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感覺好點？”楚軒調整了一下金屬環的收放度，使它處於一個相對松弛但不會晃動的狀態。

姜梓鳶活動了一下脖子，沈甸甸的壓力去除後的確輕松了不少，她頗為滿意地對楚軒比了個大拇指，誇讚道：“果然專業。”

黑發青年沒什麽表情地收拾著堆在桌上的細碎零件，拆卸下的遠程控制定點爆破裝置還在閃著綠燈。他拈起那顆表示了“通訊正常”的微型炸彈，漫不經心地打量了幾眼，修長的手指微微發力，輕微的碎裂聲後，綠燈頻率紊亂地閃了幾下，最終無聲地熄滅。

他放開手，破碎的殘片落到桌面，和其他零件混雜在一起。所謂的頂尖科技在他面前也不過是稍微覆雜一點的玩具而已，想要繞過這個時代的科技所制造出的壓力傳感器，實在是再簡單不過。

楚軒褪下白色的手套，矜持地拍了拍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略微有些不滿意地審視著自己指甲上的缺口。他看了良久，因為拆卸部件而內陷的小缺口在食指的指甲左側，破壞了精心修剪出的完美弧度，這令他無端生出幾分不快。

楚大校帶著這種稱不上愉快的心情將視線轉向了姜梓鳶，推了推眼鏡，淡漠地問道：“明明已經擺脫了他們的控制，卻還要裝出深受其苦的樣子。這就是你對他們的同情麽？”

心滿意足的姜梓鳶還沒有意識到自己把楚軒惹得不高興了，她正沈浸於為自己的機智點讚的愉悅心情中，“怎麽能叫同情呢？感情方面的事，你還不是很擅長嘛，楚軒~我們要給人家一點安全感，給彼此留點可以用於逼迫和表態的緩沖帶，這樣不論是戰時指揮還是戰後交涉，都對雙方很有好處的。你心理學理論基礎應該不錯啊？怎麽會這都不知道。”

“愚蠢。”楚軒將拆下的零件和碎片一把掃進空間袋，拎起自己的工具箱轉身就走。姜梓鳶直到他走出門才反應過來，急急忙忙追過去，人家已經走到通道轉角了。

這……這是生氣了？

……就因為她質疑了一下他的學神地位？

別這樣！姜小鳶在內心跪地，寬面條淚，我和你開玩笑的啊！大校！

陰雲罩頭的姜梓鳶在等待下一波入侵者的間隙，和郭嘉說起了這件事。她是左思右想不得其解，楚軒不像會在意這種瑣碎小事的人啊？以前她也不是沒這麽嘲笑、咳、和他開過玩笑，他不也沒什麽表示嗎？撐死了不屑地來句“凡人的智慧”，誰知道為什麽這次直接就踐踏了她的智商值啊QAQ？

“楚軒的反應……聽起來的確像是生氣了。”郭嘉喝了咖啡分析道，他有些疲憊地揉著眼角，黑眼圈重得連營養液都補不回去，雖然如此困倦，卻還是堅持待在戰時大廳。和其他指揮相比，郭嘉顯然更了解西索等人的習性，也更明白用何種指令能最高效地讓他們服從指令，在這一點上，即便是高階軍官也無法與他相提並論。

從參軍的那一天起，郭嘉就剪掉了他標志性的長發，按他的說法，這麽做是因為“雖然身體發膚受之於父母，然為國捐軀，在所不惜”。短發令他少了幾分飄逸纖弱之感，平添了幾分幹凈利落的氣息，即使沈珂拖累他許多，但卻再無人會懷疑他眉宇間的那份堅毅。

郭嘉放下了咖啡杯，取下帽子放在自己膝蓋上，擦拭了一會帽徽，這才望向姜梓鳶微笑道：“梓鳶你還沒有發現嗎？楚軒他……是在關心你呢。”

“這麽驚訝的表情，是被嚇到了嗎？”郭嘉忍不住笑出了聲，最後幹咳著，在姜梓鳶的怒視下忍住了，“嗯，直接這樣說是有點意外，不過其實認真想想也很好理解。楚軒在最初就曾經說過，他的記憶中存在著種種感情，而身體卻無法感受到，換種方式來說，就是靈魂和肉體的不匹配。”

“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楚軒現在的語言、動作、神態都越來越有人情味了……好吧，對你這種粗枝大葉的家夥來說，可能區別不大。”郭嘉說到這裏又想笑，見到姜梓鳶惱羞成怒地過來搶他的咖啡杯，這才討饒道：“梓鳶、姜大小姐，我們回歸正題、正題。正因為隨著時間的推移，靈與肉的契合度越來越高，所以楚軒的種種表現才會越來越多的傳達出不同的情感。”

“就比如說，這一次的，生氣。”

“那麽他產生這種情緒的原因是什麽？不妨來細致地思考一下。你找到他，讓他幫你制作遠程控制終端的替代品，希望既能減輕你個人的負擔，又能讓軍方對你放心，而且這樣做，軍方也能降低對我們的警惕心，是這樣沒錯吧？”

姜梓鳶嗯了一聲，順著他的話嘗試著推理下去，“他幫我做出了完美的替代品，我沒有表達感謝，反而還說他感情方面的事不擅長——難道是這一句！”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略帶得意的調侃話語，說完就一臉痛苦地趴倒在桌上，“郭嘉，我真是隨口一說，絕對沒有嘲笑他的意思啊！”

郭嘉被噎了一下，恨鐵不成鋼地狠狠嘆了口氣，他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伸手在姜梓鳶腦袋上按了一把，“你怎麽能想歪到那裏去？楚軒會和你這種性子的計較半句話？要真是算上這個，你以前說了多少得罪他的話了？我真快被你急死！”

他深吸了一口氣，耐下性子，再一次解釋道：“前因是，你替我們帶上枷鎖，後果是，你替我們背負壓力——雖然現在這個金屬環被楚軒換過了，但你的生命曾經受到過威脅這一點沒有人能否認——這樣說你能明白一點了麽？他不是為了你沒有向他道謝而生氣，他是為了自己無法向你說出那句謝謝而不知所措。”

“聽懂了嗎？我的傻姑娘。我相信不止是楚軒，尊也一定和你說過，有些事情不需要你去承擔。你想要保護我們，你的這份心意我們都知道，但不需要你做到這個地步。我們的命並不比你更貴重，至少在我眼裏，你開心快樂地活著比什麽都好。”

他重新戴上軍帽，正了正帽檐，雖然依舊溫和地笑著，語氣卻分明很認真：“梓鳶，我一直都想不明白為什麽你要對我們付出這麽多，忍耐、等待、陪伴、呵護、鼓勵、關懷……你在我們、或者就說我，你在我的身上傾註了太多，我甚至覺得自己都不配得到的東西。我和楚軒一樣，雖然很想對你說感謝的話，但無論怎樣都很難說出口。”

“有些東西，只是靠語言表達，真得太過輕浮。有時候，我也很希望自己能夠保護你一次。”他笑著嘆了一口氣，似乎有太多的感慨不知從何說起，“從見面到現在，三年多的時間，總感覺你的性格還和最初一樣，幾乎沒有什麽變化。永遠是像太陽一樣，拼命地散發著光和熱，被傷到了也不會退縮，最多就是把夏天的陽光強度改成春天那種。”

“有時候旁觀你為人處世……真的忍不住想說你笨。但當親眼目睹你全心全意投入去為某個人做一件事的時候，即使你饒了很遠的路、做了很多讓人看來可笑的事、被旁人指指點點、甚至哪怕是你最終失敗了，你真誠而執著的樣子都會被目擊者記住，讓每一個見證了你努力的人心疼與感動。”

“你不懂得權衡之道、不懂得揣摩人心，你不明白怎樣投其所好、不明白威逼利誘的價值，永遠不會利用自己身為女子的長處，被欺負了不會找人報覆，撒嬌都會覺得不好意思，你甚至連哭泣都不知道要當著人的面哭。”

“但偏偏就是這樣笨拙而真實的你，將我們——時間、空間、能力、性格、習慣、信念等等因素統統不一樣的我們，吸引、聚集到一起，在那樣近乎崩潰的能量盤裏建立起屬於你的平衡點。”

“姜梓鳶，你真是一個奇跡。”

郭嘉站起身，在尖銳的警報聲中撫平了自己的制服上的褶皺，他們的休息時間本來就少的可憐，現在的怪物入侵周期已經縮短到了六小時，他們剛才那樣平靜而無人打斷的談話都是種異常的奢侈。

姜梓鳶也隨著他站起身，她低著頭，落後他半步，跟在他身後，兩人一前一後走向指揮室。

她不停地眨眼，以防過多的濕潤聚集成液滴，她不知道如何回應郭嘉剛才說的每一句話，喉間被莫名的情愫填充，以至於聲帶無法震顫發不出任何聲音。

足夠了……

她做的一切，能得到這樣的評價就足夠了……

“梓鳶。”走在她前方的郭嘉沒有回頭，卻簡短地喊了她的名字。

“嗯。”她模糊地應了聲。

“楚軒和我聊天的時候提過，即便是太陽，在幾十億年的明亮後終究也將熄滅，散發的光和熱就是它本體的燃燒。”

跟在郭嘉身後的那人沒有接話，兩人間的交流也就到此為止。

到此為止。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久等了！

直到昨天終於搞定了三次元的一件大事:3

由於回來得太晚所以昨天沒更新，今天晚上會努力再更一章出來。

評論晚些再回覆，我繼續去碼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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