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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養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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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子赫挑挑眉,幾乎是下意識地,捂著腰間的錢包後退一步。

“別這麽小氣嘛。”巫夏嘴角的笑淡了幾分,見他還不自覺,臉色微變,“你搶了我的乾坤袋,錢全都在裏面!快點給我買。”說到最後,她使用蠻力,揪著他的衣擺把他拖到了阿婆面前。

陶子赫吸口氣,把自己的衣擺從她手裏大力拽出,警告道:“想求人就客氣點。”

他掏出一個圓滾滾的銅錢,扔到阿婆的木桶蓋上,“一碗湯。”

“明明是你先搶了我的錢,還敢這樣?”巫夏一時語塞,好半天在他背後悄悄擡手。

陶子赫眼尖,想到昨天那一掌把自己打吐血,頓時離她三丈遠,威脅道:“把我打死了,你的乾坤袋可就拿不回去了!這世上只有我知道它在哪。”

巫夏撇撇嘴,為什麽這個人可以“貧窮且囂張”?

阿婆年紀大了,眼神也不好使,她顫巍巍地遞給巫夏一碗湯,嘆口氣問道:“你們見過我兒子嗎?他大概跟你們一樣高,三十歲,出走的時候穿著一件藍色的衣服……”

“沒有。”陶子赫率先不耐煩出聲,“你快點喝,我還得回去燒飯。”

酸梅湯酸酸甜甜,只不過現在不能冰起來,少了幾分味道。巫夏喝了一半更覺口幹舌燥,不好意思地把木碗放下,“阿婆,我們沒見過你兒子,先走了。”

“唉,好。”阿婆應了一聲,收拾好東西沿著樹蔭一路向前。

巫夏這才瞪了一眼陶子赫,“你態度不能好點?”

他很囂張,“還不夠好?她見人就問,都問了兩三月了。”

“走吧。”巫夏腦海風暴,考慮如何讓一個小混混變成感動天感動地的大好人,也沒心思現在就教育他。

兩人循著來時的石子路走,一前一後。

暴曬在天光裏的每一顆奇形怪狀的石子都黑漆漆的,隔著一層布料,巫夏似乎仍能感覺到那股想把她融化的燙意。沒一會兒,她就擺擺手,示意陶子赫,她走不動了。

已經委屈求全放慢速度的陶子赫眉頭一皺,“你怎麽回事?昨天打人時力氣可大,今天走兩步路就累了?”

巫夏找了塊樹蔭下的大石塊坐著,斜他一眼。

論起陰陽怪氣,陶子赫其實遠不如她。

果不其然,被這一抹似是而非說不清道不明的眼神一瞥,他額頭上的青筋都在直跳。

“那我先回去了。”

“你敢!”

三尺青鋒刺破空氣,自身後唰地逼近。陶子赫一扭身子,險些摔到也只不過堪堪避過劍尖,身後的馬尾還是被劍氣削下一縷。

他抓著發絲,站在原地,敢怒而不敢言。

來真的,和嚇唬嚇唬他,他還是分得清的。

巫夏收回秋雨劍,坐在石塊上靠著大樹,拍著小腿懶散地休息。

她身邊的石子路旁有一條長河,不知源泉,不知終點。

陶子赫把竹筐裏血淋淋的兩只野雞和一只野兔放到她坐著的石塊上,對上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假笑著指指旁邊的河,“去捉魚,麻煩你看一下這些。”

臨走時他掰下一只雞腿,放到竹筐裏。

他捉魚的方式很簡單,就是拿一根草繩綁在竹筐上,把雞肉當餌,等到魚來吃,就把繩子拎起來。

不一會兒,那邊傳來“劈啪劈啪”魚尾扇動掙紮的動靜。

巫夏托著下巴,目視前方。

雖說要把促使他黑化的因素全部鏟除,但她總不能殺人吧?而且說實在的,他好像已經自行在“鏟除”那些讓他不痛快的人了。

那就多照顧他點,讓他感受感受人生好的一面?

不對吼,她還不曉得,陶子赫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呢。

等有空試探一下吧。

還有那個任務……

據說那位內門弟子最後與他人通訊時,提到自己就在這一帶,遇到點麻煩事,她該怎麽找呢?

“餵?你休息好沒?我都抓了兩條魚了!”

陶子赫收獲頗豐。擦著額頭的汗朝她大喊。

巫夏試探著提起兩條腿,不酸不痛,應該可以繼續走了。

“把野雞野兔帶過來!”他還在那頭喊,巫夏直直走到他面前,雙手空空。

陶子赫不忿地剜她一眼,自個兒跑過去把肉裝起來,經過她時跟遇到瘟.疫似的,離她十丈遠,一句話都不肯與她說。

巫夏渾不在意,她甚至還讓他走慢點,好讓她和竹筐裏的稻花魚培養培養感情。

等走到村口已是下午,如火燒一般的夕陽散發著橙色的光暈,匆匆掠過二人的身影。

陶子赫從一個草垛裏取出她的乾坤袋扔給她,“拿去,我可沒動。”見她摸著袋子沈吟半天沒說話,不由諷笑,“說沒動就是沒動。”

巫夏小雞啄米似的點頭,“那瓶水呢?”

“灑了。”

“灑了?”她不太相信。

“你沒受傷?”

“什麽受傷?”陶子赫推開她,徑直往家門口走,“昨天你不是追我嗎,那瓶子又沒塞子,我嫌麻煩就扔了。”

巫夏不知是信還是沒信,總之半天沒說話。見他已經走進自家院子,她想了想,走到今早她問路的那家女子門口,晃了晃門上的鐵環。

周大丫剛好在院子裏淘米,聽見聲響還有點納悶。村子裏的人幾乎想進誰家就進誰家,很少有敲門的。

“進來!”

自門口走進一個白衣飄飄的女子,是今早那個仙子!

周大丫瞠目結舌,話都說不全,“姑、姑娘,你,你怎麽來了?”

巫夏先環視了一圈院裏的環境,比陶子赫家裏好很多,她滿意地點點頭,問道:“請問你家大人在嗎?”

周大丫:……

明明兩個人差不多大呀。她把巫夏請進院子左邊的一間小房子裏,裏面臭烘烘的,就一張木板床和一堆散亂的農具。一個身形瘦削的老人躺在木板床上,不停地咳嗽。

巫夏又有些猶豫,不過還是說明了來意。

“你要,賃屋啊?多,多久?放心,我這裏,是有房間的。”老人每吐出一個字似乎都會要了他的命。

“……一月”巫夏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道古代有沒有“短租房”這個說法,她只打算在這裏至多呆一個月。

不料老人很快同意,“每月,三,三百文,吃飯,另算。”

付了錢,周大丫帶她去相對的那間屋子,裏面很冷清,也只有一張木板床一堆雜貨。

“這裏是我娘的屋子。”周大丫睹物思人,心情低落,“你等一會兒,我幫你收拾好。”

“不急,麻煩你了。除了一張床,其他的我都不用,棉被也不要,我自己有。”

等忙完一切,巫夏向她打聽周圍的路況。

“升官村三面環山,山裏都有野獸,我娘就是去撿菌子的路上,被野獸拖走的。所以爺爺不讓我和弟弟出村,姑娘你也得當心,千萬別去山裏。”

那位弟子失聯已近半年,玉燈已滅。

如果死在山裏,那她的任務基本上就可以宣布結束了。憑她一個人的力量要搜山,那簡直是白日做夢。而且不僅她找不到,就是別的宗派也找不到,這具屍體已經沒有價值。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的確可以放棄了。

說是這樣說,巫夏還是決定有空的時候去山裏晃晃。

鄰居家乒鈴乓啷,鍋鏟與鐵鍋相撞的聲音大到周大丫都能聽到。她摸摸鼻子,羨慕道:“隔壁又在燒肉了,我可真羨慕陶子赫,總是能打到一堆吃的,既能自己吃,還能去鎮上賣。對了,姑娘,你要在我們家吃飯嗎?我可以燒。”

“我有幹糧,不用吃飯。”

“哦哦,好。”周大丫笑笑離開。

巫夏等她身影消失,腳步微動,人已飛過屋頂,大咧咧地站在陶家院子裏。循著香味,她來到廚房,一動不動地站在廚房門口。

廚房的一邊被竈火映成橘紅色,陶子赫站在竈前,一手顛勺,一手加鹽。

天氣熱,廚房悶,他把上衣脫得只剩一件,馬尾高高紮起。

橘光落在桌子上、柴火上、他肩上,像是暗夜裏一副美妙的畫。

巫夏鼻翼翕動,慢吞吞地站到他身後。

鍋裏炒著兩條巴掌大的稻花魚。兩條魚肚子都鼓鼓的,偶爾翻動時還能看到金亮的魚籽。一把黃姜絲、綠油油的小蔥,把幾根剖開的紅辣椒扔進去,頓時魚香四溢。

“多加點辣子,我愛吃辣。”

她的聲音冷不丁響起,正彎腰去看火苗情況的陶子赫被嚇到,身子往前縮,火舌頓時卷起他的黑發,咕嚕嚕吞了下去。

聞著頭頂的焦味,忍了又忍,想到今天第二次頭發遭殃,他還是忍無可忍地扭頭,“不給你吃!”

巫夏“啊”了一聲,不知道自己怎麽得罪他了。

“我付錢的。”她猜是今天那碗酸梅湯她沒給錢。

“要吃自己做。你讓開點,別離我那麽近。”

“幹嘛那麽冷漠?”巫夏上輩子也挺愛吃魚,昨晚聞到魚香還可以一時寬解自己,可現在魚就大搖大擺放在自己面前,她捫心自問做不到不吃。

陶子赫突然從竈裏拿出一根燒得通紅的木柴,橫在二人中間。

巫夏本來跟著他,猝不及防被一根還在燃燒的木柴懟在臉上,氣得跺腳,“你差點燒到我!”

“我東西已經還給你了,咱們倆兩清了。”

“誰說兩清了?你把我那瓶藥水和固元丹還給我,它們兩個價值千金呢!快點!”

巫夏被木柴燃燒的氣味熏得流眼淚,走到門口透氣,警惕地盯著他,“我警告你啊,多放點辣子,不然報官抓你,說你搶我東西。”

陶子赫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在火柴的劈裏啪啦聲中,他餘光看到門口徘徊的背影。最終面無表情地起身,拿了一個邊角都磕破的碟子,揭開鍋蓋,鍋鏟橫在魚肚子那兒,使勁向下一切,把魚切成兩半,裝了一半放進碟子。

“來點魚湯!”巫夏在外面喊。

陶子赫把碟子上的魚湯撇到鍋裏,確認清清爽爽沒有一滴魚湯後,臭著臉把碟子扔給她。

“快吃,吃完把碟子刷幹凈給我。”

巫夏手忙腳亂地接住,定睛一看,“魚湯呢?”

“沒有,鍋裏都燒幹了。”

“真的?”

巫夏不信,往屋裏走。陶子赫擋在門口,不讓她進。

巫夏覺得自己要暴躁了,她覺得陶子赫就是在跟她作對,“別忘了,你還欠我錢呢!”

陶子赫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拽拽的,“吃不吃,不吃我吃了。”

“給我裝碗飯吧。”她暫時屈服。

還好陶子赫沒在米飯上為難她,巫夏端著滾燙的碗,來到大樹下的飯桌上,還沒吃,院門口傳來幾人交談的聲音。

“明天去種西邊的那畝爛地。”

“把你兒子喊上哦。”

“我哪敢指使他,這個小白眼……”

一男一女,身上臟兮兮的,兩人推開門,和站在廚房門口的陶子赫對上視線。

巫夏端著碗,隱匿身形,悄悄地觀察兩方。

陶子赫的養父咳嗽幾聲,上身脫得赤.條條的,吩咐身邊的女人,“去把衣服拿給我,我去河邊洗個澡。”

養母頭發枯黃,眼窩凹陷,高顴骨,塌鼻梁,她朝陶子赫喊:“聽到沒,給你爹拿件衣服!”

陶子赫巋然不動。

她尖聲高叫道:“養你不如養條狗!”

陶子赫動了,他身形輕得不可思議,看起來只不過飄了幾步就沖到了二

人身前。

女人剛剛仗著距離遠,才敢罵他。現在他一湊近她就害怕得往自家男人身後躲。

陶父從剛剛開始就皺著眉,突然他把陶母拉出來,惡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老子讓你拿衣服,你聽到沒!”

女人被打了也不吭聲,低頭經過陶子赫時,惡狠狠呸了一口。

院子裏只剩三個人,氣氛很微妙。

陶父看也不看陶子赫,只是搓著腳上的爛泥,不耐煩地等待。

陶子赫站在院子中,一動不動。

巫夏搖頭晃腦地看了半天戲,捧著碗想了想,夾了一塊魚肉塞到嘴裏。

陶母光著腳,抓著衣服出來,嘴角抿成一條橫線,眼皮下垂,一臉怒氣。

她把衣服丟給陶父,不知沖誰“哼”了一聲。

陶父離開,陶子赫盯著巫夏,見她吃得正歡,莫名多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怒氣。

“好吃嗎?”他坐在她對面,冷冷問。

巫夏臉埋在碗裏,好半天才露出眼睛,幅度很小地點點頭,“挺好吃的,你明天——還燒嗎?”

陶子赫被氣笑了,他伸手奪過她手裏的碗,“砰”地放到面前,“你想挺美。”

幾縷天光從樹葉縫隙傾瀉在巫夏身上,明明滅滅,顯得她此刻格外溫柔。

她也沒生氣,矜持地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謝謝款待,祝你今晚睡個好覺。”

最後一個字話音剛落,她人已飛上屋檐,到隔壁周大丫那家了。

陶子赫等她走了,才幽幽地吐口氣。

旋即他像是沒有骨頭一樣躺在椅子上,右手蓋在臉上,透過指縫凝視天空。

好夢?他從不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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