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之後，我半年沒開過車。”他嘴角噙著淺淺的笑，眼底卻是深沈的哀傷，“再後來，我終於想通了。盡人事，聽天命，有些事情，不是單憑某個人的意願能阻止的。很多結果，不論好抑或不好，都是當事人自己的選擇。”

我沈默了下來，不可否認，他說得確實有道理。

作為旁人，看到這些意外的時候，會覺得驚嚇和痛心，可是在出意外之前，作為成年人，他們沒有想過後果嗎？

如果想過了還這麽做，又能怪誰？

我們這些外人的同情，似乎真的沒有什麽意義。

原本還有些慌亂的情緒，居然在他這種近似涼薄的語氣中逐漸的平緩下來。

他淡淡的道：“感情充沛的人，生活會豐富多彩，同時也較其他人更容易受到傷害。之之，你很聰明，可是，太容易被牽著鼻子走了。”

“你話裏有話？”我擡眼看向他。

他卻是微微一笑，“我只是覺得，你可以更灑脫些，不需要事事被人牽制。”

腦海中瞬間閃過沈子岑冷峻而模糊的臉，盡管張軍碩沒有明說，也能感覺到他所指的人是誰。

心底低嘆一聲，我靠在椅背上，茫然的目視前方：“你不懂。”

我與沈子岑的糾葛，在兩人還未遇上的時候，就已經註定了。由頭到尾，根本沒有讓我選擇的餘地。

張軍碩沒再說話，隨手擰開音樂開關，悠揚的歌聲在小小的空間內飄蕩開來。

一首語調平緩的法語歌，無悲無喜，低吟淺唱著我聽不懂的內容，似乎有人在耳邊輕聲隨意的訴說著一些不相幹的小事。

突然發現，他平時喜歡聽的歌曲都是這樣的類型，音節簡單，語調平緩，沒有抑揚頓挫，曲子由頭到尾都是平平掠過。

而我，甚少聽歌，偶爾聽的幾首，也多是充滿了哀愁。所以心情好的時候不願意聽，心情不好的時候聽了，便更覺低落。

也沒有說話，就這樣聽著歌沈默的前行。原本陽光燦爛的天空不知何時被烏雲阻擋，投下巨大的陰影。而我，就在這樣的陰影下不知不覺的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車子已經停在了一片綠茵茵的草地旁。張軍碩倚靠在車門外抽著電子煙，煙霧之中，不遠處的石山若隱若現。

微怔片刻，開門下車。他仿佛未有察覺，目光依然遙遙落在石山之頂，一臉深沈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這是我第一次見他這個樣子，有些嚴肅，也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躊躇片刻，還是上前，輕喚了他一聲：“在想事情麽？”

他神色微動，轉過身來，已是面帶笑意：“醒了？”

“嗯。”下意識仔細觀察著他的表情，不經意在他的笑容下，看見了一抹不易察覺的沈重。

或許，他嘴上說著涼薄，心底到底還是記著過去同學出車禍的事情吧。所以在剛剛看見一起類似的車禍，再次提及過去的事情時，才會覺得這樣感傷。

雖是這般猜測，但還是有種不確定的感覺。只是情淺言深，多有不妥，便沒詳細追問。

他隨手把電子煙收入袋中，“剛剛來的時候我看了看，這兒有好幾個農莊。咱們去哪個？”

“都行吧，總歸特色菜也差不多，味道差別也不大。”我隨口應到，“以前和朋友來過幾次，感覺差不多也都是那樣，沒有特別明顯的優劣之分。”

他微微沈吟，擡手指向距離山腳最近的一個農莊：“那咱們去哪兒？待會兒吃完飯還可以爬山消消食，怎麽樣？”

“爬山？”我有些吃驚，低頭看看自己的裝扮，哭笑不得：“你覺得咱們今天的打扮適合爬山嗎？”

我其實還好，因為不必上班，一如既往的T恤短褲外加布鞋，頭上頂著鴨舌帽，郊游還算合適。

他其實也還好，同樣是T恤加休閑中褲，腳踩板鞋，也帶著鴨舌帽。

如果只是戶外休閑，這樣的打扮是足夠了，可若是登上，光是鞋子就受不了。畢竟這石山大部分地方都沒有經過人工改造，可不是走幾級樓梯就能登頂的。要在一堆亂石中橫行，可沒那麽容易。

他笑了笑，“無所謂吧，反正也就是出來走走。待會兒上山看看，若是路不好走，咱們再回頭就是了。好歹是個小有名氣的地方，都到山腳下了也不上去走走，到底是有些遺憾的。”

想想也是這個理兒，我和白瀾是邀請客戶來這邊農莊吃過幾次飯，但都是為了喝酒談單子，從沒想過吃飯之外還要找些什麽消遣。所以這座山屹然不動的在這兒佇立了這樣多年，我們卻是連山腳都沒過去過。

他若不說，倒也不覺得如何。如今這麽一說，卻覺得上山之行是必要的。哪怕真的折回頭，也總比到了山腳卻從不曾往上多走一步要好。

於是便順著這碎石鋪就的黃泥路往山腳下走，直接進了距離石山最近的農莊。

外頭的水泥路只是通向靠近大路的幾個農莊，再往裏卻是沒有水泥路的，都是這種鋪著碎石子的黃泥小道。過去怕麻煩，也懶得深入，都直接在外頭的幾個農莊把飯食給解決了。如今這般走走，卻有種別樣輕松的感覺。

裏頭的農莊客人沒有外頭多，走進大門，便是一股清寂寧靜。入門處種著幾簇青竹，微風吹來，竹葉互相摩擦，發出沙沙的響聲。

青竹旁邊，是從石山上引下來的一道泉水，沒有水管，只是用剖開的竹子架起一條引水道，底下是一個用鵝卵石和水泥壘砌成的小池子，直徑不過兩三米，卻泉水叮咚，好不愜意。

“看來我們找了個好地方。”張軍碩笑著，在青竹下的一張木桌旁坐了下來：“咱們就坐這兒用餐，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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