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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師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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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夏踉蹌一下,生生止住自己向右崴的腳,直接上前虛虛一掌,把陶父拍得連連後退數十步。

陶父渾濁的雙眼一怔,湧些清明出來,後怕地把鐮刀收起來,額頭冒出細汗,“仙人!小人不是故意的啊!我只是,我只是想教訓一下這個白眼狼!”

巫夏負手站立在二人中間,容姿端麗,衣決飄飄,端的是一派仙風道骨的氣勢。

她睥睨陶父一眼,一揮衣袖不悅道:“既然我看上他為徒,那他便是我的人,豈容你隨意打罵?”

她語調不急不緩,可每個字都像一座大山沈沈壓在陶父肩上,把這個本來就矮小的男人幾乎壓成了一團。

他直接跪下來,使勁磕頭,陶母看當家的跪下來,她也扯著嗓子嚎啕大哭,“撲通”跪在地上,涕泗橫流道:“仙人,放過我家當家的吧!你把他領走,把他領走!不要殺我們啊!”

巫夏:“……”

巫夏:“行了,起來。我什麽時候要殺你們了?”

“啊?”兩個人似乎還沒反應過來。

巫夏已經不想搭理他們了,緩步走到陶子赫面前,不好意思道:“陶子赫,你願意嗎?我說的是真的,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我給你一天時間,你考慮一下,我就在隔壁。”

陶子赫臉色微變,示意她可以滾了。

院子裏一片死寂,陶父陶母兩個人爬起來,狠狠地剜他一眼,跟上巫夏的步子,唰地沖出院門。

巫夏還沒到周大丫家門口,就被這對夫婦攔了下來。

“那個——小兒不懂事,他怨我們沒給他一個好前程,可是他也不想想是誰供他長大的?”陶父揪著衣擺,眉頭緊鎖,“仙人,那個蕓娘的事著實是一場誤會,我們早就把錢還給她了。所以您看……”

巫夏繃著一張小臉把碎銀子給他們,“不許再打他,他是我的徒弟,知道了嗎。”

“唉唉,好好。”陶母陶父連聲應下,攥著碎銀子的手通紅,甚至都勒出了一條條白線。

兩人離開,她回到周大丫家,把乾坤袋裏的東西全倒在棉被上,左翻右翻,看有沒有哪個能作為收徒禮的。

這好一點的法器法寶吧,她不太舍得給,這差一點的下品靈石,拿出來又有點寒酸。

她拎起一把平平無奇的黑色飛劍,甩了甩,確認劍柄還連著劍身後,滿意地點點頭。

就這個吧。

別的宗門她不知道,但是在問心劍宗,講究一點的劍修一般都有兩三把劍。

多的,甚至上百把。

幼時一般從普通的劍練起,熟悉宗門的各種劍招與如何使劍後,就可以斥巨資煉自己的本命飛劍了。

本命飛劍也稱本命神劍,是要請上好的煉劍師參考自己靈根屬性為其量身打造的。劍雛形形成之後,孕育在識海內,每年保養就是一筆令人乍舌的花銷。

就比如她的秋雨是水屬性,每年她要給它餵東海珍品“蛟蛇珠”一顆。一顆蛟蛇珠價值一百顆上品靈石,而每年劍宗分發給她的配額也就堪堪八十顆上品靈石!

要不是蝶族族長那邊幫襯著自己,憑她一個人的力量,是無論如何都養不起秋雨劍的。

巫夏唏噓,這養的不是劍,是祖宗。

劍修為什麽窮,這就是原因。

投入大,回報周期長而且風險也高。

像符修,雖說前期練習,也要用到大量空白符紙,也是金山銀山砸進去的。可是一旦學成,他們可以把符箓高價賣給別人。樂修醫修更不必提,誰有個心中郁結、頭疼腦熱的,請他們過去吹上一首曲子,診治一下又是一大筆收入。

唯有劍修!被稱為“貧窮且土鱉”的劍修,只能抱著自己的劍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所以劍修一般都沒有散修,個人力量完全供不起一把劍,只能拜入宗門,獲得青睞才有可能一條道走下去。

這把黑色的劍就是她的“代劍”,小時候宗門裏發給她的,現在她已經不用了,剛好給陶子赫練練手。

也不知道他想好沒有?

應該……會答應的吧?畢竟他是反派。莫欺少年窮嗎,現在她是他的一份“機遇”,他只要有眼光,一定會抓住她的。

橘紅色的光芒一點兩點灑落在房間西面,巫夏坐在床邊,半身明媚半身昏暗,靠著床頭闔上眼。

一夜無夢。

第二日,外頭熙熙攘攘,破舊的木板門吱呀吱呀響個不停,夾雜著男男女女的交談聲、孩子的哭泣聲,以及刻意降低但還是闖入她耳中的抱怨聲。

“大丫,仙人好了嗎?”

“大丫,你們怎麽不早說,是不是想瞞著我們把二蛋送走啊?”

“聽說是位仙子,我還沒見過仙子呢!”

“希望能看中我家那小白眼狼哦。”

“聽說陶子赫那小子被看中了。”

立即有人反駁,“不可能!仙人們一般只收五歲以下孩童,他都多大了?”

“真的,老陶兩口子還得了錢呢!”

像一顆水滴入油鍋,庭院裏立即炸開來,“多少多少?給了多少?”

巫夏手撐著床,透過窗欞瞥了眼外頭,黑壓壓的一片,頓時也炸了。

陶父陶母這麽大嘴巴的嘛!

啊!

外面這麽那麽多人?不會都要找她幫他們小孩子測試有沒有靈根吧?

她不行的啊!

大丫敲門,猶豫道:“仙子,你醒了嗎?村民們都想見見你。”

巫夏手按在門栓上好半天,打開門。

稀碎的微光傾瀉在她的衣袍上,輕雲蔽月,流風回雪。然而眼波流動間,卻又透露著點三界盡稽首,從容紫宮裏的大氣傲然。

剛剛還在吵鬧的眾人瞬時閉嘴,眼睛一個個瞪得死大。

巫夏坦坦蕩蕩,任由他們打量,其實心裏也沒底。

要是真讓她收徒,那她就躲起來。

團團圍住的眾人身後,走出一個攙著拐杖,雞皮鶴發的老人。

眾人紛紛為他讓路。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這位看起來能當她爺爺的老者,居然面目潮濕,扔掉拐杖,“撲通”一下跪在她面前。

村民們面面相覷,輕聲喚道:“村長。”

村長淚沾衣襟,顫顫巍巍地朝她磕了一個頭。

“仙子!還請救救我們升官村!”

村民們紛紛圍在他身邊,剛剛那些小心思全部收起來,此刻上下一心,也跪在地上央求巫夏:仙子,救救我們吧!”

一個女孩搞不懂狀況,被她爹使勁扯了一下辮子,膝蓋砸在地上,想放聲哭,又被一巴掌止住。

巫夏:……

周大丫撓著臉頰,跟她耳語,“是山裏的野獸。”

村長一臉急色,連連點頭,“仙子,昨日我才聽說村上來了位仙人,多有怠慢還望寬恕。本來我們是想再等等的,可現在——等不了了!”

人群中有壓抑的哭聲。

村長像是下定決心,抹了把眼淚義無反顧道:“山裏的那些根本不是野獸!是妖物!是它們——把上山的村民全都拖走了!”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

“仙子,我那不成器的兒子,今早,就被拖走了!我看到它了!是一團巨大的黑影,會飛,還會噴出白色氣霧!就是妖物,我認得的!”村長年邁的身子骨承受不住激動的情緒,說完好似要把心肺脾肝全部咳出來一樣,死命咳。

另一個大漢接過話語,“仙子,山上野獸——不,是妖物已經橫行霸道數十年了!每年都有村民被拖走,還請仙子幫幫我們!”

巫夏盯著這些誠懇的眼神,很想問問好處是什麽。

修真界只有人,沒有好人壞人。

大家也不是傻的,遇到凡人若要救,一定是有利可圖的。

她看起來很像好人嗎?

而且說真的,就她這吊車尾水平,要真是妖物,那她就是送過去給人開胃的小菜。

更何況對於全部村民不說話,只是下跪逼她答應的這種方式,她還挺無感的。

她怕直接離開,他們會纏著周大丫,清清嗓子還是明確地拒絕:“不行。”

“為什麽!”幾乎是同時,一個圓臉壯漢喊了出來。

“能力不夠,你們幾個男人都打不過,那我一個女子如何打得過?”

“可、可是,”村長面如死灰,還是不肯放棄,“你是仙子啊!你肯定有辦法的!”

巫夏:“就是這麽不湊巧,我沒辦法。你們可以選擇搬家,搬到那個小鎮,又不遠。”

說完,她飄飄然,身形幾息之間閃現離開,徒留跪著的那些震驚無比的男人們。

她閑著無聊打算搜山找那位同門時,看到了坐在河邊一臉沈思的陶子赫。

“你想好沒?得道成仙,萬古長存……”老說這幾句,她都要會背了。

陶子赫從石頭上站起來,拍拍衣角,連個眼神都沒給她就離開了。

巫夏跟個小尾巴一樣跟在他後頭。

“我說真的,徒兒啊!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

兩人哼哧哼哧走了半天,陶子赫突然停下,頭歪了歪,“你走前面。”

“幹嘛!”她一下警惕起來,走前面容易被攻擊啊!這小子不會還想殺她吧?

她小碎步跑了幾下,與他平行卻隔著一丈遠,“這下行了吧?”

陶子赫沒說話繼續走。

巫夏換位思考,為什麽不同意?因為陶父陶母嗎?

“唉,你是不是傷心啊?的確,被父母放棄是一件很傷心的事,但你要是跟我一比,你可就幸運多了!”

“難道你一生下來就被沈糞缸了?”

巫夏:“……”

這人還挺讓人手癢的。

“我就沒見過我父母!反正是我們那兒的傳統吧,小孩子一生下來就送到族長那兒撫養,長到六七歲再進入宗門修身入道,基本上一輩子都不會和父母見面的。”

“反正你別傷心了,這種小事——”

“小事?”

“是啊。”巫夏還真覺得這是小事,修行人註重傳承,只要不是什麽大家族出來的,比起血脈,師承何處顯然更重要。

她悄悄擡眼去看他,陶子赫沒什麽表情,冷白肌膚,墨發幽瞳,不知道有沒有把她的話聽進去。

“仙子?”迎面走來一個模樣清秀的男人——徐秀。

陶子赫危險地瞇起眼,徐秀也看見他,扭頭就跑。

陶子赫腳一蹬,身形似狼一樣矯健,一下就揪住他的後頸把他按在地上摩擦。

“我有錢了!我有錢了!”徐秀像一條魚一樣掙紮,黃土飛濺。

“有錢也晚了。”陶子赫冷笑,按著他的手指頭,“敢吞我的錢,就要付出代價。”

徐秀殺豬般叫出來,“仙子救我!救我啊!陶子赫這個挨千刀的,他要殺人啊!”

巫夏望望兩人,可恥地沒出聲。

她想看看,究竟是何原何故。

或許是強烈的求生欲望幫了徐秀,他居然扭啊扭,掙脫開他的桎梏,從懷裏掏出幾枚銅錢砸在地上,邊跑邊喊:“你的筆墨紙硯,還有學費,全還給你!”

陶子赫沒去追,沈默地撿錢。

他今天很反常,一直無精打采的,標志的輕蔑冷笑也沒了。

看樣子他真的被傷透了心。

巫夏輕咬下唇,擡起手,又怕他誤以為自己是要攻擊他,訕訕地放下。

“你怎麽了?想學寫字嗎?”

她只能從徐秀的只言片語中推斷,“我可以教你的,真的。”

陶子赫垂著頭沒理她。

巫夏抓耳撓腮,在他身邊徘徊。

最終面對面蹲下來,伸出纖細的指頭,安慰似地戳了一下他的肩膀,又立馬伸回去。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可以把我當成你爹,向我哭訴的。沒關系的,”她幹巴巴地說,“這也不丟人,你想學什麽我都可以教你。”

“別不信啊!”她急於證明自己,“我五項全能,吟詩作賦再到都會的,很厲害的!”

“你嗎?”陶子赫終於肯施舍點眼神給她。

巫夏既不爽又憋屈,她也是一個響當當的文化人好不好!

她擡頭,望著碧波蕩漾,風吹草地的河畔,以及餘光裏一閃而過正在水上漂的大白鵝,聲情並茂道:“鵝鵝鵝,曲項用刀割!”

陶子赫詭異地側耳。

“嘎嘎嘎!”

巫夏得意洋洋,臉上很是風光,“拔毛先沾水,紅掌單下鍋!”

“嘎嘎嘎!”

水上漂的大鵝突然一個縱身俯沖過來,黃色尖尖的嘴巴大張,氣勢洶洶。

巫夏叫了一聲,速速後退,沒退幾步小腿撞到一只手臂,身子一個不穩,“撲通”坐了下去。

屁股和寬背接觸,她腦子裏一片空白,好半天才揪著手指頭,和扭過頭的陶子赫對視。

剛剛還是一副死相的他,現在不僅恢覆了,氣勢還猛地增了一個頭,冷白肌膚,黑發黑瞳,嘴角上勾,陰郁而森然。

他的眼神明確地傳達出:等他起來,她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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