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5章 授課

關燈
過了不知多久,陶青兩眼一翻,徹底昏死。蕓娘又敲鼓似的錘了幾下,直把他捶得半死不活,這才朝他臉上啐了一口住手。

院外看熱鬧的人如鳥獸散,沒一會兒又悄悄聚集在不遠處的一棵樹下。

宛若一座肉山在移動,蕓娘費勁地爬起來,指著巫夏和陶子赫大吼:“你們給我等著!我一定會把你們這對狗男女扒皮抽筋,掛在集市的入口處!”

她剛剛被壓著,沒看到巫夏施展神通,還以為她只是一個黃毛丫頭。

“外面那群該死的!阿牛阿馬!小五小六!你們死哪兒去了!”雖然放了狠話,但她也不敢多留,狼狽地一抹臉就跑掉了。

巫夏本來想再教訓教訓她,但是手裏的紅燒雞快冷了,想想作罷。

下次再敢來,看她不把她打得落花流水。

蕓娘一走,周紅壓抑的哭聲突然變得撕心裂肺,久久不息,飄在院子上空。

“造孽哦……撿了個白眼狼回來!”

“他分明是想殺我們……嗚……當家的 ,你可別死啊……”

“……”

陶子赫不耐煩皺眉,巫夏見狀掏掏耳朵,朗聲告誡:“出去,再不出去我殺人了。”

抽泣聲戛然而止,周紅幽怨地一抹臉,像背麻袋似的把陶青扛在背上,蹣跚出門。

等出了門口,她喑啞的嗓音才被風吹過來:“回家,把你的東西全拿走。”

“你已經跟我們沒關系了。”

其餘捧著碗的村民圍上來,各個眉飛色舞,興高采烈,“仙人,你真的是仙人啊!”

“仙人,我等會兒把我家狗蛋而帶過來,您看看合不合眼緣?要是合眼緣,就請仙人帶走!”

“咳咳!”村長“咳”了一聲,估計老臉也有點掛不住,表示一番慰問後率先離開。

等到大家全部被攆走,周明卻獨獨留了下來。

巫夏不耐煩見到這些人的嘴臉,厭煩地擺擺手。

周明便去和陶子赫套近乎。

“你怎麽拜她為師的?”

“她有幾把劍?”

“她最厲害的劍招是什麽?”

“她在這兒呆幾天啊?我好讓家裏有小孩的知道一下。”

“唉,對了,你們怎麽認識的?”或許是陶子赫一直沈默,他這才給了他傷口一點眼神,“你這傷怎麽來的?我聽村醫說,是被什麽東西砍的?”

“還有,你們怎麽認識的啊?仙人一般都不出世……你,你和她……”

陶子赫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你想說什麽?”

“我跟她,”他指指屋裏的巫夏和自己,“可是一對狗男女啊,還能怎麽認識?至於收徒,勸你們死了這份心,她說過,此生只收我一個徒弟。”

周明最終訕訕離開,一出門,他就直奔大丫家。

與此同時,已經跟壯漢們走失的蕓娘因為天氣熱,想從林間繞小路回去。

她渾身粘膩汗濕,油黑發亮的劉海擋住視線。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林子裏有東西在盯著她。

她撥開頭發,汗流進眼睛,一陣酸痛。

閉眼的功夫,一團巨大的黑影悄悄逼近她的後背……

一頓午飯吃得意猶未盡,巫夏擦擦嘴巴,毫不吝嗇自己的誇讚,“小赫赫啊——”

“閉嘴。”

她便又模仿周紅的語氣,眉一挑,嘴角苦澀下垂,惟妙惟肖道:“子赫啊——”

陶子赫:“再說話你就失去了一個徒弟。”

屋內安靜一刻,又響起她的聲音:“我要去山裏,你自己下午好好練字。”

“先陪我去趟我家,我要把東西拿回來。”陶子赫低頭嗅了下衣領,不由皺眉,“再放在那兒,估計要被燒掉了。”

這不是大事,兩家離得也近。

陶子赫猜得八.九不離十,一進門就見到周紅拿著鐮刀瘋狂地在砍陶子赫那屋的門鎖。

力道之大,神態之瘋狂,都讓巫夏暗暗吃驚。

木門本就搖搖欲墜,終於在“砰”的一聲中,劣質的鎖頭砸在地上,同時整個門也散架。

周紅還腫著一張臉,這個農村女人,明明怕蕓娘怕得要死,見到巫夏居然視若無睹。

她使勁擤鼻涕,朝二人吐了一口痰,“哐當”一下粗暴地關上自己的房門。

陶子赫低眉斂目,一句話沒說,徑直進屋收拾自己少得可憐的衣物。

巫夏轉了一圈,假裝不經意地問:“你知道自己不是親生的。那你了解你的親生父母嗎?”

陶子赫把木板床擡起來,從爛掉的椅子腿裏扣出一點碎銀子,搖頭,“沒印象,是老村醫告訴我的生世的。”

巫夏突然想起來陶逸春要自己給他帶民間的特產,可她已經把銀子全花掉了……

“咳咳。”她握拳輕咳,難為情道:“陶子赫,我這人——”

長久的沈默讓他疑惑側目。

“我想買點東西,沒錢了。”

她終究沒有厚臉皮到說要“拜師禮”。

掂了掂掌心的銀子,陶子赫“呵”一聲,“你想買什麽?”

這要她怎麽回答?她只想要錢啊。

不知怎的,她脫口而出:“鎮上的一個紅翡滴珠鳳頭金步搖,三兩銀子。”

“三兩?”他皮笑肉不笑,“我這裏總共才三兩。”

這陰陽怪氣的樣子讓巫夏想打他。

“哼,不買就不買。”

一側頭,就見到周紅的半張臉趴在門框。

興許是聽到“三兩銀子”這話,她眼神陰惻惻的。

這幅樣子……巫夏猛吸了一口氣,“唰”地站起來想去打她。

“你嚇到我了!”

周紅腳底抹油,跑得飛快。

“別理她,我們走吧。”

盤根虬結的大樹爬滿了全部山頭,枝葉扶疏、萬木蔥蘢。

月上梢頭,一個小小的身影踩著一片樹葉飛上樹梢,眺望連綿不絕的大山。

連續搜了幾天,連根蛛絲都沒看見。以蛛魔睚眥必報的性情,知道同伴被殺死,一定是會向她覆仇的。

到現在還沒有蛛魔來戰,那應該是徹底沒有了。

乾坤袋裏的飛行符和各種其他符箓也所剩無幾,她決定從明天起,不再搜山。

通往大丫家的小徑被月華照得明明滅滅,她哼著小曲回屋,剛把外套脫下來,門就“哐”的一聲被推開了。

陶子赫臉色很臭,像是有人欠了他五百萬。

見她在換外套,也毫不避諱。

“你去哪兒了?怎麽這麽晚才回來?為什麽不去村醫家?你因為我沒給你買金步搖就不想教我了?”

巫夏翻個白眼,把外套重新套上。

“見了姑娘家的身體是要對她負責的懂不懂?”

陶子赫面無表情:“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看我爹的身體要負什麽責?”

這小子,只要精神好一點就開始陰陽怪氣。

她已經開始懷念那個對她畢恭畢敬,溫溫柔柔的受傷反派了。

“以後不出去了,今天我教你入靜。”

鴉羽似的睫毛微顫,陶子赫古怪地擡頭,似乎想說什麽。

巫夏笑瞇瞇地跟他對視。

她從乾坤袋裏掏出兩個青色的蒲團扔在地上,自己率先坐下,擺出一個打坐的姿勢。

陶子赫坐在她身邊,因為右肩受傷,所以兩手並沒有像她那樣互相抵著。

“在授課之前,我要先告訴你幾件事。”

靈動悠長的女音在他耳邊飄蕩。

“一,我師出名門——問心劍宗。以後你便也是劍宗的一名弟子。”

“二,你要切記門規,每日三省自身並自問:今天你友愛同門了嗎?今天你尊師重道了嗎?今天你滅魔了嗎?今天你願意為劍宗死而後已嗎?”

陶子赫嘴角抽了下。

巫夏從那種冷靜淡然的狀態中脫離出來,打了下他的手背,“現在就問,不問不教。”

他很冷酷無情地重覆了一遍。

“除魔衛道、保護同門,尊師重道……這些都是你的責任。不管你日後是藉藉無名的修士還是說一不二的大劍仙,你都要牢記門規。若有違門規,”她的視線裏閃著奇異的光,語調模糊而暧昧,軟綿綿的,勾著人去聽,“應當自廢修為。”

“陶子赫,你——做得到嗎?”

他眉頭皺得很緊,或許是覺得這個處罰太重,沒有立即答應。

巫夏又問了一遍。

“好,我當遵守門規。”

“若你反悔呢?”

“不會反悔。”

巫夏一定要他回答:“若反悔呢?”

“自廢修為。”

這些假大空的言論陶子赫不感興趣,她若要他作保證,那他便作。

自己從問心臺墜下,身死道消那一幕突然浮在腦海中。巫夏哽了下,決定為自己多爭取一點利益。

“你還要承諾,以後絕不許傷我。”

這個承諾實在太過無厘頭,說得他以後一定會害她一樣。

他為什麽要害她?

陶子赫不肯允諾了。

“怎麽,不樂意?”

“即便你傷我殺我?”他反問道。

巫夏:“為何我要傷你?”

陶子赫:“那為何我要傷你?”

沈默在二人之間蔓延。

良久,巫夏才淡淡開口:“你爹讓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

陶子赫:“……”

“好,我承諾,絕不傷你。”

她這才滿意地點點頭,教他入靜。

大道三千,魔道亦是道。只不過魔道中人,修行到最後都瘋了死了,只剩一堆瘋狂殘忍的蛛魔。

修行路諸多坎坷,稍有不慎,就會受到妄念、癡念、貪念影響。深陷其中,靈臺不覆清明,這時便易入魔。

所以入靜,是所有門派修行的第一課。

然而入靜練“意”,卻也有可能把自己主動暴露於魔的眼皮底下。

到底如何看待這件事,就看個人選擇了。

“閉上眼,放輕呼吸,不要去想任何雜念。”

陶子赫乖乖照做,他天資過人,偶爾也會在無聊之時感到這種“狀態”。

“不要想著自己。”

“似醒非醒,似睡非睡,似想非想。”

“混混沌沌,恍恍惚惚,一念攝萬念。”

陶子赫:……

其實巫夏也不知道該怎麽一點一點地教他,畢竟像她這種修N代,入靜只是一個被動技能。

“現在我給你一句口訣,入靜時一旦出現念頭,就念出口訣來止住。長此以往,慢慢訓練,你就可以做到‘一念’攝止萬念。”

她幽幽道:“口訣:謹遵巫夏之言。”

如果他每回都這樣念一遍,那無形之中就會受到因果桎梏。

陶子赫唇瓣囁嚅,面色有幾分蒼白。他感覺自己摸索到一種“狀態”,自己似乎不在屋子裏,而是在漆黑廣袤的蒼穹之下。

微風從身上拂過,似乎帶走了他的眼睛、他的耳朵,他所有的感官。

他化作風,一日千裏,看到冰封千裏、路有餓殍,也看到萬木崢嶸,枝繁葉茂,萬人空巷……

他越走越遠,逐漸迷茫。

白駒過隙間,他忘卻了姓名,忘卻了自己是誰。

一道溫和的暖流突然自手臂傳來,周轉全身。

朦朧間,一個縹緲的女聲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他細細分辨,捕捉到“巫夏”二字,猶如當頭一棒,振聾發聵!

像是找到自己的歸屬,他急急脫離了這種狀態。

一睜眼,發現外頭的月光不知何時沒了,屋內陷入徹底的黑暗與死寂之中。

他籲了口氣,伸手一摸臉,這才驚覺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啪莎”,一縷橘色的光芒幽幽升起,照亮巫夏的半邊臉。

她若有所思地擡頭,問道:“你看到了什麽?”

陶子赫出汗嚴重,拿起她面前的茶壺喝了幾大口。

“看到春來秋去,蕓蕓眾生。”

巫夏又用那種奇怪的目光打量他。

良久,她袖子裏的手微動,點了點他的右肩。

他低頭去看,率先入眼的是一只藏在翠袖裏的皓白指尖。它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像是被擾動的飛鳥,堪堪停留一會兒就飛走了。

“你沒發現,你的傷,好了嘛?”她聽起來不解,又好似有點嫉妒。

陶子赫動動肩膀,果然不疼了。

“我剛剛怎麽了?”

“意未成識,縹緲於虛空,容易被各種未知的存在引誘。可能是人,可能是妖,也可能是——魔。”

“魔氣、蛛魔、一絲殘存的怨念或神識,還有其它任何跟魔沾上邊的,都能被叫為——魔。”

“何為墮魔?意被魔引誘沾染而不知便是。”

“記住我教你的那句口訣,多加練習。把你的意,盡量拘於周圍一丈內。等意強大,靈臺清明,便可引氣入體,正式修煉。”巫夏覆雜地警告完,垂著腦袋自閉。

陶子赫他不是有天賦,他是——太有天賦了!

修煉後,神識有多強大,完全取決於“意”。有人神識一掃,便可將整座城池盡收眼底,而有人神識出游,卻只拘於周圍三寸之地。

陶子赫如果是前者,那她就是倒黴催的對照組後者。

修煉一事,強求不來。十分天註定,無人靠努力……

屋外蒼穹之下,大片大片烏雲被吹散,村莊露出安寧夜晚靜謐的夜景。

突然,幾道火把的光芒和男人焦急沈重的交談聲打破了一切。

這其中,二蛋的哭喊聲尤其強烈。

腳步聲由遠及近,在巫夏門口猶豫徘徊。

最終,一個男人還是壯著膽子上前,敲門。

“仙人,大丫進山采野菜蘑菇,到現在還沒回來……”

“我已經一天一夜沒見到姐姐了!”二蛋弱弱的哭音緊跟著響起。

“仙子姐姐,”他幾度哭得沒聲,抽噎道:“救救我姐姐吧。”

但他很快就被死死捂住嘴,沒了動靜。

外面的火把明明滅滅,幾欲熄滅。

他們在等她定奪。

屋內陶子赫“嗤”了聲。他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帶著一種洞察一切看好戲的心,轉頭問她:“他們要你上山找人,去嗎?”

與此同時,另一隊人高馬大,足足有十幾個壯漢的隊伍風風火火沖進村口,挨家挨戶砸門,焦急喊道:“蕓娘!你在哪兒?我們來救你了!”

“裏面的人聽著!蕓娘要是出個好歹,我林三虎讓你們死!”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