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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誰讓你救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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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夏拜入問心劍宗已有十餘年。劍宗幅員遼闊,十萬大山綿延不絕。放眼望去,萬木崢嶸,林海茫茫,氣勢磅礴。

其中內裏共有七大主峰,七大峰遙遙相對,合抱構成正中間一處極其寬廣的平原。平原上建著處理事務的問世堂、任務堂、樂乎閣、演練場、還有一系列雜七雜八的公關機構。

素有七峰八十二堂之美稱。

巫夏所在的峰頭名叫無悔峰,從無悔峰走到任務堂,那可謂看山跑死馬。

於是她停在一處站點,沒一會兒,“末班車”——渾身金光閃閃的白鶴大人從天邊扇著翅膀飛來。它傲嬌地扭扭脖子,黑豆眼轉轉,見有乘客,俯身,胖屁股高高撅起,把銀白的翅膀平展放在地上。

巫夏踩著它的翅膀上去,走到它修長的脖頸處,掏出一枚黃色寶石,按在它項鏈的空白處。

“白鶴大人,我想去任務堂。”

白鶴抖抖翅膀,胖屁股一縮,飛向任務堂。

盡管在下雨,但它身上被一層光暈罩著,一點沒濕。

它的飛行速度極快,不過半盞茶的時間,巫夏就到了目的地。

任務堂層臺累榭,近百丈高,雖隱在雲霧中,卻又無視無刻不透露著瓊樓玉宇、金碧輝煌的璀璨出來。

高高的穹頂之上,刻有無數仙人浮雕,仙人們兩手舉劍,圓目怒瞪,腳下跪著一排排蛛魔,正在哭天喊地地求饒。

巫夏一邊走一邊拿出玉牌,突然前方一柄花紋調理極其精致的木劍刺破雨簾,旋身飛來。

雖比不得尋常寶劍,但其周身覆著雨滴,飛行時雨滴相交輝映,竟給人泛著耀眼劍光的錯覺。

直到眼前,巫夏才註意不對勁,勉強腳上發力,一個騰空旋身躲開。

木劍擦過她的頭發,一縷黑發被劍風削下。

巫夏捂著斷了一截的黑發,不禁惱火地罵來人:“陶逸春,你偷襲!不要臉!”

“怎麽跟你春爺說話的呢!”對面站著三人,其中一個男弟子瞇著眼睛,十分狗腿地替正主說話。如果沒記錯,他叫張傘,十分炮灰的一個名字。

巫夏把地上的木劍撿起來,一個用力猛地朝陶逸春扔回去。

穹頂下的少年唇紅齒白,劍眉星目,端的是一副人模狗樣。他擡手接過劍,雙手抱胸,懶洋洋地把她從頭打量一邊,嘲諷問道:“可敢一戰?”

戰你個頭!

巫夏故作深沈地盯著他。她不說話盯著人看時,那烏黑的瞳仁仿佛會說話,震懾人心,一般人都會受不住扭頭避開她的視線。

果不其然,兩個狗腿已經移開視線。陶逸春一開始也想移,頭扭到一半又生生折回來,挑釁地上前一步,跟她大眼瞪小眼。

巫夏:“好狗不擋道。”

他們三人恰好擋在大門中央,雖說她繞一下就能進,但此刻氣勢不能輸。

陶逸春瞇眼,聞言諷刺道:“你也會做任務?怎麽,陶弘聲那老頭給你們蝶族的靈石不夠啊!居然害得嬌貴的蝶族親自做任務。”

他話中透著濃濃的酸味,說到最後更是拖著尾音,連連拍手稱奇:“真是稀奇,稀奇啊!”

“我怎麽不要做任務?我又不是身嬌體弱的小公子,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那宗門裏的寶物是一堆堆往人家懷裏送,人家還不稀罕呢。哪像我們普通弟子,不領個任務,哪能維持日常開銷哦!”巫夏反唇相譏。

陶逸春氣個倒仰,罵道:“你個窮鬼!”

“劍修當然窮!不窮的劍修,那還叫劍修嗎?”

陶逸春在她這兒就沒討過好。要不是宗主親爹陶弘聲沒收了他的佩劍,害得他只能拿個木劍舞來舞去,此刻巫夏早就被他一劍擊敗了。

“害怕殺人的劍修,也配叫劍修嗎?據我所知,你到現在就連殺蛛魔,都有些不敢下手吧。你可真是丟劍修的臉。”

兩個炮灰齊齊點頭,添油加醋,“就是就是,那天有師兄當著她面殺人,她都吐了!孬種!”

說到這件事巫夏臉色有些蒼白,問心劍宗並不尊崇以殺證道,但是日常任務終歸會有傷亡。

然而雖說任務殘酷,但是大多數弟子的第一次任務,都是類似於春游性質的。何況那會兒她們只是七八歲的小蘿蔔頭,不過她們也是運氣不好,領著她們的,是那個傳說中的殺人狂魔賀清師兄。

就是這麽一個人,對著一群粉雕玉琢的女娃娃,活活把一個邪修肢解了。

那一幕至今都還是她們的陰影,她還算好的了,有些小姑娘回來就發高燒,好了以後直接退居後勤,誓死不肯成為劍修。

思及此,巫夏眼神微暗,握緊拳頭,“修真之人,修的是道,修的是心,而不是修殺技。縱我一人不殺,也能大道通天,法力無邊。”

“狂妄!”陶逸春眼角直抽,單手指著她,“春爺我都不敢說法力無邊四個字,你這個瞎子是什麽東西,居然敢說這種話!”

巫夏眼見天色昏暗,不欲跟他扯皮,當即揮手,“我要完成任務去了。”

“站住,春爺讓你走了?”張傘把劍橫在她胸前。

“就是,你這蝶族,太過目中無人。”

巫夏翻個白眼,一根手指推開那把劍,“請師侄們讓一讓,師叔我要去完成任務了。”

這是拿輩分壓人了。

雖然她年紀小,又廢柴。但是蝶族一般進宗都直接拜入峰主名下成為親傳弟子。那群老家夥,可都是活了幾百幾千年,她們的輩分自然也跟著水漲船高,大得嚇人。

“餵!”

巫夏不耐煩地回頭,“還有什麽——”

“你要去世俗界是嗎?幫我買點世俗界的特色玩意給道爺我玩玩。”

“沒錢。”

“說你窮你還一點不帶虛的。”陶逸春從乾坤袋裏掏出兩個上品靈石丟給她。

“說你蠢都是侮辱了這個字。”巫夏反手砸回去,陶逸春手忙腳亂地接下,眼一瞪伸手就要打她。

張傘與李思小聲琢磨一番,附耳告訴他:“世俗界用真金白銀,不用靈石。”

陶逸春伸手。

李思肉痛地取出幾個碎銀子,這銀子雖不值錢,但他也是收集好久準備去世俗界玩的,今日算是全交代了。

巫夏一把拿過錢,沖他們翻個大大的白眼,才貓腰鉆進即將關閉的任務堂。

任務堂裏面仙氣飄渺,足有二十層。第一層類似於服務中心,第二層開始分發任務,隨後每向上一層,任務難度都直線型增加。

像巫夏這種修為低的,對她開放的只有二三兩層。她把牌子遞給負責傳送陣的執教,那人看了,領著她去到一個寒酸的角落。

角落裏有個圓形傳送陣,其間繞著陣邊的金色光華鋪開,雖已黯淡,但餘暉依舊往外蕩漾,濃郁的靈氣沁人心脾。

“師叔祖,去吧。”

巫夏一腳邁入中心,感覺天地靈氣都往她身體裏鉆。她不由自主地深吸口氣。

金色符文飛快游弋,唰地向上拉起一道薄薄的金墻,金墻漸漸縮小,形成一道五彩流溢的光輝把巫夏包裹住。

先是細小的微風吹動她的發絲,而後狂風驟起,她感覺身子猛地急速下沈,再睜眼時,周邊已是灰色一片。

所有的景象在她眼前飛快掠過,變成一根根絲線、一幅幅尚未看清的畫。

這是空間壓縮,類似於大型的縮地成寸。

耳內呼呼作響,眼睛也被風吹得生疼。她現在還不能靈氣外放,只能生生忍著。

過了一會兒,風聲戛然而止,紛飛的裙擺也落回原處。

巫夏暈乎乎地跳下陣法,掃了眼這裏的傳送中心。

比不得問心劍宗,有些破舊,規格也小。

接引的人是一名女子。她見巫夏出現時靈氣充斥整間屋子,點點金光如雨絲般降落,知曉她可能來自大家族或者宗派,態度很是謙卑恭敬。

“仙子,要去哪裏?”

以往都是別人領著巫夏做任務,任務地點又大多在修真界。這還是巫夏第一次獨身一人來到世俗界,她把牌子遞給女子,笑意盈盈,“姑娘,我去長寧縣升官村。”

女子找出對應的路引,“這個陣法距離長寧縣不遠,雖說仙子可以避開一路的官員,但是為了避免有些沒眼見的,仙子還是帶著吧,減少麻煩。在下誠祝仙子平安歸來。”

前一月的噩夢裏,巫夏每日每夜重覆著死亡一事,此刻聽到這最後一句,不由地心裏彌漫出點不可名狀的傷感。但很快她露出微笑,沖著女子點點頭,“走了。”

她覺得她離去的背影一定很瀟灑。

總感覺自己是日漫裏拯救世界的高中生。

一出門,熱浪滾滾而來,光線刺目。

驕陽掛在天邊,似是要把所有的餘熱都照在這片幹裂的土地上。兩排綠樹虬根盤結,依次向天邊排開,葉子都蔫頭巴腦地垂在枝頭,啼鳥安安靜靜地躲在裏面,罕見地沒有一展歌喉。

世俗界的夏天,可比修真界熱多了。

前方小徑彎彎曲曲,斑駁嶙峋的石子鋪了一路。

巫夏有飛行符,飛行符比奔行符箓便宜,只能使用一次,這次她帶了三對。

把飛行符拍在膝蓋上,很快她幾個跳躍,身影已去到百裏之外。

一路很是順利,路引都沒有用到。

問了幾個人,沒用半天,她就來到了升官村的外圍。

升官村是個小村,前前後後不過百八十戶,在他們幾裏之外有個小鎮,平日裏大家都去那邊交換生活資源。

此刻來到所謂反派的生活地方,竟產生點不切實際的“近鄉情更怯”之感。

站在村口的巫夏拍拍臉頰,暗暗給自己打氣。

只去看一看,看一看而已。

“把錢拿來!”

突然,一陣淩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響起。接著“噗通”一聲,像是人摔倒了地上。

“我真沒錢……”幹巴巴的男音顫抖著響起,“你別打我!啊!”

“救命啊!救命啊!”

施暴的□□.拳到肉,“嘭嘭嘭!”

“救命——救命啊!”

男聲淒慘叫喊,聽聲音來源,就在一墻之隔的對面。

修行之人不應理會俗事,以免因果纏身。

巫夏不想管他們,但現在她需要知道陶子赫住哪家,她可以朝他們二人問下路。

“我真沒錢……你,你……放過我……”被打的男子氣息虛弱,懨懨地躺在地上,臉上都是血水。

在他身前,一個穿黑衣的少年低著頭,拽著他的衣領,拳頭生風,每一下似乎都能聽到骨頭擠壓變形的嘎吱聲。

巫夏依著墻角看他們。

黑衣少年一直沒擡頭,從她的角度,也只能看到偶爾發絲飄動,露出的半點側臉。

他很白。

蒼白。

現在這個社會,一個男丁就是一個勞動力,七八歲就要隨著家裏人下地幹活的,一般皮膚都黝黑。像他這麽蒼白的,很少見。

估計是村裏的小混混,以勒索別人討生,不用下地。

“別——別打了!”被打男子勉強伸手擋了一下,他分明比對方強壯,此刻卻宛如砧板上的魚肉。伸出的手在半空被一擊強硬的拳頭生生打到地面,頓時激起一片灰塵,“哢嚓哢嚓”的骨折聲交錯響起。

黑衣少年終於擡頭,與他眉眼間的狠厲相反,他整個人清清冷冷,和光同塵。

他又接連打了十幾下,直把那男子打的昏過去,鼻子、耳朵口腔都流出血才罷休。

微風吹過,一片綠葉飛到巫夏眼前。

視線被擋住,透過發黃的樹葉邊緣,她朦朧看到黑衣少年起身,冷冷地把手上的血擦掉,朝她這邊看了一眼。

飛葉隨少年轉身的背影一同離去。

巫夏慢條斯理地走到被打暈的人身前。

她不想向一個小混混問路,問了人家還不一定告訴她。

那就這個人吧。

她從乾坤袋裏找到一瓶固元丹。這固元丹是修行之人最基礎的丹藥,幾乎人人手拿一瓶。她這瓶裏還剩三顆。

對凡夫俗子來說,即便是去了半條命,只要服下固元丹,那藥效堪比伸腿瞪眼丸,即刻就能爬起來犁三畝地。

她把瓶口按在手心,倒了一顆圓滾滾的固元丹出來。

視線移到慘不忍睹的男子臉上,忍不住閉了閉眼。

太慘了,她胃裏犯惡心。

小心翼翼地捏著丹藥,放到只有出氣的人嘴上。

突然,遠方一顆黑乎乎的石子裹挾著熱風,在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啪嘰”一下深深地砸在她手背上。

她痛得松手,固元丹咕嚕嚕地滾到腳面。

巫夏不敢置信地瞪眼回頭,對上一雙眼睛。

陰郁、危險,輕蔑。

那黑衣少年竟未走遠,他站在剛剛巫夏靠著的墻角,手裏不停向上拋著兩顆石子。

見巫夏望過去,他懶洋洋地抓住石子,薄唇微啟,聲音涼得像是正月裏的寒天。

他問道:“誰讓你救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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