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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皇權傾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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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多疑起來亦不乏自知之明,他以為自己該問的或許應該是,這都是哪些人一同做下的?

老十三在年羹堯的事情上做了手腳他大略知道些,卻不在意,因為年羹堯該死,他也的確只差一個借口發作。雍正元年時傳出的‘參湯入侍案’裏面一半是廢太子手筆,另一半老三老八亦脫不了幹系。只是這一次,樁樁件件都串聯起來,合成一個完整的‘弒父篡位’故事,若不是他為主角,都要撫掌一賀了。

只怕只裏面不止幾個虎狼兄弟作祟,生怕被朕發落年羹堯與隆科多亦脫不了幹系,先鬧出口風引人忌憚也大有可能,其他幾個,多半推波助瀾橫插一手。皇帝免不了遷怒怡親王,京城如此風波於朕名聲如此不利,卻一味養病避嫌,不見他整治手腕,拖延至今再想彈壓恐為時已晚。

時至今日,親緣早已化作惡緣、孽緣,手足成仇、相互攻訐,忠奸難辨。

皇帝說服自己朕不在乎虛名浮屠,百姓愚昧、讀書人迂腐不堪,日後著寫聖人書,頒布下放命人日夜教誨即可。他不能後悔,亦不會後悔。這個九五之尊位置,昔日幾個兄弟千般謀算手段使盡,早已撕破偽善笑臉,誰曾想到最終卻是落入他手,安能沒有怨懟?退一步想,輸贏天定,既然你們都是輸家,就不該生出旁的心思。

今日構陷聖躬,可見爾等心中毫無絲毫敬畏。輸家沒有輸家的樣子,只有一條出路。

只是老八該如何處置?

皇帝不得不承認,他昔日早為老八寫下‘歿’的註腳,如今已隨一段皇室辛秘漸漸模糊了去。他從不自欺,自認清醒。先前同老十三共商妥當‘安置’老八的法子不能用了,或者不能原樣照用——他還舍不得老八死。

至少不是現在。

皇帝一雙陰鷙黑目冷冷看著中午日頭下在漢白玉石砌成的水池裏暢游的肥美錦鯉,老八於他,是豢養在家被拔了一雙爪子的貓,可惜總想著用一雙肉掌撓破墻壁與野貓私奔相會,比不得玩犬一旦認主終身無悔,即便是被拋棄了也能原路找回來。對老八,用威儀壓服也只時一時權宜,長久不了。

……

年羹堯最終被一道旨意卸去川陜總督一職,撫遠大將軍印上繳,調任杭州將軍。高舉過頭的屠刀終於落下,隆科多松了一口氣,以為皇帝終究顧念佟氏一脈,選了姓年的漢軍旗殺雞儆猴,二大從龍保駕功臣,總不能都殺了?

樹倒猢猻散。這一次皇帝的決心如此明白,朝廷的局勢如此清晰,揭發年氏罪狀、請奪爵重罰的折子紛紛揚揚漫天亂飛,一時洛陽紙貴。

年氏已成甕中之鱉,皇帝雖恨卻並不急著殺他。斥責、發落、獲罪、賜死總該一個一個慢慢來,方能顯得朕不過順應民心,並非洩私憤。

雍正三年七月,位極人臣的年大將軍終於被一紙調令降為閑散章京在杭州行走。西北大將軍一職在眾人眼裏已成不祥,先後兩任皆由風光無限轉而頃刻雕零,身敗名裂已成定局。

在皇帝一意孤行革除允禟貝子王爵之後,打壓廉親王一黨的力度似有減緩,一直到了十月末還由著廉親王繼續稱病不上朝、不面君。

就在大家膽戰心驚等候著利刃斬下的時候,令皇帝心神不安的卻是另一本密折——原本在湯泉行宮裏守陵的十四行蹤不明,留書說去替亡妻上一炷香,了願即歸,屆時任憑處置。

皇帝幾乎想斬殺行宮裏的所有太監宮人,這麽多人居然看不住一個活生生的王爺?還讓人跑了!要說老十四是為了留書中的原因出走,他寧願把皇位讓給老八坐。

沒錯,就是老八!皇帝久遠而深埋的記憶開啟,昔年太子二哥隨駕蒙古,京中兵防異動,老十四可不是抗旨不遵只身入蒙,與老八私下會晤密謀對策。認真想起來,這二人自小不清不楚,老十四為了老八不惜頂撞皇考被打了幾十打板子,至今仍毫無悔意,時時將此事拿來炫耀自己忠勇重情義。

可恨老八奸猾,慣會耍弄人心,將少不更事的親弟弟撰在掌心替他出生入死,甘做犬馬。罵到這裏皇帝楞然回神,捫心自問:昔年十四年紀小被騙也就罷了,今年他年屆而立,怎麽還對老八癡心不改。成王敗寇江山定,烏江霸王死前念著的,唯有一個虞姬。

皇帝絕然不肯相信完顏氏是十四心心念念的虞姬,那麽老十四是奔著老八而來?這兩人好大的膽子!

十四再該死,也不過是一個昏了頭的莽夫蠢材。老八可不一樣,他對著朕連番示好,輕許一生不負,甚至甘願雌伏替朕生子——而在做這一切的同時,他卻同遠守皇陵的親弟弟藕斷絲連,用朕所不查的法子勾連往來,甚至攛掇著老十四抗旨夜奔出逃,連皇考的陵寢都不顧了。

皇帝氣憤難當,當夜口諭黏桿處三倍人手緊緊盯著廉親王府,但有異動即可扣押;再來是湯泉行宮看守之人皆落罪重罰,遷往關外三姓之地為仆,最後自調撥人手,兵分兩路,一路去往黃花崗看守,另一撥人沿途往京城方向搜捕。

這些自然都要做得極為隱秘,皇帝在圓明園深感鞭長莫及,京城異動不能及早知曉,總要落後一拍,於是吩咐總管連夜整備行裝,明日回京。當然,不必張揚,儀仗從簡,輕車簡駕只帶妥當的人。

做完這些,皇帝心中惡氣未盡,只是不解為何滿腔郁憤之中偶有酸苦滋味,澀然於心如噎在喉,心中仿若堵上一團棉絮,咳之不出咽之不下。這樣的情愫太過異常,皇帝自覺不能深想,有那麽一瞬間他的確想要立時將老八壓至面前親手打殺,可然後呢?

看著蘇大總管忙碌而不帶聲響的身影,皇帝難得理不出頭緒,任由一腔憤怒被掩在陰沈外表下,漸漸腐壞成毒,浸染心脈五臟。他從不真正相信老八,老八想必亦然,那麽前番種種作為只為拖延政令,使朕無法下狠手整治他身後黨羽,如今這難堪真相曝露在前,朕安能如他所願?他想保誰,朕便要嚴辦誰。

皇帝一行突然回京,將京中留守的宗室王爺各路言官禦史殺了措手不及。坐鎮養心殿之後政令連番發下,發落八王一黨。首當其沖的自然是遠在西北的皇子,皇帝諭責九貝子外飾淳良,內藏奸狡,其屬下人縱滋騷擾民間,命都統楚宗再度手持聖諭約束之。接著皇帝下手剪除胤禩最後鐵桿黨羽,將鄂倫岱發往奉天,與阿爾松阿毗鄰而居之後。

再來是對猶在養病的黨魁連連發作,將老八懷挾私心,遇事播弄,阻礙政令的罪名以各種實例反覆論述,最終不忘做出一副苦大仇深狀仰天長嘆:“允禩非才力不及、智慮不到之人,而存心行事或此,誠不知其何意”。

到了十一月初,允禵行蹤毫無頭緒,皇帝日漸煩躁。老八就像真重病不治一般躺著等死,連番發作也激不起分毫反應,看來已是破罐子破摔,撕破臉了。或許他還在等,等什麽皇帝卻不願細想——他亦不會再給老八留下絲毫餘地。

在皇帝的連番逼迫之下,京城中人恨不得立時與廉親王劃清界限,只寄望於皇上嚴懲首惡之後放過脅從。是以投其所好參奏廉親王的折子也多了起來,皇帝令九卿公議總理事務王大臣功過,允禩無功有過。

廉親王府人丁稀冷,早已不是第一次。今年的春天來的比往年早些,在十一月的霜雪將至未至的拂面刀風中,胤禩與福晉坐在廊下看石榴樹葉落盡,初冬時節難得不起大風,做丈夫的倒比婦人穿得多,早早將熊皮袍子裹了一身,露出慘白寡瘦的臉,怔怔發楞。

“康熙五十五年時爺病重垂危那般艱難,也未曾露出這般神色,可是老了反倒患得患失的緊?”八福晉吐言輕笑,拿慣常機鋒掩飾心中澀意。

胤禩一怔,想起那時情形,陡然生出許多後悔來,或許當時死了於己於人都好,皇考顧忌著仁君名聲,總會蔭庇自己身後之人,不似如今百般掙紮,也註定成空。

八福晉不願看丈夫毫無生氣,他是她心中唯一支柱,總以為不會有轟塌一日,誰知好好的人,居然被親哥哥逼到如此境地。這幾日外面風聲太緊太急,連她一個足不出戶的內宅婦人都偶有耳聞。

自古皇權傾軋,一曰成王,二曰敗寇,唐太宗弒兄屠弟從未遮掩,卻從未侮辱踐踏,毀人名聲,令人死無葬身之地。當今聖上真是千古奇葩,難得一見。

八福晉欲引丈夫分心,轉了話題。她輕撫小腹,目中透露些許春寒料峭中被冰雪欺壓過後的新綠生機:“他來的可是時候?爺不歡喜?”

胤禩聞言,果然全副心思都轉至他處,對著福晉噓寒問暖。

成婚三十餘載,早已是少年夫妻老來伴。先前雖然竭力調理毓秀身子,但他福晉有孕的消息被診出時也不免失措無法相信。王府嫡福晉有嗣,本該是闔府慶賀的喜事,卻至今瞞著宗人府,一汪苦水澆灌出的甘蔗焉能入口?胤禩心中隱憂不敢透露半分,若是這個孩子再早些時候來,或許能保得住,只是今日老四與他,再無半分虛偽情面可講。

作者有話要說:兩句話的小段子:四八為何不死不休?

某日發生以下對話:

四爺:老八,你到底打算到第幾章同朕兩情相悅,直奔HE?

八爺:下輩子吧。

……於是,BE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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