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走了，帶著未能看見外孫出生的遺憾，和對我的牽掛，義無反顧的追隨顧子雄而去。

按照當地的規矩，孕婦是不能出席葬禮的。可母親身邊，就只剩我這麽一個親人了，我若不出席，便連個捧靈哭孝的人都沒有。

陌生的地方，沒有什麽親朋好友，靈堂上，除了我之外，就只有春嬸兒夫婦倆和阿元。比起其他靈堂此起彼伏的痛哭聲，這一處顯得尤其的冷清。

不過也無所謂了，反正人都不在了，看不見聽不見，即便再熱鬧，又有什麽用？

我的淚已經幹凅，再落不下半滴。默默看著母親被推入焚化爐，眼眶一陣刺痛，依然是無比的幹澀。

半個小時後，那個曾活生生在大家面前談笑風生的人便成了一堆裝在盒子裏的灰燼，從此以後，音容笑貌，唯有回憶。

母親這輩子唯一的念想，便是與顧子雄在一起。所以沒有購置墓地，在念親堂暫時租了一個格子，把母親的骨灰和靈位安置下來。

不願意再回那個令人傷心的城市，可母親的骨灰，總是要送回去下葬的。在她活著的時候，我什麽也不能做，那至少在她去世後，還能滿足她一個願望。

如今懷著身孕，行動不便。待孩子出生後，便把母親的骨灰帶回去，葬在顧子雄的旁邊。這一次，希望他們永生永世，永不分離。

從摔跤到離世，再到火化，不過是短短幾天的事情。事情發生得太快，令人措手不及。又恍如滄海桑田，令人變了一番模樣。

母親已然不在，諾大的房子裏，只有我一個人，安靜得讓人覺得恐慌。

還好忘忘粘人，幾乎是時刻不離的跟隨在側。雖然只是一只出月不久的小奶狗，但至少為著孤寂的空間增添了幾分生氣。

我開始體會到母親當初的感受，一夜一夜的睡不著覺，閉上眼睛，便是各種各樣的畫面突襲而來，無處可躲。於是，便只能努力的睜大眼睛，瞪著頭頂上的蚊帳，在漆黑之中無意識的尋找那些若隱若現的線條，直到不知道什麽時候失去意識。

盡管表面上看起來沒什麽波瀾，似乎是坦然的接受了母親的離開。但短短一個月，我便又瘦了一大圈。每天為著肚子裏的孩子努力的吃著，哪怕是不顧自己，也得顧著他。

幸好，一直以來的產檢結果都表明了孩子在健康茁壯的成長，並沒有因為我的心情波動對他造成什麽不好的影響。

心裏還有著哀傷，成日裏懨懨的不想說話。可慢慢的，生活也恢覆了常態，每天規律的胎動也在不斷的提醒我打起精神，準備迎接這個新生命的到來。

到七個月的時候，肚子已經像吹氣球似的飛漲起來了，每一天都是不同的樣子，過去不曾有過的心慌氣喘也隨之而來，我開始沒有辦法正常的睡覺，必須在背後墊上好幾個枕頭，才能半坐著瞇上一會兒。

沒有親人朋友，每次去醫院產檢，都是自己一個人。看著那些有丈夫陪在身邊的女人們，有時候會覺得羨慕，甚至會想，如果當時我沒有那樣決絕的離開，沈子岑得知這個孩子的存在，會不會對我好一些？

可這終究只是空想，已經發生了的事情，不可能當作沒發生，已經說出口的話，也不可能收的回來。

我可以為了他忍辱負重，但我不能忍受，那些屈辱，是他帶給我的。

“你看看你，肚子都這麽大了，每次來產檢都是自己一個人，也沒個家屬陪陪你。”護士扶著我從檢查床上起來，叨叨絮絮道：“你現在的月份已經這麽大了，不能再一個人到處亂跑了。下次記得讓你丈夫陪你一起過來產檢。孩子又不是你一個人的，憑什麽他不管不問啊？知道嗎？”

“嗯，知道了，謝謝。”我笑著，看她一直叨念著在產檢本上寫下相關數據，道了個謝，拿起本子轉身出了門。

我何嘗不想也有個貼心人在身旁陪伴安慰，只是想歸想，現實卻往往事與願違。

自嘲一笑，不願再去想那些不開心的人和事，艱難的扶著腰慢慢往停車場走去。

隨著月份越來越大，整個人的感覺也越發的沈重疲憊。可同時，孩子的存在感也越發清晰，有時候甚至能隔著肚皮摸到他的小手小腳。每當那個時候，便覺得所有的苦都是值得的了。

仿佛感覺到我的想法，小家夥又在肚子裏動了兩下，方才生出的負面情緒便被沖散了許多。

忍不住翹起嘴角，摸了摸肚子，算是安撫。正在此時，一個人匆匆往我身邊擦過，差點兒把我撞倒在地。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你沒事吧？”

那人連忙折回來扶我，熟悉的聲音讓我吃驚的瞪大了眼睛。

“顧錚？”

“姐？”

看清對方後，我們幾乎是同時驚呼出聲，“你怎麽會在這裏？”

氣氛有了瞬間的凝結，好一會兒，他先無奈一笑：“說來話長，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倒是姐，你都懷孕了，怎麽還跑到這種小地方來？姐夫呢？他沒陪著你嗎？”

一連串的問題問得我無力招架，就如他一般，我也有太多的話不知該怎麽說。

許久，才輕嘆一聲：“同樣是說來話長，你這麽問起，我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是。”

他微微一楞，小心翼翼的問道：“你和姐夫……”

“我們分手了。”我坦然的笑著，努力表現出不在乎的模樣：“他不知道我懷孕了，你也不要告訴任何人，可以麽？”

“你們……”他的目光落在我的小腹上，“這是他的孩子？”

“這不重要，不是麽？”雙手放在小腹上，呈現出保護的姿態，我語氣堅決：“孩子是在我肚子裏成長的，只要確定我是他親媽就可以了。至於親爸，根本無所謂。”

“可你就打算這樣瞞著他一輩子？”顧錚顯然是不讚成的：“這樣子，你會很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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