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作品相關 (22)

關燈
平陽公主府上小小舞姬,雖然知道自己有被送入皇上後宮的可能,然而私心裏卻是忐忑的。雄偉的暗流湧動的皇宮,是她不敢想的地方,她只想安安分分地過日子,卻不料一朝懷孕便有這樣的遭遇。

太醫說是她飲食不當所致,她卻也聽說皇後身邊的宮女親口招認是皇後詛咒她,她自然不敢說什麽,只是無助害怕,記在了心上。然而陳皇後來看她,還對她說了這樣一句話,多少削減了她的防備之心。

衛子夫的手落在自己平平如也的腹上,喉嚨有些哽咽:“多謝皇後看望。”

“不必言謝,我來看你也是應該的。”唐眠不動聲色地伸出手去,握著衛子夫的手,探了探她的脈搏,“聽聞太醫說你是飲食不調,前兩日可是吃了什麽陰寒之物?”

“這……我也不知。”衛子夫輕輕道,面有傷痛,“我只是小小一婦人,無非是食署送什麽來我便吃什麽。太皇太後和太後,還有平陽公主也送很多補身子的藥材和食物,我什麽都不懂,都請太醫看了,若是好的就吃了,不好的就不吃了。”

“那平時的食材,可是不太挑了?”

“太後已交代過食署了,平時吃的宮裏的侍女也都吃,想來沒什麽問題的。”

“這樣啊。”唐眠點點頭。

衛子夫的脈象虛弱,不過倒是無礙。因事已過了兩日,她也探不出到底衛子夫是因什麽小產。

不過雖是如此,她也已從楚予的行事中猜到,究竟是何人用何種方法在設計她了。此刻聽衛子夫說起,更是證實了。

從楚予手裏送過來的飯菜,其中總有些許氣息。若非唐眠因為在小產後穿越,為了自己盡快恢覆健康而對食物頗多挑剔,她恐怕也發現不了那被下得分量極輕的藥物。那藥物下得輕,只是會影響她的經期,使排卵變得極為紊亂並不容易受孕,若是尋常醫生探了脈,也只會認為是陳阿嬌本身身體陰寒而有此癥。

此藥的作用倒是很合她的意的,然而在這個沒有衛生棉的時代,經期紊亂和痛經,簡直是一場絕世大悲劇,長此以往,身體也許還撐得住,每個月卻都不好過了。

唐眠確實有些氣憤,然而她不知道楚予的背後有什麽人,自己的身體還欠調養,要探查下去也是個麻煩,便只是把加了藥的飯菜通通賞給楚予。打草必然驚蛇,幕後的黑手恐怕也會因此而露出馬腳。

果然如她所料,楚予被派了其他用場。幕後的黑手顯然是一個很謹慎的人物,可能從楚予的口中知道她一直挑了飯菜,已起了疑心,所以幹脆把楚予當做炮灰用了。

椒房殿的戲碼,先前唐眠一直看不懂,然而皇太後王娡一出,她便了然於心了。

楚予被當槍使,打的是她。然而不是直擊要害,而是先打四肢——王娡顯然是費了一番功夫設局的,她從一開始就沒有想能一次性掰倒她。太皇太後還在,陳嬌是她認同的,她不可能做得到。

陳嬌做皇後三年,有她在,宮中便無女子敢先懷孕。王娡先前只是小心圈套,不曾讓陳嬌懷上孩子。然而此舉終是不長久,不久前陳嬌小產,太皇太後雖然惋惜,卻也因太醫說母體無恙而燃起希望——太皇太後原本還一直認為自己的孫女和女兒有什麽隱疾,因而一直尋名醫醫治。陳嬌的記憶裏,她是被逼著喝過許多藥水了。

衛子夫懷孕的事是王娡樂見的,然而她可能也知道,陳嬌還在,衛子夫的孩子生下來,恐怕也不一定能讓她自己養,王娡絕不會想為他人作嫁衣裳。所以她便用衛子夫腹中子和楚予為計。

太皇太後是願意抱孫子的,只是礙於館陶之面,才一直不為劉徹大肆填充後宮。衛子夫的孩子沒了,事情雖解決,明面上和陳嬌無關,然而太皇太後見慣了宮中各種骯臟秘事,自然也會懷疑館陶母女,多生隔閡。畢竟讓其他女子不懷孕是一事,她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懷孕了又被設計流掉,是另外一件事了。

同時,經過這一事,陳嬌與劉徹的關系表面無虞,內裏更加難以挽回。而太後王娡,卻在後宮樹立了威信,只有利而無害。

唐眠細細推敲整件事,心裏已有了計較。她雖穿成了陳嬌很多事身不由己,但是她向來不會代替原主生活,更不喜成為別人的棋子。

“你且好好靜養,我會與太醫署交代,多配一些藥盡快恢覆身體。”唐眠又安慰衛子夫幾句,起身道,“青鸞,你讓黃珠回去,在我的小庫房裏取些像樣的東西,給平陽公主送去。”

黃珠是楚予被收之後她指的新的貼身侍女,人不甚靈光,但勝在做事實在,認死理,和青鸞正是互補。

“諾。”青鸞點頭。

“你囑咐了她再回來,我養病的時間也久了,眼下,是時候去看望看望太後了。”

唐眠嘴角微彎,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讓青鸞看不懂,卻覺得身上的雞皮疙瘩好似都豎起來了。

青鸞縮了縮脖子,應一聲,趕緊小跑出去了。

唐眠看著她的背影,突然覺得有些恍惚。

☆、大漢天子之陳阿嬌(八)

“你們候在門外吧。”太後王娡的宮門外,唐眠對青鸞二人道。

青鸞覺得有些奇怪,卻還是應了聲,與其餘侍女一起站到一邊去了。

“太後。”進了門,唐眠只是靜靜地站在殿前,並不作禮。

王娡正在一張小幾上繡花,看見皇後陳嬌面色沈凝,如黑夜裏的一面青色銅鏡,眼神深邃莫測,語氣冷冷地喊她“太後”,不由得有些心顫,甚至顧不得計較她的無禮。

她畢竟在宮裏待了多年,見慣了大小場面,見多了色厲內荏之人,心裏雖疑惑,面上卻不露分毫,只是露出慈母般的微笑,道:“原來是阿嬌來了,快坐。”

這次阿嬌倒很聽話,緩緩地走過來,坐到了王娡面前,擡起頭,對她道:“母後。”

看著她一連串的動作,聽著她規矩地稱她為母後,王娡倒有些懷疑自己剛才是聽錯了看錯了。

“阿嬌,昨日的事,是徹兒太過了,你別放在心上。”

“母後放心,他昨天也向我道過歉了。”唐眠微微一彎嘴角,低下頭去看王娡繡的一朵荷花,“母後果然是好手藝,怪道先帝也一直對您讚不絕口。”

“呵呵……哪裏的話。”王娡有些奇怪阿嬌竟然會講出這樣的話。阿嬌被館陶嬌生慣養了,她一直就知道她是直來直去的性子,正是因為她是這種性子,她做的很多事才得以成功。然而,眼前的阿嬌,言語迂回,分明是話中有話。

“阿嬌這次來,是有什麽事嗎?”王娡是不相信阿嬌有這麽大的變化的,她暗忖片刻,便笑著發問,好占取先機。

“也沒有什麽事,只是來看看母後過得好不好。”唐眠卻是打太極。

王娡楞了楞,立刻道:“只要你們這對小夫妻過得好,母後過得自然就好。”

唐眠卻不說話了,慢條斯理地整起自己的袖子來了。

王娡見她如此,總感覺自己心裏頭好像憋了什麽似的,可是她與阿嬌的相處模式,向來是阿嬌撒嬌埋怨,她好言相勸哄她開心,哪裏遇到過阿嬌無視她這樣的情況。

“阿嬌到底是遇到什麽不開心的事情了,說給母後聽聽,要是皇上不好,母後也立刻去給你出氣。”王娡想把話題引到一如既往的模式上去。

“我來找母後,難道非得是遇到不開心的事情?還是母後真心希望我遇到不開心的事情呢?”

王娡臉上的笑有些掛不住:“阿嬌說什麽玩笑話呢?”

“阿嬌正是玩笑話呢,哈哈,母後知道了,怎麽不多笑笑?”唐眠說是這樣說,眼裏臉上卻都沒有任何笑意,她又開始研究自己衣袖上的花紋。

“呵,呵呵……”王娡卻只得陪笑。

她是慣來塑造自己端莊賢惠無微不至的形象的,在外人眼裏,她對陳嬌更是從小到大百依百順,只恐虧待了她的。所以現在,眼見著陳嬌的態度漫不經心,她也不可能發脾氣責罵她或者趕她走。

阿嬌只是靜靜地坐著不說話,王娡卻覺得眼前的人物突然變得棘手了——至少她笑得連自己都覺得幹巴巴的。

待到王娡都有些沈不住氣了,唐眠才道:“我剛剛去了衛子夫那兒,太醫說她是飲食不調小產的,我卻突然發現了一件奇怪事,不知母後有沒有興趣?”

王娡手上一顫,垂目道:“子夫的事實在是可惜,不過既然事情已經如此,也是無法——說不定,是老天想讓阿嬌生下徹兒的第一個兒子呢。”她努力讓自己笑起來,然而這本是想讓陳嬌開心的事,卻立刻被她堵住了。

“衛子夫都失了孩子母後竟然還笑得出來嗎?”唐眠道,“難道對那件讓衛子夫失了孩子的奇怪事,母後一點好奇都沒有?”

王娡撐不出面子,只得假裝驚訝:“什麽奇怪事?”

“這件事怕對母後不好,還請母後先屏退了左右。”唐眠壓低聲音。

“阿嬌這是說的什麽話,這有什麽好不好的!”王娡稍稍提高了音量,掩飾自己的心虛。她思量著自己是不是在哪裏留下了痕跡,食署的那個小宦官已經處理了,衛子夫身邊的是她派過去的心腹侍女午季,審問時她根本不需受審。盡管她心裏不承認阿嬌會發現她是幕後的人物,但卻也有些疑心若事實真是如此該如何。阿嬌是好對付的,館陶也容易,但若是讓她們身後的太皇太後知道了,或許事情就會鬧大了。阿嬌現在應該還未透露風聲,她且聽聽她怎麽說。

王娡想,哪怕被阿嬌發現了,如果她推說這是為了讓阿嬌懷上劉徹的長子她才出此下策,想來阿嬌也只會感激她的。

“不管好不好,求母後先屏退了左右吧。阿嬌還想和母後說些體己話呢!”唐眠站起身來,假裝撒嬌,走到王娡身邊去坐下。她都被自己的撒嬌弄得有些雞皮疙瘩了。

王娡聽她如此說話,心想到底還是那個阿嬌。她也不再多說,她本也不願被太多侍女聽見,索性就借機把人都支出門外去了。

“阿嬌,跟母後說說,你發現什麽了?”

“這個嘛。”唐眠取過王娡跟前的繡布,又拿起一旁的剪子,“其實我什麽都沒發現。”

王娡雖覺得阿嬌有些捉摸不透,卻是松了一口氣,笑道:“阿嬌還跟我開玩笑呢。”

“不是開玩笑。”唐眠試了試剪子,一剪剪在王娡的繡布上,只聽刺啦一聲,鋒利的剪刀毫不費力地將繡布裁開了。

“阿嬌,你這是——”王娡看著阿嬌臉上陰惻的笑意,甚覺驚恐,不由得倒退一步,“你這是怎麽了?”

“母後命楚予做了那個娃娃,雖未拜祭巫覡鬼神,卻也已算是涉了巫蠱之事,難道母後不知道,此番真的會招來厲鬼巫神麽?”唐眠壓低聲調,面上掛著微笑,笑意卻陰森恐怖。她手裏的剪刀在王娡的脖子上一下一下地輕輕劃動,雖為傷及皮膚,然而那冰涼的觸感,也足以讓王娡極度驚慌,不敢再動彈分毫。她雖做過許多血腥之事,但沒有一次是用自己的手的,她不是直面過無眼刀劍和血腥沙場的呂後,遇到些小事還能支撐,遇到真刀實槍,哪裏還能鎮定下來。更何況,她已被自己的恐懼所擊倒。

“你、你……阿嬌,你幹什麽,我是母後啊……”她不敢講太多的話,因為每一次喉間顫動,都讓她感覺到脖子上已留下了鮮血。

“衛子夫的亡子被你所害,他覺得很怨啊,他不知道自己的奶奶為什麽要殺他,所以讓我來問問你……”唐眠看著王娡被嚇得扭曲的臉,繼續道。

“不不,阿嬌你又在說什麽笑話,母後怎麽會去害子夫的孩子,是她飲食不調啊……”王娡雖這樣說,面上的笑容已經掛不住。殿內的光線晦暗,陳嬌臉上明滅的光線和她嗜血的讓她真的害怕了。阿嬌是不可能有這樣的眼神的,難道真的是……

“母後現在還要說謊嗎?母後命楚予做的樁樁件件,難道還需要你的孫兒提點?……哎呀,從什麽地方說起呢,難不成還得從母後當年對栗姬做的那些事講起?孫兒既然成了鬼神,自是什麽事情都知道了,若母後還要狡辯,那我只好把母後的心挖出來嘗嘗了,只有人心的不會說謊的,母後說是不是?”唐眠一剪子下去,哢嚓一聲,王娡頭皮一冷,半邊的鬢發已被減了下來,一只手伸進王娡的衣內。

胸口尖利的指甲和頭皮的那一冷突破了王娡的心理防線,她嘴唇煞白,叫道:“不不!不是我做的!你要找,應該去找楚予!那都是她做的,我什麽都沒做!”王娡一直是這樣安慰自己的。她甚至沒有明著對楚予說,所以這件事,該與她無關的。

“楚予也讓我來找你呢,她問你,為什麽要舍棄她,她為你做了這麽多事,最後卻還是被拋棄了,她很想念你,希望我也把你送到她現在在的地方呢,她用那雙手下毒做娃娃,所以現在每天都要被一根一根的砍掉手指,第二天再長出來繼續砍,就像……這樣。”唐眠一剪刀剪在自己的大拇指上,只聽哢嚓一聲,那大拇指竟然不在了。

這一幕嚇得王娡面無血色,全身虛脫:“不不!……”

她雙手亂舞,極度驚惶,眼睛一白,暈了過去。

“誒,這麽弱?”唐眠將藏在掌下的大拇指伸了出來,她不過是突然想到這個常用的把戲拿來嚇唬嚇唬她試試,沒想到效果好得出乎意料了。唔,她的其他手段還沒有使出來,只是恐嚇一下就把王娡嚇住了,讓她都有些覺得太輕松了。更重要的是,她想說的話還沒說出來呢。

“太後,需要我等上前伺候嗎?”門外有宮人聽見了動靜,又不敢隨意進來,便忐忑地問了句。

唐眠看看外面天色還早,便順手拿起一杯水來倒在王娡臉上,邊高聲回一句:“我和太後說話說得興起呢,你們都別吵!”

“……是是。”外面有人膝蓋跪地的聲音。

王娡幽幽轉醒,看見面前陳嬌的面容,只覺得是最淒厲恐怖的神鬼,連連狼狽退去:“來……”

她正欲喊人,卻被唐眠一句話嚇了進去。

“你敢現在喊人,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的心挖出來吃掉?”唐眠伸出舌頭舔了舔唇角。

王娡看著那猩紅的舌尖,又是一驚,眼一白又差點暈了過去。

“別、別……”

“對,你最好搞清楚,雖然劉徹是天子,但我的厲鬼本就是天子後裔,化成鬼後巫力更強,尋常法師根本奈何不了我。在有法師來把我收服之前,也許我已經把你和你兒子都吃了,明白嗎?”

“明白、明白……”

“但是,你畢竟是我的祖母,我也不想太難為你。我附在這個陳嬌身上,你若聽我的話,好吃好喝地待我,我便也不會作祟。但若是你想使什麽法子來把我趕走——別忘了,你是咒我死的人,我必然殺了你和劉徹,讓劉氏天下易主,也不是什麽難事。”

“是、是……”王娡眼睛發直,只會呆呆點頭了。

唐眠皺了皺眉,又倒了一杯水來潑在她臉上,而後拍了幾下掌,冰冷的水和清脆的掌聲總算讓王娡清醒了過來。

“母後,我這就走了。記住我的話,還有,別讓周圍的所有人看出你的異樣,不然,阿嬌不介意挖出劉徹的心肝肺來,給您燉湯喝下去……”

唐眠出了門,松了松自己的筋骨。

青鸞看她臉色很好,忙上來誇讚。

“那是,事情辦完了,咱們打道回府吧。”唐眠笑道。

其實她原本也只是想退了這個皇後的位子,安安穩穩地過,可惜館陶公主只有她一個女兒,太皇太後只這一個外孫女,怕不會遂她的願。她原也只想安安穩穩做個錦衣玉食的皇後,可惜偏偏遇到這許多添堵的事。

她不是錙銖必較一件小事都記著要報覆的人,處事向來也不太過小氣,然而王娡機關算盡經營的陰謀,卻讓她有些反感。她知道後宮朝堂上,確有一些骯臟之事,然而若是時不時影響到她的生活,她也不介意反擊?/li>

作者有話要說:這時候的人還是挺信這個的,嗯。哎呀總覺得女主有時候太壞了(絕不是我壞><)

王娡畢竟是太後,所以事情還不會這麽簡單……嗯。

☆、大漢天子之陳阿嬌(九)

建元三年春,陳皇後與衛夫人相繼失子,王太後病恙。太史令司馬談觀天象,見星孛於東方。帝赦天下,於東原祭天。陳皇後自請居東明殿以制災禍,時朝臣皆曰賢,帝允之

五月,天始熱。

青鸞和黃珠指揮宮中侍女把春天用的厚絲被抱出來,放在外頭的銅架子上曬,回頭見皇後正與一個黃毛小子指著書卷相談甚歡,那黃毛兒表情認真,頭一歪一歪的,講的很像那麽一回事。

其他人是不知道的,但是青鸞總覺得皇後娘娘自請搬到東明殿來,不像是為了鎮災什麽的,倒像是為了看書。東明殿地勢比椒房殿偏僻,卻離天祿閣和石渠閣都近,以往從椒房殿與天祿閣,往往一次搬書卷就要花上近兩個時辰的功夫,而現在只需要不到一小時。兼之石渠閣常能遇到博學之士,皇後每每都要和他們聊上許多時間。

皇後讓她不要近前打擾,青鸞無事可做,便假裝端茶倒水送點心,經過了很多次,卻聽不明白兩個人到底在講什麽,什麽之乎者也玄之又玄的東西,她實在聽不太明白。

端了許多回水,某次皇後就擡頭盯了她一會兒,告訴她:水夠了。

青鸞不敢再上前,又往外頭去,捉了幾回蝴蝶,與其他侍女閑話一回,實在是沒事做——有了面面都想得周全的黃珠後,青鸞就感覺自己過得越發清閑了。她正想著要不要回去練一練她的繡工,為皇後娘娘的生辰做準備,走在路上,眼見得館陶長公主急匆匆地過來了,青鸞心下就是一喜,急忙趕上去拜見了搭話。

現在的皇後娘娘沒有以前那麽急脾氣了,雖然不挨打不受罰大家都喜歡,可整天都是平平淡淡的沒點新鮮事,青鸞這種活潑個性的人也熬不住,幸好館陶公主還是隔三差五要來一趟,她來了,東明宮裏就有新鮮事了。館陶公主個性風風火火,總會給她們帶點好玩的小東西和長安城裏發生的新鮮事來。

“參見長公主!”

“哦,是青鸞啊!”館陶公主看見青鸞,臉上卻沒有以往的笑容,緊皺了眉頭。

“長公主這是怎麽了?”青鸞陪著她一起走進門去,問道。

“還能是什麽事!阿嬌也真是的!搬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也就算了,現在劉——皇上今天都去甘泉宮的路上了,她怎麽還不沒開始整行李?!”

“皇上要搬去甘泉宮了?”青鸞瞪大眼睛。

“你還看著我?你是怎麽當差的,這麽重要的事情也不出去打聽打聽!”館陶公主犯了個白眼。

“呃……”青鸞不敢說最近自己確實是懶慣了,只呆在東明宮裏,她道,“今天天也不熱啊,為什麽皇上早早地就要搬去甘泉宮?”

甘泉宮是避暑之地,每年五月到八月,這段最熱的日子裏,皇上就要去甘泉宮避暑。以往幾年都是五月下旬才去的,可這才到五月上頭,天也還不太熱,皇上就出去了。

“我怎麽知道劉徹那小子心裏在想什麽?”館陶嘟囔一句,“連太後最近都怪怪的,宮裏的邪氣難道現在還沒過去?”

她想起前幾天順道去看王娡時,王娡神經兮兮地問她:阿嬌收到了那面鏡子怎麽樣?

這一個月來,王娡時不時就把一段枯草、一包白鹽、一面小鏡子交給她,讓她偷偷放在阿嬌的宮殿裏,或是送到阿嬌手裏。

館陶雖然平時看上去大大咧咧,但她能從長公主又當上皇帝的岳母,還是有兩把刷子的。王娡的意思,她看出來了,既然看出來了哪裏還能按照她說的去做。

“居然敢懷疑我家阿嬌身上有臟東西,那女人只怕是忘了,沒有我和我家阿嬌,她兒子哪裏能當上太後,她哪裏能坐在現在的位子上。我家阿嬌自願到東明宮來鎮災,滿朝文武官員哪個不稱讚她孝順賢德,她自己惹了臟東西,還敢發神經的找上來……真是!”館陶絮絮叨叨,發了一通牢騷,可是心裏也惋惜著,劉徹已經是皇帝了,她也只能認了這點了。

“長公主,您在說什麽?”

“沒說什麽!”館陶走進院內,一眼就看見自家原先大字都不識得多少的女兒又和那個牙齒還沒長齊的小男孩指著書卷說話,不由得氣打一處來,“陳!阿!嬌!我讓你做皇後,難道是讓你來這裏和這樣的毛孩子學讀書寫字的嗎?!”

唐眠擡眼,看見氣得跳腳的館陶公主,挖了挖耳朵,道:“娘,你坐。”

青鸞識相地立刻搬來一張凳子。

館陶看女兒這樣不爭氣,只覺得腦袋發脹,抓著自己的發髻道:“我真是受不了你了!這宮裏晦氣重,太後跟我發瘋,你也跟我發瘋!”

唐眠看館陶有些氣急,怕她記仇,忙揮手讓青鸞把司馬遷帶下去。

青鸞歡喜地帶著司馬遷出了角門。往常這時候,她都是罷了讓他自己回去的,可是今天她卻已有了自己的打算,也還是跟著一起走了。

“青鸞姑娘,多謝您送我!今天我要回家去,要往西邊的章城門繞,還有很長一段路,您送到這裏就可以了。”身穿白襦頭紮布巾的少年司馬遷恭敬地作禮謝道。

青鸞看著他少年老成的樣子,有些氣不打一處來。明明她比他大……青鸞扳了扳手指,一二三四五六歲,但是這小孩子總是在她面前裝大人。

青鸞故意不說話,跟著他走。

“這……青鸞姑娘,天快暗了……”司馬遷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青鸞姑娘青鸞姑娘的,我比你大的多了!”青鸞皺起鼻子不滿道,腳下卻還是走著。

司馬遷一楞,頗有些不好意思。他一直覺得青鸞姑娘對他的態度不冷不熱,想來是在這裏了。他自己也發覺自己可能不甚恭敬,忙告了聲罪,道:“對不起,青鸞姑姑,我以後……”

“姑姑?!”青鸞尖叫一聲,惹得周圍宮人偷笑圍觀。她忙收斂了神色,怒目對著司馬遷低聲道,“誰是你姑姑?”

“這……”司馬遷畢竟還是一個十歲小兒,被一個大女孩子這樣瞪,有些漲紅了臉,心虛地抓了抓自己的下裳。宮裏對侍女的尊稱就是姑姑,他以為青鸞是不滿他叫她姑娘,因而才該叫了姑姑,可看上去她更生氣了,他有些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看司馬遷緊張得都冒汗了,比她還矮一個頭的身子更加躬下去,青鸞自己也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了。她是本就有些討厭司馬遷,才這樣對他的,可他到底是個孩子,她這樣做就跟欺負小孩子沒什麽兩樣了。而且,她還有事要拜托他。

思忖著那件事著,青鸞緩下臉色,道:“叫我青鸞姐姐就好。”

“是,是!”司馬遷不住作揖,如獲大赦。

“好了,走吧。”青鸞不再看他。

“……”兩人一起又走過了三座宮殿。司馬遷覺得尷尬得很。

“青、青鸞姐姐……”

“……”

“青鸞姐姐?”

“……我聽到了。”

“那個,天真的快黑了。”

“……”青鸞本想把那件事說出來的,可是每次側頭看到司馬遷的黑色頭頂,就有些說不出口了。

太丟面子了。

“青……”

“好了!”青鸞跺一跺腳,把小司馬遷嚇了一跳。

“呃……”

“你叫司馬遷是吧?”青鸞目光往天上翻著,裝著盛氣淩人道、

“是。”

“你……”

“……”

“你……以後有空教我讀書怎麽樣?”

“誒?”司馬遷擡頭。少女比他高得多,卻不敢正眼看他,臉頰微紅。

“宮裏的侍女讀書少,識不得幾個字,教我我也老學不會——不,我感覺我還是很聰明的,所以我想,讓你教著試試看……畢竟我也不能麻煩皇後娘娘……雖然你很小,但是,那什麽……我青鸞不恥下問……”青鸞覺得自己羞人有點想捂臉,所以努力把下巴昂高對著那個小孩子。

“嗯,好啊。”小司馬遷點點頭笑道。

青鸞收回脖子看司馬遷,總感覺有些不自在:“我不會稱你夫子的……”

“嗯,沒關系。”

青鸞撅撅嘴。謀劃了許久的計劃總算成功了,她卻總感覺好像哪裏不對。

“坐吧。”這廂,看青鸞和司馬遷走了,唐眠面無表情地指指地上的凳子,對館陶道。

“坐,坐,坐你個頭!”館陶公主一腳踢掉眼前的凳子,筆直沖上來,把唐眠也從凳子上踢起來。

唐眠知道館陶一向最疼陳嬌這個女兒,假裝“哎喲”一聲。

果然,聽見這聲叫疼,館陶雖然嘴裏還罵罵咧咧,卻是揉著她的屁股問了一句:“提到你了?哪裏疼?

她又道:“阿嬌,不是我要踢你,可你總得有點兒長進。那衛子夫比你晚進宮三年,失掉孩子的日子也比你短,可人家早就養好了身子跟著皇上去甘泉宮了,你再看看你!越發不像話了!”

“嗯。”唐眠很是受教地點點頭,轉向一邊,“青鸞,你去把昨天我留著給娘的那碟冰鎮過的果子拿過來。”

“我才不吃什麽果子!”館陶翻了個白眼,可還是覺得心神舒暢起來了。她這阿嬌,倒是比以前懂事了些,可怎麽就在劉徹身上不上心呢?

果子拿上來了,館陶也坐下來了,頗有些憂心忡忡地嘆氣道:“阿嬌,你入宮三年多了,難得懷上一次孩子又生生地沒了,太醫說你身子還康健能生育,可眼下這情況,為娘的也不得不替你打算了。你既然當了皇後,在這後宮裏若是每個孩子做依靠,那就是到老也是孤零零的一個人老死後宮的命。娘已經替你想過了……”館陶壓低了聲音,“這次,不管劉彘身邊的哪個女人懷孕了,我都會向太皇太後說,把孩子給你抱過來。太皇太後一向疼你,絕不會拒絕,想來王娡也不敢拒絕的。你現在也跟著皇上去甘泉宮,回來不管怎麽樣,如果有哪個女人有了,你就裝著懷孕!”

“……”唐眠有些無語。

她自然知道,再早幾十年呂後亂政之時,呂後為了自己的大權不旁落,逼著自己的兒子漢惠帝劉盈娶了自己的外孫女張嫣,上演了一場舅舅娶外甥女的亂/倫鬧劇。當時,皇後張嫣才只有十二歲。惠帝體弱,恐短壽,為了早日鞏固張嫣的地位,她就讓年僅十三歲的張嫣假裝懷孕,取了惠帝周美人的孩子充作她的兒子,並把周美人殺了。

現在,阿嬌已經嫁給了自己的表弟劉徹,難不成館陶和太皇太後還預備再上演一次這樣的假兒子戲碼?

唐眠經歷了那麽多世了,還是覺得有些淩亂。要是西漢初年真有個歷史編劇,那一定是同一個人。

不過她又想到,劉徹十六歲娶陳阿嬌,卻到二十九歲廢掉陳嬌不久後才有衛子夫生的長子劉據,其中曲折想來必是極多。王娡和劉徹,怕是早就預料到館陶和太皇太後的這種打算,才讓後宮眾女在陳嬌在時一直無子吧。這樣的漢宮,實在是讓人不喜啊……

作者有話要說:我發現我真是日更成習慣了,大姨媽疼著還是放心不下orzQAQ撤了請假條更了><大姨媽更疼了自虐啊orz

昨天太忙忘記說了,kiki和夏子我知道你們愛我,所以不扔才沒關系嘛~~~╭(╯3╰)╮香一個~

☆、大漢天子之陳阿嬌(十)

晨曦微露。深藍色天空中,啟明星漸漸淡下去。

有侍衛打開宮門,浩蕩的車輿從宮中駛出,馬蹄後掃起一片黃色的塵土。

長安城中已有早起的百姓,看到車駕之後忙躲到一旁,暗暗猜測是哪位貴人。

行駛出長安城門,路面開始變得凹凸不平,盡管馬車上鋪了厚厚的軟墊,唐眠還是覺得睡不著了。她打了個哈欠起身,青鸞端來了水漱口,黃珠捧來一些早食。

起伏的車勢讓唐眠胃裏難受,只擺了擺手,要喝了些米湯。

館陶的效率真可謂是高,前天才到明光宮來傳信,昨天一早就拿到了劉徹的手諭,讓陳阿嬌也出宮伴駕。想來這次,她是勢在必行了的。

唐眠實在是有些受不了。昨天趁著青鸞和黃珠收拾她的物事,她先去天祿閣裏和小吏說了聲,讓他轉告司馬遷,又到了太醫署裏轉了幾圈。她平常沒事也會去走走,所以太醫署裏的太醫都是早就習慣了的,只是忐忑地伺候。太醫署令和一部分太醫已跟著劉徹去了甘泉宮隨身侍候,剩下來的太醫只有給太皇太後和太後瞧病的兩個,大多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