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趕屍，是一種苗族的巫文化習俗。

傳說中那些趕屍人會利用“秘術”，將客死他鄉的屍體帶回家，讓他們入土為安。

子不語，怪力亂神。

老船夫的話一出，整個船上頓時一片寂靜。天色早已黑的徹底，伸手不見五指，江面一望無際，還偶爾會漂來白色的霧氣，濕濕的鹹鹹的，只剩下那簇火苗在黑夜中忽閃忽閃，帶來了一絲絲的亮光。

這裏沒什麽江楓漁火，只有愁眠。

“你、你你你你你你別開玩笑了！！！”那個來自京城的後生嚇得直哆嗦，不自覺的往雙手插袖子的男人身邊靠靠，他可是聽過傳聞中的湘西趕屍，想想就覺得可怕極了。

老船夫不屑的冷哼一聲，繼續撐著船上的桿子，“老夫有必要騙你嗎！你不知道我們這裏的規矩，小心把自己給玩進去！”

後生嚇得一楞一楞的，連連點頭，“您說的是！您說的是！”

老船夫哈哈大笑了起來，似乎是為了自己輕易的騙了個孩子而開心，氣氛就這樣回暖了，船上的人都在竊竊私語，還有來自蘇州的姑娘悄悄唱起了評彈。

樓北靠在烏篷上，雙眼淡淡的望著那個穿著十分“清涼”的老船夫，一旁的蘭飛鴻見狀頂了他一下，“怎麽？”

青年搖搖頭，看上去乖巧極了，輕聲道，“你說，這事兒可信嗎？”

“什麽？湘西趕屍？”蘭飛鴻笑起來，他已經三十歲了，怎麽可能再去相信這種東西，“阿北，你多大？”

“嗯？”沒明白為什麽話題突然轉移這麽快，樓北一本正經，“十八歲！”

“……”阿飛一楞，眼睛跟探照燈似的，可著勁兒的打量，怎麽可能！“那我換個問法，你十八歲多少年了？”

樓北掰了掰手中的幹糧，塞進嘴裏，“唔，十八歲……也得有個百八十年的吧。”

蘭飛鴻瞇眼睛，一副“你再開玩笑就不陪你玩”的模樣。樓北聳肩，他說的可是實話。

“這位兄臺，既然您也說是自己知道的很多，那我向您打聽個事兒！”蘭飛鴻一轉身就朝那插袖子的人問道。

“呦呵，小哥你問我？”

“當今的十二王爺，蓉親王，今年的生辰幾何？”

那人也楞住了，似乎沒想到這人的問題這麽的不著邊際，但還是斟酌著開口，“據在下所知，恐怕是剛過弱冠，不到而立。”

蘭飛鴻一聽後，便謝過了那人，神色有些得意，“怎樣，還是知道了。”

樓北咽下口中的幹糧，開始到處找水，見狀阿飛遞給他一個小酒壺，裏面是上船前剛打的水，“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阿飛沒趣的撇嘴，“所以，你真相信那個什麽湘西趕屍？”

“還不允許我好奇了？”

“那倒不是，反正我這次來苗疆也是為了學習料理，你想做什麽都和我沒有關系。”

樓北一聽，立刻坐直了身體，細細的打量這人的神色，並沒有發現什麽不滿，於是開口，“既然如此，我便同你一起。”

他還是不說自己來的原因。蘭飛鴻挫敗的點點頭，沒話說的往後一靠，開始養神。

在這種地方，根本不可能睡著，連蘭飛鴻都做不到，更何況是樓北，他輕輕閉上眼睛，腦中卻浮現的是整個湘西的地形圖。

那個湘西趕屍……還真的挺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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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寨的人瞪大眼睛看著來客。

到了沅陵樓北和蘭飛鴻就告別了船夫，想要往山裏走走，那個雙手插袖子的男人還笑瞇瞇的打趣道，可別真的遇上了湘西趕屍！

他們就當笑話聽了，真的來到了苗寨，新奇的感覺怎麽也隱藏不住。也就是到了這裏，蘭飛鴻才恍然有了點後知後覺的感受，啊，原來自己拐跑了個王爺！

蓉親王不像那些貴胄王臣似的，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好奇，他知道很多東西，也不會麻煩別人去伺候他，除非是在惡作劇。他總是拿著漆黑的眼睛亮亮的盯著周圍的一切，似乎對世間萬物都充滿著欣喜，那種好奇感一點都不會讓人覺得無禮和討厭。

苗寨在山裏面，依山傍水，遠遠看過去，是綠色的山間中坐落著紅色黑色相見的小樓，一個挨著一個，密密麻麻的無限貼近。溪流如弓背，山路如弓弦，看上去別致極了。

樓上面是黑色的瓦片作為頂，紅色的磚墻，頂上是四角翹起的，飛檐鬥拱的模樣看上去似乎漢化了不少，可是最多的還是那種純黑色的三角頂房屋，債主的外面還有圍欄，一走進去，山路彎曲擁擠，層層疊疊，有時候以為走在別人的房頂上。

樓北和蘭飛鴻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名為“神奇”的東西。

苗族人很好客，聽到了蘭飛鴻的來意，二話不說就同意了他的請求，還介紹到，“我們這裏啊，到了祭祀的時候，總是會有很多很多的儀式，你們想要參觀也不是不行，但最近可不是時候啊，這還沒到祭祀的時候呢……”邊說邊搖頭，“不是時候啊，不是時候呢！”

阿飛遺憾的搖搖頭，表示自己完全可以去看一看他們的特色料理，即使是不看祭祀也是可以的。

“這倒是沒問題！我和阿蘭講一講，你們就可以去了！”招待的男人笑道，順手指了指那邊的一棟小房子。

苗族的人主要以酸辣為主，這恰好和蘭飛鴻的喜好相悖，但是他卻最近總想要嘗試一下這種料理，於是和苗族男人的女兒阿蘭愉快的聊了起來。

一旁的樓北無所事事，就和男人說起了巫儺文化，男人是這個寨子的寨主，懂得也多，他告訴樓北，這種事情不可亂說，因為他們都是信其有的人。

時間過得飛快，蘭飛鴻和樓北同寨主告別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我們住在哪裏？”樓北揚起眉毛。

阿飛臉一紅，“咳，住在山下，要走下去……”因為自己原因耽誤了時間，他們到客棧的時候一定很晚了。

有時候，都不知道該說他們是烏鴉嘴，還是讚嘆他們料事如神。

白河下游到辰州與沅水匯流後，就會略顯渾濁，似乎是因為泉水出山，而要是溯流而上，就能看到三丈五丈的深潭都清澈見底，可是因為是晚上的緣故，山路都會有些看不清，樹林很多，所以彌漫著瘴氣，白色的煙瘴繚繞，散都散不去，還會有奇異的味道充斥在鼻尖。

走到荒無人煙的地方，連那些個苗家寨子都看不到了蹤影，蘭飛鴻這才後知後覺有些不對勁，他立刻轉身看旁邊的人。

卻發現本來樓北站的地方，空無一人。

“阿北？！”他有些慌了神，立刻大叫，可是回應他的只有回音。

周圍的霧氣越來越濃密，他心裏一突，那種感覺又來了，他慌忙把自己藏在樹後面，只露出一只眼睛，筆直的盯著前面瘴氣最濃的地方。

手裏緊緊的握著樓北給他的一支羽毛筆，他說那是西洋的玩意兒，是舶來品，可是身邊的尖銳東西又沒有。

從遠處開始飄來一陣“得得得得得”的聲音，然後就是衣服摩擦傳來的窸窸窣窣之聲，蘭飛鴻透過樹杈看過去，一群人影從遠處的迷霧中顯出身形，伴隨著奇怪韻律的鈴聲，一股詭異的氣氛彌漫了出來，涼風從後腦勺吹過，他驚得一縮，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定睛看過去，那邊出現的一排人，領頭的人穿著一雙草鞋，身上是青布長衫，腰間系一黑色腰帶，頭上戴一頂青布帽，手執銅鑼，腰包裏還藏著一包符咒，手中搖著那攝魂鈴，為身後的一排帶路。

而後面的那一排人影，有六七個那麽多，隔著七八尺的距離就有一個，用草繩連在一起，統一都披著黑色的屍布，頭上戴著高筒毯帽，額頭還掛著符紙，長長的垂下來。

湘西趕屍！

還真的讓他遇上了！

蘭飛鴻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真的碰上了這船夫說的東西，這難道不是傳說中的巫術嗎？真的有人在趕屍！

而且，蓉親王去了哪裏？蘭飛鴻狠狠的皺起了眉毛，壓下心中的驚惶，大氣也不敢出，他悄悄再探出頭，那些屍體走路的方式很奇特，跳著來，十分有規律。隔了老遠，還能聞到他們身上散發的怪味。

知道這是湘西趕屍，雖然他心中驚訝，但還是稍稍放心了一點，因為有趕屍人在，所以就算遇上了傳說中的事情，也不怕什麽。

蘭飛鴻放松的時候沒有註意到腳下，一不留神踩到了樹枝，“哢嚓”的一聲，在寂靜的山林中格外的響亮。

他立刻僵住，只見那邊的趕屍人和屍體都頓了一下，緩慢的朝著他的方向扭過來。

蘭飛鴻瞬間屏住呼吸，不敢有大動作，那個趕屍人的臉他完全看不清，隱藏在帽子後面，但是隱隱有種違和感，似乎……他和身後那群屍體沒有區別？！

被這樣的想法嚇到了，蘭飛鴻咽了咽口水，嘴上卻突然被一只冰涼的手捂住，他嚇了一跳，鼻尖卻傳來了熟悉的味道，那種淡淡的檀香古松味道，對於充滿了腐爛味道的這裏，簡直是救贖。

蘭飛鴻狠狠的吸了口氣，用眼神示意對方放手，樓北瞇眼看他半晌，才緩緩松開。

他拉過蘭飛鴻的手，在上面寫到：小心，那趕屍的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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