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師妹怎麽還不醒。”

“嘿嘿，菩薩點化老豬時，可沒說有個妹子哩，要是說了，老豬何必在雲棧洞等，還被那妖怪抓去當了魚餌，老豬直接去五行山接你們就好了。”

“嘿嘿，先前老豬就覺著小師妹長得美，原是被一身汙濁蓋住了，真是天仙一樣的人物。”

“呆子，喊小師弟。”

猴頭的聲音就在近前，濕潤的毛巾擦在臉上，力道輕一下重一下的，黛玉能感覺到他的袖子掃在臉上，手上的毛偶爾會掃到她的鼻子。

“啊嘁。”

黛玉打了個噴嚏，睜開眼睛，一個豬頭一個猴頭立馬湊過來，若不是早先便有心理準備，當真要被嚇死過去。

大唐這時候民風開化，禮教沒有上輩子苛刻嚴重，又是奇幻世界，一個石猴，一只豬，黛玉壓根不指望他們有什麽男女大防了。

再者，若是師兄們講究男女大防，她可能連命都沒有了。

一豬一猴，清汪汪的眼睛裏都是關切。

縱然是醜陋的樣貌，看久了，也能覺察出一二分清秀來。

尤其潑猴一雙晶金眼，初看時只覺恐怖，這會兒湊得近，看得清，就好似一顆上好的紅寶石，帶著些許金光，整個眼睛從裏頭被照得透亮，反而顯得清澈純粹。

連天上的太陽都不及他的眼睛漂亮耀眼，晶瑩剔透。

又有那般翻天倒月的本事，連軒轅劍都跟著他，心甘情願與金箍棒做個伴。

“喔謔，小師弟，這是幾？”

毛手比出了個三，顯然是以為她傻了。

嗐。

黛玉掙紮著坐起來，身體還是疼，紅鸞星君贈給了她四顆仙丹，她吃了一粒，沒什麽用處，剩下三粒就被她收了起來，沒再浪費了。

黛玉運轉了一個小周天，息壤還在，但枯死的苗木始終還是焉噠噠的樣子，並沒有恢覆，她可能還是得花更多的時間在修煉上才行。

但畢竟是做成了一件大事，連腳疼手疼頭疼都無法掩蓋她心裏的喜悅。

“小師弟，喔，喝點水，給！”

黛玉接過他端來的水，見是溫熱的，感激道，“謝謝大師兄。”

豬八戒揣著手，跟著她轉，“你長得真好看……”

他傻乎乎的呆頭呆腦，一直盯著她看。

黛玉喊了聲二師兄，沒有多的話。

八戒唉唉答應著，神魂顛倒的。

黛玉洗臉，他來打水，黛玉去餵馬，他搶了小白龍前面的青草料來。

雖然帶了佛陀帽，卻是六根未盡。

悟空正洗衣服，搓了一會兒水濺得到處都是，撓撓手跳到石桌上，衣服放到盆裏，金箍棒變得粗一些，插在中間用力攪和，過一會兒把衣服拎出來看幹凈了一點，自個樂得手舞足蹈，也不動手了，蹲坐在石桌上，翹著二郎腿，指揮金箍棒洗衣服。

黛玉看出二師兄塵緣未了，想早點說清楚，便擱下草料盆道，“二師兄，我已經絕了凡塵心，只想著如何活下去，沒有旁的心思了。”

所有拒絕他的女孩子都這樣說，豬八戒很有經驗，誠摯道，“仙子可是嫌老豬醜，要俊些老豬也能變，仙子等著——”

黛玉搖頭道，“常言道人不可樣貌，我豈會以樣貌偏看二師兄。”

豬八戒也在凡間待了好些年，知曉凡是這般說的，實際上都是愛俊俏的，只不過因著從未比著他找夫君，才說得這般有丘壑。

得。

豬八戒心裏拔涼，再看她清冷冷靈幻的身姿，知自個沒戲，唉聲嘆氣，不再往上湊著惹人嫌，只好當個師兄弟。

還是把她手裏的草料盆接過來了，“小師弟你還是歇著吧，你傷重，等會兒師父罵我了。”

黛玉看他走了正路，不由也松了口氣，她說的是實話，在爐鼎裏鍛造了一番，她心中有所開悟，總覺得，只要邁過這個坎，就能看見不一樣的景色，不但想活過這個冬天，還想活過十八歲，已經無暇顧及其它了。

八戒努力忽略小師弟過人的容貌，把她當男的，“我看小師弟你沒有兵器，不如讓猴哥把軒轅劍給你，也有個防身的。”

悟空正洗衣服，非常敏感地聽到了軒轅劍三個字，耳朵動了動，軒轅劍就變成了根小針，藏在了耳朵裏。

悟空藏好了寶貝，任誰也找不到它在哪兒，背對著兩人自個偷笑。

黛玉：“。”

她只好挽尊道，“我不通劍術，拿給我，我也拔不出劍鞘來，有劍也是白有。”

“你不要，我要。”

豬八戒跑去找師父撒潑，“大師兄手裏拿著金箍棒，已經快把天翻過來了，再有一把軒轅劍，也不知會惹出多大禍患來！”

孫悟空揉了揉眼睛，朝他齜牙，“呆子，別胡說。”

三藏知那劍是天喜星君贈送給大徒弟的，勸二徒弟，“八戒你這樣笨重的身形，拿了劍也無用，乘著日頭還早，我們趕緊上路罷。”

八戒嘟嘟囔囔，只好作罷。

路過高老莊，豬八戒去和高小姐道別，說以後回來和高小姐做一對夫妻，把高小姐嚇得暈了過去，笑得猴頭直打跌。

豬八戒傷心失望，道天下女子皆是負心漢，暫且收了花花腸子，多多買了些饅頭幹糧，和師父師兄師弟往西去了。

黛玉買了馬卻是白買，小白龍是匹神龍馬，威壓蓋不住，凡馬走在旁邊，蹄都邁不開，還沒走出長街，直接就給跪下了。

黛玉只好將這匹馬又低價轉賣給了一戶農家，另外買了兩雙好走路的鹿皮小靴。

師徒三人在成衣店外頭等她。

黛玉出來，三藏和八戒正在看雜耍，潑猴在外圍，毛手又在揉眼睛，揉揉又晃猴頭。

這一日黛玉看見兩三次了，輕聲問，“你可是眼睛不舒服麽？”

悟空捂了捂眼睛，“怪哉，一會兒疼，一會兒不疼，想是過後便好了罷。”

黛玉聽二師兄說起過，那老虎使了一種紅砂陣，很是厲害，許是被傷到了。

黛玉仔細看他眼睛，看不出是怎麽了，也就不知道該怎麽用藥，把剩下三粒丹藥拿出來了，“這個我不要了，大師兄你吃吃看，省得我帶著累贅。”

悟空拿過去當糖豆吃了，晃了晃猴頭，眨眨眼，“好像好些了。”

那就是沒好全，但黛玉不會治眼病，也沒辦法，“我們一路尋訪著大夫，找個能治眼睛的罷。”

悟空應了一聲，那邊三藏再喊，黛玉應了一聲，急忙跟上了，“大師兄，走了。”

悟空落在後頭，想了想把軒轅劍拿出來，問道，“我那個小師弟，雖然體弱些，但這一月來，腳走爛了，不曾叫過一聲苦，每晚睡兩個時辰，勤學苦修，差點被你那前主人煮熟，在鼎裏也沒有放棄，想盡辦法自救，分明命不久矣，卻也不信命，要反抗，是個自尊自傲的，你家原主人，寧死也不願再被封神榜束縛靈魂，想來和我這小師弟有些共通之處，你願意與他做一件兵器麽？”

軒轅劍閃了閃光芒，發出了輕輕的錚鳴聲，自個開了鞘，拔/出來了兩分，是同意了。

悟空高興得手舞足蹈，拿著劍跳過去，“小師弟，這個給你做件兵器！”

黛玉回頭，看見是軒轅劍，吃驚又震動，“給我？”她還記得猴頭兩只翅膀抱著軒轅劍喜滋滋的模樣。

“給你做個兵器！”

軒轅劍是個寶貝。

猴子清澈純正的眼眸裏都是誠摯，不是開玩笑，也沒有絲毫的後悔。

把喜歡的寶貝分給她，這對黛玉來說，是一種很陌生的感覺，她是個很俗的人，如果別人把很喜歡的東西給她，她就是會很高興。

許是這些年甚少有高興的事，黛玉眼眶有些發熱，手在臉頰邊輕輕煽了煽，輕呼著氣，搖頭道，“我還不會劍術，拿著軒轅劍，是辱沒了神兵，謝謝大師兄。”

悟空往前遞了遞，“拿著。”

黛玉不要，大師兄對她好，她更不能奪人所愛，“我不要，我現在連走路都困難，拿不動。”

軒轅劍嗡嗡了一聲，變成了根劍簪，插到了黛玉束冠間。

悟空笑著，很是開心。

黛玉拿下來握在掌中，怔怔看著劍，微抿了抿唇，“謝謝大師兄。”

“走吧，師父喊我們了！”

黛玉揪緊了背簍的帶子，後頭緊跟上了。

高老莊往西去，要過單狐山、代山、焦明山、礁明河，中間有無數的小山川，入了冬寒風肆虐，黛玉腳上的傷還沒好全，又添了風寒，好在提前準備了過冬需要的藥材，熬了幾日，慢慢的咳嗽也就少了。

兩個多月過去，黛玉依舊是每晚睡兩個時辰，再修煉到天明，風霜雨雪，從未停歇過，白日師父休息時，若得了空隙，也勤練不輟，如此三月過去又三月，夏三月，秋三月，又到了一年冬至。

四人歇息在一戶農家，黛玉看外頭月光亮，卡著時間，睡過兩個時辰，照慣例披著衣服起來，悄聲出了屋子。

昨日冬雪剛化，冷風襲人，吹得人想縮回被窩裏。

黛玉哈了口氣，踩著雪走遠一些，到旁邊林子裏一石塊上，盤腿坐下來，望著頭頂閃爍的星海，心說她不但活過了一整個冬日，還熬過了十八歲，迎來了她在這個世界的第二個冬天。

“啊切！”

冬天快快過去罷。

黛玉搓著手指上發癢紅腫的凍瘡，深呼了口氣，慢慢的靜氣凝神，依然把自己想象成那株草，沐浴著月輝，紮根在天地之間。

悟空倒掛在房梁上休息，早醒了，極目望去能看見小師弟正修煉，沒管，起來給師父拉好被子，覆又重新掛回了房梁上，閉目養神。

外頭飄著雪，吹著寒風。

小師弟每日修煉，未曾有一日停歇倦怠，到今日整一年了。

想了想悟空使了個二身法，變作一只蛾子，飛過去，盯在樹幹上，想看看師弟修煉得如何了。

天空忽而飄起雪花來，且越來越大，黛玉忙睜開眼睛，擡袖擋著面前的秘籍，拍幹凈上面的雪花，把心法重看了一遍，這本子她小心愛護，但因為翻的次數太多，也都快爛了，可她修為還是沒什麽進益，息壤上的兩株幼苗，像是假花擺件，不見動彈。

都快一年了。

前日有幾個小妖怪要捉師父，都被大師兄二師兄打走了，她光能走路是不行的，碰到妖精一樣是個拖累。

黛玉想起當初羊山一劫，趴在地上爬不起來、被那天喜星擄走不能反抗的情形，還有妖怪來了，她連跑都跑不掉的境況，再看一整年了毫無進展的修為，忍不住哭了一場，“太難了，實在太難了，到底哪裏不對勁啊！”

悟空：“…………！”

悟空使了一陣風，吹得秘籍嘩嘩響，看完差點沒笑出原形，一株草拿著一本羊駝自創的心法秘籍，就算修煉一萬年，那草還是草，不能咩咩咩。

黛玉凍得鼻子通紅，擦幹凈眼淚，又坐起來，“必須學，再難也得學！想想那日趴在地上起不來，想想那蟒蛇的血盆大口，你要被潑猴嘲笑沒本事一輩子麽！練起來！”

悟空：“…………！”

有些師弟，當面大師兄，背地裏潑猴。

也罷。

悟空打了個旋，回了本體，看師父睡得沈，望望天光，踩上雲頭，見周遭安寧，無什麽妖氣，往天上轉了一圈。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桃花果果、坐看雲卷雲舒、猴哥的大胖次寶寶灌溉的營養液，感謝寶寶們的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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