倉葉王的知識範圍,不論是魔術還是魔法陣,還是恩奇都,還是打手……還是社畜。

場面堪比剛出生的嬰兒皺眉哭哭啼啼,嘴裏卻發出大江山鬼王震耳欲聾的鬼叫——雖然這麽說還是有點誇張,但反正就是挺驚悚的。

麻倉葉王他遲疑了,甚至有點拿不準這個不知道真名的靈魂是真的有點問題還是在裝有問題。

立香看場面一時陷入僵局,覺得這麽下去也不是個辦法,主動開口問:“締結契約是不可逆的嗎?”

【鎖死了影響孩子以後跑路不?】

麻倉葉王半真半假的回答:“契約也可以解除。”

立香想了想,又問:“那是所有陰陽師都可以和我締結契約嗎?”

【安倍晴明是不是靠譜一點啊?】

麻倉葉王大概猜到她說了什麽,其實也不用猜,整個平安京基本上人人都知道大陰陽師的名號。麻倉只是委婉的說:“晴明公是個相當正直的陰陽師呢。”

藤丸立香悟了。

相當正直,為民除害,拔除邪祟,我必GG。

這個等式她換算得極為自然,更別說自己現在還踩著人家預設的結界點上,那群弱智陰陽師添油加醋一頓逼逼,說不定人還沒見到自己就涼了呢?

【也不知道是那群人太菜了還是陰陽術對我真的沒用…不過這感覺怎麽這麽似曾相識呢?】

自我說服了一會兒,立香做了決定。

她呆毛揚起,正式向麻倉葉王提出入職申請:“我!藤丸立香!自願入職!保證在工作期間不遲到不早退!指哪兒打哪兒絕不摸魚!”

麻倉葉王屁都沒聽到,靈視在這一刻仿佛失靈。

藤丸立香高聲宣誓,至少在對待即將帶來的崗位面前心無雜念,卻沒料到老板半天沒反應,那雙漆黑的雙眼直直地看著她。

【幹嘛?不會還讓我再編一份我自願加班這種社會的殘渣吧?】

他又聽不懂了。

【大哥,咱們的契約還搞嗎?】

這個倒是能懂。

分明是麻倉葉王主動提出的締結契約,到立香真正眼巴巴等著變身式神的時候他卻遲疑了。

只有真名才能達成契約,達成契約後沒有真名的約束,他能下達的命令其實也非常局限。

麻倉葉王決定試試看。

他左手雙指扣下桔梗印,右拳輕抵左掌,五芒星在指尖劃出淺紫色光痕,在黑暗中格外明顯。

陰陽師問:“汝何名?”

靈魂答:“▇ ▇ ▇ ▇。”

陰陽師聽不見真名,但桔梗印下雙方契約卻達成,陰陽師需要完成最後一步平等的交換雙方信任。

“我叫麻倉葉王。”他說,“你可以叫我葉王。”

藤丸立香正式成為了麻倉葉王的式神,這事要是被冬木三位留守的大哥們知道肯定會大呼套娃。同時,麻倉葉王開始隱晦的懷疑不是自己騙來了個式神,是這小孩把自己騙到手了。

不管他怎麽旁敲側擊,式神的心裏都只會稱呼自己為“咕噠”,結合著她自說自話的一些膨脹發言,很多時候場面都有些失控。

麻倉葉王在陰陽寮當值的時候愛避著人,這群幾乎由陰陽世家把控的機構從裏爛到外,一路經過之處幾乎全是繁雜又汙穢的內心之言。上到四部官下到直丁,內心是一刻也不安寧。

陰陽權博士雖說和陰陽師同為從七位上,但前者可以帶學生,後者多為實業處置,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形成了隱形歧視。

其實和貴族於平民間的歧視一樣,整個陰陽寮能超出所有之外的——也就一個安倍晴明。

安倍晴明的名號遠在麻倉葉王之上,雖然大家都帶著看好戲的心態想看兩人相視兩生厭的戲碼,但事實上,麻倉葉王和安倍晴明的關系還算不錯,甚至能稱得上一句朋友。

安倍晴明是少有的,大多數時候都心口合一的強大陰陽師,並且和麻倉葉王一樣,屬於半個異端。

藤丸立香和葉王相處了幾天之後坐不住了,想去見識一下傳說中的晴明公。

結果在偷偷往外跑前被葉王一把撈住。

麻倉葉王問她:“想去哪兒。”

立香訕笑:“隨便…隨便觀摩一下工作環境!”

【晴明公!我要去見見晴明公!】

葉王把她放下:“因為契約關系,我能觸碰到你,並理解你的 ‘語言’ ,在別的陰陽師眼裏,你就是個戳了印的靈魂而已,無法吐露人言,也無法靠近的靈魂。”

立香不解:“我不是都戳上你印了嗎?”

【怎麽說也是個有檔案在側的打手,安倍晴明不至於一見面就把我給突突突了吧?】

葉王這幾天也逐漸摸清了藤丸立香的日常邏輯。她基本上很少想自己的事情,要麽就是單純的對發生的事做出一些很有意思的回應,要麽就幹脆發呆,腦子裏空空的什麽也不想。

葉王有次突然叫她:“咕噠。”

正在對這窗外落葉發呆的藤丸立香突然猛然回頭,沒什麽表情的和他對視幾秒,倏爾笑開。

她笑起來比平安京的小孩子還要活潑一點。雙眼瞇成一條縫,虎牙輕晃,頭頂橘色的碎發也隨著一晃一晃。

她像是嗯了一聲,心裏很幼稚的回了一句:【葉王!】

單方面對話在某種程度上被靈視補全。

麻倉葉王不是沒有在別人內心裏聽取過善意,但畸形條件下完成的平凡問候就像某一天突然收到的幼時玩具。可能早已厭倦被舍棄了,但不能不悵然。

不能不在意。

“晴明不會為難你,其他陰陽師……不一定了。”麻倉葉王一邊解釋一邊賣慘,“這裏離晴明的住宅還有些遠,你要是遇見上次那批陰陽師,可能不會那麽容易收場。”

藤丸立香失望得呆毛都垂了下去。

她的失望沒持續三秒,又擡起頭,雙眼亮晶晶的註視著麻倉葉王。

【我一個人不好出門,葉王帶我去不就行了嘛!】

【誰說一定要偷偷去瞟一眼呢,這可是攜可愛式神正大光明拜訪好友!!】

藤丸立香覺得很穩,有了新式神就應該拿出去炫耀啊!她當初不也和恩奇都每天在倫敦瞎逛嗎!!

還沒等她開口,面前的陰陽師就嘆了口氣,站起來。

立香:?

麻倉葉王在前兩天就《陰陽寮那群弱智為什麽又菜癮又大》領略過立香腦子裏的遣詞造句能力,估摸著她這一波委屈沒個一萬字結束不了,決定主動結束這場即將發生的災難。

其實其他式神見他頻頻皺眉,偷偷問他:您為什麽不讓她“閉嘴”呢?

——這個閉嘴指的是在精神層面上陷入沈睡,直到重新被主人喚醒。

麻倉葉王二度嘆氣。

請問誰能忍住不去聽一場對陰陽寮那群人酣暢淋漓的辱罵呢?

安倍晴明聽了都會停不下來。

“走吧。”

葉王率先一步牽著藤丸立香的小手。他很高,立香站起來也才到他腰上一點,如果不是發色和周圍迥然不同的氣場,這真的很像帶著孩子出去郊游的家長。

在某些層面,聽不見她在說什麽其實也是一件好事。

——她的心理活動挺可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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